不知道他抱著什麼樣的心情給我發這樣的簡訊。
他說:「陳三三,你先睡吧。害怕就開著燈睡,睡醒了明天自己打的去上班,記得注意安全,我今晚不回去了。」
車上有空調,溫度適中,我把手機揣進口袋裡面,用雙手互抱著雙肩,卻依然覺得這個冬天冷得有點喪心病狂。
我經常用一句話來安慰自己,要相信所有被黑暗吞掉的黎明,都會在第二天的早上再一次回到我們身邊。
卻朝著窗外望去,璀璨的燈火照耀下冬雨飄零得轟轟烈烈,明天未必能讓我看到太陽的萬丈光芒。
在這一刻,我感覺自己成了一個獨自逃避留他一人單打獨鬥的慫逼。
疲憊與難堪,還有羞愧等等的情緒匯集在一起,壓在心口難以抒發,我終於拖著疲憊的身心回到自己的狗窩,躺在床上,思緒飛快旋轉。
我想起那一年,他說他老家也是湛江的,他回去看他爺爺,懶得跑那麼遠的機場,就坐大巴回深圳,他說他是深圳大學的,他還衝一臉戒備的我笑得很是好看。
不過是20歲的相遇,他朝我笑了一下,我卻得到了此生難忘的溫暖,也為此付出了昂貴的代價。
他現在依然鮮亮,如同景德鎮裡面燒制精緻的瓷器,毫無瑕疵地發光發亮。
而我整個童年,青春都籠罩在灰濛濛的一片裡面,最終還是成了一個有點缺陷的蘋果,有了個傷口,就這樣隨著時光的發酵,毫無辦法毫無遏制地腐爛下去。
我終於像一枚自卑的包子一樣回了一個簡訊給他:「我到家了。你好好和黃思敏說說,別讓她做傻事。還有就是,張明朗,其實她是不錯的選擇,她爸爸在盛德吧,他們能幫你,納斯達很好,你別為了我把它弄倒閉了。」
張明朗的簡訊很久都沒有再回復過來,大概是黃思敏依然鬧騰得厲害,他騰不出力氣來再顧及我一分一毫的感受,而我竟然不能再責怪他什麼。
半夜睡得半醒半夢,電話忽然響了。
我依然是淺眠,被這丁點兒的鈴聲吵醒,迷迷糊糊按了一個接通。
張明朗的聲音充滿了疲憊,他說:「陳三三,吵醒你了嗎?」
我趕緊半坐起來,一下子瞌睡全跑光了,自然答:「沒有,你說。」
語氣裡面的疏遠,卻已經不自覺瀰漫出來。
張明朗大概是湊得話筒很近,他的每一句話都那麼清晰,他說:「陳三三,等我把這些事摘乾淨了,我再堂堂正正去見你。我們暫時不要見面了,好嗎?。」
我頓住,感覺自己很是矯情犯賤,明明自己簡訊發成那樣,但是這話由他說出來,卻感到傷得很。
儘量讓自己顯得輕鬆自在,我說:「好的。」
張明朗欲言又止,最終說:「我還在醫院,黃思敏吃了一瓶的安眠藥,幸虧是送院早。」
我哦了一聲,淡淡地說:「你別太擔心,洗胃就沒事了。」
張明朗頓了頓,繼續說:「對不起,我把事情整得太糟糕了。」
不知道是因為沒信號還是什麼,電話忽然斷了,只剩下一串忙音,嘟嘟嘟像個錘子一樣敲打在我的心裏面,久久迴蕩。
我壓制住自己想打回去的衝動,把手機往床上一丟,自覺幫不上他的幫,難受得要命,卻找不到掉眼淚的理由。
電話沒有再打過來,沉寂和孤獨感將我淹沒,接下來一直無眠,第二天昏昏沉沉爬起來去上班,可能是爬山後遺症,感覺腿不是自己的,下樓梯都痛得直呲牙。
回到公司,進門的時候居然遇到了同在一家公司卻好多天沒見的陳正強。
破天荒的,他一看到我,居然直接喊了一句:「姐,你上班啦?」
第一次被他喊姐,我那個受寵若驚。雖然心情不好,但是我也不得不牽強扯出一個淺淺的笑容說:「早。」
陳正強卻湊上來拉我一把,直接把我拉到茶水間那裡,壓低聲音說:「姐,是這樣的,我媽知道你幫我介紹進了大公司,工資高環境也好,就想讓你幫忙,把我姐也弄進來,你去跟羅總說一下啊?」
我徹底懵了。
單單一個陳正強在這裡幹活,就足夠我提心弔膽了,再把陳雪嬌弄進來,凱恩斯豈不是集齊一堆的怪物就能去拯救地球了?
我絕對不是輕視陳正強和陳雪嬌,那是因為他們那點破脾氣我一清二楚,沒點本事還脾氣巴拉的,動不動就一副老子老娘很牛逼的你們別惹我,你們惹不起的款,我真怕他們兩姐弟湊一起了,能把凱恩斯拆了。
所以我趕緊把臉一凜,嚴肅地撒謊說:「這事不能。之前為了幫你介紹這份工作,我好話說盡了,人情也刷盡了。現在我也沒辦法把陳雪嬌也整進來。」
我懶得告訴他,是羅建文執意要把他弄來凱恩斯的,不然他以為自己多牛掰,老闆都上趕著找他來上班。
誰知道陳正強一下子就不高興了,卻可能來了十幾天摸到了在公司上班的門道,覺得罵我操啊你大爺啊陳三三你個賤人啊之類的話被別的同事聽笑話,他只是冷著臉說:「我媽說了,這忙你幫也得幫,不幫也得幫。我們一家人對你怎麼樣你心知肚明,不是我爸媽給你飯吃你現在早餓死了,還是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清明節連個給你燒紙的人都沒有。所以陳三三你現在攀上高枝了也別忘恩負義。」
我被他這番登峰造極的話雷得目瞪口呆,不幫個忙就成了忘恩負義這樣的奇葩思維我被毒害了很多年依然沒能很好的習慣,張了張嘴,竟然無言以對。
這時,冷不丁的我身後響了一個聲音:「陳三三,你不是掐架小能手嗎?上啊。」
正入神,被這聲音一嚇,我顫抖了一下,轉過身來看到羅建文懶洋洋地靠在茶水間的門上面,手裡拿著一杯咖啡,似笑非笑地看著陳正強和我。
陳正強剛才那氣勢,感覺他要去參加吵架比賽,肯定能拿個冠軍,這下卻慫了,變成了一枚有點狗腿子的包子,他沖羅建文笑笑說:「羅總早啊。我正跟我姐誇你有本事啊。」
羅建文淡淡瞥了陳正強一眼,慢騰騰地說:「你不是有事找我幫忙嗎?」
估計羅建文把我們的對話全部聽了去,才會直接問這話。想到他站在那裡不知道聽了多久,估計也聽到我這個謊話精信口拈來的謊話了,我鬱悶得想拿個錘子敲暈自己,好沒那麼尷尬。
陳正強卻一點尷尬的表情都沒有,反而是那種臥槽撿大便宜了有機會開口要好處了的表情,恬著臉說:「羅總,是這樣啊,我有個姐姐也在深圳,她想有個機會過來凱恩斯幫你啊。」
羅建文哦了一聲,依然似笑非笑,卻前言不搭後語地問了一句:「長得漂亮嗎?」
陳正強愣了愣,忙不迭地點頭說:「漂亮啊,很漂亮的。」
說完,他還要伸手捅我一下,示意我附和他。
我卻像塊木頭一樣站在那裡,疑惑地看著羅建文,不知道他想幹嘛。
羅建文回應了我一個特別得意的眼神,繼續說:「你說長得漂亮就是漂亮嗎?有圖有真相,照片我驗驗。」
不得不說,其實陳雪嬌顏值還是不錯的,加上可能是幫她拍照的人技術好,陳正強把空間打開給羅建文曬照片的時候,羅建文沒翻幾張立馬樂了,很沒原則地說:「確實漂亮啊,帶過來我聊聊啊。」
得到了準確答覆,陳正強又要出外勤了,人撒腿跑了。
我卻很鬱悶地說:「羅建文,你幹嘛讓他把他姐也帶來?」
羅建文盯著我,吊兒郎當的樣子說:「他姐是美女,美女養眼,說不定還巴拉著我,對我各種巴結,好過你整天把我嗆得半死。」
我哦了一聲,心裏面很不是滋味,不知道是為了什麼,感覺羅建文有點人傻錢多的味道,專門當活雷鋒了。
見我不說話,羅建文忽然指了指自己的大腿說:「我操,陳三三,肯定是你帶我走梧桐山走得太快了,我的大腿快斷了。」
哪天不損人幾句我還皮厚了,一個忍不住嘲笑他:「你不是說你的體魄怎麼樣嗎?跟我走得快有關係嗎?」
誰知道,羅建文忽然把手上的咖啡塞給我,盯著我特認真地說:「陳三三,其實你不問問我幹嘛讓你表姐也來上班嗎?」
他說完,還沒等我回答,又自問自答說:「因為經過爬山這事,我覺得你的體質絕對般配得我健壯的體魄,我想先討好一下你的那些親戚,以後我們真要結婚了,省得被反對。」
我其實很想說,我勒個擦擦,我那些親戚才不管我嫁給怪物還是外星人,估計我要有本事嫁給個女的他們也不介意,有點錢給聘禮他們就會把你捧天上去了。
當然我又覺得,跟羅建文說這些簡直就是浪費表情,因為我壓根覺得他不是適合結婚的人,更何況他再差我也配不上啊。
於是我無比鬱悶地說:「我先回去忙了。好像上周文姐說今天有大任務下來,我得趕緊去忙了,我怕踩了文姐的雷區。」
文姐就是我們那個部門的一把手,脾氣好的時候好得跟世界末日一樣,壞起來的時候能把整個辦公室夷為平地,不過她的工作能力確實是槓桿的,羅建文大概也見識過她橫掃辦公室的氣概,就讓了讓,把我放出去了。
帶著心事,我對著電腦麻木地輸入一些天馬行空的話,改來改去一整天,還算是風平浪靜地過去了。
可是臨下班的時候,卻特麼的出了一件特狗血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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