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長城修建於太祖高皇帝年間,但這些年卻一直在完善,朝廷每年撥到北境的銀錢,除去用於日常開銷之外,其實還有許多剩餘,這些剩餘,也就全部放在了北境長城的建設上,城牆這兩百餘年不斷加高,如今面向妖族那邊的城牆,看著已經蔚為壯觀,城頭上不僅有工部打造的各種軍械,就連城牆上,也有無數法陣運轉,天底下的那些大宗門,無一例外都有所謂的護山大陣,但這些大陣,在北境長城面前,其實都要弱一籌,不是說工部的那些陣法大家一定會比方外的修士更強,而是因為這裡的法陣無數層疊加,早就到了一個極為可怕的地步,神都是天下第一雄城,北境長城說是天下第一關隘,實至名歸。
一眾年輕修士入城之後,便是平日裡再冷靜的人,也無不驚嘆這座純靠人力打造出來的雄偉長城,連帶著所有人的步伐都放緩了不少,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四周,這樣一來,只有尚在車廂里的謝南渡便顯得格格不入了。
陳朝則是早早脫離隊伍,獨自一人朝著將軍府那邊而去。
作????????????????為北境大將軍的寧平,如今自然不會親自出迎這些年輕修士,畢竟身份也好,地位也好,還是別的什麼也好,作為北境的最高統帥,有些事情即便他自己願意做,但也不能做。
很快便來到將軍府那邊的陳朝表明身份,守衛的士卒面無表情,但也沒敢不去通報,只是片刻,便有身著甲冑的將軍出門,看了一眼陳朝,有些不耐煩道:「跟我來吧。」
陳朝不以為意,這會兒整個北境邊軍里,對他觀感不好,這是他早就預料到的,所以不覺得有什麼,踏入將軍府之後,陳朝一直打量四周,像是鄉下漢子第一次入城,對一切都充滿好奇,不過很快他便看到了走出大堂的鎮守使大人。
如今的鎮守使,已經是北境大將軍了。
陳朝拱手行禮,笑道:「下官見過鎮守使大人。」
鎮守使揮手趕走其餘閒雜人等,這才笑道:「怎麼,本官做了這麼久的大將軍,你還是覺得本官不配做大將軍?」
陳朝笑著開口道:「大人要是真把自己當做大將軍,可就不會自稱本官了。」
鎮守使笑了笑,點頭道:「無非是鳩占鵲巢,救火罷了,總有一天還是要把位子讓出來的,不過本官怕的就是,有一天大將軍幹不成了,回神都一看,本官的那把椅子上,多了一個屁股。」
陳朝一本正經道:「那就是宋指揮使忘恩負義了。」
鎮守使笑罵道:「你這小子,還是那個性子,要是生得俊俏些,保管是個浪蕩子,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陳朝看了鎮守使一眼,有些委屈地嘆了口氣,隨即自嘲道:「下官倒是真想什麼都不沾染,可攔不住總是有人覺得下官活得太舒坦,巴不得早些把下官推到懸崖邊上,讓下官每天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鎮守使瞥了陳朝一眼,故作怒意道:「怎麼,本官現在不是鎮守使了,你就對本官沒有一點敬畏之心了?這話要是宋斂那臭小子說起來,本官定然賞他幾百板子。」陳朝嘆了口氣,沒有多說,只是從懷裡掏出一份文書,遞給鎮守使之後,才小聲說道:「那天下官要是多點耐心,寧沖那混蛋嘴裡應該還能吐出些有用的東西來,不過那天下官心情不好,就直接把他腦袋擰碎了。」
接過東西,鎮守使冷哼道:「早知道你是什麼性子,根本沒指望過你小子,事情七七八八我已經有數,接下來的事情,用不著你了,要是再讓你殺人,我都怕你什麼時候暴斃在軍中。」
陳朝挑眉道:「那下官現在就返回神都?」
鎮守使冷笑一聲,「走啊,本官倒是想看看,你這會兒臨陣脫逃,本將軍能不能用軍令治你。」
這批人踏入北境長城的那一刻開始,便都屬於將軍府這邊管轄了,鎮守使甚至有全權處理的權力,就算是殺了幾個年輕人,只要理由合適,就算是皇帝陛下都不會過問。
陳朝苦澀道:「大人,下官只想好好活著,這麼不容易嗎?」
「那行吧,本官特許你????????????????回去,不過你就不怕背上個臨陣脫逃的罪名,讓人恥笑?」
鎮守使笑著看向陳朝。
陳朝說道:「大人你知道下官一向不在意他們的看法的。」
鎮守使哦了一聲,笑道:「那個姑娘的看法呢?」
所有人都有軟肋,只要找到軟肋,那麼自然而然什麼事情都能做成。
陳朝無奈道:「大人你贏了。」
不過陳朝隨即便說道:「下官只有一個要求。」
鎮守使看向陳朝。
陳朝輕聲道:「儘量別讓她涉險。」
鎮守使笑了笑,搖頭道:「那本官可不能答應你。」
陳朝仰起頭看向他。
鎮守使輕聲道:「像是我們這樣的人,都有各自的責任,有必須要做的事情,只能放在最前面,所以很多時候,即便不願意看到有些事情發生,也只能這麼看著,這個世上,哪裡有事事順人心的?」
陳朝自嘲道:「不過是說話的分量不夠重,拳頭不夠大。」
鎮守使沒有解釋,拿出一本冊子遞給陳朝,「這是這些年北境得知的一些妖族情況,但別抱太多希望,沒有太多,後面空白的地方,本官還指著你給我補全。」
陳朝接過冊子,看都沒有看一眼,只是惆悵問道:「不是還有些時間嗎?」
鎮守使搖頭道:「那是他們,不是你,你要應對的,是像是道門雙壁這樣的真正年輕天才,自然也包括妖族的那些真正天才,道門的年輕修士早早就到了,已經進入漠北平原了,你已經晚了些,不可晚太多,這次沒有規矩,是真正的生死廝殺。」
「補充一句,不要指望妖族那邊有多守規矩,或許會有大妖出手。」
鎮守使正色道:「多加小心。」
陳朝詫異道:「遇到大妖,下官有保命的機會嗎?」鎮守使笑道:「到時候雙方都會有大修士壓陣,即便是大妖,也不敢弄出太大的動靜來,不然被發現,按著事先擬定的規矩,我們能出手將其打殺,不過這種事情,不要當真,因為方外也好,還是咱們也好,也都會有人下場。」
陳朝皺眉道:「怎麼聽著聽著完全不像是什麼年輕人之間的較量,反倒是把我們當作誘餌丟入其中,互相釣魚?」
鎮守使坦然道:「自然如此,規矩什麼的,從來不重要,今日我們多殺些妖族的年輕天才,那妖族的未來便弱一些,他們多殺一些我們的天才,我們的未來自然也就更弱一些,方外亦是如此,三方角力,其中兇險,你自己想。」
陳朝忽然道:「下官覺得這會兒幫大人查案很有意思,不然就留下官在城內查案?」
鎮守使笑而不語。
陳朝嘆氣不已。
「別怪本官和陛下,本官也好,陛下也好,都已經快老了,當年大將軍行將就木,還不得不一直????????????????站在北境,最後得了聖恩可以死在家鄉,可誰不想死在家鄉?本官以後,終究也是要死的,可本官死後,是死在任上還是死在家鄉,其實都沒什麼大不了的,主要是大將軍死後有本官來頂著,本官走後,鎮守使一職,都找不出合適人選,要是再不讓你們這些年輕人早些長大,之後本官死後,陛下死後,是不是就要等著大梁分崩離析,甚至改朝換代?」
鎮守使笑道:「改朝換代其實沒什麼大不了,天下大不了換一個國號,不是放不下的事情,可換一個國號,那些我們要做的事情會有人接著去做嗎?要是沒有,咱們的後人,是不是又只能一輩子彎著腰做人?」
陳朝無奈道:「來之前要是沒聽陛下講這些話,這會兒聽了大人的話,保管熱血上涌肝腦塗地,不過這會兒,可沒什麼感覺。」
鎮守使一笑置之。
陳朝忽然問道:「路上聽人說了說現在北境的幾個年輕人的情況,什麼齊元甲高懸之類,現在已經出城了?」
鎮守使說道:「齊元甲出城了,他向來有大志向,雖知兇險,但並不害怕,畢竟是齊大將軍的後人,至於高懸,他境界不高,之後會跟著其他人一起,他領兵之才難得,以後說不定真能成為一代儒將,捨不得。」
陳朝挑眉道:「大人這麼快就改換門庭了?」
鎮守使默不作聲。
按住刀柄,陳朝輕輕吐出一口濁氣,輕聲道:「早些時候總覺得這輩子能安穩過下去就不容易,可見了這麼多,做了這麼多事情,才發現原來一個人有些一定要做的事情,才會活得那麼累。」
本來是認真聽著陳朝說心裡話的鎮守使,聽到這忽然之間的轉折,笑罵道:「臭小子。」
陳朝擺擺手,「都有可能是最後一次見面了,還不許下官開個玩笑?」
鎮守使輕聲道:「本官相信你會活著回來。」
陳朝沒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說道:「那冊子,記得給她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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