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陽門內,前事閣!
前事而非前世。
取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之意,內中所載皆為江湖之上種種見聞。
書桌之旁,魏紫衣接連翻閱,只覺得腦殼都隱隱生疼。
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坐在不遠處的蘇陌一眼:
「你真的確定,紫陽門內,有關於那鯨吞功的記載?」
蘇陌點了點頭:「確定。」
這事情是楊易之跟他說的,如果換了個人的話,蘇陌都不敢這麼確定。
然而對於楊易之,蘇陌是信任的。
不僅僅是因為他的身份,更重要的是這個人的性格。
沒有把握的事情,他是絕對不會說出口的。
只是他看了魏紫衣一眼之後,卻也嘆了口氣:「再找找吧。」
「嗯……」
魏紫衣點頭答應了下來,繼續翻找。
蘇陌這邊則有些無奈。
他不怪魏紫衣沒有耐性,實則是來到這前事閣翻看典籍,至今為止已經過去了足足七日了。
自那一日蘇陌將李正元體內的五鬼天魔驅除之後,到現在為止已經過去了八天。
前面那一天,主要是被李正元拉著問東問西。
這些事情不僅僅只限於蘇陌旳武功,更多的則是詢問他的生活。
李正元對此的關心,遠遠超出了蘇陌的預料。
其後又見過了紫陽門內的諸位長輩。
基本上都是跟蘇陌父親同輩的人物。
這些人對待蘇陌,便如同是看到了自家子侄一樣,極為熱情。
唯獨讓蘇陌感覺有點不自在的就是,這幫人以長輩自居,時不時的就說點蘇天陽小時候的事。
而在這其中,穿插著的另外一個主角,就是段鬆了。
例如筆記之中所載,蘇天陽將段松推入糞土堆中這種事情,就發生了好多次。
又有在水缸之上修煉步法,蘇天陽腳步稍微慢了一點,結果順勢將段松一屁股撞進了水缸里。
兩個人上山打松子,結果段松藏在山洞裡,忍飢挨餓足足三天,被找到的時候滿臉驚恐的說山上有吃小孩的惡鬼。
離譜一點的還有什麼,兩個人在河邊練武,結果段松竟然被一條大魚給叼走了。
足足一日夜方才回來,此後再看蘇天陽,那眼神都帶著一股子小女兒家的委屈和怨恨了。
蘇陌是聽的頭皮發麻,心說段松經過這麼多的事情,竟然仍舊能夠好端端的活著,也是殊為不易了。
而在他們的話語之中,說蘇天陽最多的無非也就是鬼靈精啊,機敏啊,蔫吧壞啊之類的。
說段松就直接說他缺心眼了。
這幫人都是跟段松一起長大的,嘴裡也沒有什麼把門的,根本不給段松面子。
所以,比蘇陌更加不自在的,自然就是段鬆了。
此後蘇陌跟李正元稟明鯨吞功的事情之後,李正元便帶著他來到了這前事閣。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這地方不是藏經閣,裡面沒有武功秘籍,但是卻有紫陽門弟子行走江湖的遊歷見聞。
其中所記錄的事情,足以為後事師。
故此,取名前事閣。
李正元告訴蘇陌,如果說鯨吞功當真有所記載的話,那就應該在此處了。
蘇陌當即進入其中觀看,魏紫衣自告奮勇幫忙。
甚至開始的時候,段松還有一些紫陽門中的叔伯也跟著進來幫忙一起找。
不過,這一天兩天可以,連著三四天下來,這幫人就打了退堂鼓。
第一個跑的就是段松。
其後其他叔伯各自找藉口落跑,轉眼就剩下了蘇陌和魏紫衣兩個人,繼續為這鯨吞功奔波。
然而查詢至此,仍舊一無所獲。
若不是楊易之人設立得穩,蘇陌也想懷疑一下,他是不是記錯了。
「這幾日之間,山下又有消息傳回。」
魏紫衣一邊翻書,一邊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跟蘇陌說道:
「柳隨風昨日已經挑戰了遠山劍派。」
「哦?」
蘇陌放下了手裡的一本書,隨手又從邊上拿起了一本:「結果如何?」
「遠山劍派這一次出戰的竟然是代掌門。
「據說是柳隨風陷入了一場苦戰之中,最終雖然贏了,卻也受了些傷。」
魏紫衣看了蘇陌一眼:「遠山劍派的劍法,確實是出類拔萃,在七大門派之中,以劍法論,卻應該是以遠山為首。而他這位代掌門,據說武功已經不在掌門之下。只是真要說起來的話,卻也未必就能打贏我師傅。」
蘇陌笑了笑,比武交手這回事,需得考慮天時地利人和。
三宮主雲九郢的武功自然是厲害的,卻偏偏被柳隨風的天虹問心劍所克制。
一戰之下,大敗虧輸,卻也不難預料。
遠山劍派的武學蘇陌不太清楚,不過料想卻也未必有三宮主那般的心境裂痕,所以柳隨風則陷入了苦戰之中。
只是說到這裡,蘇陌卻又忍不住問了一句:「遠山劍派的劍法,冷月宮也有所不如?」
「冷月宮雖然用劍,不過也有其他的武功,各擅勝場。
「總體而言,仍舊是我冷月宮更勝一籌,但獨論劍道確實是差了一點。」
魏紫衣坦然一笑:「你跟柳隨風私交不錯,他這一次受傷,你不擔心他到不了天衢城嗎?」
「不擔心。」
蘇陌搖了搖頭:「柳莊主武功蓋世,縱然是受了點傷,也無非是於劍法之上再有磨礪罷了。想必經此一戰,他的劍法應該更加高明了。」
「……沒錯。」
魏紫衣嘆了口氣:「你紫陽門中的弟子,雖然近些年來,不怎麼行走江湖了。但是消息仍舊靈通……柳隨風這事情發生之後,立刻就有有心人認為是可趁之機。
「於遠山劍派之下,對柳隨風進行埋伏。
「出手的人名頭不小,武功也高。
「結果,卻被柳隨風一人一劍殺了個人仰馬翻。
「他的名頭和武功,隨著他這一路挑戰,倒是越發壯大了。
「攜此大勢,天衢論劍的看頭,怕是小不了了。
「縱然是那萬藏心不堪其敵,可到了那會的柳隨風卻很讓人期待。」
蘇陌聽到這裡,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柳隨風真正的目的,並非是為了跟萬藏心在天衢城論劍。
他的目的其實是幽泉教。
只不過這件事情,這會實在不該說出來。
若是幽泉教有所防備,很難說結果如何。
他搖了搖頭,並未多想,可就在此時,腦海之中驟然靈光閃現。
「哎呀!」
魏紫衣忽然一聲驚呼,蘇陌一愣,抬頭看了她一眼:
「你也想到什麼了?」
「想到什麼?」
魏紫衣翻開手中書本,對著蘇陌指了指:「你看看這個!!」
蘇陌心頭一動,當即來到了魏紫衣的跟前,將那本書拿在了手裡,循著字跡看去,果然見到了鯨吞功的字樣。
當即長出了口氣,對魏紫衣說道:「不錯不錯,好了,你又一次失去利用價值了。」
「……你死不死啊?」
魏紫衣暴怒:「讓我也看看。」
蘇陌也沒有拒絕,本來就是隨口玩笑的話,豈能當真?
兩個人當即仔細查看這書中記載。
根據書中所說,這鯨吞功是來自南海。
南海廣袤,海域遼闊。
武學之道更是百花齊放,與東荒燦爛想比,也是不遑多讓。
其中亦有正邪之分。
曾有一代奇人,觀鯨吞萬物而有感,創出鯨吞功。
其本意是像如同大鯨一般,將萬物納入體內,轉化為自身內力。
他以自身竅穴為容器,納物入口,以奇經轉化為內力,竟然真有奇效。
認為竅穴之中儲存內力,與敵之時,對方只有丹田氣海的內力可以動用,然而他周身竅穴之中的內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自然可以立於不敗之地!
此後,他一步一步嘗試,窮其半生精力,最終創出了半卷鯨吞功。
至於為什麼後半卷沒有創出來,是因為在這之前,創出鯨吞功半卷的這位,就被體內那龐大的內力撐爆。
最終落了一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他光做到了如何儲存,卻沒有做到如何轉化。
最終的結果,也就不言而喻了。
此後這門功法便在南海輾轉,先後落入了很多人的手中。
也分別從中領悟到了不同的東西。
武學一道,往往用之正則正,用之邪則邪。
其中有一門,將此功命名為鯨吞功。
認為修煉此功之人,內力轉化之快,可謂匪夷所思。
而滿載內力的血肉,實為大補之丹。
故此專門捕捉海上流亡之人,命其修行此功,他們不求解法,只求血肉而成的丹藥。
任憑練功之人胡吃海塞,最終關入牢籠之中。
等其屍體炸裂之後,搜集血肉煉丹,成就之物被命名為【人丹】。
後來似乎覺得人丹二字,容易引來覬覦,更會被一些自命不凡的正道中人所不喜。
又將其改名為【化元丹】。
這幫人憑藉這化元丹,當真是催化出了不少的高手,橫行南海之上,無惡不作。
手段卑劣,最終引來公憤。
被南海高手將其滿門獵殺於海上。
最終整個門派,就此煙消雲散。
記載到了這裡,卻是戛然而止。
蘇陌和魏紫衣面面相覷,這上面卻也沒有說過,這鯨吞功之後又該如何。
怎麼才能夠免去爆體而亡的結局。
魏紫衣又往後面翻了兩頁,忽然眼睛一亮:
「還有內容。」
蘇陌已經將這內容收入眼底,看完之後眉頭微微皺起:
「這後面記載的是當年那些被強迫修行鯨吞功之人,最終如何解決的內容。
「說是南海之中有人能夠以銀針破穴,散掉鯨吞功所修行的內力。
「從而保住性命。」
「如此看來,你將來不免得海上走一遭了。」
魏紫衣看了蘇陌一眼,眼睛之中倒是閃閃發光:「南海廣袤,我倒是也想去海上闖蕩闖蕩。回頭不如叫上楊家姐姐,咱們一起出海?」
蘇陌瞥了她一眼:「你有這個時間?」
「這……」
魏紫衣被他問的一愣,然後長長的嘆了口氣。
她沒有。
落鳳盟第八盟主,她現如今有這功夫回來東城,去看天衢論劍,還是因為師門傳訊。
否則的話,落鳳盟內事務繁忙,她哪裡有閒暇時間到處亂逛?
一時之間只能頗為遺憾的嘆了口氣。
只是看了蘇陌一眼之後,忽然問道:「你方才好像也有所得,你想到了什麼?」
蘇陌將這本書收了起來,看了一眼封面,上面寫著的赫然是【南海見聞錄】,不禁咧嘴一笑。
將其收入懷中說道:「不告訴你。」
「……」
魏紫衣小拳頭握的咔嚓咔嚓響,可還不等作勢,蘇陌就已經一步踏出,離開了前事閣。
「還不告訴我?」
魏紫衣此時回過神來:「信不信我告訴楊家姐姐,說你欺負我啊。」
蘇陌哪裡搭理她?
步履飛快之間,就已經離開了前事閣。
……
……
掌門小院裡,李正元將袍子的下擺攏在腰間。
袖子擼起,手裡拿著一個小鋤頭,將泥土分開,埋下種子。
順手從一側的水桶里,舀出了一瓢水,浸潤泥土。
將水瓢里剩下的水,倒回了水桶里之後,他站起身來稍微舒展了一下筋骨。
看了一眼這菜園子裡自己的傑作,倒是頗為滿意。
他雖然貴為紫陽門的掌門,不過卻也絕不像是電影電視劇里演的那樣。
掌門人就天天坐在大殿之上,面色沉吟,不是在考慮陰謀詭計,就是在那琢磨生死存亡。
畢竟掌門也是人,閒來無事,翻翻泥土,種種菜,也不失為一樁樂趣。
「等到菜葉成熟,碩果纍纍之時,將你們取下,讓我徒孫嘗嘗太師傅親手種出來的菜是什麼味道,豈不美哉?」
想到得意之處,李正元不禁攬須微笑,正要繼續忙活,就聽到腳步聲傳來。
「太師傅。」
蘇陌人在門外,聲音已經傳了進來。
李正元抬頭的功夫,就看到蘇陌已經到了院子裡,瞥眼看到李正元正在田間忙活,也不多說,踢掉了靴子之後,赤著腳就下了地。
隨手接過了李正元手裡的鋤頭,就跟著忙活了起來。
「陌兒,你還精通此道?」
李正元有些驚訝。
蘇陌笑了笑:「書中看過,略知一二。」
實則他前世本就是農村的孩子,小時候天天在田野之間玩耍搗亂。
雖然大人心疼不讓孩子乾重活,但是耳濡目染之下,又是童年的記憶,自然對這些事情並不陌生。
李正元哈哈一笑:「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陌兒能夠身體力行,這書才不算是白讀了。
「嗯……鯨吞功的線索,找到了?」
「嗯。」
蘇陌點了點頭:「一桿子又給我支到了南海,將來不免還得多走一趟。」
「南海。」
李正元想了一下,點了點頭說道:「南海風波卻又跟東荒有所不同,憑藉你的武功,天地四方大可去得。
「區區南海,攔不住你的腳步。
「只可惜,三大魔教對我東城虎視眈眈,否則的話,老夫也想陪著你走一趟呢。」
「……可不敢讓太師傅舟車勞頓。」
蘇陌連忙擺手,順勢捏了小半把菜籽,就要往泥土裡扔。
李正元一見之下,連忙說道:「多了多了,少點就好。」
蘇陌又送了回去,捏了幾粒看了看李正元,李正元當即點頭表示恰到好處。
菜籽多了彼此爭奪養分,不易出土,只有一枚兩枚,若是出不來,豈不是白忙一場?
故此三五粒也就差不多了,等出土之後再看看哪一個長得壯實。
留下一顆,餘下的全都拔掉,讓養分供給到一處,餘下的那一顆就能茁壯成長了。
「其實這一趟過來,是有點事情,想要跟太師傅打聽打聽。」
蘇陌一邊將種子種下,一邊開口。
李正元順勢拿起水瓢澆了點水,笑著說道:「陌兒跟太師傅還如此生分?有什麼事情,儘管直說就是。」
蘇陌微微沉吟,看了一眼李正元:
「太師傅……這幾日之間,我在紫陽門內溜達,看到門內弟子,各個神完氣足。
「與我同輩的師兄弟們,武功也盡有不凡之處。
「卻不明白,這幾年為何咱們紫陽門始終沒有幾個弟子下山行走?」
李正元看了他一眼,輕輕一笑:「陌兒想問的恐怕不止這一件事吧?」
「……嗯。」
蘇陌點了點頭:「我爹當年兩次返回師門,第一次,他將我爺爺臨死之前交託的蛇頭劍印交給了師門。
「那會我爹應該說明了他所遭遇的一切,希望師門能夠給予回護。
「如此方才免去了一場災劫。
「而第二次,他返回師門之後,再回到落霞城,便是性情大變。
「太師傅……徒孫斗膽敢問一句,當年我爹,在師門之中,到底知道了什麼?」
當年蘇天陽的轉變並非是一蹴而就。
第一次改變是在見過了童雲之後。
第二次改變則是他再赴紫陽門之後……
這個問題其實在蘇陌來到紫陽門的第一天,就想要詢問了。
可一直等到了今天,蘇陌方才問出了口。
「陌兒是懷疑,紫陽門封山弟子少走江湖,是跟你爹的事情有關係?」
李正元看著蘇陌,眸子裡隱隱帶著笑意。
蘇陌輕輕搖頭:「徒孫不知,故此請教。」
「你等我一下。」
李正元點了點頭,轉身進了屋。
片刻之後再回來,手裡已經多了一件東西。
這東西蘇陌並不陌生,正是段松從紫陽鏢局取走的那一個秘言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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