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不群拱手道:「左兄,你我今日已份屬同門,咱們切磋武藝,點到為止,如何?」
左冷禪道:「兄弟自當小心,盡力不要傷到了岳兄。」
嵩山派眾門人叫了起來:「還沒打就先討饒,不如不用打了。」「刀劍不生眼睛,一動上手,誰保得了你不死不傷?」「若是害怕,趁早乖乖的服輸下台,也還來得及。」
岳不群微微一笑,朗聲道:「刀劍不生眼睛,一動上手,難免死傷,這話不錯。」轉頭向華山派群弟子道:「華山門下眾人聽著:我和左師兄是切磋武藝,絕無仇怨,倘若左師兄失手殺了我,或是打得我身受重傷,乃是激鬥之際,不易拿捏分寸,大伙兒不可對左師伯懷恨,更不可與嵩山門下尋仇生事,壞了我五嶽派同門的義氣。」岳靈珊等都高聲答應。
左冷禪聽他如此說,倒頗出於意料之外,說道:「岳兄深明大義,以本派義氣為重,那好得很啊。」
岳不群微笑道:「我五派合併為一,那是十分艱難的大事。倘若因我二人論劍較技,傷了和氣,五嶽派同門大起紛爭,那可和並派的原意背道而馳了。」
左冷禪道:「不錯!」心想:「此人已生怯意,我正可乘勢一舉而將其制服。」
高手比武,內勁外招固然重要,而勝敗之分,往往只差在一時氣勢之盛衰,左冷禪見他示弱,心下暗暗歡喜,刷的一聲響,抽出了長劍。這一下長劍出鞘,竟然聲震山谷。原來他潛運內力,長劍出鞘之時,劍刃與劍鞘內壁不住相撞,震盪而發巨聲。不明其理之人,無不駭異。嵩山門人又大聲喝起采來。
岳不群將長劍連劍鞘從腰間解下,放在封禪台一角,這才慢慢將劍抽了出來。單從二人拔劍的聲勢姿式看來,這場比劍可說高下已分,大可不必比了。
岳不群橫劍當胸,左手捏了個劍訣,似是執筆寫字一般,這是華山劍法的「詩劍會友」,意思是比劍只決勝敗,不可性命相搏。左冷禪嘴角邊也現出一絲微笑,說道:「不必客氣。」心想:「岳不群號稱君子,我看還是偽君子的成份較重。他對我不露絲毫敵意,未必真是好心,一來是心中害怕,二來是叫我去了戒懼之意,漫不經心,他便可突下殺手,打我一個措手不及。」
左冷禪左手向外一分,右手長劍向右掠出,使的是嵩山派劍法「開門見山」。他使這一招,意思說要打便打,不用假惺惺的裝腔作勢,那也含有諷刺對方是偽君子之意。
岳不群吸一口氣,長劍中宮直進,劍尖不住顫動,劍到中途,忽然轉而向上,乃是華山劍法的一招「青山隱隱」,端的是若有若無,變幻無方。
左冷禪一劍自上而下的直劈下去,真有石破天驚的氣勢。岳不群側身閃過,斜刺一劍,還的是一招「古柏森森」。左冷禪見他法度嚴謹,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正是久戰長斗之策,對自己「開門見山」與「獨劈華山」這兩招中的含意,絕未顯出慍怒,心想此人確是勁敵,我若再輕視於他,亂使新招,別讓他占了先機,當下長劍自左而右急削過去,正是一招嵩山派正宗劍法「天外玉龍」,將一柄死劍使得如靈蛇,如神龍,不論是使劍或是使別種兵刃的,無不讚嘆。
只見左岳二人各使本派劍法,斗在一起。嵩山劍氣象森嚴,便似千軍萬馬奔馳而來,長槍大戟,黃沙千里;華山劍輕靈機巧,恰如春日雙燕飛舞柳間,高低左右,迴轉如意。
此時岳不群紫霞神功大成,又結合辟邪劍譜,對劍法的領悟更上一層樓,將華山劍法的輕靈奇險發揮到極致,左冷禪一十七路嵩山劍法竟然奈何不得,不由得心裡大為吃驚,他自認為岳不群應該比他略遜一籌才是。卻不知道王璟將諸多神功秘籍給岳不群借鑑,岳不群又不是蠢材,豈能沒有進步。
兩人斗到二三十招之後,左冷禪忽地右手長劍一舉,左掌猛擊而出,這一掌籠罩了對方上盤三十六處要穴,岳不群若是閃避,立時便受劍傷。只見他臉上紫氣大盛,也伸出左掌,與左冷禪擊來的一掌相對,砰的一聲響,雙掌相交。兩人各自被震退一步。岳不群叫道:「這掌法是嵩山派武功嗎?」
左冷禪笑道:「這是在下自創的掌法,將來要在五嶽派中選擇弟子,量才傳授。」岳不群道:「原來如此,那可要向左兄多討教幾招。」左冷禪道:「甚好。」心想:「他華山派的『紫霞神功』倒也了得,接了我的『寒冰神掌』之後,居然說話聲音並不顫抖。」當下舞動長劍,向岳不群刺去。岳不群仗劍封住,數招之後,砰的一聲,又是雙掌相交。
如此兩人互相對了十來掌,左冷禪發覺兩人在以內力對拼,而岳不群正是樂於此道,一掌比一掌內力加深。左冷禪才反應過來,他的寒冰真氣耗費內力多,而且回氣慢,及其不利於久戰,相反岳不群的紫霞神功回氣迅速。左冷禪反應過來,暗道:「岳不群真是陰險,竟然打算慢慢耗,待我內力耗盡,不及他回氣快,必敗無疑。還好我還有辟邪劍法,只需攻其不備,便可一擊建功。」
再對了幾掌之後,左冷禪突然一改招數,收掌不在攻擊,劍法也變得飄忽莫定,劍刃忽伸忽縮,招式詭奇絕倫。
台下群雄大感詫異,紛紛低聲相詢:「這是甚麼劍法?」問者儘管問,答者卻無言可對,只是搖頭。
岳不群早料到這種情況,辟邪劍譜還是他用來陰左冷禪的,如何不知道招數,當下假裝不支的樣子,以華山劍法抵抗,左支右絀。左冷禪見得辟邪劍法建功,越發激動,出招越來越快,在令狐沖和王璟看來,其實破綻甚多,只是速度太快,但如何能快的過東方不敗,更何況岳不群早知道招數,竟然被岳不群一一擋住。
左冷禪每次使出一招,岳不群總能在恰當的時候出劍攻擊其落點,兩人似乎是頗有默契,攻擊到一起,一時間兩劍相交的聲音,不絕於耳。左冷禪大驚:「難道岳不群也練習了辟邪劍法,但看他形態,又不像自宮了的樣子。」
左冷禪越打越是覺得他可能被岳不群陰了,不然沒辦法解釋岳不群何以知道每一招的落點,而且辟邪劍法的威力似乎沒有傳聞的那麼大。如此一來,他心態不穩,左冷禪本來出劍速度就達不到東方不敗的水準,現在辟邪劍譜的詭異特點已經被岳不群知曉,有這三點,如何能不敗。
果然,再過十幾招之後,左冷禪辟邪劍法有兩招速度慢了一下,沒有銜接上。岳不群何等高手,瞧准破綻,一劍擊中左冷禪的右肩,左冷禪吃痛,右手一時無法得力,長劍跌落,只得左掌打向岳不群,岳不群也是左掌相對,這一次岳不群兀自不動,左冷禪卻退了三步,口中一口鮮血噴出,顯然已受內傷。原來左冷禪久攻,內力消耗大,右肩受傷,影響掌力發揮,自然比不過岳不群毫髮無傷,狀態良好。
岳不群不再進攻,拱手說道:「左師兄,你敗了!」
左冷禪駐劍而立,一臉冷色,說道:「岳不群,你真是好算計,左某敗的心服口服。」他此番武功勝不過岳不群,計謀又被岳不群算計,萬料不到一番算計,竟然為岳不群做了嫁衣。他不愧是武學大宗師的氣度,爽快認輸,以圖將來,省的被岳不群找到藉口,當場發難。
岳不群走到台邊,拱手說道:「承蒙左師兄相讓,岳某得勝,掌門之位,萬不敢當。「
只聽得群雄齊聲叫道:「岳先生當五嶽派掌門,岳先生當五嶽派掌門!」方證大師等人也上前相勸。
岳不群待人聲稍靜,朗聲說道:「既是眾位抬愛,在下也不敢推辭。五嶽派今日新創,百廢待舉,在下只能總領其事。衡山的事務仍請莫大先生主持。恆山事務仍由定閒師太主持。泰山事務請玉磬、玉音兩位道長,再會同天門師兄的門人建除道長,三人共同主持。嵩山派的事務嘛,左師兄身受重傷,卻須斟酌……」
岳不群頓了一頓,眼光向嵩山派人群中射去,緩緩說道:「依在下之見,暫時請湯英鶚湯師兄、陸柏陸師兄,會同左師兄,三位一同主理日常事務。」湯英鶚、陸柏看向左冷禪,左冷禪點了點頭。
此時太陽將近落山,岳不群道:「咱們五嶽劍派今日合派,若不和衷同濟,那麼五派合併云云,也只有虛名而已。大家今後都是份屬同門,再也休分彼此。在下無德無能,暫且執掌本門門戶,種種興革,還須和眾位兄弟從長計議,在下不敢自專。現下天色已晚,各位都辛苦了,便請到嵩山本院休息,喝酒用飯!」群雄齊聲歡呼,紛紛奔下峰去。
岳不群下得台來,方證大師、沖虛道人等都過來向他道賀。方證和沖虛本來擔心左冷禪混一五嶽派後,野心不息,更欲吞併少林、武當,為禍武林。
各人素知岳不群乃謙謙君子,由他執掌五嶽一派門戶,自是大為放心,因之各人的道賀之意均十分誠懇。
方證大師低聲道:「岳先生,此刻嵩山門下,只怕頗有人心懷叵測,欲對施主不利。常言道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施主身在嵩山,可須小心在意。」岳不群道:「是,多謝方丈大師指點。」方證道:「少室山與此相距只咫尺之間,呼應極易。」岳不群深深一揖,道:「大師美意,岳某銘感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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