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周長老全名叫什麼,陳定海都不知道。
不過今日隨意閒談兩句,倒是讓陳定海對此人觀感不錯。
沒想到,這人說死就死,全然不帶猶豫的。
天景門的弟子也不多說,前往各處房間搜查。
這院子雖然不小,但是很快便已經找了一遍。
結果自然是一無所獲。
只是經此一折騰,就算是熟睡之中的洪泰,都被折騰起來。
睡眼惺忪的詢問今夕何夕。
天景門那為首的弟子,見到沒有收穫,這才正色一禮,跟陳定海等人賠罪。
陳定海不在意這個,耳邊已經得了蘇陌的吩咐,當即問道:
「周長老是怎麼死的?」
「你打聽這個做什麼?」
那天景門弟子臉色狐疑的看了陳定海一眼。
陳定海嘆了口氣:
「若非是周長老,今日咱們恐怕連天景門的大門就進不來。
「本想著好好感謝一番,卻沒想到……」
那天景門的弟子微微點頭,沉默了一下之後,這才嘆了口氣:
「你就不要問這麼多了,他老人家……頗為悽慘……」
他似乎不願意就此事多說。
卻忽然聽到,身後有一個天景門的弟子低聲嘟囔了一句:
「皮都被扒了,可不是悽慘……」
「住口!」
為首那人頓時怒喝。
身後的天景門弟子頓時不敢言語。
陳定海卻是心頭一震:
「剝皮?」
「哎……」
為首那天景門弟子眼見於此,便嘆了口氣:
「這事簡直駭人聽聞,諸位知道便也知道了,還請莫要聲張。」
陳定海耳根子一動,當即又問道:
「諸位既然來此搜查,可是尋到了那刺客的痕跡?」
「……沒有。」
為首這人卻是搖了搖頭:
「你有所不知……周長老死狀古怪,只剩下了一張人皮,血肉骨頭卻全都不知所蹤。
「料想這賊人下此狠手,無論如何,也難以藏起血肉才對。
「這才四處搜查。
「如果能夠找到賊人固然是好,如果找不到的話……不管怎麼樣,不能讓周長老屍骨不全的下葬。」
蘇陌和楊小雲聽到這裡,不禁下意識的對視了一眼。
這手段,不正是那奪天化神大·法,施展了化神印之後的景象嗎?
可是……根據那影十三所說,這門功夫乃是天景門門主的絕學。
難道下手殺這周長老的,竟然是司空化極?
這自家人,何苦為難自家人?
念頭泛起之時,就聽到陸仁脫口問道:
「可是血跡?」
「血跡?」
為首那天景門弟子聞言一愣:
「這位兄台莫要胡言亂語,活剝人皮,豈能沒有血跡?又不是妖怪施展妖法。
「周長老房間之內一片狼藉,血染床榻,人皮撕裂成數塊,卻又被拼湊成了一個整體,放在了被褥之中,好似安眠一般。
「手段殘酷,令人髮指!」
這話音剛落,忽然便聽到一聲怒喝:
「休走!!」
為首那天景門弟子聞聽此言,連忙告罪一聲,轉身便走,循著那聲音追去。
不過片刻之間,院子裡就已經空空如也。
唯獨留下蘇陌等人面面相覷。
陳定海和那邢浩邢戰,則是若有所思的看向了陸仁。
陸仁對他們的目光卻全不放在心上,只是眉頭緊鎖:
「怎會如此……這到底是什麼人下的手?」
他喃喃說話,不知道是誰給自己聽的,還是給旁人聽的。
話音剛落,就聽到洪泰打了個哈欠問道:
「小十一呢?
「這麼折騰,該不會還在房間裡睡覺吧?」
此言一出,陸仁又是一愣,連忙四下看去,果然不見花十一娘的蹤跡。
當即目光落到了蘇陌幾人身上,抱拳說道:
「小兄弟,十一娘對你青眼有加,今日下午可有去尋你們談天?」
「未曾……」
蘇陌搖了搖頭,也是微微蹙眉:
「十一娘不見了?」
「不好。」
陸仁聞言臉色一變,猛然看向了方才這群天景門弟子離去的方向,當即足尖一點,便追了出去。
洪泰見此面上多少有些為難之色,最後嘆了口氣,也跟在了他們身後。
隨著他們一走,邢浩陳定海他們都看向了蘇陌。
蘇陌輕輕點頭:
「走。」
他作為一個鏢師,當然不能身先士卒。
當即陳定海等人走在前頭,一邊是邢浩,一邊是邢戰,身後跟了蘇陌楊小雲等一干人等,餘下之人則在院落之中留守。
幾個人加快步子,去追那天景門的一行人。
然而到了跟前,卻並不見打鬥之聲。
只有天景門人圍繞一團,正不明所以,就見到人群涌動,有幾個天景門弟子臉色鐵青的從人群之中鑽了出來,尋了個角落就開始哇哇大吐。
蘇陌等人見到,此地除了天景門的人之外,還有很多來此做客的江湖人,也都圍繞在周圍。
有些人已經分開人群鑽進了內層。
當即陳定海也跟著往裡面湊。
這當口天景門的人也顧不上其他,倒是沒有阻攔。
片刻之間,眾人就已經到了跟前。
就見到幾塊支離破碎的屍體,已經被啃噬的千瘡百孔,屍體無皮,鮮血淋漓。
幾條狗已經被打死在了周圍,可縱然如此,當中一條狗的口中,還吊著一隻無皮的手掌……
再看那屍體的殘破程度,恐怕還有不少的血肉已經被這些狗給吃進了肚子裡。
這一幕著實是慘不忍睹。
只看得在場幾個人同時眉頭緊鎖。
楊小雲更是臉色一白,一股噁心的感覺衝上心頭。
忍不住分開人群,也找了個地方去吐。
蘇陌一愣,顧不上多看,連忙追上了楊小雲,給她輕輕拍打後背:
「還好吧?」
「……我沒事。」
楊小雲苦笑一聲:「越來越不濟事了。」
蘇陌微微搖頭:
「沒事就好。」
剛說到這,魏紫衣和小司徒也紛紛趕來。
看楊小雲臉色蒼白,魏紫衣連忙過來攙扶。
口中也有疑惑:
「小雲姐你還好嗎?過去殘酷景象也不是沒有見過,可不見如此啊。」
「許是久未經歷戰陣,定力大不如前了吧。」
楊小雲笑了笑:
「不用擔心,我沒什麼事。
「花姐姐不在這裡,天景門的人應該只是發現了周長老的屍身而已,卻是沒有抓到那刺客。」
「會是周長老嗎?」
小司徒忽然開口。
魏紫衣和楊小雲忍不住抬頭。
小司徒低聲說道:
「那屍體無皮,早就已經無法辨認。我只覺得,如果是蘇大哥的話,當會首先懷疑,他是不是真的是周長老。」
「你啊,越來越像他了。」
魏紫衣白了她一眼。
小司徒頓時臉色一紅:「哪有……」
說話之間,偷偷的看了蘇陌一眼。
便見到蘇陌低聲笑道:
「他是不是周長老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件事情會是什麼人做的?
「至少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位周長老死了,人皮被剝下,屍體被拖來餵狗。」
話說至此,他低聲道:
「咱們都知道,司空化極的奪天化神大·法何等邪門。
「出手之人於臥榻之上,拼湊人皮,奪走血肉的做法,簡直就是在復刻此事。
「這人大費周折,如此行事,又是為了什麼?」
眾人聞聽此言,各個臉色微變。
不過蘇陌卻並未繼續往下說。
這周圍人多眼雜,不是說話的地方。
好在如今大家都在議論紛紛,卻是無人關注他們這幾個無關緊要的小鏢師。
稍微又等了一會,陳定海等人也紛紛趕回。
陸仁和洪泰沒有找到花十一娘,臉色都不好看。
有心尋找,卻又沒有目標。
殺了周長老這人,將屍體餵狗之後,也就斷了線索。
天景門的人到了這會也後知後覺,開始著人包圍,封鎖消息,不讓人於現場亂看。
一行人只能無功而返,想著回到院子裡再做計較。
倒是陸仁和洪泰也抱著萬一之念。
如果花十一娘這會已經回來了,那就省事了。
只可惜,到了院子裡之後,花十一娘仍舊不見蹤跡。
陸仁一時愁眉不展。
現如今整個御庭山上,龍蛇混雜,一群人各有所圖,各有目的。
花十一娘深夜不歸,屬實是讓人心頭難安。
卻又不敢貿然詢問天景門的人。
畢竟人家今天晚上剛剛死了一個長老,如果知道他們這邊有人深夜未歸。
本來不會懷疑花十一娘,也不免得琢磨一下。
無可奈何,只好在這干著急。
其他人陪著著急了一小會之後,也就只能各自回房。
如此又等了一個時辰。
待等院子裡徹底安靜下來之後,楊小雲這才重新拿出了夜行衣,伺候蘇陌穿上。
一邊給他整理衣襟,一邊輕聲說道:
「今天晚上,御庭山必然防備極嚴。
「你定要小心行事。」
「你當知我。」
蘇陌拉過了楊小雲的手:
「若是當真被人發現,大不了直接掀桌子就是。」
「我便是知你,所以才知道你絕不會這般行事。」
楊小雲搖頭一笑:
「驚龍會不除,你心難安。
「如今不正是要想辦法,將他們一網打盡嘛。
「這會掀桌子,萬一跑了一個兩個,那該如何是好?」
蘇陌輕輕點頭,在楊小雲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放心就是……說來,夫人最近似乎有些多愁善感?」
「有嗎?」
楊小雲一愣,搖頭一笑:
「如果能夠見到花姐姐的話,順便記得帶回來。
「看到她,總是想到過去的自己。
「也不知道為何,過去從未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如今細思起來,竟然會覺得有些傷感。」
她說到這裡,眼眶微微發紅:
「花姐姐不知道咱們身份,對咱們卻是極好的。
「陸仁這一行必然跟這天景門有著血海深仇,今夜他問起血跡,顯然知道什麼。
「這事跟咱們雖然沒有關係,但份數江湖俠義道,能幫一把,還是幫一把吧。」
「……好。」
蘇陌點了點頭:
「你於此間等我,我去去就回。」
「恩。」
楊小雲看著蘇陌轉身背影,卻忽然忍不住開口叫了一句:
「夫君……」
「啊?」
蘇陌一愣,回過頭來的時候,楊小雲已經撲到了他的懷裡。
「怎麼了?」
蘇陌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這幾日之中,他就已經發現,楊小雲似乎有些怪怪的。
性情方面跟過去有著不小的變化。
但是今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周長老的屍體給刺激到了,以至於這份變化越發明顯。
好在蘇陌對她熟悉至極,這份熟悉不僅僅局限於性格為人,方方面面他都了如指掌。
否則的話,非得懷疑楊小雲是不是被人掉包了不可。
「我沒事……」
楊小雲的聲音從蘇陌的胸前傳出,聲音有些悶悶的: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了……如今身處險地,反倒是處處不在狀態。」
她說到這裡,放開了蘇陌,輕輕地揉了揉自己的臉:
「你去吧,小心一些。」
「好……」
蘇陌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不該去了。
走了兩步,忍不住回頭看了楊小雲一眼:
「要不,我今夜留下陪著你吧。」
「不用。」
楊小雲搖了搖頭。
「當真?」
「恩。」
楊小雲笑著說道:「你快去吧。」
「那行吧……」
蘇陌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來到窗前,又回頭看了楊小雲一眼,見她定定的看著自己,輕輕揮手告別。
這才猶豫著推開了窗戶,身形一晃,飛身出門。
待等窗戶落下,楊小雲這才咬了咬下唇,眉頭緊鎖,慢慢來到床榻之前坐下。
伸手摸索了幾下,抓過了被子抱在懷中,神情有些哀傷。
「我這是怎麼了……這種事情又非一次兩次……
「夫君武功蓋世,只不過是出門探查而已,何必如此作態?」
她心頭自問,感覺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才對。
可不知道為何,就是感覺蘇陌這一轉身,讓自己極為傷心。
這感覺全沒來由。
「難道說……」
楊小雲忽然臉色一變:
「夫君此行會有危險?」
念及此處,她當即一步跨出,探手之間,龍淵槍就已經被她以內力攝來,想要追上蘇陌。
可是走了兩步,卻又搖了搖頭:
「不對不對……
「這感覺全沒來由,未必靠得住。
「不能胡亂行事,給他添亂……」
想到這裡,又回到了床榻坐下:
「難道我是中了毒?」
索性盤膝而坐,大上玄庭經運轉周天。
功行兩個小周天,不見體內有絲毫異樣,但是越想,越是覺得,自己可能當真是中了毒。
否則的話,怎麼會忽然變成這幅模樣?
想到這裡,她索性站起身來出了門,來到魏紫衣和小司徒的房間跟前,輕輕在窗上叩了兩下。
兩個姑娘當即驚醒。
魏紫衣低聲喝問:
「什麼人?」
「是我。」
楊小雲輕聲說道:
「小司徒來一下行嗎?」
「小雲姐?」
小司徒聲音有些困惑,片刻之後,兩個睡眼惺忪的姑娘,就從房間出來。
跟著楊小雲到了她的房間裡坐下。
「怎麼了?」
小司徒看楊小雲臉色,發現她略顯憔悴,不禁有些迷茫。
楊小雲沉聲開口:
「我可能是中了毒!」
「什麼?」
魏紫衣和小司徒是悚然一驚:
「什麼人,他是跟天借膽了嗎?
「竟然敢給你下毒?
「這要是讓蘇老魔知道了,還不得把他給活活撕了?」
「這,我也不敢確定。」
楊小雲說道:「只是,我最近……」
她將今夜種種古怪之態,如此這般的說了一遍。
魏紫衣眉頭緊鎖:
「這確實是不合常理。
「只是,如果說是中毒,卻又是什麼毒會有如此異象?」
倒是小司徒臉色有些古怪,對楊小雲說道:
「小雲姐,我給您診診脈吧。」
「恩。」
楊小雲點了點頭,伸出手來,露出一截手腕。
魏紫衣則已經殺氣凜凜。
只等著小司徒確定楊小雲當真中毒,便要提劍殺人。
她們三人彼此親厚,這風風雨雨走過這麼多時間,雖然並非是親姐妹,卻要比很多親姐妹的感情還要深厚一些。
一想到有人敢害楊小雲,屬實是讓魏紫衣心頭火起。
當即去看小司徒的臉色,就發現小司徒臉色凝重,心頭更是一緊。
忍不住七上八下的打鼓。
小司徒平日裡診脈從來不見這般神色。
這一趟,難道小雲姐所中的毒,當真如此厲害?
然而片刻之後,小司徒這才鬆了口氣。
拿開了手指,思量之間並未著急言語。
楊小雲和魏紫衣兩個都看著她,魏紫衣更是有些抓耳撓腮:
「到底怎麼回事,你倒是說句話啊。
「小雲姐到底是中了什麼毒?
「該如何解法……」
「這……」
小司徒沉聲說道:
「如今倒是不敢輕易斷言。
「不過,從小雲姐如今所表現出來的情況來看,應該可以確定了……」
「什麼毒?」
魏紫衣連忙詢問。
楊小雲也是忍不住看向了小司徒:
「你直說就是,我其實並不怕死,只是捨不得夫君……
「不過有你們二人在,我縱然身死,也不怕他無人照料了。」
「啊?」
一句話直接將魏紫衣和小司徒鬧了個大紅臉。
小司徒更是慌忙擺手:
「什麼死不死的啊……絕無此事。
「小雲姐……如今雖然滑脈未顯,卻已經有了跡象。
「這可是天大的好事。」
「中毒了怎麼會是好事?」
魏紫衣頓時皺眉。
楊小雲卻是一呆:
「滑脈?你是說……」
正要脫口而出,卻又有些猶豫,最後拐彎抹角的問道:
「這毒,是夫君下的?」
「恩恩。」
小司徒連連點頭。
魏紫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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