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人如此大膽,竟然敢在中府城城主府鬧事!?」
那聲音遠遠傳來,蘇陌本想上馬,聽到這聲音之後,索性站在原地不動。
不過片刻之間,就見到幾人飛身到了跟前。
當中一人一眼就瞥到了已經死在屋頂上的周晴川,臉色大變。
又有人看到蘇陌之後,瞳孔一陣收縮,連忙在為首那人的耳邊耳語一番。
不等那為首之人開口,緊跟著耳邊又有人傳來消息。
接連三個變故,讓為首那人臉色幾次變化不定。
微微沉吟之後,正想開口,蘇陌卻已經先聲奪人:
「你就是中府城副城主遲路?」
「……在下正是。」
遲路不敢怠慢,連忙抱拳拱手。
今天他本是得到消息,說是有人手持鳳鳴令,來了城主府,直言要見周晴川。
看上去,來者不善!
他們兩個人雖然一個是城主,一個是副城主,但是彼此之間不合已久。
眼見周晴川被人挑事,他登時興高采烈的就要過來看看熱鬧。
剛才嘴裡是喊的激烈,實則就是看熱鬧不怕事大。
不過今天這熱鬧似乎出乎了自己的預料之外。
這手持鳳鳴令之人,竟然是落霞城紫陽鏢局的蘇陌!?
遲路對他不能說是知之甚詳,耳朵里卻也是灌滿了。
而世人雖然都知道蘇陌玄機谷一戰扭轉乾坤,武功蓋世。
但是遲路卻知道,武功蓋世是一方面,此人心機城府更是深不可測。
七絕堂大堂主風無相因為手下掌劍使劫鏢,親自去落霞城找蘇陌了結這一段恩怨。
沒成想,這蘇陌三言兩語之間,不僅僅讓風無相這邊鎩羽而歸,更是讓這大堂主跟其他堂主之間產生了齟齬。
落霞城外一場亂戰,七絕堂就此消失於江湖。
雖然外界傳言,說什麼蘇陌是心胸寬廣,跟那風無相定下了三掌之約,最後只打了一掌什麼的……
但是遲路卻知道,這根本就是大盟主那頭有心做好,所以故意散播出來的消息。
實則是這蘇陌手段狠辣,挑撥的七絕堂分崩離析,他好名聲盡收掌中,七絕堂卻就此灰飛煙滅。
如此人物,忽然來了中府城,還將周晴川一掌給斃了……
他能夠一掌打死周晴川,順勢在一掌打死自己,那不是輕而易舉?
有大盟主魏如寒的鳳鳴令在手,蘇陌又是師出有名。
遲路就感覺自己這一顆心開始咕咚咕咚的往下沉。
「好。」
蘇陌點了點頭:「我本想去找你,沒想到你竟然來了。」
「蘇總鏢頭可是為了關川五鬼入境,為非作歹之事而來?」
遲路連忙說道:「此事我已經幾次諫言給周晴川,可是他卻置若罔聞。在下手中無可用之人,派出幾位好手,都被那關川五鬼所殺。
「本想親自前去捉拿他們,就有了今日之事。
「方才聽手下回稟,這才知道關川五鬼闖下大禍,可恨遲某遲來一步……蘇總鏢頭今日問罪,問的卻是合情合理!
「遲路有罪!!」
蘇陌眉頭一揚,雖然對於遲路旳話,他是一個字都不信。
然而有些時候,他怎麼想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怎麼說的。
今天這場合有些特殊,遲路的這些話必然會隨著時間,傳遍整個中府城,乃至於傳遍整個落鳳盟。
蘇陌若有所思,忽然點了點頭:「接著!」
話音落下,隨手一甩,遲路頓時聽到惡風不善,猛然抬頭,就見到一塊令牌倏然而至。
當即連忙兩掌去拿,然而令牌之上裹挾巨力太大,雙手一觸之間如遭電嗜,只能運功於掌心,勉強推拒,卻被這股力道碾壓,不住後退。
他身邊跟隨的幾個高手中,頓時有人施以援手。
可縱然是兩個人也無法止住去勢,其他人見此紛紛出手,一行來了五六個,排成一排,硬是被這股力道推的後退三丈多遠,這才勉強將那令牌拿在掌中。
再抬頭卻聽到馬蹄聲已經遠去,唯有一個聲音遠遠傳來:
「第一,立刻著人前往安置屍身。
「第二,限你七天之內,持此令前往落霞城,尋大盟主魏如寒認罪。
「倘若你對魏如寒沒有交代,蘇某便親自前來,再尋你要個交代!」
遲路聽著這話,呆在當場,看著手中令牌,又看了看遠去的蘇陌等人,半晌之後長嘆了口氣:
「這……這可如何是好?」
身邊幾個人面面相覷,蘇陌這話已經說的明明白白了。
你要不去找魏如寒,我就回來找你。
周晴川被他找上,結果如何?
前車之鑑不遠,正可為後事師。
而剛才他隨手扔出的鳳鳴令,明顯是為了展現武功示威。
隨手一擲,便有此等力道。
此人的武功,可謂是可驚可怖!
若不聽他的話,結果如何,已經不言而喻。
可若是聽了的話……
魏如寒豈能容他活路?
落鳳盟大盟主之爭至此,就怕彼此之間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如今這理由就擺在眼前,魏如寒怎麼可能放過他?
遲路心中念頭電轉之間,耳邊忽然有人低聲說道:
「城主……大喜!」
這聲音來的突兀,更是把遲路給說的一愣,猛然回頭:「喜從何來,如今正是大禍臨頭。」
「嘿嘿,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如今這局面,對於您來說,是福是禍,可在您的一念之間。」
遲路聽到這話,看了一眼說話這人,若有所思:「你仔細說說。」
那人環顧左右,低聲說道:「敢問盟主,周晴川一死,這中府城誰說了算?」
「這自然是我說了算。」
遲路想都沒想,他跟這周晴川鬥了這麼長時間也未曾分出勝負,現如今周晴川死在當前,中府城一應事務之中,自然是他最大。
「那敢問盟主……那蘇陌此行,究竟是為了誰辦事?」
「那當然是為了……」
遲路的話說到一般,忽然頓住,他本想說當然是為了那一村的百姓。
但是方才打探到的情報可以知道,百姓的仇蘇陌其實已經報了。
關川五鬼就剩下一個,還是半死不活。
他這一趟來中府城,說是問周晴川一個不查之罪,然而……這不查之罪,真的罪責當死?
遲路眉頭微微蹙起:「他拿著魏字令,這是藉機發難。大盟主之爭至此仍舊未曾塵埃落定,落鳳盟八大盟主之間,彼此互相牽制,牽一髮而動全身。
「除非事出有因,否則的話彼此之間,誰也不敢隨意妄動。
「花前語借著左邱楊暗中誣陷的由頭,鏟了一個左邱楊,卻是恰到好處。
「然而天羽城卻終究不能落入她一個人的手裡,大盟主將魏紫衣推出來,也是權衡各方。
「而且,這魏紫衣終究是大盟主的親孫女,總得讓她在落鳳盟內有一口飯吃。
「如此一來,花前語也終究未能獨攬一城,各方權衡之下也是認下了這件事情。
「只是如此一來,再想要動手卻是難上加難。
「可這蘇陌卻偏偏不是落鳳盟之人。
「此時藉機出手,循著的卻是俠義道之名,旁人甚至挑不出來什麼毛病。」
他一口氣說到這裡,就聽到旁邊的人點頭笑道:
「便是如此了,您仔細想想,周晴川一死,整個中府城便落入了您一人之手。
「他這個時候讓您在七天之後,去找大盟主魏如寒……
「您以為,當真是為了讓您去找大盟主請罪的嗎?」
「這……」
遲路深吸了口氣:「沒錯沒錯,我險些糊塗了。他不多不少只給了我七天時間……而這七天,足夠讓我收拾周晴川所屬……
「再去找魏如寒請罪……這哪裡是請罪,分明是去投投名狀!
「好一個魏如寒,這手段,這手段簡直……」
他眉頭緊鎖,本想說一句惡毒狠辣。
然而仔細想想,整個事情對方全都站在道理之上。
關川五鬼入境,他們不查在先,村民也確實是因此而死。
蘇陌借題發揮,更是恰如其分。
倘若沒有這件事情的話,蘇陌莫名其妙的過來斬殺一個落鳳盟的盟主,縱然是手持鳳鳴令,道理上也是站不住腳的。
可現如今,卻是不一樣。
關川五鬼屠戮村民,周晴川跟他遲路身為中府城城主,此事難辭其咎。
而擺在他遲路面前的無非是兩條路。
第一條,按照蘇陌的意思,收拾掉周晴川殘部,將中府城納入掌握之中,其後再去落霞城,找魏如寒投出投名狀。
從此之後,歸屬於魏如寒門下,幫著魏紫衣鞍前馬後。
好處是坐掌一城之地,高高在上。
第二條路……他不去找魏如寒,今日有蘇陌這話在前面,回頭他過來殺人,也不是師出無名。
縱觀此人武功,就算是自己加上身邊所有的高手,同時迎擊估計也絕非對手。
更何況,人家還不一定光明正大的過來。
偷偷摸摸將自己殺了,轉身就走,又有誰能夠攔得住他?
所以,與其說是兩條路,還不如說就這一條路了。
遲路想到這裡,嘆了口氣:「事到如今,已經是別無他法。」
「那城主的意思是?」
身邊的人連忙詢問。
「遲則生變,趕緊動手,將周晴川所屬,盡數納入掌握之中。
「無論如何,中府城亂不得!
「其後準備好禮物,等中府城內的事情平定之後,我立刻前往落霞城,尋大盟主……請罪!」
身邊之人這才點頭笑道:「便該如此,魏紫衣如今勢單力薄,大盟主雖然有意將這大位授予,卻也孤掌難鳴。
「咱們這個當口,拜入大盟主座下,明著是扶持這小小女子。
「而在大盟主的幫助之下,徹底把握住這一城之地。
「回頭如何,還不是皆由心意?
「花前語先前出手對付左邱楊,想要占據天羽城,最終未能得逞。
「吳道憂這一趟等他從東城回來,局勢自然會又有所變。
「周晴川一死,城主手中優勢反而變大,如此,咱們便應該虛與委蛇,以圖後效。
「畢竟,這大盟主之爭,可並非是隨著魏大盟主離世,或者是某人坐上了那個位置,就此塵埃落定的……」
遲路將這番話聽在心中,不禁連連點頭。
魏紫衣被安排在了天羽城,花前語就在她的身邊。
自然是處處受到鉗制。
自己這個當口投效魏如寒,反而會被倚為左膀右臂。
蘇陌以為他這手段是敲山震虎,讓自己對魏如寒納頭就拜。
卻沒想到,正是給了自己一個最合適的機會!
想到這裡,他不禁輕輕一笑:「魏大盟主此後必然還會著人過來接手這副城主之位,其中斡旋,還得依仗諸位。」
「願為城主效死!!」
遲路聞言哈哈大笑,一時之間只覺得心滿意足。
……
……
一路往落霞城方向趕路,傅寒淵一路上都有點心事重重。
想了一下之後,湊到了蘇陌的身邊開口說道:「總鏢頭,你直接動手打死了周晴川,會不會有點過了?
「關川五鬼殺人屠村,死有餘辜。但是周晴川倘若對此當真一無所知……如此殺了,會不會有點矯枉過正?」
蘇陌看了傅寒淵一眼,輕輕搖頭:
「關川五鬼自西向東,是路過他中府城的。
「身為一城之主,他豈有不知之理?
「知而不問,你以為是為了什麼?」
「這……」
傅寒淵一時之間無言以對,但是蘇陌說的是有道理的。
身為一城之主,關川五鬼這樣的人進了城,他豈能不知道?
縱然是見城而不入,從旁邊繞過去,也會有人告訴他這關川五鬼來的事情。
倒是楊小雲想了一下:「這個當口,對於他來說,最緊要之處怕是落鳳盟內部傾軋,這大盟主之位究竟花落誰家吧。」
「是啊。」
蘇陌點了點頭:「大盟主之位,花落誰家。這豈不是比那區區幾條無關緊要的性命,更加值得他周大城主在意的嗎?」
「那倘若他當真不知?」
傅寒淵低聲問道。
蘇陌笑了笑:「那就更該死了!
「尋常人固然是不知者不罪,但他是尋常人嗎?
「一城之主,如此失察,他這城主到底是怎麼當的?
「那一村之中,老小全然不留,若非是這孩子命大的話,她也死了。
「僅僅只是一句不知道?
「這許多條人命,就視而不見,天底下有這樣的道理?
「今日尚且有你能問一句殺他是否過了。
「卻不知道又有幾個人能為那些死難村民問一句……他們就真的活該當死嗎?
「落鳳盟坐擁這四城三河兩灣之地,出了此事,他周晴川責無旁貸。」
傅寒淵聽完之後,這才雙手抱拳:
「總鏢頭言之有理,這年頭能夠為一些尋常村民,一怒而殺城主的,實在是太少了。
「過去我對總鏢頭是懼怕居多,如今卻是真的肅然起敬了。」
「……」
蘇陌聽的半晌無語,撇了撇嘴:「所以,你果然只是想要將我紫陽鏢局作為跳板,成就你未來名揚江湖的大業?」
「啊……」
傅寒淵連忙說道:「不過聽說這落鳳盟勢力龐大,總鏢頭就這麼殺了他們的一個盟主,會不會招致這落鳳盟的報復?」
「你大可以把心放回肚子裡。」
劉默此時開口。
眾人回頭看他,只以為他知道什麼,卻見到這人老神在在的在馬上開口: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你怕個錘子。」
「……」
傅寒淵大大的翻了個白眼。
就聽到楊小雲笑道:「你不用為此擔心,落鳳盟這頭跟咱們也是淵源匪淺,小陌先前用的鳳鳴令,便是大盟主魏如寒的令牌,見令如晤,故此不能等閒視之。
「只是動用了這鳳鳴令,小陌你這算是捲入了落鳳盟內部傾軋之中了啊。」
「是啊。」
蘇陌點了點頭:「其實等到吳道憂返回落霞城,這落鳳盟內部傾軋至此就算是結束了。大盟主之位,已經是塵埃落定。
「只不過這中間,終究還有一點時間的緩衝。
「反而讓人更加忙碌,無心他顧,在這最後的緩衝時間內,儘可能的想辦法獲取更多的好處。
「可問題是,時不我待,如今無生堂內發生了這麼大的亂子。
「萬藏心究竟身在何方?
「踏入落鳳盟地界的人,絕不僅僅只是一個關川五鬼。
「今日我殺這周晴川除了此人該死之外,尚且有兩個目的。
「第一就是給老魏家那邊創造一個機會……
「第二個則是給他們提個醒,內鬥歸內鬥,可別忽視了治下之民。
「否則的話,今日有我殺周晴川,明日再有這一類的事情發生,終究還會有其他人看不過去。
「落鳳盟想要長治久安,就不能視民生如無物。」
楊小雲看著蘇陌揮斥方遒,侃侃而談,眸光定定不動,一時之間卻是隱隱的痴了。
劉默輕輕抱拳:「總鏢頭此舉用意之深,讓人佩服。」
傅寒淵也連連點頭。
甄小小固然是聽不懂他們說的是什麼,卻也是一邊跑一邊點頭,地面震動更加劇烈幾分。
楊小雲回過神來,忽然笑道:「小陌,你覺得那遲路七天之後,會不會來找魏如寒請罪?」
「那得看他聰不聰明。」
「倘若他聰明?」
「那就不是請罪。」
「那是如何?」
「這個……你回頭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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