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黛玉按捺不住關心,也顧不得迴避寶玉了,急忙下樓去,寶釵正在樓下大廳和寶琴說話,三人一起出門迎進林郁榕周子穆和一干人等。那寶玉見到這三人,一時愣住,怔怔的不知如何招呼。寶釵伸手拉拉他的袖子,看到他身上有傷,雖然包紮,也還是沁出血來,不由花容失色。
寶玉卻不說話,也不管自己身上的傷。只是盯著黛玉看。那黛玉顧不上其他,命人速請胡太醫來。原來這胡太醫並京中幾大聖手因為這幾年殺戮牽連太甚,此時均避禍在此。
黛玉命人將林郁榕抬進淨室,讓親兵把住門不讓人進來,自己先為林郁榕把脈。那寶玉卻跟了進來,痴痴呆呆,看著黛玉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室內光線昏暗,原點了燈,寶玉拿過一盞燈來,舉起燈在黛玉身邊細細照著。幾個親兵想要動威,黛玉搖手阻止。那寶釵原來要跟進來,見他這個神情,微微搖頭。索性在門外等著,到被那個襁褓中的孩子吸引了視線。寶琴安排幾個姑子並產婦歇息不提。智能是個熱心尼子,卻不離開,自在外面聽叫。
這邊黛玉強自鎮靜,為林郁榕把脈,見他牙關緊咬,腹部以下青紫,顯然是中毒,卻又被一種極寒的功夫控制了毒性,黛玉運功為林郁榕療傷,護住他心脈,感覺他體內一股極寒之氣和自己陰柔的氣息似乎是出自同一師門,心下暗自詫異。那寶玉看她療傷,倒也不亂動了,端著燈只是呆呆看著,黛玉再三凝住心神,方才不至於走火入魔。那寶玉見黛玉神態辛苦,又露出十分關懷之意。他這一時心潮起伏,恍恍惚惚。
胡太醫進來,細細看過,說娘娘既然已經用功治療,一時性命無礙,卻不知如何解毒。還須儘快找到這毒的根源。這毒似乎並非來自於中原,須得弄清楚中毒的過程,黛玉默默坐下,胡太醫回頭問寶玉:「你們如何相遇,他如何受的傷,你需細細說來,一點也不可遺漏。細小的地方也不可遺漏。」
那胡太醫用幾根銀針扎入林郁榕腳趾,那林郁榕哼了一聲,叫了一聲姑姑,又復昏睡。黛玉不禁落下淚來。
那寶玉嘆息,「原來真的是你,你還會有淚,也還會為別人流,可見這還淚之說,實在虛妄。」黛玉臉上一紅,那寶玉又復痴呆模樣,原來紫鵑捧過茶來,見到紫鵑,一時更加迷惑。紫鵑命人接過寶玉手上的燈,將茶碗塞給寶玉,寶玉端著茶碗看著紫鵑:「你們這些人
,到底是人是鬼。」紫鵑看黛玉臉色雪白,神情疲憊,不禁惱了,「二爺,林公子傷成這樣,你要只會這些酸不溜丟的話,正經話不會說了,就趕緊歇著,換個人來說。」
黛玉溫婉:「紫鵑不要逼他,喚寶姐姐進來一起參詳。寶玉你也收斂心神,須知時事緊迫,回頭救了人,再與你細說。」
紫鵑忙請進寶釵,又見周子穆一直緊張地在門外,也喚他進來。看智能欲言又止,讓她也進來幫忙湯藥。那寶玉見見黛玉對林郁榕關切的神態,既嫵媚又端莊,似乎是舊相識,又似乎從來不曾認識。再加這身上有傷,心裡又急,一時竟又呆住了。寶釵笑到:「你隻眼在妹妹這裡,可看清這個林郁榕是什麼人?」寶玉看著林郁榕,茫然道:「怎麼我看著竟然有蘭哥兒小時的模樣。」寶釵點頭小聲道:「你且不要大聲,先養好傷,這谷中有很多故人,等你病好,足有時間慢慢去問清始末。」
周子穆見這些女眷,有些靦腆,但架不住對林郁榕關心,對寶玉情切,過來行了禮,扶著寶玉坐下,說和寶二爺原來就是舊相識,可惜寶二爺這次竟然不認識他。黛玉微笑:「我也知道你就是秦鍾。我們從前雖未見過,那時寶二爺一天也要說幾回的。你但說說這事,我們也好對症下藥。」又讓胡太醫再給寶玉施針,那寶玉哎呀一聲,竟然清醒,連說「不妨事不妨事,不要管我,救人要緊。」弄得大家又忍不住好笑起來。」
於是周子穆主說,智能兒補充,當真箇把個故事說得婉轉撲朔,讓所有的人都聽出神了
話說那天林郁榕去置備馬車,卻一時找不到,那店家匆忙報信,說在樓上看到遠處來了大批官兵,幾個人一時著慌,那店家和周子穆相熟,忙讓他們往城東的一片竹林,說自己姓王,有本家在那裡有些庭院,可以藏匿一些人等,於是讓女眷坐上馬車先走,四個男子車下跟著跑,智能兒功夫可以,也就在車下跟著。誰知那晴兒這番折騰,竟然肚痛不已,幾個人面面相覷,其中只有周子穆年紀略大,可也從來沒有做過爹的。那個車夫原是黛玉讓林郁榕帶去的軍中元老,和這幫年輕人原來沒有什麼話說,黛玉讓林郁榕叫魯叔叔,他卻總是叫他大腳叔叔。
魯大腳十分不耐,說生孩子這事可等不起,策馬狂奔。不一刻就進了一片樹林。果然看見一高牆大院。那門上的牌子上的字顯然被人刮掉了,也不知是不是那個王府。
尼姑們都慌著去開門。門卻一推就開了,進門是一個天井,滿眼的鮮花十分的艷麗,而與此花極為不對稱的卻是牆垣破敗,廊檐和房間裡靜悄悄沒有人走動,似乎很久沒有人來過了。
「先接生吧。」魯大腳將馬車拉進院子,小心地掩上門。陳遠自告奮勇帶著尼姑們去找廚房,燒火燒開水,這邊智能和和智慧照顧晴兒。林郁榕和周子穆四處探查。看到這房子有五進,前後面積極大,隔成了後院和前院,各院都有一個天井和廚房,堂屋和院子裡物件東倒西歪,似有打鬥的痕跡。
周子穆正待細細查看,忽聽廚房裡傳來女尼們的慘叫,衝過去看到幾個人嚇得懾懾發抖,原來水缸里竟然倒著一具屍體,頭部朝下泡在水缸里。陳遠眼神不好,尚未被嚇到,智箐早嚇得抓住陳遠的袖子,幾乎暈倒。周子穆忙掩上缸蓋,另外找了一個水桶去井裡打水,他剛才進來,已經看到廚房外面有一口井。高幹也過來給他幫忙。
兩個人從井裡打了兩桶水,卻沒有一個姑子敢在廚房燒水。雖然戰亂中屍橫遍野的情形大家也都見過,但在這樣陰暗的空蕩蕩的屋裡發現屍體還是讓人覺得詭異。
林郁榕只得帶他們到後院的小廚房去。後院廚房到還乾淨,林郁榕用手在桌上一模,桌上並沒有灰塵,陳遠自己動手,幾個姑子又緊張又害怕,總算戰戰兢兢把火燒起來了。他們居然在廚房裡發現了一些糧食,在這樣的戰亂時候簡直是奇蹟。林郁榕感覺這個地方應該是有人在生活,但里里外外找過,確實沒有人。林郁榕叫上車夫兩個人將前院那缸里的人葬在門外不遠的樹林裡。林郁榕將那人的刀,留下來細細研究。
那邊晴兒已經發作,實在是不能再等了。
山里風大,到傍晚屋裡屋外清爽了很多。車夫將一卷油紙包著的東西交給了林郁榕。說剛才在水缸里的屍體身上翻到的,林郁榕一看,卻是幾卷書。
他把書放在褡褳里,和魯大腳一起,將這屋裡里里外外又找了一遍,連床底下也沒有放過。
大家聽周子穆叫那晴兒不時稱呼她為晴格格,這晴格格也好笑,每每肚子疼就罵一句天殺的臭板子,大家不知道她是罵誰,但生孩子的痛卻看到了。
晴兒痛到天黑,生下了一個男孩,明明是男孩子,她卻一定說是女孩,大家笑著依了她。這孩子的啼哭聲讓大家精神一震。晴兒讓給這孩子取個名字,林郁榕說這院裡的花好看,可惜不知花名,不然到是可以用來做女孩子的名字。幾個小尼姑暗暗好笑。
夜晚,大家吃了點東西,魯大腳找了點飼料餵馬。晴兒在裡屋帶著孩子躺著,幾個姑子在外屋擠在一張床上嘰嘰喳喳。林郁榕和周子穆因為前後半夜守夜,就在東廂房的書房裡呆著。林郁榕打開那本書,仔細翻看,卻是一本《明史輯略》的概要,還有一張地圖,他和周子穆都是讀書人,深知其中干係。兩人大驚。此書早已銷毀,卻在此處被發現,雖是綱要,卻不知又要引起多少事端。至於地圖,兩個人再三參詳,也不得其解。林郁榕道:「清廷借這明史害了不少漢人,既然讓我得了這書,我們把它藏到一個穩妥的地方,數百年後,或者還可以見得天日。為那些死在這書上的人留個見證。」周子穆道:這書里還沒有寫到李來亨抗清之事,待我寫上幾張,補上。」他找來紙筆,就開始寫字,其中有些時間不清,自己也覺得有些混亂。「哎,到底不是寫書的人。」他放下筆發呆。林郁榕笑笑,拿過紙筆,約略幾句,鋪陳清楚,到有春秋的筆法。周子穆十分佩服。林郁榕道:「這南明之史書,無人去寫,或者是我們的使命,我姑姑說要我們這幾人去寫書,莫非是要寫這一段,倒是真有意義。」二人推心置腹,頗有忘年之感。此時林郁榕如何知道,這個大自己十一二歲的周子穆就是自己的舅舅秦鍾,二人到兄弟相稱了。
林郁榕和和周子穆到堂屋裡,正看到智能幾個睡不著,拉著陳遠和高幹講故事,這兩個繪聲繪色,講的恰恰就是《明史輯略》的**故事,兩個人也不插言,細細聽著。魯大腳在堂屋裡睡著,聽她們嘰嘰喳喳頗沒好氣,自己到後院廂房睡去了。
陳遠和尼姑們解說:「這故事過去也沒有多久。去年皇帝才算結案,不再以這件事殺人了。」「說的是浙江有個有錢人叫莊廷鑨,那可是個非常有錢的主,想不到生了一場病,眼睛瞎了,這個人眼盲心不盲啊,想效仿歷史上同為盲人的左丘明,著寫一部史書。但他覺得自己所知不多,便花錢去買了前明天啟朝大學士朱國禎的明史遺稿,又找了江南一帶有志於纂修明史的才子十六個人加以編輯。又把崇禎一朝事增補了上去,在書中仍奉尊明朝年號,還提到了明末建州女真的事,笑話滿人不是正統。直呼**哈赤為「奴酋」、清兵為「建夷」,全都是清朝所忌諱的。該書定名為《明書》,並請李令皙作序。書寫成了沒有多久,
莊廷鑨病死。他的父親莊允誠於順治十七年冬將書刻成,即行刊書《明史輯略》。第二年,歸安知縣吳之榮怕牽連自己,告發了他們。湖州知府陳永命接受了莊允城數千金的賄賂,拒不審理。這個莊允城也不向吳之榮行賄。不料吳之榮敲詐不成,再度告發,事情越鬧越大,最後驚動朝廷中鰲拜等人。鰲拜責令刑部到湖州徹查,並嚴厲處置涉案的人士。
那個吳之榮對不給他行賄的朱佑明懷恨在心,誣告「朱氏原稿」即朱佑明本人。莊允城被逮捕上京,後來不堪虐待死於獄中,莊廷鑨被掘墓開棺焚骨。過了兩年,也就是前一陣,皇帝又命凡作序者、校閱者及刻書、賣書、藏書者均被處死,刻字工印刷工書店老闆王雲蛟、陸德儒遭屠戮。
莊廷鑨之弟莊廷鉞也被凌遲處死,全族獲罪;
李令皙及其子李礽燾等四人、朱佑明及三個兒子和侄子先後被斬殺,妻子吞金自盡,李令皙的幼子十六歲,法司命他減供一歲,可以免死充軍。少年不肯,最後一併處斬;因買書被殺者亦有不少。告發者吳之榮得到莊允城、朱佑明兩家大量財產。
此案先後因此獄牽連千餘人,所有被羈押的犯人在杭州虎林軍營被集中宣判執行,囚犯集中在弼教坊廣場上等候發落。被殺者共七十餘人,妻子被發配寧古塔者幾百人。《明史輯略》被銷毀,
林郁榕聽著,忽然心中一動,那店家說他姓王,書店老闆王雲蛟可不會是他家人吧,他故意指引我們到這裡,或者就是為了讓我們找到這本書。
周子穆點頭,我在這裡住了幾年,也認得這家書店的老闆,他和酒店那家王老闆也算堂兄弟,因為兩家的女眷不太和睦沒有多少來往,去年這王家確實被牽連,家業全落到一個姓吳的人手裡了。估計他怕受牽連不敢到這裡來,所以有意透露消息讓我們來看看。
「滿人實在是太嚴苛了,一本書就殺了我們這麼多漢人,漢人里互相傾軋也太多了,叫人怎能不恨。只我看剛才那具屍體卻是個滿人的裝束,被殺應該在兩日左右,看這前後院的物件東倒西歪應該是兩個人有打鬥,然後這個人被摁在水缸里窒息而死。只是這個人塊頭不小,用的刀是歸雲山莊的,這個山莊即使只是一個家丁功夫都在江湖上不可小覷的,以你我的功夫要把這樣一個人弄到水缸里淹死只怕也未必能夠,這個人如果不是個子和力氣極大,真不知是如何辦到的。不過這人手裡抓著一隻繡花鞋,看這鞋子,和他打鬥的應該是個嬌小的女人」周子穆嘆服,」看你小我不少,如何懂得這麼多,且心細如髮」
林郁榕微笑:」我的繼母是個細心人,悉心教了我十年,我怎麼也得學點她的本事。」
「你繼母待你極好
「是。按理我得叫她娘娘,我有時這樣叫,更多的時候我叫她姑姑。在我心裡,只想叫她名字。」林郁榕無限傷感。「看她一個人為這些遺老遺少的活路操勞,我真是恨自己沒有用。」
兩個人點了火燭,到了後院,聽到傳來魯大腳的呼嚕聲,相望一笑。林郁榕忽然停住,似乎在某個地方傳來女子的哭聲。時斷時續,抽抽噎噎。周子穆伏在地上細聽,兩個人循聲到後院和後花園照壁之間,那哭聲到十分清晰了。兩個人正貼在牆上細聽,卻看到一個黑影過來,周子穆伸手抓住這人,這人嬰寧一聲呼痛,卻是智能兒。
「你嚇死我了,」智能兒責備,周子穆低聲,「你怎麼這麼大膽,不去和她們呆在一塊,到處亂跑幹什麼。」
「我總覺得這屋裡鬼魅得很,又沒看到你們,就忍不住出來看看。」
兩個人再看,卻不見了林郁榕。大驚,忙去喚醒魯大腳,魯大腳床上卻空無一人。
這兩人想必是勘查去了。周子穆放心了許多,兩個人又在那照壁間細聽,卻沒有什麼聲音了,智能兒將手輕敲照壁,聽到裡面有空空的聲音,兩個人還在詫異,那照壁卻輕巧地打開了,一條甬道就在他們腳下。
兩個人猶豫片刻,還是周子穆驚醒,說先去和他們幾個說好,再下去不遲,正待要轉身,卻被一股大力一推,兩個人順著甬道咕嚕嚕滾了下去。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85s 3.5277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