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的很多事,有很多種解決方式,但是殺人無疑是最簡單粗暴的一種。
所以黑石組織能靠兇殺狂焰囂張跋扈一時無二,這當然也有當前世界裡武功層次普遍過低的原因,一個宮廷之中掌管書信的無名老太監,仗著一身武功,培植了一幫子殺手,居然能暗中定奪天下官員任命。
蘇留既然要覆滅黑石組織,於是他第一個就找到了那個黑石組織里掌管財務賬冊的人。
肥油陳,就是京城裡的那個油鋪老闆,明面上是普通市儈俗氣的老闆,夜來關上門就是一隻殺手凶獸。
夜,正夜。
肥油陳左右探了一眼,一切都如同尋常,就要掩上門扉。
門外有卻出現了一個人,一隻如白玉一般的手就撐住了門,循著門隙就閃了進去,這個紫衣年輕人淡淡地笑了笑道:
「晚上好,陳老闆。」
肥油陳果然很肥,胖臉皺成一團,看起來十分和善,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蘇留腰間的劍,還有他身邊的那一個罩著黑紗斗笠的人,體型曼妙婀娜,是一個女子。
他死死的盯著,當然不只是因為他貪花戀色,他認出了那一把劍,跟那一個人。
肥油陳瞳孔遽然收縮,臉上卻依舊掛著和煦的笑容,晃動著肥胖的身子上前來,熱情地道:「朋友,進來坐坐麼。」說著,已經十分熟稔地給蘇留拉過一張黃梨木椅子,桌前也已經倒好了美酒。
「好啊。」
蘇留淡淡答道,之後端坐不動,甚至連眼神都沒有抬起,一如面前杯酒,古井不波。
「好極了,我一見到小兄弟,就覺得你不是一般人,咱們一見如故,今日哥哥做東,該好好的喝上一場。」
肥油陳絲毫沒有因為蘇留的冷淡而退卻,反而扭動屁股坐到了對面,開始滔滔不絕:「你知道為什麼嗎?」
蘇留略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說道:「陳老闆為什麼這麼看得起我這一個陌生人。」
肥油陳似感受到蘇留劍一樣的目光,輕咳一聲,蘇留身邊帶著斗笠黑紗的細雨已經被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無視了。
「為什麼呢。」蘇留雲淡風輕地看了肥油陳一眼。
「我看兄弟中庭飽滿,雙目神輝內斂,一定是一個有福氣的人,這樣的人無論是做生意,還是走江湖,都很容易獲得成功。」
肥油陳不安地扭動了一下身體,笑起來已有點勉強了,因為他想到現在還沒想明白細雨為什麼跟著面前這人。
蘇留淡淡道:「嗯,既然我很容易就獲得成功,那我就直接跟你做一筆生意,請把黑石的賬冊還有銀票都交給我。」
蘇留很有禮貌地說了一個『請』,但這突來的一句話,卻讓氣氛突地一窒。
肥油陳的表情突然就十分僵硬了,他皺眉頓了片刻,似乎在嚴肅思考,忽然點了點頭,自袖裡摸出些什麼,殷切道:「好啊。」
「細雨,動手!」
說完這句話,肥油陳的臉色就突然變的很冷肅,他低斥一聲,忽然以一種極快的身法拔起,絕對與他體型不相稱的快,但是身法快當然不致命,致命的是他手裡鋒銳利叫的劍。
這一劍,比身法更快,更出其不意,很少有人知道,肥油陳的劍法居然如此之高,甚至在黑石組織里他都能排進前五!
不過,等他出了這一劍,再叫了那一聲細雨的時候,細雨就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笑也是冷笑,嘴角扯動,她看著自信飛掠直殺蘇留的肥油陳,猶如在看一個註定要死的人。
很多時候,每個人都有一廂情願的時候。尤其是有本事的人,往往容易自恃過高走進這個怪圈。
肥油陳雖然對細雨沒有動手感到十分奇怪,但是他只在想自己出手的這一劍能不能殺了對手,他對自己的劍法有絕對的自信,在他看來,什麼江湖上名氣很大崆峒紫青雙劍,嵩山劍客一夥,全都不是他的對手,只是因為他低調,所以才無名。
殺手無名,才能過的更加滋潤,活的也更久。
但是此時他突然不掩藏鋒芒了,因為這樣的危機下,他也藏不住了,不得不出手。
相比面對深不可測凶戾好殺的轉輪王,他覺得這個很溫和的少年,這個籍籍無名的年輕人,簡直好對付的很,即使他身邊坐著一個乖乖的細雨。
這一劍,氣機已經牢牢地鎖定了那個臉上表情依舊十分溫和的年輕人,而那一聲細雨,縱使不能叫細雨真的出手,也可以讓面前這個年輕的男人分神。
年輕,往往就意味著江湖經驗不足,更容易被老油條算計。
但是奇怪的事情就發生了,原本應該驚懼的蘇留居然沒有躲避,他端坐著,腰背挺拔,十分英挺,低垂著頭,卻在笑。這是一種雲淡風輕的姿態。
他身邊的細雨,卻沒有在笑,更沒有動,似乎在研究自己白玉一般手掌上的紋路。
「錚。」
一聲金鐵交鳴之聲驟響,肥油陳手裡的利劍居然被那個年輕人用雙掌穩穩地按住了,他驚駭地看著年輕人一掌赤紅,一掌黑沉,好像一手如初升的旭日,一邊是黑沉的暗夜,這兩種奇象居然融合到了一起!簡直從來聞所未聞,一見駭人聽聞!
無論是誰,沒有見過都不會信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會有這樣的武功。
這是怎麼回事!?
自信滿滿的肥油陳當然也不信,然後劍掌甫一相觸,他的臉色就變了,變成一種潮紅色,劍身一拔,卻放佛被這個年輕人吸附在手中一般,動彈不得半分。
一股霸道決烈混合著陰冷至極的氣勁,僨然湧入自己體內,他臉色逐漸轉作灰敗了,果斷棄劍,人往後跌撞,撞倒了座椅,翻身倒地。
「我輸了,真的沒料到你武功這麼高。」
這種內力,怎麼可能出現在一個二十歲不到的年輕人手裡。
半響之後,肥油陳就很光棍地爬起來,抹了抹嘴角的血跡,喃喃念道:「怎麼會有這樣的武功?」
蘇留說道:「所以你最好把東西給我。」忽然轉頭問細雨道:「你方才為什麼不出手?機會很難得的。」
細雨白了一眼,雙手環抱,說道:「你雖然看似意散,渾身都是破綻,精神卻凝練無比,一路走來,你無時不刻在凝練自己的真氣,每一個瞬間都在巔峰狀態,也只有白痴才會在這時候出劍。」
「也只有白痴會看不起一個不簡單的年輕人!」
肥油陳突然覺得有些尷尬,細雨說的白痴當然就是他,但他當然不是白痴,否則黑石幫主轉輪王怎麼會將幫中的所有錢財賬冊都交給他管理?
肥油陳果然很有頭腦,他摸了摸嘴邊的血痕,道:「看了公子的武功,才知道如今的天下已是年輕人的了,如果有什麼事情吩咐,請說,老陳一定拼命做到。」砰砰砰地拍了拍肥厚的胸脯,他還毫無心理障礙地豎起了大拇指,臉上全都是欽佩敬服之色。
蘇留突然也有些佩服這個人了,因為一個人不要臉到這個境界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而且這種不要臉還不會太招致人的反感,因為他的語氣十分誠懇,似乎自己叫他去死,他也會立刻照做。
「你今日這樣背叛轉輪王,是不是有點不妥啊。」蘇留看了他一眼,摩挲著手裡辟水劍。
肥油陳低下了頭,用一種很蕭索失落的語氣道:「公子此言謬之。一朝新人換舊人,良禽也該擇木而棲之,細雨姑娘不也......」
細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冷冷地道:「廢話不必說了!起千里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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