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留放走了那個竹葉青一樣的女人,那個紅唇如刀蔓延如蛇媚惑如妖的女人果然也沒有讓他失望,前些日肥油陳那裡便已經傳來了她的消息。
這個女人戒心很強,在她拐了第七次胡同小弄的時候,恰好是在那一處極繁華的府邸牆外,然後她整個人就像是蒸發一樣,徹徹底底的消失了。
「馮國公府。」
蘇留哂然一笑,心道果然還是跟原影里一樣,轉輪王另一個身份就是宮中掌管書信的一個小太監,藏身於馮國公府。
但蘇留並沒有去找他,因為他知道,只要羅摩遺體在手,轉輪王遲早會親自來找自己。
此時他的腳步很輕,像落下來的雨滴一樣的輕。他踏足這個青石鋪就的長街上,慢慢悠悠地走著,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像極了一尾游魚。正是鬧市之間,往來人群如潮,只是沒有一個人可以沾到他的一片衣角。
很多行人都用一種奇怪地的眼神看著蘇留,因為這個時候正下著細雨,江南本就多雨,此時也正是雨季,這本來是一件不足為奇的事情。
蘇留本身也沒有什麼奇怪的,他一身紫衣,挺拔出塵,舉手投足之間都可以看出這不是一個普通的人。
每個打著傘的行人都會駐足奇怪地看他一眼,只是因為很少有人在這樣下雨的時候還不打傘。
這個世界一片幽靜,細雨舒緩的就好像蘇留的心情一樣放鬆。
他一向是一個很能控制自己情緒的人,也是一個做事情很有計劃的人,但是現在這個時候他心裡空空朦朦,如滑落空中墜入小河盪起漣漪的雨滴一樣。
蘇留抬起頭,為了防止雨滴落到眼裡他眯著眼睛,他發現自己又到了第一個晚上見到細雨的那一座石橋。
此時白玉京已經不再有幾日余時了,他開始想起自己在這個世界裡經歷過的所以事情,愣愣地發呆了半響,蘇留看著石橋喃喃念著:
「我願化身石橋,受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五百年雨打,但求此少女從橋上走過。」
少女。那個遇見蘇留之後,卻已經不是那個會在橋上遇見那個情僧、那個崑崙傳人的少女。
原著里她沉迷殺海不得脫離,最後縱然消除業障,也害了那個情僧。
但是現她跟著蘇留走了近三個月,除了來追殺她的殺手,一個人也未再殺過。
「施主,下雨了。」
一個清朗醇厚的嗓音,自橋上傳來,聲音跟青石橋一樣的滄桑。
蘇留的瞳孔,遽然收縮,因為他本身的五感遠超常人,能在毫無聲息潛伏到他身邊的人,這個世界裡也最多也就幾個,無一不是當世高手。
他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那個陰森的太監找到了自己,不過太監的聲音總不會這樣醇厚平和,該是一種如錐子一般的尖銳。
「那麼,是少林寺,四十年來武功佛法都是第一的陸竹居士麼?」
蘇留挑了挑眉,迎著細雨,看見了青石橋上這個麻衣和尚,心裡瞬間就知道了種種,道「大和尚,既下雨了,你也不是沒有打傘?」
和尚其實不大不小,剛剛好三十七八的樣子,所以看起來不會太年輕,也不會太老,是一種恰到好處厚重滄桑的感覺。
陸竹眉目尋常,只是一雙眼睛要比常人來的亮,他低眉抬目,喃喃念道:「天下第二的紫衣侯居然這麼年輕,只怕是江湖上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
「我已經跟了你們快三個月了,羅摩遺體已在江湖上掀起了腥風血雨,害死了很多的人,請紫衣侯歸還遺體罷。」
蘇留身形突地掠上了石橋,大笑道:「假和尚你喝不喝酒?我請你喝酒。」
和尚皺起了眉,很苦惱的樣子,道:「你既然知道我是和尚,又怎麼能喝酒。」
蘇留笑道:「不能喝酒,就來過過手。」
陸竹和尚隨和道:「過手也無妨,請紫衣侯看我的刀。」
他說完便出刀,說是出刀,其實不過是一隻長長的筷子,然而筷子能這麼的長,也真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但是以蘇留的眼力,哪裡會不知道這是一門極高明的刀法,『刀』速度並不快,斬削劈撩,一點殺意也無,就如同陸竹嘴角滄桑溫和善意的微笑。
但是,偏偏是這樣的招式,就讓人抵抗不了。
蘇留手裡辟水劍長吟一聲,早已經迎上刀去,四十一路辟水劍法倏地展開,便如陰雨連綿不絕,兩人身形易位,瞬間已過了十多招。
「羅摩遺體,能不能生殘補缺?」蘇留辟水劍嗡然作響,這一劍的後續變化還有足足九種。
「自然不能,以紫衣侯智計,其實早該知道這不過是江湖上以訛傳訛,其實紫衣侯要的也無非是羅摩遺體的秘密,我這就告訴你,請你不要損害了前輩的遺體。」
陸竹和尚語速奇快無比,一連說道:「藏拙於巧,用晦於明,寓清於濁,以屈為伸,入神封,歸靈虛,到命府,成氣海,再轉下三椎,如此往復,羅摩神妙。紫衣侯聽明白了嗎?」
陸竹和尚的話語,如晨鐘暮鼓,暗藏機鋒,前半句說的是辟水劍的破綻,後半句卻是一種內力運轉的路線。
蘇留聽在耳里,雙足一抬,整個人若陀螺一般旋身退開十數步,閃過了伴著細雨迎面而來的溫柔一刀。
蘇留心裡一動,果斷運起煉鐵手的內力,走的正是方才陸竹和尚口誦的那一個路線,須臾之後,駭然發現自己身子竟然輕快了幾分,內力精純了一些。
「紫衣侯,最後一刀了。」
陸竹念著,陡然出刀,這一刀又大不同,其中的氣勢已經破除一切障礙,他帶著萬丈的光芒與蘇留的辟水劍連綿相交了數十下,兩人身影相錯。
蘇留急退,卻退不及了,看著胸前一道淺淺的刀痕,刀痕很長,反撩而上,一直拖到了他左邊臉頰下邊,開了一道極細的口,這是他在這個世界第一次受到這樣的傷。
陸竹和尚低頭看著如碧水般柔亮婉轉的劍光,黯然道:「我沒有來得及阻止她再造殺孽,紫衣侯你卻做到了,是你贏了,這本是慈心向善的武功,紫衣侯不要用它來多殺生了。」
「雨好像停了啊,是我輸了。」
這時,細雨濛濛,倏然停止,青石橋微微有些濕意,似是誰的淚水。
「既然是和尚,又何必再帶發?人有諸欲,因此嘗遍八苦而不得解脫,於是沉淪苦海,輪迴不止,我已經解脫了。」
陸竹只是一瞬間地迷惘,下一刻眼神就已經澄澈如水恢復清明,對蘇留道:「禪機已至,再過幾日,我便正式剃度出家了。紫衣侯請莫要忘記答應我的事情。」
蘇留點了點頭,道:「陸竹和尚,方才你的這一套刀法很好,叫什麼名字?」
這個有著濃密鬚髮年紀也已經不太小的和尚在橋上回頭,眼睛依舊很明亮,雙手合十微微一笑,如佛陀拈花:「阿難刀,無往生。」
ps:感謝決無道的打賞。劍雨卷正慢慢收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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