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落幕
鐵騎盟於江湖立棍多年,從來都沒有屈服於一人之下的道理。
雖然驚神刀江然的名頭非尋常可比,卻也不能叫這些人輕易屈服。
人人心中都藏著一份不凡。
雖然口中都不敢稱自己為這世道的主角。
卻又有哪個不想做那主角?
江然的名頭震天響,若是殺了他,自此名揚江湖,人生必然又是一番際遇。
至於說武功是否能夠,人多是否有用,江然的驚神刀又到了什麼程度……
在未曾嘗試之前,僅僅只是憑藉傳聞,卻嚇不退他們。
江然默然的站在那裡。
好似都快要淹沒在這『死戰』的浪潮之中。
他輕輕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熱血江湖?諸位只怕是拿錯了劇本啊……」
任觀瀾眉頭緊鎖,不解其意。
正迷茫之間,就見江然拍了拍手。
只聽得一個聲音忽然自斷流峽的半山之上傳來:
「爹!!!」
眾皆愕然,什麼人上來就叫爹?
到底還是有跟任觀瀾比較親近的,比如他身邊那位高手的臉色就是一變:
「少盟主的聲音……」
任觀瀾的手微微一抖,眯著眼睛看著眼前的江然:
「江大俠……你……你,我的手下,我的手下又如何了?」
「你說的是……楊廣林,還是陳虎?」
江然輕笑一聲:
「亦或者,伱問的是鐵青山?」
言罷,他抬頭看了一眼:
「鐵青山,你家盟主叫你。」
「……」
半山之間,沉默了好一會,江然對任觀瀾笑了笑:
「他還不好意思了……」
這話落下,就見一人飛身自半山之間落下,跳到了江然的身邊,眉頭緊鎖:
「你這是什麼意思?」
「醜媳婦總得見公婆,你既然能夠將楊廣林,陳虎,以及任觀瀾的夫人和兒子,全都送到我的手裡。
「又何必不敢承認?」
江然抬頭看向了任觀瀾:
「任盟主……你說對嗎?」
「鐵青山!!!!」
任觀瀾牙齒都快要咬碎了。
自錦陽府歸來之後,鐵青山確實是古里古怪。
他對鐵青山的懷疑,也一直都在。
所以,儘可能的疏遠他,讓他做一些不重要的事情,念及過往,他不想詢問當中究竟,只想讓鐵青山在鐵騎盟內終老一生。
卻沒想到,一時的不忍,再加上今日鐵青山的表現,終究讓他被此人蒙蔽。
竟然累的家人盡數落入江然之手。
這一瞬間,任觀瀾恨鐵青山,更甚於恨江然:
「我待你不薄,你……你竟然這般背叛於我,當真可恨!」
「……你是待我不薄,可我也想活。」
鐵青山閉上了眼睛:
「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麼可說的了……盟主,降了吧。
「你不是他的對手。」
「哈哈哈哈!!!」
任觀瀾放聲狂笑:
「好好好,好一個鐵青山,今時今日我方才算是認識了你……
「江然,你我之間勝負如何姑且不提。
「於此之前,可容我清理門戶?」
鐵青山一愣,猛然看向江然。
就見江然往後退了一步:
「任盟主請便。
「手段是手段,可像這種背棄自家盟主的人,江某也是不敢用的。」
「好!!」
任觀瀾怒喝一聲,凌空而起,手中鐵槍一掃,直取鐵青山。
鐵青山臉色大變,一邊慌忙閃避,一邊對江然喊道:
「你怎可如此?
「是你讓我去鐵騎盟刺探虛實……
「如今我甚至將少盟主和夫人都帶到了你的面前,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你……你豈可這般待我?」
「那我該如何待你?真心待你的都已經被你背叛了……
「自你當真出手擊殺鐵血十三騎,那些跟你同生共死的那些兄弟時,你的命就已經定下了。
「哪怕任觀瀾不出手,江某都不會容你活得太久。
「好了,任盟主別在手下留情了,趕緊殺了他,你我之間也好有個了結。」
江然一邊往後靠了靠,又坐在了那『板凳』的身上,繼續看戲。
任觀瀾的武功遠在鐵青山之上,方才能夠容鐵青山開口說話,也是任觀瀾有意為之,便是想要看看江然如何舉措。
之所以如此,其實是不得已為之。
畢竟如今妻子孩兒都在江然手裡,豈能不多看看江然臉色?
如今眼看江然當真棄鐵青山如敝履,又聽到江然說殺了鐵血十三騎的是鐵青山自己。
一時之間更是怒不可遏:
「本座斃了你!!」
鐵青山怒吼:
「是他叫我殺的……」
一句話沒說完,就見任觀瀾掌中鐵槍一送一挑,啪嗒一聲響,鐵青山整個就被撅飛了起來。
鐵青山人在半空,任觀瀾已經凌空而至,手中大槍掄圓了狠狠抽擊,只聽啪的一聲響。
整個人便被打的凌空落下。
口中鮮血狂噴,可不等這口血吐舒服了,便是瞳孔猛然收縮。
只因為半空之中任觀瀾這一槍之後,竟然是凌空而下,長槍緊跟著就要戳來。
鐵青山想要翻身閃避,卻已經來不及了。
嗤的一聲響,長槍慣胸,直接將其釘死在了地上。
鐵青山慘叫一聲,嘴裡的鮮血汩汩流淌,還在含糊不清的說道:
「是他……叫我……殺的……不然……我,我……」
一句話沒說完,便是腦袋一歪,氣絕當場。
江然輕輕拍了拍巴掌說道:
「久聞任盟主的【青龍百變】乃是天底下少有的精妙槍法,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只可惜鐵青山武功平平無奇,難以叫任盟主盡展所長……
「卻不知道,少盟主可曾繼承這門槍法?」
「……」
任觀瀾抬頭看向江然,隨手將鐵槍拔出,一甩槍上鮮血:
「江大俠……你好歹也有大俠之名。
「如今挾制他們母子做人質,這豈是俠義道所為?」
「任盟主說笑了。」
江然笑道:
「尊夫人和令公子行經此處,在下也不過就是盡一盡地主之誼。
「哪裡談得上什麼挾持?人質?
「江某若是想要做什麼事情,又何必以人質做要挾?
「更何況……就以任盟主所為而言,誅你九族亦不為過,如今不過是你我這江湖莽漢動手。
「若任盟主不願意束手就擒,打算將此事鬧大……
「那尊夫人和令公子,江某可就照顧不到了。」
此言一出,任觀瀾的眸子裡頓時泛起了一抹光亮:
「江大俠這話是什麼意思?」
江然輕聲說道:
「今日晌午時分,江某曾經跟長公主要了一道令。
「有鑑於今日斷流峽之事,已經是證據確鑿,所以……」
他說到這裡,微微一頓。
任觀瀾當即連忙追問:
「長公主是什麼意思?」
「還問?」
江然笑道:「我方才不是已經說過了……」
誅你九族!
任觀瀾眼前一黑,下意識的後退一步。
卻又猛然站定,搖了搖頭:
「她做不到……」
「這不重要。」
江然淡淡的說道:
「重要的是,我能做到。」
任觀瀾的臉上血色幾乎褪盡,抬頭看向江然,嘴唇翕動,卻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過……我覺得沒有必要鬧成這樣的地步。」
江然輕輕搖頭:
「畢竟,就這件事情而言,你夫人和兒子多半是無辜的……你說對嗎?
「目前為止,此事僅僅只是牽扯於江湖恩怨,我的意思,江湖事江湖了。
「若是這件事情真的拿到了檯面上,那可就真的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事到如今……其他的我不敢保證,但你夫人和兒子,皆可以長命百歲。」
任觀瀾灰暗的眸子裡,泛起了一抹光亮:
「江大俠……有話教我?」
「鐵騎盟從今日開始,盟主之位傳給令公子。
「只是有鑑於令公子年紀還小,只怕難以服眾。
「好在江某於這江湖之上還有三分薄面。
「可以請血刀堂軒轅一刀和落花煙雨盟江寒為令公子保駕護航。
「令公子可拜他二人為師,三家自此結盟,共同進退!
「如此一來,不僅僅可以保下你夫人和兒子的性命,你鐵騎盟的基業,也可以留下來。」
江然緩緩開口,言說至此,看向了任觀瀾:
「而你……束手就擒,隨我一行。」
任觀瀾眸子裡的光彩隨著江然的話,又逐漸黯淡了下來。
他輕輕搖了搖頭:
「蜉蝣撼樹……此舉不可行。」
「那就只能讓你死了。」
江然嘆了口氣:
「你以為如何?」
「好!」
任觀瀾豁然點頭:
「那就讓我死,只盼著江大俠言而有信!」
「在下嘴裡雖然實話不多,但是這件事情,我可以應承你。」
江然輕輕點頭。
任觀瀾則轉回頭看向了在場眾人,沉聲開口:
「爾等聽著,自今日開始,鐵騎盟和血刀堂,落花煙雨盟結成同盟。
「盟主之位傳承於我子任潮生!
「諸位不必鼎力相助於他,更無需輔佐於他……只盼著,他能夠好好長大,成家立業,不斷我任家香火!」
「盟主!!!」
先前任觀瀾身邊的那位高手忍不住開口說道:
「何至於此?我等……我等拼盡全力,哪怕盡數戰死當場,又能如何?
「何必這般卑躬屈膝?」
「住口!」
任觀瀾抬眸,雙眼之中儘是滄桑之色:
「事已至此,已經無可挽回。
「不是江大俠逼我去死,也非是我任觀瀾卑躬屈膝。
「實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方才所言,乃是我任觀瀾最後一道盟主令!
「本座只問爾等,尊是不尊?」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人人心中皆有一口氣,想要吐出去,吐不出,想要咽下去,卻也咽不下。
盟主令三個大字抗在頭頂上,壓得他們所有人都覺得喘不過氣。
最終終於有人翻身下馬,單膝跪地:
「謹遵盟主令!」
有了一個便有第二個……然後便是紛紛下馬接令。
任觀瀾見此這才點了點頭,轉身看向了江然:
「今後的事情,就有勞江大俠了……
「任某一步行差踏錯,方才釀成了今日之局。
「今後任潮生……只希望他莫要走我的老路。」
「可還有話要對他說?」
江然輕聲問道。
任觀瀾抬眸看向了半山處,正被人擒住動彈不得的任潮生,輕笑一聲:
「生兒,今日之事乃是為父咎由自取,與旁人無關。
「江大俠非是逼我去死,而是救我性命。
「你更不可對他懷有絲毫恨意……需得時時恭敬,事事順遂!
「我兒可記下了?」
「……兒子記下了,爹……」
任潮生強忍著哭腔開口,可話到底還是說不完整。
「好。」
任觀瀾哈哈一笑:
「即如此,在下先行一步!」
話音至此,一甩手,手中鐵槍呼嘯朝天而去,接連旋轉到了極處,這才垂直落下直奔任觀瀾的天靈蓋而來。
江然微微抬眸:
「死成這樣,痛也痛死了……還是江某給任盟主一個痛快。」
任觀瀾正閉眼等死,聽到這話之後,這才猛然睜開了雙眼。
就見江然袖子一抖,原本就要落下的鐵槍已經蹦飛,緊跟著江然反手一指。
嗡!
這一指落下,法相隨之而起,碩大的指頭泛著白皙光彩,法相手指上的紋理都清晰可見。
砰的一聲!
一指正中任觀瀾心口。
嗤!
一抹血箭自他背後竄出。
整個人定在了當場,三次呼吸的時間之後,這才軟倒在地。
「爹啊!!!!」
任潮生悽厲的呼喊聲幾乎穿透雲霄。
而鐵騎盟眾人則是悲呼盟主。
江然收回了手指,輕輕擺了擺手。
扣住了任潮生和任夫人的厲天羽以及洛青衣則紛紛鬆開了手。
母子兩個幾乎是連滾帶爬的下了山,撲到了任觀瀾的屍身之前。
任夫人手指顫抖,幾經試探之後,這才確定自家丈夫已經死了,忍不住悲從中來,哭的都快昏厥過去。
任潮生則跪在一邊,一語不發,他強忍著不去抬頭看江然。
是怕被江然看到他眸子裡的恨意。
更是因為,任觀瀾臨死之前對他說的話讓他明白。
他需要時時恭敬,事事順遂,方才能夠活命。
所以,如果有恨,那就忍著。
否則的話,恐怕自己就沒有活路了。
一道道人影飛身落下,到了江然身後。
當中有葉驚雪,葉驚霜,也有唐畫意和唐詩情。
最後來的是厲天羽和洛青衣。
江然看了眾人一眼,上前一步對任夫人說道:
「夫人節哀。」
任夫人本來就傷心欲絕,聽到這話更是恨不能立刻死過去才好。
什麼叫夫人節哀?
說的好似人不是你殺的一樣!
她神色木然,恨意和悲憤似乎達成了平衡,臉色僵硬的好似斧鑿石刻:
「江大俠……還有什麼話要對我們這孤兒寡母說?」
江大俠三個字,被她咬的很重。
江然輕笑一聲:
「夫人和令公子,以及諸位鐵騎盟的江湖同道,如今可以迴轉鐵騎盟了。
「軒轅一刀如今應該已經在鐵騎盟總舵恭候諸位。
「此後的事情,江某不會過問,只盼著夫人和任公子可以好好過活。
「在下也必然信守承諾,護二位生活無虞。」
「……那我夫君的屍身呢?」
任夫人猛然抬頭看向了江然:
「你……你絕口不提此事,是作何打算?」
「自然是斬了人頭,拿去領賞。」
江然輕聲說道:
「江某除了是所謂的江大俠之外,還是一個捉刀人。
「這一點,夫人應該明白。」
任潮生聽到這裡,總算是忍不住抬頭看向江然:
「你……你……」
有心怒罵,卻又說不出口。
生怕江然找到藉口,讓自己的父親白死。
江然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
「罷了罷了,即如此,江某就再退一步。
「在下不毀壞這屍身,可這屍身確實是得拿回去交差。
「到時候,也定然會好好安葬。
「江某一退再退,只盼著二位莫要再得寸進尺了。」
任潮生還想說話,任夫人已經伸手攔住了他。
她看了江然一眼,深吸了口氣:
「多謝江大俠……」
江然則一探手,嗡地一聲,不遠處任觀瀾的長槍被他凌空攝來。
他倒轉長槍,交給了任潮生:
「這是你爹的兵器,拿回去之後,是給立個衣冠冢也好,亦或者是打算好好練成家傳槍法,名揚江湖也罷。
「都隨了你去。」
「……」
任潮生一語不發的接過了鐵槍。
江然這才對洛青衣點了點頭。
洛青衣駕輕就熟的來到了跟前,伸手抓起了任觀瀾的屍身,背在身後。
「夫人,我等告辭。」
江然對任夫人抱了抱拳:
「另外,我勸夫人一句,踏踏實實的回去,什麼事情都沒有。
「可要是夫人另做他想……那就算是在下,也未必能夠護得住你們。」
任夫人臉色一變,閉上了雙眼,微微一禮:
「多謝江大俠提醒。」
「告辭。」
江然說完之後,一揮手,眾人便飛身而起,轉眼之間便已經不見蹤跡。
任夫人至此方才腳步一晃,險些跌倒。
任潮生趕緊攙扶一把:
「娘……我們,我們該怎麼辦?」
「夫人,如今鐵騎盟總舵已經被人占據,我們……當真要回去嗎?」
又有人上前來詢問。
任夫人看了他們一眼,深吸了口氣:
「夫君他做的是掉腦袋的營生,若是我們自此離去,鐵騎盟將會徹底煙消雲散。
「而我們……若是那位長公主心中仍恨,沒了江然的那一番話,又有什麼扛手抵抗自大內而來的高手?
「更何況,我們孤兒寡母,又如何養得起這麼多人?
「走,回鐵騎盟!
「只是生兒,自今日開始,你得忍辱負重,方才有機會,為你爹報仇雪恨!」
「是,娘,孩兒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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