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香主用的那東西?
這一瞬間,夏淵的腦子裡,第一個浮現出來的疑問,並非針對蘇陌的身份。
而是宋香主用了什麼東西,讓這人如此念念不忘?
「就是那個火流星啊。」
蘇陌看他疑惑,當即給他提醒:
「嗖的一聲,就能炸開的那種,然後把你們的堂主啊,血蓮教的教主什麼的,全都引來的那個。」
「……」
夏淵整張臉都扭曲了:
「你欺人太甚……」
話沒說完,就聽得啪的一聲響。
一個大耳帖子落下,夏淵整個給打的原地轉了好幾圈,這才跌坐地上。
一張嘴,先吐出了幾顆牙。
這才聽到蘇陌的聲音傳入耳中:
「少廢話,就問你還有沒有了?」
「……有,還有……」
夏淵連忙說道:
「不過,有也沒用了……咱們的人都在這裡,那東西在這裡放,也不可能引來堂主和血蓮教教主……
「他們根本就看不見。」
蘇陌聞言,很是失望的嘆了口氣。
不過轉念一想,又伸出手來:
「拿來。」
夏淵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將懷裡的一枚火流星拿了出來。
蘇陌稍微把玩,輕輕點頭。
將火流星收入懷中,這才拽著夏淵,來到了那個血蓮教的大人物跟前。
這位如今還在地上掙扎。
她四肢被長劍貫穿,便好像是一個標本一樣被釘在地上。
任憑她怎麼掙扎,也掙脫不開。
蘇陌隨手一起,那四把長劍頓時飛出。
驟然得到解脫,那女子就要翻身而起。
卻見蘇陌一掌探來。
她當即兩手一翻,強忍著手臂的劇痛,便要反抗。
可惜,別說她如今身受重傷,縱然是全盛之時,想要反抗蘇陌,也完全做不到。
蘇陌單掌一抖,直接拍散了她的架子,緊跟著一把攥住了她的咽喉:
「走走走,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二位請隨我來。」
說是請隨我來,實則是一手一個,拎著就往客棧走。
走了兩步,腳步一點,便已經到了屋頂上。
讓小司徒帶上了董翠蘭,這才折返客棧的客房之內。
玉書老人和那個紅衣女子,猶豫半晌,也連忙跟上。
兩個人至今仍舊有些驚魂未定。
這紅衣女子年紀尚輕,雖然見過江湖險惡,卻也未曾見識過蘇陌這等高手。
方才這一幕幕烙印心頭,只感覺手足發抖。
這樣的人,倘若想要對她不利。
那當真生死只在人家的一念之間。
可別說是她了,縱然是玉書老人身為三奇五老之一,如今也是心神難安。
昔年班術先生憑藉一己之力,可以攪和的整個千機門不得安寧。
一番爭鬥之下,更是勝出三分,以至於千機門其後遇到班術先生,都是退避三舍。
而他自問,以自己的本事,闖入靜心堂內如此大開殺戒,顯然是做不到的。
但是,單打獨鬥,他誰也不懼。
毫無疑問,他們的武功,都有了問鼎西州的本事。
可是,眼前這人,完全超出了他們理解的範圍之外。
不僅僅輕功如風,自己被他救下,甚至看不清楚,他到底做了什麼。
而且,可以凌空漫步,身渡虛空,拾級而下,好似虛空之中有一條無形的台階一般。
輕功要高明到了何等程度,才能夠做到此等匪夷所思之事?
但是這些尚且還可以用武功來解釋。
後來這引水引血,凝聚成劍的手段……這,這特娘的也是武功?
這該不會是大羅金仙,降世臨凡。
看不過去血蓮教的種種罪孽,也看不過去,靜心堂打著正道名聲,做那奸邪之事,這才下得凡間斬妖除魔的吧?
雖然自覺這個想法更是離譜。
但面見此等人物,卻是不能不上前一敘。
尤其是現在看來,此人對自己二人至少未曾心懷歹意,倘若能夠得到這樣的高手指點兩句,自己如今行將就木也便罷了,但是身邊這『娃娃』卻可以受用終身。
念及此處,兩個人就已經匆匆來到了客房門外。
門沒關,兩個人探頭去看。
本以為,蘇陌這會正在對那兩個人嚴加審問。
結果一瞅,就看到蘇陌和小司徒這邊,正端著杯子喝茶。
聽到腳步聲,蘇陌回頭見他們,這才一笑:
「原來是前輩和姑娘。
「二位可還有事?」
「……」
一句話給玉書老人問不會了。
他乾笑了兩聲:
「這位……少俠請了?
「老夫玉書,這孩子乳名娃娃,大號田凝兒,多謝少俠今夜救命之恩。」
蘇陌微微一笑:
「舉手之勞,當不得什麼。
「二位請進來坐。」
玉書老人聽到這話,當即大大的鬆了口氣。
便領著田凝兒進了門。
玉書老人小心坐下,田凝兒卻不敢亂坐,默默的站在玉書老人的身後,偷眼打量蘇陌和小司徒,目光流轉,偶爾也在那董翠蘭和那個血蓮教女子身上掃過。
玉書老人這邊,卻有點坐蠟。
進是進來了,可應該說點什麼呢?
玉書老人瞥了一眼夏淵還有那個血蓮教的女人,見他們這會正躺在地上,滿臉平靜,也不知道是遭遇了什麼。
小心的看了蘇陌一眼,玉書老人輕輕咳嗽了一聲:
「少俠跟這血蓮教……也是為敵?」
蘇陌點了點頭:
「在下有一個朋友,被血蓮教的人給抓了,因此才會一路尋來。
「本來前段時間得到消息,知道血蓮教在定纏山上。
「打算直上定纏山,尋他們的晦氣。
「卻沒想到,今天晚上有幸在這裡,看到田姑娘擺下陣仗,唱了一場大戲。
「竟然引來了靜心堂副堂主,以及這血蓮教的高手。
「正好再問問他們,先前得到的那個消息,可曾屬實?」
此言一出,田凝兒頓時臉色一紅:
「讓少俠見笑了……
「今夜本來是想要讓玉書爺爺看看靜心堂和血蓮教勾結的實證。
「卻沒想到,竟然引來了這樣的高手。
「險些害了玉書爺爺的性命。
「如今得少俠相救,小女子屬實感激不盡。
「只是可惜了那些人……」
「那些人又有什麼可惜的?」
玉書老人搖了搖頭:
「都是些作奸犯科之輩,死了倒是乾淨。」
田凝兒嘆了口氣:
「我又何嘗不知道他們該死……只是現如今,屬實是無可用之人。
「靜心堂也好,血蓮教也罷,都是人多勢眾。
「若不能整合可用之刀,怎麼與之對抗?」
蘇陌聞言看了田凝兒一眼,輕輕一笑:
「田姑娘此言差矣,人間自有正道,正所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多行不義必自斃。
「遠的不說,今夜若非是姑娘為我二人解圍,留下了這一絲善緣,只怕二位的性命,也得交代於此。」
田凝兒聞言一愣,頓時明白蘇陌說的是什麼意思了。
這家店的底細,田凝兒還是很清楚的。
只是相比之下,如今應對的血蓮教和靜心堂,更加重要。
因此在門前見到蘇陌三人的時候,就不想讓他們進來,這才瞪了蘇陌一眼,料想尋常人,被這麼一嚇唬,也不敢進來了。
結果事與願違,蘇陌他們還是來了。
田凝兒攔不住他們,索性就暗中看護,只等著今夜之事結束,他們也可以平安脫身。
正是因為如此,她才能在那兩個人摸進蘇陌和小司徒的房間裡時,這麼恰到好處的出現阻攔。
此時聽蘇陌提起,不禁臉色一紅:
「讓少俠見笑了……是我多管閒事了。」
憑藉蘇陌的本事,那兩個人真的敢做些什麼出格之事,只怕早就已經死去多時了。
蘇陌輕輕擺手:
「現如今靜心堂和血蓮教勾結之事,已經擺在眼前。
「正如玉書前輩所說,這是鐵證如山。
「料想,姑娘此後行事,也不需要那些邪魔外道之輩。」
田凝兒聞言看向了玉書老人。
玉書老人微微皺眉:
「確實是鐵證如山,不過,如果還能有點其他的佐證,就更好了。」
「佐證……」
蘇陌若有所思,忽然一笑:
「那便讓夏副堂主寫一封口供,然後簽字畫押,前輩以為如何?」
「……」
玉書老人只覺得自己是在聽天方夜譚。
啞然一笑:
「少俠有所不知,夏淵這人看似油滑,實則性子剛烈。
「縱然是千刀萬剮,只怕他也不會老老實實的聽從你我的話。
「更何況,如今少俠未曾以一指加身,總不至於寄希望於你好好待他,他也能好好待你吧?」
蘇陌聞言也是一樂,轉而看了那夏淵一眼,算算時辰,這才屈指一點。
那夏淵猛然倒吸了一口冷氣,用嘶啞的嗓音喊了一聲:
「是你……是你!!!」
聲音之中,滿是倉惶恐懼。
蘇陌微微一笑:
「夏副堂主好見識啊。」
玉書老人和田凝兒則忍不住支棱起了耳朵,打算聽聽看,這書生到底是什麼身份?
只可惜,夏淵聽到蘇陌的話之後,面色一僵,緊跟著便是一咬牙:
「殺了我,求求你殺了我吧!!」
「好。」
蘇陌點了點頭:
「若是讓我日日夜夜承受這份痛苦,我也會想只求一死的。
「不過,夏副堂主若是求死的話,卻得幫在下一個小忙。」
「好!」
夏淵一口答應了下來。
田凝兒則是愕然的看了玉書老人一眼。
說好的鐵骨錚錚呢?說好的性子剛烈呢?
這千刀萬剮尚未動用,怎麼就這麼好說話了?
玉書老人則是下意識的看向蘇陌,只覺得這年輕人,越發的高深莫測了。
「我需要夏副堂主,以自己的名頭,將靜心堂和血蓮教勾結的種種事宜,盡數寫的明明白白,其後簽字畫押。
「只要你寫的好,讓我滿意,那我就賜你一死。」
蘇陌輕聲開口。
「……好,多謝。」
夏淵聞言大大的鬆了口氣。
當即不再多言,小司徒過去尋找了筆墨紙硯,田凝兒也有眼力,幫忙研墨。
很快一切準備就緒。
將其放在了夏淵的面前。
夏淵也不站起身來,趴在地上,提筆就寫。
一時之間,血蓮教殺了什麼人,做了哪些事情,這當中靜心堂如何回護,如何為其隱藏消息,全都羅列其上。
兩者合作極深,互相勾結已久。
靜心堂於這當中,做的事情屬實不少。
一邊寫,眾人一邊看。
只看得田凝兒咬牙切齒。
恨不能將這夏淵生吞活剝。
然而當寫到彼此之間合作的基礎上,夏淵的筆風卻慢了下來。
只提到一切都是堂主命令。
具體他們在這當中,能夠獲得什麼……就算是夏淵也不清楚。
這一點讓蘇陌有些奇怪:
「不知道自己能夠獲得什麼,你們便如此甘心效命?
「若是在下未曾記錯,靜心堂身為九峰之一,本身並非是宗門,而是幫派。
「靜心堂堂主對諸位未有傳藝授業之恩。
「你們供其驅策,歸根結底也是利益交換。
「這沒有好處的事情,你們當真會做?」
夏淵聞言苦笑一聲:
「你不知道堂主的可怕……」
說到這裡的時候,卻又說不下去了。
他們堂主是很可怕沒錯。
但是眼前這人更加可怕。
先前那萬劍歸宗的手段,至今他也想明白了。
並非是他能夠擋得住蘇陌的劍,而是蘇陌有意讓他擋住的。
要不然,為何只是磨掉了他一身內力之後,便停了下來?
其目的就是為了讓自己失去反抗之力,好生擒活捉。
此人一身武功已經到了神鬼難測的地步。
他本還納悶,西州之地怎麼會出現這樣一個大高手。
但是當痛人經加身之後,他就知道了……
這哪裡是什麼西州橫空出世的高手。
這是南海至尊當面!!
南海多了一個至尊,西州之地已經不少人都知道了。
這位至尊據說有一身金剛不壞的神通。
更能夠在海上掀起滔天巨浪,千百艘戰船,他也可以輕易覆滅。
曾經有過一劍斬落一座島嶼的恐怖事跡。
不過最為人津津樂道的,乃是此人有一門嚴刑逼供之法,名為痛人經!
此術出手,中了招的人,便好似沉淪十八重無間地獄一般。
其痛苦遠遠超越常人想像。
更可怕的是,只要這位至尊願意,中招之人便會一直沉淪於這樣的痛苦之中。
因為這痛人經,不損人分毫。
僅僅只是讓人痛!
越痛,精神卻是旺盛。
可以痛上十天半個月,也可以痛上十年八載,甚至一輩子。
這簡直就是人世間第一等的酷刑。
當時聽到這些傳聞的時候,夏淵只以為是江湖上的人以訛傳訛。
沒想到今天輪到自己的頭上,發現這些傳聞,每言必中,是一點都不帶誇張的啊。
這樣的人……豈不是要比他們堂主更加可怕的多?
因此這會功夫的夏淵,實在是不敢在蘇陌面前,耍弄絲毫心眼。
蘇陌聞言,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所以,你們都是屈服於這靜心堂堂主的淫威之下?」
「……可以這麼說。」
夏淵點了點頭:「不過堂主也不曾薄待咱們就是了。」
「你倒是老實。」
蘇陌一笑:「繼續寫吧。」
不過寫到這裡,也差不多算是寫完了。
田凝兒和玉書老人也知道了一些之前未曾調查出來的事情。
待等一切落定,夏淵寫上了自己的名字之後,又伸手入懷。
那一老一少眼見於醋,頓生警惕之色。
結果夏淵掏出來的竟然是一塊大印。
拿起來哈了口氣,然後狠狠蓋下,正是靜心堂副堂主印。
為了求死,夏淵做事已經開始盡善盡美了。
蘇陌拿起來他這一篇口供,前後重新看了一遍,確定其中可能存在的問題。
又跟玉書老人研究了一下。
玉書老人本未曾想過口供之中也會藏有陷阱。
聽蘇陌解釋了一下,這才恍然大悟。
口供之中,若是有前後不一,或者與境況不符之處。
那這滿篇就成了廢話。
當不得絲毫作用。
若是不謹慎處理,就連玉書老人的江湖名聲都得受到影響。
玉書老人雖然未曾想到這一層,不過一點就通,一老一少兩個又研究了好一會之後,確定這口供沒有任何問題。
蘇陌這才讓玉書老人將這口供收起:
「既如此,靜心堂之事,就得勞煩玉書前輩了。」
「少俠哪裡話。」
玉書老人長嘆一聲:
「一堂八門九峰,多有奸佞之輩。
「只是論及大惡,卻也不見。
「但像這種殺人害命,滿門誅絕者,卻是絕不可縱容。
「今日你我放任不管,來日,屠刀臨門,誰又能為你我仗義執言?」
蘇陌聞言,抱拳一禮:
「前輩所言極是。」
玉書老人看蘇陌武功高強,然而不管說話做事,都是寬厚有禮,不禁心頭歡喜,輕聲問道:
「你方才說,靜心堂之事交給老夫。
「那你還是要往定纏山一行了?」
蘇陌微微點頭:
「朋友被困,屬實不能放任不管。
「自然是得去救人。」
「也好。」
玉書老人點了點頭:「你武功高強,定然無妨。說來,今夜看少俠所用武功,屬實精妙,讓我大開眼界。」
聽這老頭開始把話語引到武功上。
蘇陌雖然人還未老,卻已成精,哪裡不明白他的想法。
瞥了一眼那田凝兒,輕輕一笑:
「前輩可莫要妄自菲薄,今夜觀前輩的武功,也是精妙異常。
「似乎算盡對手的手段,此等絕學,在下行走江湖至今,也是第一次見到。」
兩個人就此在武學一道上進行討論。
田凝兒知道玉書老人有心栽培,當即老老實實在一邊聽著。
小司徒則是看了一眼那董翠蘭和血蓮教的那個女人。
輕輕嘆了口氣……蘇大哥八成是把這兩個人給忘了。
她雖然素來心善,見不得旁人受苦,不過董翠蘭和這個血蓮教的人,都屬於咎由自取,也就不再理會。
於一旁陪著,偶爾給蘇陌添茶。
一老一少,聊了小半個時辰。
蘇陌一身武學造詣,已經達到了難以言說的境界。
雖然所談,都不是自身武功的奧秘。
可就本身對於武學的理解見識,就足夠讓旁人心領神會。
且不說那田凝兒聽懂了多少,玉書老人自己都感覺受益匪淺。
不過夜色已深,終究不好叨擾太甚。
這才站起身來,恭行一禮:
「聽君一席話,遠勝十年苦修。
「玉書謝過了。」
蘇陌擺了擺手:
「咱們不過隨口閒談,前輩何必如何?」
「少俠雅量。」
玉書老人輕出了口氣,看了看窗外夜色:
「如今夜色已深,倒是不好打擾少俠休息。
「不知道可否請教少俠姓名?
「待等來日,再行登門求教?」
蘇陌笑了笑:
「萍水相逢,區區姓名何足掛齒?
「想來今後有緣,定然還能再見。
「若是無緣,亦無須強求。」
「這……」
玉書老人一愣,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是,少俠所言不錯,那老夫便告辭了。」
「請。」
蘇陌起身送客。
小司徒在一邊陪著。
玉書老人臨走之前,掃了那夏淵一眼。
先前夏淵說過一句『是你』,顯然他是知道蘇陌身份的。
不過,此人只怕轉眼要死,當著蘇陌的面,也不能隨意打探。
也就只好作罷,領著那田凝兒轉身離去。
待等兩個人走後,小司徒關上了房門,蘇陌這才看了那夏淵一眼,忽然問道:
「你是從何處知道我這痛人經的?」
「……」
夏淵都以為自己已經被蘇陌給忘了。
沒想到,這會又給想起來了。
微微猶豫,不過一瞬,便已經開口:
「是……是堂主告訴我的。
「現如今您的名頭,在西州也已經有所傳聞。
「當時殿主對您的動向格外關注,只可惜,南海非是咱們西州地界,龍王殿,歸墟島,南海盟三大勢力把持,水潑不入。
「咱們縱然有心打探,也無能為力。
「只能在邊城守護……
「堂主不知道為什麼,算定了您一定會來。
「但是久侯多時,並未見得您的蹤跡。
「其後又聽說您在南海大行其事,要做南海鏢盟。
「堂主這才放下心來,靜心堂一切回歸正軌。
「卻沒想到……您竟然真的來了。」
夏淵說話的時候,都不敢不敬。
蘇陌手指頭在桌面上,輕輕點了一下,小司徒意外的看了蘇陌一眼:
「蘇大哥,這有什麼問題嗎?」
蘇陌輕輕地出了口氣:
「痛人經的事情,我只在衛龍島上提過一次。
「當日的那些人,大部分是咱們龍王殿的自己人。
「還有一部分是暗龍堂的人。
「他們縱然知道這消息,卻也沒有道理這麼快的傳遞到西州。」
小司徒一愣:
「蘇大哥你的意思是說,他們更早之前,就已經知道了這痛人經?
「可是身在東荒那會,你這門功夫並未為人所知啊。」
蘇陌是東荒第一高手,更是被東荒武林認為,乃是正道希望。
嚴刑逼供一類的手段,自然少用於人前。
也就天刀門的時候對傅寒淵用過。
其後幾次動用,都是在人後。
真正以痛人經揚名江湖的,乃是紅雲大師。
而且,西州東荒遠隔千里,更是有南海從中阻隔,消息全然不通。
這西州的靜心堂堂主,為何對此知之甚詳?
「天景門門主,是驚龍會的人……
「你說,這靜心堂的堂主,會不會也是?」
蘇陌看向了小司徒。
小司徒想了一下:
「可若當真如此,那這一堂八門九峰……」
「驚龍會於西州經營多年,卻全無消息。
「隱藏之深,匪夷所思。
「可如果他們並非隱藏,而是改頭換面,以另外一種方式現身於人前,那又該如何說法?
「打探消息全無,卻又無處不在。
「要麼,這一堂八門九峰之中,有一部分是驚龍會的人。
「要麼……」
蘇陌說到這裡,微微有些猶豫。
小司徒忍不住問道:
「要麼?」
「哎……要麼這一堂八門九峰,可能全都是驚龍會!」
蘇陌這句話撂下,小司徒便感覺有些頭皮發麻。
一堂八門九峰乃是整個西州格局。
如果他們全都是驚龍會的話,那這驚龍會,不愧於『驚龍』之名。
不過小司徒也並非尋常女子,她眉頭緊鎖,沉聲說道:
「蘇大哥,此事恐怕還得做多調查,不可輕下斷言。」
「正是如此。」
蘇陌點了點頭:
「放心吧,這件事情,我也已經有了準備。」
小司徒一愣,下意識的想要問一句什麼樣的準備?
不過未等出口,便給咽了回去。
如果蘇陌想說的話,方才順著話頭就告訴自己了。
也不需要自己多此一問。
蘇陌若是暫且還不想說,縱然是問了也沒用。
當即一笑:
「那就好。」
蘇陌看了看小司徒,微微一笑,拉過了她的手,輕輕地捏了捏。
然後站起身來,又在這夏淵的身上搜查了一下。
夏淵老老實實的全然不敢反抗,待等蘇陌搜了一遍,不見收穫,這才點了點頭,下一刻,反手一掌,直接打在了夏淵的額頭之上。
內力吞吐之下,夏淵腦袋一歪,便已經沒了氣息。
將屍體放到一邊,蘇陌又將目光放在了那血蓮教高手的身上。
屈指一彈,她身上的痛人經便被解開了。
……
……
玉書老人和田凝兒雖然告辭離去,但其實也沒有各自休息。
一老一少兩個趁著夜色,出門挖坑去了。
荒野客棧門前死了這麼多的人。
終究得收拾打掃一下。
只是再一次看這戰場,仍舊不免為蘇陌的武功所震撼。
場中田凝兒糾集的那一群人姑且罷了。
他們有的是死在了血蓮教那人的『魔音』之下。
有的則是在跟對方廝殺的過程之中,被人斬殺。
屍體雖然也有零碎,但大多還算是留了全屍。
再看血蓮教和靜心堂的人……這就太慘了。
蘇陌那萬劍歸宗,劍氣縱橫,遮天蔽日。
所過之處,沒有一個是完整的屍體,全都被切得七零八落。
場中長劍零散,釘在地上,隱隱還有劍氣繚繞。
田凝兒來到了一把冰劍跟前,伸出手來輕輕觸碰,入手極寒,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好涼……」
她喃喃自語:「當真就是以水成劍?」
「以水成劍,以血成劍。」
玉書老人上前一步,站在了田凝兒的身邊,輕聲說道:
「這一部分,所用的必然是極寒內力。
「然而前面他引動水流,如臂使指,那應該又是另外一門絕學。」
田凝兒想到蘇陌動念之間,引動客棧水流匯聚,場內鮮血流動,確實跟之後的路數不太相同。
前者引水,後者又以極寒內力凝水成冰,以冰化劍。
最後所用的那一門功夫,卻是劍氣沖霄,如皇傲立。
攻伐無雙這四個字,更是被演繹的淋漓盡致。
可到了這會細想,此人所擅長的到底是什麼武功?
感覺每一種都是絕學,單一一門拿出來,都可以流芳百世。
卻偏偏被他一人掌握!
想到此處,田凝兒低聲問道:
「玉書爺爺,你說,靜心堂堂主與之相比,又能如何?」
「……」
玉書老人看了她一眼,輕輕搖頭:
「安心做事,莫要想那些有的沒的。
「少俠所說,乃是至理名言,你可得謹記於心。」
「……哪一句?」
田凝兒低聲問道。
「自然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這一句了。」
玉書老人瞪了她一眼:「讓你多看點書,你偏生不聽。如今可是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來來來,我給你解釋解釋……」
「不用了!」
田凝兒連忙抱頭就跑:
「這般多的屍體,還是得趕緊入土為安才好。
「不然的話,晚間林中野獸出沒,說不得就給叼走幾個。」
「一說到念書就跑。」
玉書老人嘆了口氣:
「哎,書中自有千鍾粟,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還有妙郎君,娃娃,你好好讀書,將來定然能夠找個如意郎君。」
「哎呀!!」
田凝兒只覺得玉書老人現如今說的話,比那血蓮教的魔音貫耳,還要催人魂魄。
心中一邊默念『啥也聽不見』,一邊苦苦挖坑。
只是想到『如意郎君』四個字的時候,卻忍不住想到了那書生。
當然,也僅僅只是想到。
他武功絕高,高高在上,她自然不會奢望。
而且,他身邊還有兩個女子隨行在側。
不知道他們又是什麼關係?
這八卦之心忽然燃燒,心中不免做了幾番暢想,倒是真的將玉書老人的『魔音催魂』給忘在了腦後。
玉書老人看她沒有反應,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挖面前坑,不禁輕輕搖頭,回頭也看了那客房窗口一眼,嘆了口氣:
「此人武功震古爍今,靜心堂堂主……只怕給他提鞋都不配啊。」
一老一少,各懷心思,挖坑收拾屍體,這一折騰,就是一宿。
待等屍體全都收拾好了,已經是第二天一早。
轉回客棧,本想在水缸里舀水清洗,結果水缸里一滴水都沒有,這才想起蘇陌昨天幹的好事。
兩個人只好去後院水井打水。
折騰了小半個時辰之後,這才收拾停當。
田凝兒讓玉書老人先休息一下,自己去廚房顛幾個小菜。
再請蘇陌他們下來吃飯。
結果飯菜做好,也不見蘇陌他們起床。
當即將剛剛躺下的玉書老人又給拽了起來,請他過去敲門。
玉書老人一陣無語:
「我說娃娃啊,你看看老夫今年多大年齡了?
「昨天晚上跟那兩個混賬交手,還受了傷。
「折騰一宿收拾屍體,豈不聞老不以筋骨為能?
「如今剛剛能夠躺下,歇一口氣,舒緩一下我這老腰……你又將我拽起來做什麼?」
「那少俠和那兩位姑娘不知道起沒起,我可不好意思過去敲門。」
「那你就讓我來啦?人家少年男女,同處一室,自然是有大事要做。你個未成親的娃子不好意思去叨擾,我這老頭也不好意思啊。
「你就等他們醒了不就行了嗎?」
「少廢話。」
田凝兒拖著玉書老人,就來到了蘇陌的房門跟前。
到了這會也不好亂說話了。
玉書老人狠狠地瞪了田凝兒一眼,這才站直腰板,整理了一下衣服和鬍子,這才抱拳拱手:
「少俠,起了嗎?」
屋內卻沒有任何動靜。
一老一少對視一眼,玉書老人又輕輕叩了叩房門:
「少俠,娃娃做了早飯,出來一起吃一口吧。」
然而就聽得吱嘎一聲,房門未曾落栓,他一叩之下,順勢開了一道縫隙。
順著門縫往裡面瞅了一眼,房間裡卻是空空如也。
當即一愣,趕緊推開門進去。
便見到房間裡只剩下了兩具屍體。
一具是那夏淵的,另外一具,卻是隨行在蘇陌身邊,好似丫鬟一樣的那個姑娘的。
只不過,如今她身上穿著一套血色衣服,死於非命。
一老一少,對視一眼,都覺得這事情詭異。
少俠身邊的丫鬟,怎麼忽然這般打扮?
難道昨天晚上,又出了什麼事情了?
這一驚非同小可,正要慌亂,田凝兒則已經看到了桌子上的留言,趕緊拿了起來交給玉書老人。
玉書老人一目十行,這才鬆了口氣:
「原來少俠身邊這個丫鬟,也是血蓮教的人,少俠帶她去尋那定纏山。
「卻沒想到,中途於此遇到了昨夜那人。
「她的身份遠比原先這位要高,所以,這丫鬟也就沒用了。
「少俠有言,此女名為董翠蘭。
「家境悽苦,為親人出賣,然而入血蓮教之後,掌中同樣血債纍纍。
「屍體由你我二人自行處置就好。
「他尚且還有要事在身,便不於此久留,山水有相逢,若是有緣江湖再見……」
田凝兒多少有些悵然若失,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目光看向了那夏淵和那女子的屍體,嘆了口氣:
「繼續忙活吧。」
「不是吃飯了嗎?」
「埋完了再吃嘛。」
「剛洗完手啊……」
「回來再洗也是一樣的。」
……
……
眼看著這一老一少,一人手裡一具屍體,拿去掩埋。
遠處山嵐之上,小司徒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蘇陌手裡上下拋飛的一兩銀子,有些哭笑不得:
「蘇大哥,昨天晚上,不是在那夏淵的身上,搜到了一些黃金財物嗎?」
「這不一樣啊。」
蘇陌把玩著這一兩銀子,笑著說道:
「從夏淵身上搜到的銀子,那叫創收。」
小司徒聽完點了點頭,又看了看蘇陌手裡這個:
「那這個是?」
「這個是挽回咱們的損失啊。」
蘇陌說道:「這黑店要價簡直不當人,就沖這一點他們都該死了,哄抬物價者,殺無赦!
「辛辛苦苦押鏢走江湖,才賺幾個辛苦錢,豈能如此鋪張浪費?
「更何況,咱們買的是住處,買的是飯食。
「結果他們還在飯食之中放了蒙汗藥,想要殺人害命。
「我沒問他們再要一點,就已經很不錯了。」
小司徒想了一下,忽然說道:
「那蘇大哥,咱們其實應該把他們的錢,全都帶走。」
「啊?」
蘇陌一愣:「此言何解?」
「他們都已經死了,死人無需用錢,更何況,他們賺的都是不義之財。
「咱們拿走,挽回損失的同時,多餘的錢,還可以用來接濟他人。
「豈不善哉?
「大不了,回頭咱們買些香火蠟燭,燒給他們讓他們於陰間打點小鬼,少遭些罪受。」
小司徒侃侃而談。
蘇陌聽的大點其頭,不過對於最後這句話卻有不同意見:
「依我看,倘若真有陰間,他們於當中受點罪,倒也不錯。
「所以,這香火蠟燭什麼的,能免則免……算了算了,這一次是我失算了,不如你想的透徹,下一次便按照你的說法去做。
「咱們一路走來,專找黑店去住,料想待等回到四方城以後,說不定盤纏未曾花完,還能再賺一筆!」
兩個人說到這裡,都感覺對方說的很有道理,不禁相視一笑。
只把旁邊那血蓮教高手,給聽的一愣一愣的。
要不是蘇陌痛人經屬實駭人聽聞,昨夜所承受的痛苦,畢生難忘。
她都想要張嘴嘲諷了。
只是如今想想,還是閉嘴為妙。
但是心中卻忍不住冷笑:「什么正道高手,如此視財如命,還不如我血蓮教呢。」
這念頭一落,便見到蘇陌將目光看向自己。
這位血蓮教的高手臉色一白,連忙說道:
「我……我錯了……」
「??」
蘇陌一臉迷茫:「哪錯了?」
「我不該心中腹誹,詆毀您……」
血蓮教高手說到這裡的時候,感覺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
心裡想的事情,蘇陌怎麼可能知道?
自己這坦白,是不是有點太快?
眼瞅著蘇陌和小司徒都有點想笑,自己的臉上頓時也有點兜不住。
蘇陌擺了擺手:
「走吧,倘若你昨夜於我所說的話,都是真的。
「區區腹誹而已……我也未必放在心上。
「可倘若你有半句虛言,那我必然養你到老。」
蘇陌這話沒有半分狠厲,但是那血蓮教高手卻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養你到老……實則便是痛人經承受到死。
那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折磨,簡直無法想像。
不過這會也無需她去多做想像,蘇陌一手拉過了小司徒,一隻手抓著她的肩膀,風神腿一運,一股狂風席捲,轉眼不見蹤跡!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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