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出珠光寶氣閣的時候,落日已西斜。
青山已在斜陽外。
陸小鳳面對著滿山蒼茫的暮色,心情卻比這暮色還沉重。
趙平安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道:「我實在沒有想到,這件事會有這樣的一個結尾。」
陸小鳳道:「那還能怎麼樣?我們又不能真的殺了霍天青。」
趙平安道:「霍天青在這件事當中,其實也是個受害者。」
陸小鳳道:「不錯,像上官飛燕那樣的女人,是絕不會愛上任何一個男人的。她甚至連她嫡親的妹妹都不相信,唯一信任的人,就只有她自己。」
趙平安道:「愛上這樣的女人,實在是男人的不幸。」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花滿樓。
花滿樓沒有說話,嘴角卻帶上了一縷微笑。他在想什麼?是不是在想石秀雪?
陸小鳳嘆了一口氣,道:「那麼我們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自己享受金鵬王朝的財富?」
趙平安道:「或許這也未必不是一個好的結果,畢竟她也姓上官。」
他微笑著又道:「這筆龐大的財富,與其讓它們在黑暗的山洞裡發霉,或是投入到復國這種慘烈飄渺的事情之中,還不如讓紅鞋子拿出來花掉,也許還能做點對別人有益的事情。」
陸小鳳也笑了,道:「趙兄說的實在是很有道理,我心裡忽然舒服多了。」
花滿樓微笑道:「別人開導說的再怎麼有道理,都比不上自己想開了來的有效。」
趙平安道:「陸兄一向都是個心胸很豁達的人。」
花滿樓道:「所以我經常說他,如果不喝酒的話,一定能活到三百歲。」
陸小鳳道:「如果沒有酒喝,我為什麼要活到三百歲?」
夕陽已全部落下,整個山頭都已被黑暗所籠罩。
但是他們的心中卻已重新充滿陽光,那是對未來的期待。
陸小鳳道:「你們接下來打算做什麼。」
花滿樓道:「我想回一趟江南。」
陸小鳳道:「回江南?」
趙平安大笑道:「雖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但是在打算娶妻之前,還是得向父母稟報一聲的。」
花滿樓的臉竟好似有些紅了。
陸小鳳忍不住一躍而起,在半空中翻了個跟頭,大笑道:「你們什麼時候成親,一定要派人通知我一聲。」
大笑聲中,他的人已經遠遠的落向下山的小路,又凌空掠起,一閃不見。
趙平安的心中也充滿喜悅。
無論如何,參加朋友婚禮的心情,總會比參加葬禮來得好。不是麼?
江南好,江南風景如畫。
江南花家是名門,更是望族。
花老太爺的形象正如趙平安理想中完美的父親一樣,威嚴、穩重而不失慈祥。
在和花滿樓說話的時候,他語氣里更是充滿了慈愛和關懷。
趙平安坐在一邊,心裡實在是很羨慕花滿樓。
當花滿樓簡單陳述完了此行的經過之後,這位威嚴的老爺子忽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對趙平安深施一禮。
趙平安連忙閃在一邊,道:「花伯父為何如此,折煞小侄了。」
花老太爺笑道:「我這一禮是替老七行的,你當得起。」
趙平安道:「花伯父此話怎講。」
花老太爺大笑道:「兩個原因,一個是你從風雨雷電四天君手裡救了他的性命,另一個是你替他找到了一個好媳婦。」
趙平安也笑了,他發現花老太爺實在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
花老太爺道:「你就住在小七的那個院子裡好了,他能交到你這樣的朋友,實在是他的運氣。」
趙平安微笑道:「這其實是在下的運氣。」
花老太爺又轉身對著花滿樓道:「你準備如何對待那位石姑娘?」
花滿樓道:「全由父親大人作主。」
在花老太爺面前,往日裡瀟灑自如的他竟然也顯得頗為拘束。
花老太爺怒道:「我做個屁的主,是你娶媳婦,又不是我娶。你老實和我說,你是不是喜歡那位石姑娘。」
趙平安發現花滿樓的臉好像是真的紅了,他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花老太爺大笑道:「好,既然喜歡,那就娶回來。明天我就派人帶著我的親筆書信上峨眉山,和他們的現任掌門討論這件大事。」
趙平安就安安穩穩的在花府住了下來,江南花家富甲天下果然不是吹的,無論是衣食還是住行都是第一等的待遇,趙平安每天混吃混喝,大有樂不思蜀之感。
派往峨眉的人也回來了,帶回了峨眉新任掌門張英風的答覆和石秀雪的親筆回信,信中說石秀雪決心為獨孤一鶴守墓三年,三年之後,如果花滿樓心意未改,就願意與他共結連理。
聽了回信之後,花滿樓很滿意,花老太爺有些不滿意,而趙平安則是很不滿意,差點有衝上峨眉山把石秀雪綁回來的想法。
搞什麼嘛,還三年,不出三個月我就得離開這個世界了,想喝這杯喜酒咋就這麼困難呢。
趙平安正躺在房間裡鬱悶,花滿樓微笑著走了進來,道:「你似乎很不開心。」
趙平安道:「喝不到你的喜酒,怎麼開心的起來。」
花滿樓道:「我這裡有個能讓你開心的消息。」
趙平安坐起來道:「什麼消息?」
花滿樓在桌邊坐定,微笑道:「你知不知道苦瓜大師。」
趙平安的眼睛一亮,道:「傳說中妙手烹調,天下無雙的苦瓜和尚?」
花滿樓道:「不是傳說,而是事實。我曾經品嘗過一次他的素齋,味道之美,確實稱得上是天下無雙。」
趙平安道:「不過據說要想嘗到他的手藝並不容易,苦瓜和尚並不是輕易下廚的,不但要人夠資格,還得要他高興。」
花滿樓道:「現在這裡就有個機會,我接到了他的請柬,邀請你和我明晚前往,品嘗他親手烹調的素席。」
趙平安從床上跳起,又躺了回去。
花滿樓道:「這個消息似乎還不能讓你開心起來。」
趙平安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我和苦瓜和尚往日並沒有交情,他為什麼會在請柬上署我的名字?」
花滿樓微笑道:「或許他只是想結識鼎鼎大名的『天刀邪皇』而已,你本來已很有名,幾日前你殺了風雨雷電四大天君,更是讓你名滿天下。」
趙平安道:「我可沒有給自己兌換王霸之氣或是腦殘光環這種技能,所以你說的可能性無限趨近於零。最近江湖上有沒有出什麼大事?」
花滿樓道:「似乎有一個會繡花的男人,這幾天比較出風頭。」
趙平安道:「如何出風頭?」
花滿樓道:「因為他不但會繡花,還會繡瞎子。」
趙平安道:「瞎子怎麼繡?」
花滿樓道:「用他的繡花針繡,兩針繡一個!」
趙平安道:「除了繡瞎子以外呢?」
花滿樓道:「還繡走了東南王府的十八斛明珠、華玉軒珍藏的七十卷價值連城的字畫、鎮遠的八十萬兩鏢銀、鎮東保的一批紅貨、金沙河的九萬兩金葉子!你說他是不是出盡風頭。」
趙平安又翻身坐起,道:「我想我知道苦瓜和尚為什麼請我們去吃飯了。」
花滿樓道:「為什麼?」
趙平安道:「你忘了他有一個師弟?」
花滿樓道:「金九齡?」
趙平安道:「不錯。」
花滿樓恍然道:「我明白了,金九齡是當年的天下第一名捕,被公認為六扇門中,三百年來的第一位高手,無論大大小小的案子,只要到了他手裡,就沒有破不了的。雖然早已洗手不干,但這些事他還是非管不可的。」
趙平安道:「一入侯門深似海,其實公門也是一樣的。無論誰只要吃了一天公門飯,這一輩子就很難再脫身了。」
花滿樓道:「這麼說,你認為苦瓜大師請我們去,很可能是為了給他的師弟找破案的幫手。」
趙平安道:「不是可能,是必定的事。」
花滿樓道:「那我們是不是應該推掉這場宴請。」
趙平安道:「為什麼要推掉,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我們去了只管吃喝就好。」
花滿樓道:「聽你的口氣,似乎有人會搶著去幫金九齡破案。」
趙平安道:「會把這種**煩搶著往自己身上攬的,全江湖上估計只有一個人。」
花滿樓苦笑:「絕對只有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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