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錢謙益的背後譏諷還是鄭成功的貶低輕蔑,他們都只道錢青健已經穿過院落不會聽見,卻不知老錢一個字都沒落下,盡數聽在耳中,他的聽力與武魂同在,只是懶得與這種人計較罷了。
其時夜色初臨,家家戶戶未及點燈,錢府內外俱已蒼茫朦朧。
尚未出得院門,武魂便已感知院外有人疾行而至,目標正是錢謙益家的這座院門,身後更有七八人正在追趕,各個大呼小叫,氣喘吁吁。
「兄弟,別跑啊!我們馬公子只想跟你交個朋友!」
「就是,兄弟,馬公子你都不認識麼?快站下,陪馬公子喝杯酒去,包你享盡好處!」
「不好!他是要去錢謙益府上躲避!」
「錢謙益算個屁,他敢把咱們馬公子如何?」
「快追!真讓他進了老錢的家門總是麻煩!」
安小慧領著錢青健剛剛跨出門檻,身後大門便已關閉。而那被追之人已經沖了上來,一副書生打扮,眼看就要撞在安小慧的懷裡。
安小慧豈能任由一個男人與她胸懷相碰,想都不想就閃在了一旁,閃避的同時「哎呀」一聲,自是想起了她身後的錢胖子,心說這可對不住了,你們都是男的,抱一抱就抱一抱好了,只求不要撞傷。
錢老魔自然也能閃開,莫說施展他新近練成的迷煙步或是更為神妙的天羅步,就是隨便來個移形換位身法,也不至於被一個不會武功的人撞在身上。
只是他的武魂早已將來人的全身探查完畢,不僅知道來人胸間豐滿,更知道來人下身無物,就連來人的耳朵眼都沒逃過他武魂的感知,而此時若是他也閃開,這女扮男裝的書生必然會一頭撞在大門上,這豈不是可惜了她兩行瓠犀貝齒?
於是乎老錢把自己當成了牆,金風玉露就撞在了一起,擁有三尺氣牆卻無法施展的他只能來個溫香暖玉抱滿懷,盡情感覺胸腹之間那兩團既綿又彈的存在。
書生自知過錯在己,未等兩人分開便已連聲致歉,及至抬頭看見對方的眼罩,則更覺愧疚之至,居然把盲人給撞了,實在有違天和。在這個時代里,打聾子罵啞巴絕對屬於傷天害理之事,撞了瞎子那就更是天理難容。
錢青健在女人方面的經驗也是極豐富的,僅次於逍遙子、歐陽克、楊康以及田伯光等寥寥幾人,武魂遠察,雙臂近抱,身體相貼,立時知道此女之美當在夏青青之上,一時之間竟捨不得放開雙臂以拉開彼此的距離,口中只說:「沒關係,沒關係,我這樣的盲人經常被撞的……」
安小慧在一旁看得如墮五里霧中,心說這男人追男人只為了一起喝酒玩耍,偏生被追的惶惶不安,追人的又是這般辛苦,而且老錢又抱住這書生死不撒手,這究竟是鬧得那般啊?當下後退了兩步站在一旁,打算看個明白。
只是這麼一阻,後面那七八個人便已追到身邊,其中有人點亮了氣死風燈,挑在為首一人身前。燈罩上寫有「總督府」字樣。
那為首之人滿身錦繡,三十幾歲的樣子,燈光映照下一張臉面白白胖胖,竟似比安小慧的臉還要白上幾分,只是生得細眉細眼,很是猥瑣。
他對安小慧這等美女視而不見,只看著老錢懷中的書生說道:「喲嗬,我說好兄弟,這就是你的不對啦,放著哥哥我這等人中龍鳳不來結交,卻抱著個瞎子不鬆手,怎麼?難道說瞎子還有什麼特殊的本領不成?」
旁邊立時有人幫腔道;「兀那瞎子好大的狗膽,居然敢把我們馬公子的兄弟抱在懷裡,不想活了麼?還不快快鬆開!」
這兩句話接連說出,老錢明顯感覺懷中玉體一顫,書生低聲道:「這位先生還請放手,在下急欲入錢府一避災禍。」
只是她說這話時已經晚了,那馬公子的隨從四人已經站到了老錢的身後,即便此時錢青健放開她,她也是進不去錢謙益的家門了,不僅進不去,就是逃也無處可逃,其餘三個方向的去路都已被人封死。
錢青健看見那燈籠時已知來人是馬士英的侄子,此君向來喜愛男風,記憶之中的另一世,大約在十數天後,他在秦淮河上看中了跟隨袁承志來寧的夏青青,結果被後者引到了亂葬崗殺死。
此時馬公子應是不知他追趕的這位書生實為女子,若是知道了,便該如同對安小慧那樣的視而不見。
只是懷中這美女卻又是誰?顏值如此高絕,遠勝安小慧,高於夏青青,總不會是陳圓圓吧?這女的也是,你若是以紅妝出門,絕不至於遭到馬公子的糾纏,這真是沒事找事了。
但不論此女是誰,既然撞到我老錢的懷裡,又豈能容這姓馬的追來逐去?又豈能讓那糟老頭子錢謙益庇護於她?
一向不怎麼喜歡英雄救美的老錢,忽然就想救美了。當然,另一個原因則是因為馬公子手下的跟班對他口出不遜。
當下老錢也不放開懷中美女,只對她說道:「別怕,他們不會把你怎樣的,我只需說個笑話,他們就會樂不可支,再也顧不得阻攔於你。」
此時書生當然已經看見了這盲人身後的四名權貴家丁,知道縱使這盲人放開自己,自己也已經無路可逃了,只是這盲人居然說能用笑話脫身,當真是千古奇聞,如何能信?
當下頓足道:「先生啊,這當口如何開這荒唐玩笑?」
老錢微笑道:「我沒開玩笑,不信,等我說完這個笑話,這裡的人除我之外,有一個算一個,若是有誰不笑,就算我輸了。」
這話說的口氣極大,那馬公子都來了興趣,擺手止住想要上前揪扯瞎子的手下,說道:「你們讓他說!我倒要聽聽他能講出什麼笑話來,就算你們都笑了,本公子亦能不笑!」
老錢點了點頭,說道:「說南京有位馬公子為人精明能幹,辦事手段多多,天下間就沒有一件事是馬公子辦不了的。」
書生聞聽這句,心說這是什麼笑話,你這不是聽那家丁報了門戶,就來拍那馬公子的馬屁麼?拍馬屁的確能令人高興,只是他高興了就能放過我了麼?
那馬公子聞聽此言,果然心頭甚爽,卻強忍著不露笑容,見到兩名手下互視而笑,還瞪了他們一眼,意思是你們這笑點也忒低了。
卻聽老錢又道:「說某富人從外地賣了一個女子回家,欲收為妾,此女貌若天仙,沉魚落雁……」
馬公子聽到這裡便覺有些無味,插言道:「近則不遜遠則怨,女子有什麼好的?」
老錢也不理他,自顧自道:「這女的長相固然極美,卻是有個致命的缺點。」
馬公子一聽這話精神頭又來了,這與他的觀點所見略同嘛,就集中了注意力想聽聽這女的有什麼缺點。
被老錢輕攬懷中的書生也稍微放下了被人糾纏的擔憂,想知道這絕色美女有什麼缺點,安小慧也是同樣的心思。
只聽老錢續道:「這女子既不會笑,也不會發怒,一天到晚總是一副表情,這便愁壞了那富商,又想盡了無數辦法也不能令女人一笑一怒。這時,有人告訴富商,說你為何不去尋馬公子幫忙?天下間沒有馬公子解決不了的事啊!」
馬公子聽到此處,更是強忍心頭的得意,催促道:「快說,別賣關子,本公子很想知道我是如何令那美女既笑且怒的。」
書生忍不住面露笑容,心道:「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有什麼本事,還在那裡自鳴得意,當真蠢的可以。」
老錢續道:「馬公子為人仗義,最喜扶危濟困、為朋友兩肋插刀,聽說此事立即到了那富商家中,看見那美女時,同時看見了富商豢養的一隻看護內宅的大狗,馬公子二話不說,奔著大狗就沖了過去。」
馬公子搖頭道:「莫不是要打狗?這恐怕不行,這有什麼好笑的?我若是那美女,我就不會笑。」
場中聽眾皆與馬公子同感,卻聽錢青健道;「那馬公子過去就給大狗跪下了,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爹』。」
老錢這一句峰迴路轉,聞者多數哈哈大笑,書生和安小慧都忍不住吃吃笑了出來,就是馬公子也笑了,一邊笑還一邊問道:「這馬公子瘋了嗎?」渾然忘卻了剛才他還認為那馬公子就是他本人。
錢青健不給馬公子反應過來的機會,緊接著說道:「富商家那美女也忍不住笑了,可是富商還不滿意,說她只笑了還不夠,還得看看她發怒的模樣才行。卻見馬公子站起身來,跑到美女身前噗通一聲又跪下了,又是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娘』。美女頓時大怒,劈面抽了馬公子一個耳光。」
這話說完,在場的人都已經笑得直不起腰來,書生更是笑得撲在了老錢的懷裡,安小慧也笑得蹲在了地上,唯有馬公子忽然醒過味來,一邊笑一邊罵道;「臭瞎子你敢罵我是狗雜種!」
他說了這句話,再想要喊人抓瞎子問罪時,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停止不了笑聲,越笑越想笑,越笑越渾身發軟,最後竟然笑得躺在了地上,而笑聲兀自不止。
然後他無奈地發現,不止他一人,就是他那些手下也都橫七豎八地躺在了地上,個個狂笑不止。
他當然不知道,連同自己在內這些人,開始是真的在笑,但後來都被老錢的武魂點了「笑腰穴」,算是加了雙重保險,只有他們笑死的份,卻沒有重新站起為難他人的可能了。
錢青健拍打著懷中美女的後背,直到她笑得差不多了,才在她耳邊輕語道:「笑夠了沒?笑夠了,咱們就離開這裡吧。」
美女聞言頓時想起了自己的處境,悚然而驚之下,從對方的懷裡掙扎而出,卻是沒費什麼力氣,再看那一地狂笑不止的馬府人等時,怎還不知逃脫的機會就在眼前,她唯恐丟下瞎子在此遭人報復,連忙拉了老錢的手,「先生,咱們快走!」說到此處,驀然想起剛才那笑話,忍不住又是笑了出來,就這麼一邊笑一邊拉著老錢走。
老錢任由她那柔荑拉著自己前行,這滋味可比安小慧的牽袖更舒服一層了。
此時安小慧已經笑罷起身,見書生拉了老錢引路,心下甚慰,你來引路自是再好不過,省得我一個女子跟他拉拉扯扯纏雜不清。再看那些滿地打滾的人時,忽又覺得那笑話的好笑,只得掩了口唇,默默地跟了錢青健兩人而去。
……
錢府客廳中,錢謙益和鄭芝龍父子正在屋中談古論今,忽聞院外一陣譁然不止,正欲詢問時,有僕人來報,說不知何故,鳳陽總督府的侄公子帶人躺在門口狂笑不止。
錢謙益聞言不禁面露憂色,心下惴惴不已。
過去,他慘遭魏忠賢打壓丟官罷職多年,崇禎皇帝繼位後雖然懲辦了魏忠賢,也間接地為他平了反,卻一直沒能重新啟用他。
如今他這個在野的東林領袖無職無權門庭冷落,是不夠資格跟人家馬士英掰腕子的,可是馬士英的侄子跑到這裡來鬧騰,這又意味著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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