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已上樹梢。
人群中的嘈雜之聲也越來越大,沒有人想錯過兩大劍客驚天動地的一戰,但是現在時間明顯已經不多。
趙平安卻還是微笑著站在山路前,好像要站到天荒地老。
紫金山北高峰,登頂的山路只有這麼一條。
當然他們也可以從其他地方爬上去,北高峰山勢雖險,卻也難不倒這些武林高手。
只可惜武林朋友們最看重的就是面子,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如果不走正路而是鑽進山上的密林,哪怕登上了山頂,看到了這一戰,給他們帶來的也不會是榮耀,而是恥辱。這對於大部分人來說,只怕比看不成這一戰更讓人難以接受。
但他們同樣也不敢去衝過那條線,因為大家都很有自知之明,沒有自認為能比「天門四劍」、「段氏雙英」、「生死一屠」這些人還高明。
沒有自知之明的朋友,恐怕早已變成了江湖路上的枯骨。
所以他們只能等在這裡,等待是否會有契機出現。
總會有比死掉的那些人更高明的人去對付這個瘋子的,這是幾乎所有人心中的一致想法。
此刻的趙平安,在他們心中就是一個瘋子。
果然有人越眾而出,是兩個衣著很華麗,相貌也很英俊的年輕人,仔細看去,可以發現他們的面容頗有幾分相似之處。
左首的年輕人抱拳行禮,道:「趙大俠請了。」
趙平安微笑道:「兩位可是蜀中唐門子弟?」
左首的年輕人道:「趙大俠認識我們?」
趙平安道:「不認識,但我認識你們腰上的暗器囊。」
左首的年輕人道:「在下唐天容,這是舍弟天縱。」
趙平安道:「久仰。」
唐天容道:「趙大俠神刀無敵,在下與舍弟素來佩服,也並無把握接下趙大俠一刀。但是在下與舍弟還是想上峰頂看看。」
趙平安道:「唐公子有何見教?」
唐天容道:「蜀中唐門,所長唯有暗器一途,如果趙大俠不肯讓路,在下與舍弟只有得罪了。」
圍觀群眾的眼睛裡都發出了光,唐門暗器,天下武林中人聞名喪膽。趙平安再強,面對唐門兩大高手,還能繼續封住上山的路麼?
趙平安微笑道:「唐門暗器威震天下,趙某也仰慕已久。今日能領教一番,正是生平快事。」
唐天容沒有再說話,而是後退了三步。
一直沒有開口的唐天縱緩緩的戴上了他的鹿皮手套,神情陰鬱而凝重。鹿皮手套閃動著一種奇怪的碧光,映得他的臉色仿佛也是慘碧色的。
唐天容解釋道:「在下擅長的暗器是毒砂,這裡英雄眾多,一旦在下出手,難免會有誤傷,舍弟擅長暗器為毒蒺藜,是以由舍弟出手。」
趙平安道:「唐門成名百餘年,門中子弟果然有大家風度。不過趙某可以保證,令弟儘管放心出手,不必顧忌。只要在場眾人有一人傷在令弟的暗器之下,就算趙某輸了,兩位盡可放心上山登頂。」
唐天縱的臉色又變了,不是凝重,而是憤怒,趙平安的話,對他來說無疑是一種極大的蔑視。
唐天容臉上卻泛起一絲喜色,猛然後躍丈余遠,叫道:「天縱,出手!」
周圍的眾人轟然震動,唐家毒藥暗器的可怕,並不完全在暗器的毒,更因為唐家子弟出手的快!縱然看見過他們暗器出手的人,也無法形容他們出手的速度。更何況在趙平安大言炎炎之下,一旦唐天縱不要臉皮,真的向在場中人施放暗器,那可真成了無妄之災。沒有任何人想被唐門暗器傷到,哪怕是擦破一點油皮也不願意。
沒有人受傷。
唐天縱的手已伸出暗器囊,手裡必然已握著滿把暗器,卻不知為了什麼,竟偏偏沒有發出來。
唐天容的臉色也變了,正想開口怒叱,忽然聽見唐天縱嘴裡在「絲絲」的發響,一張俊臉由白變青,由青脹紅,滿頭冷汗滾滾而落,竟是已被人點了穴道。
趙平安幾時出的手?在場的無數武林高手竟似好像都沒有看見。
唐天容的臉也由蒼白轉為通紅,猛然衝到唐天縱的身邊,把他背起,頭也不回的向山下奔去,所到之處,人群自動讓開一條通路,沒有誰這時不開眼,想成為唐家二公子的出氣筒。
原本躁動不安的人群一時又靜了下來,似乎在等待著下一個挑戰者。
這次出來的是三個人,左邊的是個一身黃衣的年輕人,腰懸長劍,瀟灑脫俗;右邊卻是個一身銀衣,面圓如滿月,一臉笑容的大胖子;走在中間的則是個錦衣華服的中年人,兩鬢雖已斑白,打扮得卻還是像個花花公子,腰上的玉帶晶瑩圓潤,上面還鑲滿了比龍眼還大的珍珠、比拇指還大的翡翠。
趙平安道:「可是武林三大世家當面?」
黃衣年輕人溫潤有禮的一抱拳,道:「不錯。」
趙平安道:「『金南宮,銀歐陽,玉司馬』,果然名不虛傳。想必閣下就是南宮世家這一代的家主。」
黃衣年輕人道:「趙大俠目光如炬,在下南宮宇。」
趙平安目光一轉,道:「這位應當就是『算無遺策銀算盤』歐陽笑。」
歐陽笑道:「大多數的人還是喜歡叫我歐陽算,其實叫什麼都是一樣,無關要緊。」
趙平安道:「那麼最後這位,當然就是江南虎丘,雙魚塘,長樂山莊的主人,『太平劍客』司馬紫衣了。」
司馬紫衣沒有答話,只是傲然的點了點頭。
趙平安道:「只可惜即使是三大世家,今晚想上紫金山,也得請接趙某一刀。」
南宮宇道:「方才趙大俠的身手,我們都已經看到了。南宮宇並無把握能接下趙大俠神刀一斬。」
趙平安眼珠一轉,道:「那麼南宮公子有何打算?」
南宮宇道:「只是有一個問題想問趙大俠。」
趙平安道:「請講。」
歐陽笑接道:「敢問趙大俠,西門莊主和葉城主是否此刻正在北高峰頂?」
趙平安又露出了微笑,道:「果然還是歐陽家主睿智,閣下是今晚第一個問我這個問題的人。」
南宮宇道:「還請趙大俠釋疑。」
趙平安道:「不在。」
南宮宇怔住,三大世家家主怔住,在場的百餘位武林高手也都怔住。
誰都以為兩大劍客此刻正在峰頂進行驚世一戰,可沒想到卻從趙平安口中得到這樣一個回答。
南宮宇連忙追問道:「那麼西門莊主和葉城主此刻在何處?」
趙平安道:「這好像是第二個問題了。」
南宮宇又一怔,抱拳道:「是在下失禮了。」
趙平安大笑道:「南宮公子不必如此拘束,和你開個玩笑罷了。趙某確實知道西門吹雪和葉孤城此刻在何處決戰,只是不想告訴各位而已。」
南宮宇苦笑,歐陽笑也嘆了口氣,沒有再開口。人群中傳來陣陣竊竊私語聲。
司馬紫衣踏前一步,威嚴的道:「閣下所言當真?那閣下在此劃線封路,又是所為何事?」
趙平安淡然道:「信不信由你,我還沒必要騙你們。至於我在這裡攔路,是因為我高興。」
司馬紫衣的臉色陰沉了下來,道:「那麼如果老夫要上山,是不是還得接閣下一刀。」
趙平安道:「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司馬紫衣陰著臉,忽然一揮手,叫道:「胡青!」
一個紫衣佩劍的年輕人馬上從人群中躍出,很恭敬的行禮道:「師尊有何吩咐。」
司馬紫衣道:「你去接這位趙大俠一刀,小心為上,莫要下殺手。」
趙平安道:「司馬家主果然風度不凡,就沖你這句話,趙某同樣不會下殺手。」
司馬紫衣沒有接話,歐陽笑接口道:「趙大俠此言大善,和氣生財正是上策,何必非要打生打死。」
趙平安摸摸鼻子道:「莫非在下很像個殺人狂魔?兩位還要用這種話擠兌趙某。」
南宮宇道:「地上血跡未乾,趙大俠何必惺惺作態。」
趙平安聳聳肩,旁邊的人群里卻有個人揚聲道:「方某可以作證,地上死的人全都是咎由自取,趙大俠一開始並未下殺手,是他們未能接下趙大俠一刀,還逞強硬要強衝上山,趙大俠才出了第二刀。」
南宮宇目光一凝,盯著人群中說話的那個藍衣人道:「閣下是誰?」
藍衣人拱手為禮,道:「在下方直。」
南宮宇道:「君子方直?」
方直道:「江湖朋友抬愛,給在下起了這麼一個綽號。」
南宮宇道:「聽說你一生之中從未說過謊話。」
方直還未開口,司馬紫衣已冷冷的道:「這句話本身就已是一個最大的謊話。」
方直居然沒有生氣,只是微笑道:「司馬前輩所言甚有道理,只是適才方某所言,這裡至少有五十位朋友均親眼目睹。若是方某想說謊話,也不會說這麼容易拆穿的謊話。」
司馬紫衣目光一轉,沒有再說話。
胡青已拔劍出鞘,很恭敬的雙手握劍,劍尖向下,擺出晚輩在向長輩請教之前的執劍之禮。
趙平安微笑道:「你不妨先出劍。」
胡青徐徐舉劍。
他四歲就拜入了長樂山莊,七歲時就已擁有自己的佩劍,到今天他已苦練了十五年的劍法,每天練劍的時間都不少於六個時辰。
即使是他的師尊司馬紫衣,也在不時的感嘆自己在他這個年紀,恐怕劍法的火候也比不上他。
剛才他也看到了趙平安和唐家兄弟的對決,自然知道自己和對面的那個人究竟有多大的差距。
現在他並不奢望能接下趙平安的一刀,只希望能夠把自己生平所學到的劍術完全的展現出來。
這將是他二十年生命中,最為璀璨的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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