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與戲文里唱的一樣,只是結局不同。」白狐忽然轉過頭來看向卿九影,「白狐與書生大婚那日,冰狐確實來攪局了,呆頭呆腦的書生嚇得一命嗚呼,恰逢神女路過,出手相救,這本該是一個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結局……」
聽到入神的卿九影見白狐戛然而止,忍不住問了一句,「難道不是嗎?」
戲文到這裡,確實唱的是白狐拒絕了神女渡她成仙的美意,寧願與書生做一世白頭夫妻。
心頭百轉,默了一瞬,白狐才嘆道,「那個神女,姿容傾世,一襲紅裳艷冠六界,直叫人見一眼,誤終生,以致……起死回生的書生……從此眼裡心裡只有神女,再無白狐。」
卿九影聽著本覺得荒謬,世間怎會有叫人看一眼便忘了同生共死無數次的髮妻的美人呢?
可他倏忽就想到了畫心,他初見畫心那日,她便是一襲紅衣姿容傾世。
「小九,你說這世上怎會有這樣的美人呢?就比如你師娘那樣的,是不是叫你望上一眼,就心心念念,永世不忘?」
卿九影突然被白狐提名,還一下子戳中了心事,驚得一個哆嗦,差點從屋頂上跌下去。
穩了穩心神,他故意打岔道,「後來呢,戲文里是神女將書生救活後,書生陪白狐一世到白頭。」
白狐望著卿九影淒淒一笑,沒在意他刻意的避而不答,因為他的反應已經給了她肯定的答案。
「他是陪了白狐一世,卻沒來得及到白頭。因為不久後便發生了月神之戰,天地六界,處處生靈塗炭,唯獨他們住的滄霧山無恙,成了眾生的避難所。傻書生一時成了世人眼裡的救世菩薩,甚受尊崇。書生不解緣由,白狐便告訴他,滄霧山上有神女的封印護著,所以能逃過天劫。那日書生欣喜地給神女又多上了三炷香。」
「那時白狐一定還不知道他心儀神女吧?」若是知道,還怎能容他將神女供奉在家,日日焚香瞻仰呢?
「那時豈止白狐不知,便是書生自己也不知,神女貴為六界之主,輕言喜歡亦算褻瀆。即便書生自己刻了一個神女像,以血潤色,鑄她衣裙,即便書生日日最用心的事便是畫神女像,白狐也只當他與自己一樣,是感念神女的再造之恩,一片虔誠之心,不但縱容,還日日替他鋪紙研墨添香在旁……」
「那白狐是何時知道的?」
「七月十五那日,傳來神女戰死的噩耗,書生直接摔了筆,不顧生死地闖出了滄霧山,一個人傻乎乎地往月神山跑。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離開了滄霧山哪能活的成呢。白狐追上他的時候,他只剩最後一口氣了,許是傷糊塗了,他竟一遍一遍地說,如果有來世,他不想再做百無一用的書生了,他想做一個能保護自己心儀之人的蓋世英雄,而不是只能眼睜睜看著六界圍攻她,再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卻連為她收屍都做不到……」
連為她收屍都做不到……
無心居那日……他也是這種感受……
卿九影莫名感同身受般心口一痛,卻極力掩飾著自己情緒,「白狐一定很傷心吧。聽到這樣的話,一個自己不惜犧牲全族性命來維護的男人,卻想要做別人的蓋世英雄。」
「是呀,所以明明能救他,白狐卻沒救,而且她……還干擾了他的輪迴,讓他來世還是沒能成為一個蓋世英雄,讓他還是只能看著心儀之人在眼前受盡磨難依舊連為她收屍的能力都沒有……」
白狐溫言軟語娓娓道來,卿九影手心已然滲出了一層冷汗……仿佛故事裡的白狐是她,而負她的書生正是自己,為了懲罰自己,她才給自己託夢,讓自己為她唱一出當年沒能許給她的一腔真情一世白頭……
那麼……他師娘就是那個誤他終生的神女?
是六界之主?
可這世上……有這麼落魄的六界之主嗎?
卿九影越想越覺得匪夷所思。越思越覺得心驚肉跳。
「喂,不過一個故事而已,想什麼呢。」
腦門猛的被白狐酒罈一砸,卿九影立即回過神來,他望著婉靈,突然不知如何面對,閃躲著避開視線,抱著酒罈嘆息道,「這樣的一個故事,太過殘忍,太讓人心疼,若我是書生,一定會許白狐一個戲文里唱的那樣一世白頭的結局。」
畢竟……他是個有自知之明的,曾經的卑微與屈辱埋葬了他對生活所有的勇氣和希望,他太明白,與其追逐太高不可攀的,倒不如珍惜手邊唾手可得的。
卿九影一字一句,音韻郎朗地敲進白狐心裡,她隔著層層夜霧望著卿九影,那孤寞的側影就這般望進了她心坎里去。
許久,她嘆了一聲,「所以,可惜你不是書生……」
他不是?
原來是虛驚一場。
卿九影倏忽鬆了一口氣,那種深沉的負罪感一下子卸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滿腹好奇。
他想,縱然他不是書生,婉靈……也一定就是那隻白狐吧……
於是他問,「那後來呢?後來白狐到底有沒有找到書生的轉世?」
白狐側首望著他,望了許久,似有些醉了,她笑了笑,舉了舉酒罈,將壇中酒飲完,往樓下一擲,歪倒在他肩頭上,口中喃喃,「後來啊……等下次你請我喝酒,我再慢慢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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