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夢鎮離明逸城尚且700里路。
就算以尚元晉和陸明州武者的腳力,晝夜不息,也需三日整才能抵達。
他們二人一路兼程暫且不提。
說這林緣差人張貼的告示上說,將於八月十六巳時半刻於城門招婿。
這轉眼間,便也到了八月十六。
宋星熠昨日夜裡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索性未曾休息,運功整宿。
一大早便在大堂等待,與郝甜甜約定的時間到來。
誰知還未到巳時,坐在巷尾明來客棧,也能聽到巷口街道傳來的嘈雜聲。
似乎是什麼人帶著人馬,驚擾了街上行人,一時間謾罵爭吵聲四起。
聲音吵鬧,蘇青怕驚擾了店中休息的客人,便差劉三前去探看。
不一會兒,劉三便滿臉不忿地回來了,剛一進門,就忍不住啐了出聲。
「掌柜的,是那劉坤宇和他那後妻,領了好些人往城門去了,呸,肯定是要給林小姐搗亂去,這種人也配當爹,呸!」
聽了此話,宋星熠與韓非玉對視片刻,也不等時辰到與不到了。
起身準備去城門,提前探一探究竟。
蘇青不住地感嘆著,
「唉,可憐林小姐,為人仁善,肖似其母,卻攤上這麼個父親。」
看到宋韓二人似乎準備前往城門,便囑咐道。
「星熠,韓小哥,如果可以,幫幫林小姐吧,正好有客人退房,可以把林小姐帶來明來客棧稍住。」
宋星熠揚起大大的笑臉,讓他放心,不再停留,二人直奔城門而去。
而那城門處,只見一個穿紅戴綠,滿身疊戴各種珍珠翡翠,像是要登台唱戲的矮胖女人。
正耀武揚威地朝負責城門值守的青衣教眾叫囂,讓其守好城樓,不能讓任何人上去。
幸而那青衣教眾懶得理會,面色一冷,冷撇了她一眼,武器微微一亮,將其嚇退就不再看她一眼。
那女人被嚇的倒退幾步,覺得失了面子,正要捲起袖子上前撒潑。
卻被一個憨厚面相的男人拉住,猛地扯了回去,那男人邊朝青衣教眾鞠躬道歉,邊向後退。
直退出十步遠,才橫瞪了那矮胖女人一眼,那矮胖女人訕訕地跟在他後面,小心翼翼地說著什麼。
快步走在前面的男人,滿臉不耐,並未慢下腳步。
那人安排手下嚴格把守城門周圍。力求城門周圍方圓三百米,人跡全無。
他眯了眯眼,憨厚的面相上露出一絲奸滑,冷笑兩聲。
看那林緣繡球拋給誰,難道能拋給路邊的一條狗去?
這便是林緣那爹,劉坤宇,和他的後妻,劉李氏。
只是觀這劉李氏言行粗鄙,舉止無狀,與林未然的皎皎之姿,雲泥之別。
也不知這劉坤宇與林未然結婚13載,常年累月的被林未然影響,眼光不至如此啊!
而且看劉坤宇神色不耐,也無多喜愛,這是…
許是,林未然樣貌品性,見識手腕,為人處世樣樣俱佳,他困於出身,自卑深藏。
壓抑的久了,才找了這樣樣樣不如己的,尋找完全掌控他人命運的快感?
子非魚,一切未可知啊…
宋星熠和韓非玉到時,城門已經亂做了一團。
一來,明逸城本就民風彪悍,巳時趕來城門圍觀的民眾不少,那裡受得了被人一番吆五喝六地推搡。
二來,林未然在世時,林氏兵器閣雖然居於明逸城魁首多年。
但是林未然並不獨占資源,有些奔著林氏來的訂單,她會酌情分給城中其他打鐵鋪,並從中擔保。
十幾年間,整個明逸城沒有不承她情的,他們早就看不慣劉坤宇這個兩面三刀,口蜜腹劍的小人。
此刻,哪裡還能容忍他來破壞林緣的好事。
一時間群情激憤,有那彪悍的嬸子,直罵的唾沫星子四濺。
還有性子急的大叔,抄起自家的鐵錘,就要打殺過去。
被劉坤宇藉由頭遣散的林氏兵器閣老人,也都混在人群中,想再看上一看林緣。
跟著劉坤宇的家丁手下,本就是明逸城人,哪裡還敢阻攔,頃刻間,人群便湧入城門下。
場面一片混亂,與劉坤宇預想的相差甚遠。
「當家的,這可怎麼辦呀!」那劉李氏見此,扯開嗓子就嚎。
劉坤宇本就煩躁,被她吵得頭疼,勒令她閉嘴,又狠狠將她推開。
旋即又掛上那副憨厚的面具,想要安撫住激憤地百姓。
而此刻,郝甜甜不屑地看了眼偏院外。
那於普通人而言堪稱密不透風的守衛,在輕功了得的郝甜甜眼中,視若無物。
她回頭看向裝扮一新的林緣,只見她紅衣勝火,更襯得她面白如血,弱不禁風。
見她點頭示意,郝甜甜攬在她的腰間,只覺得手中似若無物,輕飄飄的。
心中嘆息,轉而腳尖輕點,便帶著林緣越出偏院,絲毫沒有驚動外面的守衛。
一路急行,不消片刻,她們便到了場面混亂的城門附近。
郝甜甜打眼一看,估摸著一時半刻也消停不了,遂不準備等下。
運起內力聚於雙腳,施展輕功,直接帶著林緣,越過嘈雜的人群,飛上了城門。
林緣一襲紅衣烈烈,迎風飄搖,像是天上的仙子自眾人眼前飄過,留下一地驚艷。
和劉李氏揉碎了手帕,咬牙切齒的嫉恨。
眼看時辰已到,城門下還是人頭攢動,擠擠攘攘。
郝甜甜清了清嗓子,運功高喝,聲音夾雜著內力,傳入在場的每個人耳朵。
「各位,靜一靜,時辰已至,林緣小姐繡球招婿馬上開始,在此之前,林緣小姐有幾句話…」
話未說完,逐漸安靜的現場中,自城門下突然插進一道尖利的嗓音。
其聲刺耳,相隔七八米,郝甜甜也被刺的耳朵發癢,她挖挖耳朵,眯起眼睛看向城門下的人。
是劉李氏,只見她左手叉腰,右手指天,一副罵娘之態。
「什麼繡球招婿?哪家好人家的小姐會做這等傷風敗俗之事,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林緣你快快下來,不要在這裡丟人現眼。」
郝甜甜按住林緣氣的發抖的手,口舌之爭,郝甜甜從沒怕的。
她小指挖了挖耳朵,漫不經心的嘲諷道。
「大媽,別扯著你那母雞嗓子尖叫了,耳朵疼,你哪位?」
劉李氏被郝甜甜不屑的眼神,嘲諷的語氣,氣的跳腳。
嗓音更加尖利了,逼得站在他身後不語的劉坤宇,都後退了幾步。
「我是林緣的後娘!你個小蹄子是誰啊?這是我們家家事,告訴你別來多管閒事!」
「哦~後娘啊~那這事兒得讓他親爹出來說話!」
「你!」
劉李氏還要再罵,被劉坤宇一把扯到身後,又掛上那副憨厚慈父的虛偽做派,噁心巴拉的勸林緣。
「緣兒,趕快下來吧,你這麼鬧下去,人家會說林家家教不嚴,對你和你早逝的娘,名聲有礙啊。」
以前的林緣,就是被他拿著林氏兵器閣和娘親的名聲,逼得步步後退。
到了此刻,他竟還是這般作態。
「呦~不躲在女人身後當縮頭烏龜了?」
林緣拉住還要繼續嘲諷輸出的郝甜甜,自己上前一步。
無視臉上一片青一片紫的生身之父,面向周圍父老柔柔的開口。
「各位鄉親,林緣無狀,勞各位在此聽一些林氏的腌臢事。」
她取出之前片刻不離身的緋紅珠串,舉至城門外展示。
「這是家父每年都會為林緣求取的,保佑健康常樂的珠串,各位想必也曾耳聞。」
門下明逸城百姓紛紛點頭,確實有所耳聞。
只是自從娶了劉李氏進門,也不知劉坤宇發什麼神經,時好時壞的。
劉坤宇看見林緣拿了珠串出來,臉色猛地變了,腳步開始微微後退,卻被人群阻擋。
林緣一眼也不願往他的方向看,像是陷入了深重的痛苦之中,手輕輕撫摸珠串,口中卻悲切地繼續訴說。
「這麼多年來,我一直以為自己深受父親寵愛,只是…沒想到啊,誰能想到呢?這表示寵愛的珠串,是致人虛弱的慢性毒藥所制呢?」
「他並不是喜愛我,他是想讓我自小便虛弱,承襲不了林氏。」
「待母親林氏盡在他的掌握之後,再指使劉李氏換了我的藥,使我虛弱而亡,他便可盡數接手林氏,享一世榮華。」
說到這裡,林緣又無奈苦笑兩聲。
「後來,可能是覺得直接讓我死了不划算吧,他竟又聽了劉李氏的話,想將我嫁到連雲城,給那60歲的樓員外做妾。」
周圍父老聽聞,一片譁然,面目不善的逼近劉坤宇和劉李氏。
林氏家丁也在聽了林緣的話後,完全放下武器,撤出了人群。
而逃出無望,又被逼的無處躲藏的劉坤宇,只得退到城牆邊,此刻還在虛偽的狡辯。
「緣兒,肯定是誤會,我求的是保健康的,也許是廟裡僧人拿錯了…」
林緣不願聽到他的聲音,高聲壓過他的聲音,聲音中明露出十分的恨意。
「如若只是針對我,他是我的生身父親,生殺奪予皆由他。」
「這不由得讓人懷疑,我母親壯年而亡,其中…是否還有隱情?」
「涉及母親,此事我決不能再忍,林緣在此請求諸位見證,林緣與劉坤宇的父女緣分,到此為止!」
說完抽出插在發間的髮簪,拿出藏於袖間的剪刀,利落地將略顯乾枯的長髮齊肩剪短。
似乎能預想到林緣接下來的話,對自己的利益不利,劉坤宇雙膝跪地,痛哭流涕哀嚎出聲。
「緣兒,是我對不起你,是我鬼迷心竅,我懺悔,我以後會痛改前非。」
突然又抓起旁邊的劉李氏,「都是這個毒婦,都是她攛掇將你嫁給樓員外,我這就將她休了,緣兒,你別生氣。」
本就一直被他嫌棄的劉李氏不樂意了,尖聲和他掰扯起來。
「唉?我可只想將她外嫁,可沒想要她的性命,也沒要了她母親的性命,你可別把髒水潑我身上。」
劉坤宇想要上前捂住她那添油加醋的嘴,卻被劉李氏一個跟斗撞翻在地,二人頓時撕扯在一處。
不想看二人狗咬狗的場面,林緣直接宣布自己的打算。
「再請諸位見證,我準備將林氏的五家兵器閣和林氏宅院低價出售,只余祠堂供後人祭拜。」
「所得錢款,其中五成分與為林氏服務的老人。其中四成,算我為明逸城向青衣教繳納的稅銀,感謝各位父老這麼多年來的幫助。」
「剩下的一成…算我之後的創業金吧。」
她露出一抹歷盡千帆的微笑,她俯身一禮。
「請各位父老在幫林緣最後一個忙,幫我找一找買家,越快越好。」
林緣的目光與人群中的熟人想接,林氏的老人,柳月梅,看著她長大的嬸娘…
「林少當家,你要離開明逸城了嗎?」
人群中一位林氏兵器閣的老人,高聲呼問。
「外面天高海闊,任我施為!」
「好!」
林緣意氣風發的話,惹得城門之下一片叫好聲。
也震醒了,被突然間失去所有林氏家產的消息,驚呆了的劉坤宇。
他趴在城牆邊,似乎想就這樣爬上城門,嘶吼著。
「不,你不能這樣,我是你父親,你不能!」
林緣終於冷淡地撇了他一眼,造成她前半生所有的痛楚之人,如此醜態。
她也未曾嘲諷,只冷淡地告訴他。
「我能,我是林緣,林未然之女,林氏少當家,我可以任意處置林氏。」
「你他娘還敢有異議!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揍你!」
劉坤宇的身影,瞬間被臨近的人淹沒,只能聽到他不時的哀嚎聲。
壓在心頭已久之事得已清除,林緣迎著城牆之上的微風,難得的輕鬆自在。
事情剛塵埃落定,身體還未調理好,林緣有些恍惚了。
郝甜甜近距離的觀看了這整場熱鬧,心滿意足地拍拍手,準備帶著林緣找宋星熠和韓非玉去。
眼隨心動,下一秒她就眼尖的看到站在外圍的宋星熠和韓非玉,眉飛色舞的像他們招手示意。
宋韓二人也相視一笑,為林緣果敢的斬斷過往的泥濘,勇敢的追求未來,喝彩。
本以為事情到此就結束了,可自人群中穿出的一聲問話,又將事情推向不可控的方向。
「不是說繡球招婿嗎?難道是騙人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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