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趟鏢跟蘇陌之前接到的鏢完全不同。
人數多,押送的東西多,如此一來隊伍的行進自然不能如同先前那般靈活。
蘇陌一個人,或者是蘇陌跟楊小雲兩個人,那自然是走到哪裡都行。
著急了就多走點,不著急的情況下,就慢一點,一路押鏢一路遊山玩水,也未嘗不可。
但是領隊這種情況下,就得好好制定一下計劃和路線了。
從落霞城出發,走哪一條路,途中會經過什麼地方,多長時間可以走多遠的路,在哪裡休息,在哪裡吃飯,遇到了突發事件的話,最好還能有兩套備用方案。
如此一來才能夠最大限度的確保隊伍可以在預定的時間之內,成功抵達目的地。
其實如同天門鏢局,或者是鐵血鏢局這樣的鏢局,一路上一般都有相熟的店面打尖休息。
安全性自然是會大大的增加。
紫陽鏢局過去自然也有這樣相熟的,或者是早就已經打點好的客棧。
但是這些東西隨著紫陽鏢局的沒落,如今卻需要蘇陌重新整理,開拓。
這一系列的事情,蘇陌跟楊小雲研究了大半宿,才算是有了一個初步的概念。
次日一早,蘇陌就辭別了福伯,帶著鏢局裡的鏢師們去了萬鑫商號的倉庫這邊集合。
這邊也正在裝車準備。
這些綢緞布料著實不少,洋洋灑灑裝了十五輛馬車。
裝車的全程都有小川等人看著,免得說好的是裝布料,回頭又暗藏了奇奇怪怪的東西。
東西全都裝上車了之後,蘇陌就讓人給車上貼上了封條。
算是徹底封箱,這東西不到五方集,是不會再打開了。
楊小雲縱身一躍,來到了一輛最前頭的馬車之前,將一個東西插到了車上,隨手一揚,一面大旗隨風展開!
上書【紫陽】二字,龍飛鳳舞。
而在這大旗的後面,則是一個碩大的【蘇】字!
紫陽鏢局,蘇陌!
這塊招牌,到了這會算是正式亮相。
餘下的鏢局弟子們則在每一輛車上都插上了這樣的旗幟,用於路上『報家門』!
蘇陌現如今名頭不小,紫陽鏢局自然水漲船高,有些山寨綠林道上的人,聽說了蘇陌名頭的,可能只是看到了這鏢旗,就已經打了退堂鼓,知道招惹不起。
而但凡能夠下來盤道的,要麼是藝高人膽大,要麼是缺心眼,要麼是交朋友。
總歸來說,能夠篩掉一部分麻煩。
當然,還有一部分人看到了鏢旗之後,仍舊想要動手,卻又不想光明正大,隱藏暗中偷襲劫道也是有的。
遇到這種情況,那就得看蘇陌的本事,以及護衛車隊這幫人的身手了。
護衛車隊這邊有一個領隊,四十多歲的一個中年人,用的武器倒是有些特別,一對紫金凹面鐧!
這東西四方四角,長而無刃,分量與其他的兵器相比極重。
一旦揮舞開來,多少有點砸著就死,磕著就亡的味道。
此人姓劉,劉默!
人如其名,沉默寡言,大掌柜的給他引薦蘇陌,他就抱了抱拳,蘇陌跟他說了路線,他就點了點頭。
不反駁,不反對,全然一副蘇陌說什麼就是什麼的模樣。
對此,蘇陌倒是並不討厭,只要不跟自己唱反調,怎麼都行。
可若是陽奉陰違,蘇陌也不吝於展現一下自己的手段。
他也不要求事無巨細,什麼都得聽自己的,但是遇到大事必須得聽從自己的安排……
……
……
有話則長,無話則短,一切準備妥當之後,紫陽鏢旗隨風而動,就聽到小川站在馬車上一聲呼喝:
「紫陽一聲鏢車走,江湖半年平安回!」
以內力開聲,轟然而傳。
至此,鏢車徐徐開動,蘇陌當先牽馬而行。
這是鏢師行當里的規矩,出門之前喊一聲,告訴大家紫陽鏢局的鏢車出門了。
而在這城中的時候,卻是不能上馬的。
前頭牽馬,後面馬車上的人則慢步跟著。
這時節還不到驚擾四鄰的程度,一路穿大街過小巷,好一會的功夫才算是出了落霞城。
到了此時蘇陌跟楊小雲等鏢局裡的夥計當即翻身上馬。
劉默跟在兩個人的身後,策馬之間,速度這才算是快了起來。
當然,車隊這種東西終究不可能太快。
也不可能所有人都騎馬。
蘇陌開始在前,也逐漸的轉回了鏢車旁邊。
鏢局裡分出夥計在鏢車上,有幾個在地上跟著走。
周圍則是護衛隊的人,他們隱隱將馬車攏在中間,形成了一個鬆懈的保護圈。
前頭還有趟子手探路,後面則有人殿後,防備自後方來的偷襲。
雖然這會功夫剛出了落霞城,不至於立刻就有事,不過這隊形得保持住了。
也是到了這會,這大旗招展之下,蘇陌的第一趟帶隊押鏢算是正式開始了。
秋風涼,秋高氣爽,這天氣押鏢在外,白日裡比晚上舒服。
距離落霞城比較近的一些地方,倒也平安的很。
偶爾經過一些有綠林道盤踞之所,看到紫陽鏢局的鏢旗,這幫人也都偷偷摸摸的將荊棘條給收了起來,權當沒有看見。
如此走了三四天,一切正常,路上休息打尖的地方,都是蘇陌跟楊小雲商量之後的。
都是經年的老店,雖然不至於說全都熟門熟路,卻也有所耳聞。
劉默這個人,當真是人如其名,沉默寡言的厲害。
蘇陌說住在哪裡,他就住在哪裡,蘇陌說加快速度,他就加快速度,蘇陌說原地休息,他就原地休息。
竟是真的沒有跟蘇陌唱反調的意思。
這倒是讓蘇陌感覺,這一趟的行程能夠順利不少。
護衛隊畢竟不是他們鏢局的人,蘇陌原本還擔心得有一個『以誰為主』的爭端。
畢竟這東西不是兒戲,有些時候,甚至不是你名聲大,就管事了。
江湖上慣有這樣的刺頭,任憑你名聲多大,他都敢試試。
遇到這種的,那就只能以武服人了。
現如今遇到劉默這種性格的,倒是讓蘇陌覺得輕鬆了不少。
而這一日,正行於青山一側,忽然有趟子手飛快趕回,雙手抱拳:
「總鏢頭,前方有攔路虎,路上橫豎放著兩根荊棘條子!」
蘇陌眉頭輕輕一挑,楊小雲開聲道:「打起精神了,招子都放亮點。」
「諾!」
鏢局裡的夥計們頓時轟然應允。
路上擺放著荊棘條子,是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山上強人攔截車隊,講規矩的就放上兩根荊棘條子,跑江湖的一看,就知道這是遇到了『攔路虎』。
須得做好準備,跟人見面。
紫陽鏢局的名字終究不能嚇唬住所有人。
這倒也是題中之義。
蘇陌看了楊小雲一眼:「這地界,小雲姐可有眉目?」
「這條路我少走,了解不多。」
先前蘇陌和楊小雲往返於天羽城,都是來去匆匆,哪裡會留心這一類的動靜。
而山上的人,見到他們這種一般也不會費工夫攔截。
人少財物少,一看又是急急奔走的那種,若不是窮的揭不開鍋了,著實是沒必要耗費這個時間。
楊小雲說話的功夫,看了一眼劉默:「劉首領怎麼說?」
「這山上一直沒人盤踞,先前跟天門鏢局的人走過好幾次,也都是風平浪靜。」
劉默看了蘇陌和楊小雲一眼,悄然到了跟前:「怎麼辦?」
「先看看是哪一路的再說。」
蘇陌一笑:「條子都亮出來了,總不能視而不見。讓你的弟兄們也做好準備……」
「明白了。」
劉默答應了一聲,當即吩咐下去。
霎時間,原本還算鬆散的護衛頓時收緊,不管是鏢局裡的夥計,還是護衛隊的護衛,眸光也都犀利了起來。
蘇陌打馬當先,楊小雲緊隨其後。
劉默則在鏢車旁邊,死死的守著。
如此走了片刻之後,果然前方的一條道上擺放著兩根荊棘條子。
蘇陌龍象般若大圓滿的內功何其深厚,到了耳根子一動,便已經知道了對方的藏身之處,當即一擺手先是停下了鏢車,囑咐了一句:
「輪子盤頭。」
輪子盤頭是江湖上的唇典,意思是讓鏢車鏢師將馬車圍繞成一個圈,隨時準備禦敵。
此後其實還有一句『亮青子擋風』,亮青子是亮兵器,擋風就是禦敵。
不過這會對方尚未現身,道都沒劃下來,後面這一句就暫且跟不上了。
劉默手底下這些人,經常跟鏢局的人合作,自然也知道這些唇典的意思,當即讓車隊圍繞成了一個圈,小心戒備。
這邊馬車剛動,就見到從道路兩側,竄出來了烏泱泱三五十號青壯漢子。
為首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面色白淨,下巴上則是青噓噓的鬍子茬,臉上一道歇著刀疤讓這張臉多少添了幾分兇狠,手裡拿著的卻是一把大環刀。
九個金環,隨著此人步履上前,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楊小雲看了蘇陌一眼,當即抱拳說道:
「小號以押鏢為生,途徑貴寶地,驚擾之處實屬萬不得已,還請諸位海涵一二。」
「嘿!」
那人看了楊小雲一眼,沒做理會,反而是將目光落在了蘇陌的身上:「我看你們鏢局的旗子上,寫的是紫陽鏢局?」
「正是。」
「那就好。」
那人哈哈一笑:「聽聞紫陽鏢局總鏢頭蘇陌,年紀輕輕武功蓋世,玄機谷一戰成名,當真是打下了好大的威風神氣。我這人自幼好武,學了三招刀法,雖然自問於江湖上排不上名號,卻專打那徒具虛名之人。
「來啊?哪一個是蘇總鏢頭?
「車過壓路,馬過踩草,要想從這裡過去,得看看你手底下到底有幾斤幾兩。」
蘇陌聞言半晌無語,這好端端的押鏢上路,怎麼從這犄角旮旯里,還蹦出來了一個打假英雄?
不過話說到這了,人家已經劃下道了,他卻不能不接著。
甚至不能讓別人替他出手。
七絕堂掌劍使當夜說什麼自己是掌劍使,想要對他動手,得先過了手底下人這一關。
這一副高高在上的言論,押鏢走江湖這邊卻行不通的。
若是再過些年,蘇陌的名望再積累殷實,姑且也就罷了,現如今他若是什麼事情都讓旁人替他出手,未免給人一種膽小怯戰的印象。
這名聲傳出去,也就好說不好聽了。
當即洒然一笑:「好,既然當家的有此雅興,蘇某不敢不接。」
話音落下,飛身而起,在落地已經到了那人的跟前:「不過客不壓主,我讓您三招,請出手吧。」
「果然你就是蘇陌。」
那人上下打量蘇陌兩眼,哈哈一笑:「看刀!!」
話音落下,飛身而至,手中金絲大環刀一頓,嘩啦啦聲響落下,卻是勢大力沉。
蘇陌側身讓開,任憑這一刀落地,就聽到吭哧一聲響,隱隱有刀罡泛起,地面切出一條線。
「哦?」
蘇陌略有驚訝,這人的刀法倒是有點意思。
一頓之間,卻見到這人手中金絲大環刀驟然一挑,刀刃破空而起。
蘇陌腳尖一點,飛身之間便已經落到了此人的身後,站在他的身後手搭涼棚,就看到這一刀揚起,竟然有刀鋒破空而出,橫掃虛空更是發出了裂帛之聲。
「好刀法。」
蘇陌讚嘆。
「什麼?」
那人卻是亡魂大冒,蘇陌這飛身之間實在是太快,他竟然沒有看到蘇陌是怎麼到了他身後的。
然而這會卻也不回頭,只是墊步擰腰,手中金絲大環刀悍然一斬。
刀光畫圓,驟然揮灑開來,隱隱有橫掃千軍之勢。
可掃到一半,刀刃驟然停下不動,不是他不想動,而是動彈不得。
就見到自己的金絲大環刀被蘇陌兩根指頭拿捏。
那兩根手指輕飄飄好似全不著力,可偏偏如同鐵鉗一般,縱然用盡全身力氣,也無法動搖這金絲大環刀半點。
「三招已過。」
蘇陌一笑:「請當家的看招。」
一句話落下,對面這位差點沒尿了褲子。
三招刀法下來,自己這邊也算是絕招盡出,雖然對蘇陌深淺尚未看的出來,然而僅憑兩根手指頭,就讓自己無能為力,可見這一身武功高出自己實在太多。
這要是再讓自己看招,那再過七天怕就是自己的頭七了。
一驚之下,只覺得手中一空,那金絲大環刀卻已經落入了蘇陌的掌中。
再抬頭,就見到蘇陌單手拿刀,隨手一刀落下,直劈他的面門。
這一刀其實未講什麼招法,然而蘇陌內力強橫,膂力天下難尋,一刀落下那人只覺得天上地下再也沒有能夠逃出這一刀的地方,一時之間只是站在當場,閉眼等死。
好在這一刀最終在他額前三寸之處停下不動。
蘇陌歪了歪頭,看向了那人。
那人兀自沒有回過身來,蘇陌只好調轉刀刃,反手握刀抱拳:「得罪了。」
「……」
那人呆呆地看著蘇陌,只覺得生死之間走了一遭,這好端端的平白招惹這等凶人作甚?
回過神來之後,連忙搖頭:「多謝……多謝。」
這場面有點滑稽,蘇陌說得罪了,被得罪的人說多謝。
這都哪跟哪啊?
「客氣客氣。」
蘇陌也無奈,只能順坡下驢。
末了問了一句:「咱們能過去了嗎?」
「能能能!!!」
那人點著腦袋差點就飛起來了,恨不得蘇陌他們插著翅膀趕緊飛走,回頭看了一眼手底下的人還在那裡攔著路,當即把手一揮:「讓開!!」
「多謝多謝。」
蘇陌這才抱拳說道:「此番驚擾,多有不該,等下次從這裡路過的時候,再給當家的準備一份薄禮奉上,還請當家的到時候不要嫌棄。」
他說完之後,將那金絲大環刀遞了回去。
那當家的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下意識的把刀接了過來,卻忘了回話。
蘇陌想了一下,卻也不以為忤,只是轉身回去,翻身上馬,招呼了一聲:「走!」
車隊徐徐而過,從那三五十號的青壯夾道之中而行,不過轉眼的功夫就已經去的遠了。
可到了這會,那當家的也沒回過神來。
有幾個漢子猶豫了一下,來到了跟前:「當家的……當家的,您沒事吧?」
「他剛才臨走那會,說的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
那當家的一蹦多高,跳著腳的說道:「大難臨頭了!這蘇陌顯然是記恨上了,他說什麼回頭有薄禮奉上,那就是說這事還沒完。讓咱們到時候別嫌棄,那就是說咱們一個都跑不了!!」
「啊?」
「這,這……那剛才就不該讓他們走啊!」
「放屁!」
當家的聞言更怒:「不讓他走,你是想咱們全都死在這裡嗎?老子三招絕招全都出手了,連人家的一根汗毛都沒有碰到。這人的武功,已經高的沒邊了,玄機谷那邊傳來的消息,果然是真的,早知道如此,就不該攔他們。
「就你們這些人……湊成一團,都不夠他一個人打的。」
「那……那這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
當家的躊躇半晌:「為今之計,唯有走為上策了!」
「可是,咱們這剛在這一處落腳,尚未立住萬呢,這要是走了,綠林之中咱們這名聲……」
「名聲還能挽救,性命可就只有一條。」
當家的怒道:「這蘇陌武功太高了,真要起了殺心,你們沒一個能夠躲得過他一招。不行不行,這地界要不得了,咱們得趕緊走,他們這一趟不知道要去何處,押鏢在身他暫時也分身乏術。可若是等他這一單鏢送到了,回頭過來報仇,咱們這幫人的身家性命可全都得扔在這。
「走走走,現在就走,一刻也不能耽誤。」
天地良心,蘇陌剛才那話是半點這方面的意思都沒有。
這剛剛才在這山頭上落腳的強人,過分解讀,卻是嚇得連夜搬家,這其中的究竟若是傳到了蘇陌的耳朵里,估計蘇陌都得震驚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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