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劍庭 第十二卷 風波擾人

    「第一次!」

    呂知玄心頭一震,應飛揚御劍之術雖仍青澀,但已隱隱有大家之風,若這真只是第一次,此子簡直驚世駭俗,卻在他心神稍分之時,星紀劍再次急催,擦著耳朵從他身邊掠過,呂知玄忙收斂心思,潛心對陣。

    但見一白一青兩道劍影在交擊碰撞中盤旋升空,一如流星經天,寒芒閃閃,一如白虹貫日,劍風霍霍,交纏相鬥已過百合,呂知玄本是打算將應飛揚當作磨劍石,為他的蟒劍重塑鋒芒,但交戰片刻,便覺應飛揚長劍騰轉間的青澀滯礙之感逐漸消退,變得越發圓融自如,星紀劍正奇互用,時快時慢,忽輕忽重,竟能與他拆解的難解難分。

    呂知玄忽然生出一種奇怪感覺,覺得他才是磨劍石,一把絕世神鋒正在他打磨下一寸寸的顯露鋒芒。眼見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也能跟他斗個有來有往,呂知玄心中突生焦躁,清嘯一聲,肩頭抖動再出一劍。蛟劍脫鞘而出,便發出一聲暢快龍吟,嘯動著沖入戰團。

    蛟劍比靈氣盡失的蟒劍強上何止一籌,雖沒化作惡蛟之形,但威勢依然驚人,只一劍直直斬落,便有開山裂石之威,星紀劍本與蟒劍相格,此時蛟劍又一劍斬在劍身上,頓時難以支持。

    飯仿佛有兩個無形的巨手在空中角力,三把劍在空中定格,但一劍格擋雙劍的姿態未支持多久,便見星紀劍被一寸寸得下壓,下壓,再下壓,最終壓到應飛揚頭頂,卻難在寸進,應飛揚咬牙苦撐,終將這一劍擋下。

    卻聞呂知玄又「嘿!」得一聲再發力,劍雖未動,卻有一股無形銳風卻穿透而過,在水塘之上犁出一道深痕,將水面一切為二,應飛揚雖以真氣護住周身,但腳下荷葉卻難承劍威,被斬成兩段。

    應飛揚身形微微下沉,隨即雙腳踩踏水面,如蜻蜓點水般掠上岸邊,面上不見絲毫窘態,但鞋的邊緣已微微浸濕,應飛揚手一揮,星紀劍重回鞘中,隨後拱手對呂知玄道:「道長果然棋高一籌,應飛揚輸得心服口服。」

    呂知玄亦收劍,嘆了一聲指著池塘道:「煮鶴焚琴,大煞風景,是貧道輸了才對。」順著呂知玄所指,但見方才劍氣經行之處延成一線,此線之上荷花、蓮葉,浮萍皆被一劍兩斷,塘內儘是殘紅敗綠,一片狼藉。

    呂知玄只靠御劍之術竟久戰不下,全是憑藉數十年根基才能取勝,方才心焦之下也忘了顧忌這些,如今冷靜下來只覺面上無光,哪有顏面再稱勝。

    應飛揚一揮手道:「道長過謙了,勝負暫且不論,今日能與道長切磋,實在令小子受益匪淺。」

    呂知玄也笑道:「哪裡話,應師弟劍法如天馬行空,別出機杼,貧道觀你劍法也獲益良多,便說你第七式和第九式,第十三十四式,與我上清派的劍法暗暗契合,相互印證。貧道資質駑鈍,先前本門劍法有幾招使不順暢,看了應師弟這幾劍,倒是豁然開朗了。」

    應飛揚心頭一凜,方才運劍時未及多想,便將《上清含象劍鑒圖》中的御劍法門用出,沒想到呂知玄竟看出些端倪,正想找藉口搪塞過去,突然聽到陰陽怪氣一聲。「何止是暗暗切合,根本就是出自同源,呂師兄,你還不知道吧,你心心念念已久卻一直求之不得的《上清含象劍鑒圖》,已被師傅傳給了應師弟。」但見孫長機抄著手從門中踏入,裝模作樣搖頭道:「只可惜繼承師傅劍法的,竟然是劍冠的弟子,莫非師傅真以為我們派中無人?」

    呂知玄震驚,顫聲道:「這是真的?」

    應飛揚一直潛在院中不出,沒想到還是被捲入上清派內鬥風波,但也不願欺瞞,無奈道:「不錯,司馬真人確實將《上清含象劍鑒圖》傳給了在下.」

    呂知玄難以置信的咬牙道:「怎麼可能,我不信,不行,我要找師傅問個清楚!」

    孫長機卻道:「呂師兄莫急,師傅定也是受這小子欺騙,說起來這小子自稱劍冠徒弟,卻是無憑無據,又被凌霄劍宗賀孤窮追殺,我倒是懷疑他根本就是偷了劍冠信物的小賊,不如呂師兄先將他拿下,取回《上清含象劍鑒圖》,再好好審問一下他。」

    孫長機語音低沉,帶著一股莫名蠱惑,呂知玄雙目一時迷濛,頭腦昏沉下,竟不由自主的應了一聲:「好,我們一起將他拿下。"

    說著,呂知玄又按上劍柄,與孫長機一前一後,將應飛揚夾在中間,二人任何一個,修為都在應飛揚之上,此時二人包夾,應飛揚只覺身如籠中之鳥,插翅難飛。眼見呂知玄神色異常,急道:「呂道長,平心靜氣,莫中了他人設計!」呂知玄卻如若未聞,眼神越來越空洞,氣勢卻越來越冷厲。

    就在此時,又聞一聲威嚴女聲,「他是劍冠顧師叔的弟子,這也是本宮認定的,莫非本宮也昏聵無智,被他蒙蔽了?」循聲望去,一位女冠也步入院中,正是玉真公主。

    孫長機皮裡陽秋道:「原來是公主駕到,公主手眼通天,豈會看錯。既然他身份沒錯,那我更替呂師兄可悲了,在師尊座下行修多年,師尊卻將絕技傳授給別人徒弟了,可惜,可惜!」


    呂知玄突然身形一震,眼中迷濛散去,怒對孫長機道:「孫長機!你竟然敢對我使用號神咒!」號神咒是道家符咒之一,催動符咒時可惑人心魂,讓對方不經意間聽從施咒著差遣,方才孫長機雙手攏袖,實則就是在袖子遮掩下施動咒法,呂知玄急怒攻心下,竟不留神著了他的道。

    孫長機一副無辜樣子道:「什麼號神咒,呂師兄心性堅定,修為高過我,怎麼可能被我的區區號神咒影響,除非是呂師兄真起了妒恨之心,才讓我有機可乘。」

    呂知玄臉色一黑,卻無法反駁,號神咒追根究底不過是催化他人情緒,卻不能讓某種情緒無中生有,若他真胸懷坦蕩對此事毫不在意,就絕不可能中招。

    孫長機接著嘿嘿怪笑兩聲,道:「不過呂師兄成名已久,豈會妒恨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定然是弄錯了,弄錯了!」說著,孫長機大笑著步出院子。

    應飛揚看著孫長機離去,心中頗是窩火,他現在是司馬承禎的客人,孫長機定不敢真拿他怎樣,但仍時不時尋個機會給他找不自在,感覺便像一隻螞蟥黏在身上一樣,雖無甚麼大害,但既噁心,又甩不掉。

    玉真公主對呂知玄勸慰道:「呂師兄,聽那瘋子胡言亂語,師傅將劍法傳給應師弟,自然有他的考量。」

    呂知玄臉一陣青一陣白,掃了應飛揚一眼,對玉真公主道:「公主所說貧道都知曉,今日是貧道失態了,先告辭了。」說著也甩袖離去。

    呂知玄只向公主告辭,卻未與應飛揚說上一句,可見心中果然還有芥蒂,應飛揚嘆氣道:「便是身處深庭重院,也擋不住著風波擾人,看來我在上清派的清閒日子是到頭了。」

    玉真公主笑道:「再深的院落,還深得過大明宮嗎?你想在此躲避風波,卻不知深庭重院往往才是風波源頭。」玉真公主笑中帶著苦意,顯然是又回想起宮闈之中的爭鬥了。

    應飛揚知情知趣,轉移話題道:「對了,剛才多虧公主師姐解圍,只是不知來此,又有何要事?」

    玉真公主突得揚起玉手一拍他頭道:「有何要事?有何要事?瞧你年紀輕輕說話就老氣橫秋的,沒有要事我就不能找你了?」以應飛揚的本事,自然不可能被她拍到,卻也乖乖吃了這記,喊了聲疼。

    玉真公主展顏笑道:「莫假了,今日是洛陽花會,本公主一人閒逛無聊,拉你去做個伴,你來洛陽也有一個月,竟真的天天窩在這小院子裡一步不出,也不怕發霉了?」

    「洛陽花會,那是個什麼?」應飛揚疑問道。

    玉真公主笑著解說道:「洛陽號稱花都,便因每年春日,牡丹株株怒放,爭奇鬥豔,花開時節,便有全城共賞牡丹花,點評群芳,加冕出花王的風俗,這就是牡丹花會。說起來這花會興起,倒還與武后密不可分,你可曾聽過武后一紙令書號百花的故事。」

    應飛揚又茫然搖搖頭,玉真公主笑罵道:「你還真是除了劍之外其他都不關心的呆子,算了,還是公主師姐告訴你吧,說的是武后賞雪,院中梅雪相映,臘梅獨綻雖亦是美景,但看久了也覺單調,於是武后提筆寫下四句『明朝游上苑,火速報春知;花須連夜發,莫待曉風催。』結果第二日,院中群花大放,儘是錦繡乾坤,花花世界。但細看下來,卻獨有牡丹含苞未開,武后大怒,便炮烙牡丹,將之貶至洛陽,但到了洛陽,牡丹反而朵朵綻放,洛陽也因此成了牡丹花都。」

    應飛揚聽後皺眉道:「花開花放皆有天序,春花冬綻聞所未聞,難道天下真有人物能顛倒四時錯亂春冬,上清派仙法高深莫測,或許司馬真人能夠做到,聽聞與我師尊齊名的道扇衛無雙有『一象萬生』之名,應也難不倒他,但武后當朝時,他們。。。。。。。」

    「撲哧!」玉真公主被逗樂了,道:「你還真能想,我不過講個傳說,你竟當真了?」

    「傳說啊?」應飛揚臉一紅,隨即遮掩道:「哪有什麼空穴來風的事,或許傳說背後還藏著其他的故事。」

    「是是是,那應師弟願不願意陪我去這牡丹花會遊覽一番?」

    應飛揚想了想,也覺方才被孫長機噁心一下,心中憋悶,散散心也無妨,便道:「若傳說為真,便是敬牡丹這份傲骨,我也該前往一觀,咱們這就走吧。」

    「莫急莫急,先換身行頭,今年花會在大福先寺舉行,你這身打扮,少不得又受那些僧人白眼。」說著,玉真公主玉手一拍,兩行手捧托盤的少女魚貫而入,托盤上儘是各色服飾

    「我不知你身形大小,便多準備了幾套,。」隨後指使幾個婢女道,「你們入內,幫我師弟沐浴更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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