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生堂!
自大盟主萬玉堂以下,設有十二殿。
這十二殿雖然職能各有不同,卻並未有其獨特的名字。
只是以一至十二這樣的數字命名。
任雄飛這個名字,落入蘇陌的耳中,倒是頗為陌生。
然而魏紫衣作為落鳳盟內的小公主,在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便已經瞭然了。
「第十殿的副殿主?
「確實是一位大人物。」
那刀客聞言,下意識的抬頭看向了魏紫衣:
「你……你是什麼人?」
無生堂十二殿,正副殿主加起來一共有足足二十四人。
無生堂地界之內的人,也不能說是如數家珍,只因為其中有些殿主身份神秘,從來不顯於人前。
然而此時此刻,落鳳盟地界之內,隨便的一個鏢師,竟然都能夠瞬間叫破這任雄飛的名頭。
容不得這刀客不琢磨琢磨,眼前這人的身份。
「嘿……」
魏紫衣咧嘴一笑,對蘇陌說道:「此人交給我可好?」
「大小姐可是已經有了想法?」
「確實是有了一點。」
魏紫衣皺了皺眉頭,那刀客聽到『大小姐』三個字,忽然想起來,蘇陌方才還叫過『魏大小姐』這四個字,頓時臉色大變:
「你是落鳳盟魏如寒的孫女?」
「多嘴多舌,有你說話的地方?若非是你這條舌頭尚且有用,現如今就剜了它。」
魏紫衣冷冷的看了那刀客一眼,然後拉著蘇陌就往邊上走。
到了無人之處,蘇陌趕緊拍開了魏紫衣的手:
「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江湖兒女,何必在意小節?」
魏紫衣白了蘇陌一眼:「蘇總鏢頭,如何看待今夜之事?」
「正要聽魏大小姐高見。」
「……你這人鬼的很,心中顯然也已經有了念頭,卻偏要讓我先說。」
魏紫衣搖了搖頭:「依我看,這人所說的話,多半是不假。他雖然不怕死,但是他身邊的那位,卻是怕死的厲害了。
「如此看來,無生堂似乎是真的打算藉此機會,圖謀我落鳳盟了。
「只是沒想到,他們在這裡占地稱王,卻是恰好遇到了你我二人。
「這是天助我落鳳盟,不助他無生堂了。」
蘇陌輕輕點頭:「然後呢?」
「我打算利用此人籌謀一番,看看能否拿住無生堂那任雄飛。
「不過,如今無生堂到底有什麼打算,尚且不明所以。
「但很顯然,類似於此的隱患,絕不止於這一處。
「為今之計,最主要的便是想辦法挖出他們在落鳳盟地界之內安插的人手……
「另有一則……我方才說了,這幫人從西而來,無論如何也繞不開落霞城。
「可是落霞城內對此卻是半點消息也無,這一點很不對勁。」
「你的意思是……」
蘇陌若有所思的看了魏紫衣一眼:「落鳳盟內,有人暗通無生堂?」
「便是如此。」
「可有懷疑之人?」
「目前還不好說……」
魏紫衣輕輕地出了口氣:「其實按道理來說,我最應該懷疑的便是吳道憂。然而,便是因為這最應該,我卻反而最不懷疑他。
「如今落鳳盟內,正到了一個關鍵的時刻。
「吳道憂和我爺爺,我娘親角力,他以為是三方角力,實則是二打一。
「但至少從明面上來看,他占據了很大的優勢。
「這種情況下,著實是沒有必要,引來外援……這不吝於驅虎吞狼,可以說是開門揖盜!
「吳道憂是個聰明人,絕不會做這不明智之舉。」
「那可以懷疑的範圍,就少了很多了。」
蘇陌點了點頭。
「沒錯……」
魏紫衣沉聲說道:「因為往西的話……還有一個地界是無論如何也繞不開的。」
「錦陽城。」
蘇陌輕輕地出了口氣,說到這個地方,他的心中也多少有些複雜。
他的第一趟鏢,就是送往錦陽城的:「你是懷疑,錦陽城內,那兩位,或者是某一位盟主,暗中勾結了無生堂,打算趁著落鳳盟內部傾軋最激烈的時候,給予落鳳盟致命一擊?」
「……只希望我想的岔了。」
魏紫衣臉上並沒有什麼開懷之色,反而是帶著一絲絲的悵然:
「落鳳盟發展至今,已成群狼之局,稍有不慎,這四城三河兩灣之地,怕是就得血流成河。」
蘇陌笑了笑:「魏大小姐,智計不輸於我小雲姐啊。」
「是嗎?」
魏紫衣眼睛一亮,嘻嘻一笑:「多謝蘇總鏢頭誇讚……嗯,不知道蘇總鏢頭對此有何看法?你我各抒己見吧。」
「……我?」
蘇陌沉吟了一下,並未直接開口。
主要是因為,今天晚上這事,讓蘇陌想到了兩件事情。
第一件便是……魏如寒花前語,還有吳道憂,這三個人至今為止,仍舊未曾對落鳳盟內其他人『圖窮匕見』。
正常道理來講,花前語跟魏如寒的關係這會功夫也可以直接說出來了。
吳道憂是魏如寒的人這件事情,也已經可以顯於人前。
如此一來,哪裡還有什麼爭鬥?
落鳳盟爭奪大盟主大位的人,除了一個周晴川被自己打死之外,還剩下六個人。
花前語魏紫衣,吳道憂,以及剛剛投入其中的遲路,還有那倒入吳道憂門下的盟主,這五個人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了。
最後那一位,在這滔滔大勢之前,除了納頭就拜,只能是自取滅亡。
故此,這場戲其實已經唱到了頭。
可為什麼,還不謝幕?
魏紫衣先前在紫陽鏢局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蘇陌便覺得奇怪。
如今再看眼前這一幕,卻不禁產生了聯想。
魏如寒……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進一步展開推測……
落鳳盟內部傾軋之激烈,誰都知道。
然而整個傾軋過程之中,最激烈的時候,最無暇他顧的時候,會是什麼時候?
自然是在最終一舉定鼎之時。
這個時候,沒有人敢分心他顧。
這對於想要圖謀落鳳盟的人來說,是不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可如果,這個機會,實則是一個誘人的陷阱那又如何?
落鳳盟大盟主之爭,此時此刻,其實已經告一段落,無非是說與不說的區別。
說了,一切平定。
不說……至少在外人看來,這一場爭鬥正是居心叵測之人的可趁之機!
想到這裡,蘇陌不禁輕輕的出了口氣。
倘若他的這番想法是真的,那不得不說一句,魏如寒……真的是一個老狐狸啊。
縱然是內部傾軋,都能夠拿來謀劃,施展手段,穩固整個落鳳盟。
更有甚者……蘇陌甚至覺得,這老狐狸的謀劃,或許遠不止於此。
至於說他想到的另一件事……
念頭到處,他抬頭看了魏紫衣一眼。
魏紫衣被看的有些奇怪,下意識的摸了摸臉:「怎麼了?」
「我在想……」
蘇陌沉吟了一下,既然魏如寒他們始終未曾對魏紫衣說實話,那這會功夫自己也不應該隨意暴露。
當即一笑:「我在想,他們這幫人隱藏在這裡,縱然是想要圖謀落鳳盟,那又能夠圖謀什麼?」
「嗯?」
魏紫衣一愣,微微沉吟之後,點了點頭:「確實……此地距離落霞城還遠,距離中府城也有一段距離。這是一個處於兩城之間的位置……
「不過,卻也不能小看,倘若提前約定時間,暗中隱藏的人,同一時間抵達落霞城周圍,也會聚攏出大批人手。」
「但是……你覺得他們會在這裡,安插多少人?
「其中又有多少人,是旁人不會知道的?」
蘇陌說道:「你再想一下,你我從落霞城出發,前往東城,路上偶然住店,便遇到了他們。
「而觀看他們行事,卻是半點隱藏之意都沒有。
「這一點,豈不是有些古怪?
「欲行鬼祟之事,必掩人耳目,風聲鶴唳,但有風吹草動,則應該遠遁千里。
「可你看他們……
「強占店鋪,殺人害命,手段狠辣,無所不為。
「這種人……真的是那種想要隱藏起來,圖謀大事的?」
「你是說那刀客說謊?」
魏紫衣眉頭輕輕一挑。
蘇陌則笑了笑:「未必是那刀客說謊……」
「……」
魏紫衣再看蘇陌,就感覺眼睛裡多少帶著一點迷糊了:「刀客未曾說謊,那他便是真的受到了任雄飛的吩咐,然後在這裡等待時機?
「可是你又說……他們的這一番行事,不符合隱藏之道,若是當有圖謀,則應該小心翼翼……
「刀客沒有說謊,任雄飛真的有吩咐?那……」
魏紫衣說到這裡的時候,眉頭已經緊鎖在了一起。
感覺腦子裡似乎是打了一個死結,有點解不開的意思。
只是回頭看蘇陌,見到蘇陌正笑吟吟的看著她。
「……你,你是在看我笑話嗎?」
魏紫衣頓時無語:「蘇總鏢頭,您有話直接教我就是!」
「不敢不敢。」
蘇陌擺了擺手:「你我各抒己見,我不過是提供了另外一個可能而已。我說與你聽,權當一個參考好了。」
「願聞其詳。」
魏紫衣鼓了鼓腮幫子,感覺這人是貌似忠良,實則奸詐。
說什麼各抒己見,明顯是發現了什麼自己未曾發現的問題,剛才讓自己先說,就是在看自己洋相。
蘇陌沒有理會魏紫衣的眼神,沉吟了一下開口說道:
「這件事情,或許我們應該再往無生堂身上琢磨琢磨。
「無生堂雄踞東荒以西,是一個龐然大物。
「門下設立十二殿,說一句高手如雲,不為過……
「堂內門徒更是數不勝數!
「這樣的一個幫派,若是當真有所圖謀,須得暗中行事,又豈會去找如同這刀客一般的人物?
「又有什麼人,能夠比他們無生堂的人更加可靠?」
「是這個道理。」
魏紫衣說道:「但是無生堂的人,如果來了落鳳盟,必定會引起警覺。」
「那你可記得你先前的那份疑惑……落鳳盟內,有人跟外人,暗通款曲。」
「這……」
魏紫衣點了點頭:「沒錯。」
「既如此,有這裡應外合之人,何愁不能隱藏起來?分散於落鳳盟四大城池周圍,隨著號令一聲,群起而動?」
蘇陌輕聲說道:「總好過,眼前這幫人,隨隨便便嚇唬一下,恨不得將自己老娘的裹胸布是什麼顏色都說給你聽。」
「這……」
魏紫衣沉吟了一下:「那你說,這任雄飛為何如此作為?」
「這一點……」
蘇陌沉吟了一下,看了魏紫衣一眼:
「你可還記得,我跟你那位楚師姐是如何認識的?」
魏紫衣點了點頭,這事剛說沒多久,她自然不會忘記:「你在路上遇到了饕餮一門的餘孽,而這人,害了我門中師姐妹。」
「那你可還記得,當時我說過,那饕餮一門來到西南一地,其目的為何啊?」
「目的……」
魏紫衣愣了一下,稍微回憶了一番,這才說道:
「好像是有什麼圖謀,若是能成的話,可以反攻東城……」
她的話說到這裡,眸子驟然閃爍光芒:
「你是說,這裡面,有東城魔教的人,在其中穿針引線?」
「只是一個可能。」
蘇陌伸出了一根手指說道:「這之間,其實我有件事情,一直沒有想明白。」
「……你直說就是,莫要賣關子。」
魏紫衣下意識的鼓了鼓腮幫子,但是感覺這舉動,不太符合自己平日裡展現出來的性格,哼了一聲,又伸手揉了揉,這才有些惱怒的看了蘇陌一眼。
蘇陌沒理會她這個,只是說道:
「這是報你的一箭之仇……那會在紫陽鏢局裡,魏大小姐這關子賣起來,那是一個接著一個……
「算了,不提這個,說正事。
「在這之前,我其實一直都很在意那饕餮一門之人所說的話。
「對於他來西南到底要做什麼,心中頗為在意。
「要說不說,紫陽門終究跟我的關係,有些不同……這些事情未曾聽到也就算了,既然聽到終究不能視若等閒。
「可是,饕餮一門這人死的太快,也就沒顧的上打聽。
「此後我那邊也有諸般瑣事處理,而此事後續似乎更是沒了動靜,也就未曾多做思量。
「但現如今,無生堂行事出人意表,讓人不免揣摩他們的真實意圖。
「更是讓我將原本已經淡忘的那件事情,回憶了起來。
「所以,我在想,無生堂圖謀落鳳盟未必是真。
「東城魔教暗中潛入西南一地,攪弄風雨,倒未必是假……
「至於目的……你可還記得幽泉教來這西南一地,都做了些什麼?」
聽到這裡,魏紫衣眉頭微微蹙起:
「幽泉教圖謀西南武林,試圖在玄機谷,將大半個西南抓在手中。
「當時若是讓他們得逞,落鳳盟,天刀門,乃至於無生堂怕是都有危險!
「好在那會,你力挽狂瀾,這才免於災劫。
「現如今……你的意思是說,他們這幫人又有行動,潛入西南一地,暗中挑撥落鳳盟,無生堂,想要引起兩家亂戰。
「好給機會,讓他們趁虛而入?」
「誰知道呢。」
蘇陌卻忽然一笑:「你我各抒己見而已。」
「……你少來!」
魏紫衣聽的下意識的跺了跺腳,然後來回踱步:
「沒錯,蘇陌……你說的沒錯。
「我剛才的想法,確實是將無生堂想的太簡單了。
「反而是你這說法,讓我覺得極有可能。
「東城魔教,始終被七大門派壓在天衢城以東,困守一隅。
「這多年以來,一直都想要打破這現狀。
「而且,如果按照你這說法,我倒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蘇陌看了她一眼,輕輕點頭:「永夜谷於河道之上的所為。」
「沒錯。」
魏紫衣眼睛微微眯起:「雖然有傳言說,這是永夜谷聲東擊西之計,但是我卻覺得,難以盡數解釋的通。
「只是,我苦思冥想卻不知道他們此舉究竟用意何在?
「如今聽你這一番話,倘若這個假設是真……
「若是挑起了無生堂和落鳳盟之間的爭鬥,他們利用河道,便可以偷偷摸摸的往西南送入大量的魔道高手。
「待等到時機到來,說不定,甚至可以一舉拿下落鳳盟和無生堂!
「從此之後,與東城魔教兩兩相對,對東城諸派形成夾擊之勢。」
「魏大小姐,果然是聰明。」
蘇陌當即連連鼓掌。
「……」
魏紫衣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你少來……我根本就是順著你的話說而已。若非是你見微知著,我哪裡能夠想到這些。」
「……不過這一切只是你我的猜測而已。」
蘇陌擺了擺手:「對錯姑且不論,縱然是對,事情也遠遠未曾發展到那一步。為今之計,這刀客的性命其實不算什麼……明日路過那城鎮的時候,你書信一封,我讓人送回落鳳盟內,交給大盟主。」
魏紫衣聞言,點了點頭:「信中如何說明,可需要將這一分猜測和盤托出?」
「暫無必要,你只要將今夜發生的事情,以及饕餮一門的事情,大概的說一遍,相信大盟主自有計較。」
畢竟是個老狐狸了。
「好,還好發現的早,此事,未必沒有轉圜餘地。」
蘇陌不置可否,只是心中揣測,倘若自己對魏如寒那一番思量是真……
那此事何止有轉圜的餘地?
不管這事是不是東城魔教,又或者真的只是無生堂想要侵占落鳳盟。
但凡有人想要在這落鳳盟一畝三分地上搞事,那老狐狸……縱然是垂垂老矣,也絕不會讓這心懷叵測之人有絲毫好處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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