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之後,李德裕匆匆趕到紫宸殿,皇帝早已等候多時,李德裕還未行禮,皇帝便快步走到李德裕面前:「李卿,你可算來了!」
「臣李德裕······」
李德裕搖跪拜,皇帝卻拉住他的手:「李卿不必多禮,朕深夜召你前來,是有要事相商」
「陛下,何事這麼匆忙?」
皇帝便將他今晚聽到的坊間傳聞與在太液池的奇遇告訴了李德裕,李德裕聽完之後大驚:「竟有這等事?陛下可無恙?」
皇帝擺擺手:「我無妨,只是此事駭人,莫不是天真的要降災禍與大唐?莫不是朕真的做了悖天逆人之事遭至上天警示?」
李德裕稍加思索回答道:「自古天人感應,三垣為朝堂,繁星為臣民,一一對應。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此次隕星未涉及紫薇垣,所以未必是陛下之過」
(PS:三垣之中的紫薇垣代表皇城,太微垣代表朝臣,天市垣代表集市)
「你的意思是······可能是朝臣之過?」
李德裕回答道:「臣不敢妄言,請陛下召太史令前來對答」
「召太史令!」
半個時辰之後,太史令何光偉小跑進入紫宸殿,叩拜皇帝:「臣何······何光······偉拜見······」
「何卿不急,緩一會兒再說話」
何光偉抬袖拭去汗水,等氣喘勻了才說話:「臣失禮,請陛下降罪」
此時皇帝急在心頭,並不打算計較這些:「何卿,隕星之後,星象可還有異變?」
何光偉回答道:「啟稟陛下,隕星之後,星象再無異變,眾星繁盛,乃是大唐中興之兆!」
「太微垣與天市垣再無異變?」
「回稟陛下,並無異變」
「可宮中有狐媚出現,朕怕這是亂世之兆啊!」
何光偉沒有馬上回答皇帝的話,而是伸出右手食指,在席位上虛寫下一個「狐」字。觀望了半天后驚叫道:「陛下!有變!」
聞言,皇帝更加焦慮了,又快步走到到何光偉的面前:「有何變?快說!」
「陛下,『狐』左為犬,猛獸畜生也,而『狐』右為『瓜』,像極了屈膝跪地的人。由此觀之,『狐』乃是猛獸畜生當道,人為臣之意啊!」
「什麼!難道······難道······」,皇帝腳下一踉蹌,連退了三步。馬元贄趕緊上前將皇帝扶穩:「陛下······」
太史令這一解釋,皇帝馬上就將最近發生的事情全部串聯了起來,心中更是恐懼與慌亂了。
「你確定?」,皇帝顫抖著嘴唇問何光偉。
何光偉叩首:「事關重大,臣自是不敢妄言,皆為古籍記述推之」
「你······你下去吧!」,皇帝無力的對何光偉說道。
「臣告退」
一瞬間,皇帝像是失了魂一般,雙眼呆滯的望著龍榻,嘴中念念有詞。
李德裕見皇帝如此樣子,便試探著問了一聲:「陛下?」
皇帝卻沒有回答,兩刻鐘之後,才回過神來,不甘心的說了一句:「下罪己詔吧!朕親自執筆,傳示各州」
「陛下!」
「你不必安慰朕了」,皇帝嘆了一口氣:「朕知道朕不是一個做皇帝的料,當初也沒想過做皇帝,可被推上皇位之後,朕所面臨的格局也就變了」
「朕的眼前再不是翩翩起舞的歌姬,而是一群面色嚴峻的朝臣,朕所坐的也不是坐席了,而是大唐的江山吶!是高祖、太宗皇帝打下來的江山啊!」
「朕有什麼理由去昏庸?朕又有什麼理由去享樂?朕自認為是一個有良心的人!朕是李家的子孫!若是丟了江山朕有何顏面去九泉之下見歷代先帝呀?!」
「朕知道自己好色、好酒,朕也知道這樣誤國,朕已經在克制自己了,自年初烏介叩邊,朕日夜守在紫宸殿,下榻在蓬萊殿,一步也沒有踏進過後宮」
「當烏介被擊敗的消息傳來之後,朕是欣喜若狂,朕以為自己是中興之主,朕以為自己可以為大唐創下一個盛世,將往日失了的土地都奪回來!」
說著,皇帝流下了兩行眼淚:「可是啊!這一切,到頭來都是朕的臆想,如同南柯一夢。朕累了,這夢做的朕疲憊不堪······」
對於有些人來說,龍榻只是一張普通的大胡凳;冕旒只是一個工具,一個可以實現他無限膨脹的欲望的工具。
而對於有些人來說,龍榻便是四方國土,要坐的安穩便要治和守;冕旒是一種責任,一種守境安民、無愧先祖的責任。
萬幸,如今的皇帝,算是後一種。
他有欲望,但也有責任,還有一絲壓在心底的李唐皇室的榮譽感。
抉擇,權衡,掙扎。
他最終選擇了責任,選擇了守境安民。
這無疑是困難的,尤其是他先嘗試了縱慾之後。由苦入樂易,再由樂入苦,不知要難上多少倍。
好在蒼天不負,今年年初對回鶻的大捷無疑是一劑強行藥,更加堅定了他所信奉的責任,也將他那一絲少的可憐的榮譽感無限放大。
可如今,天降橫禍,隕星將他好不容易積攢起來責任心與榮譽感徹底擊碎。
人生有兩大悲劇,一是躊躇滿志,一是萬念俱灰,而從一個極端到另外一個極端,更是要命。
「陛下」,李德裕安慰皇帝道:「此事或許沒有這麼糟糕」
「李卿,你莫要安慰朕了,朕······」
「陛下!請您仔細想一想,此次隕星會不會有其他的含義?」
「還有什麼含義呢?」
「比如祥瑞」
「嗯?」,皇帝轉身來疑惑的看著李德裕:「李卿此言何意?」
「臣後來仔細襯思一番,覺得隕星事件並非這麼簡單,其中另有含義」
「什麼含義?」
李德裕侃侃談道:「難道牛和陛下就沒有什麼關係嗎?陛下難道忘記了昔日太上玄元皇帝(指老子)是如何西行的嗎?」
「騎牛而行!」
「自古以來,出龍為祥瑞,出麒麟為祥瑞,出牛又何嘗不是祥瑞呢?牛為坤,坤為地啊!太上玄元皇帝騎牛而行,難道不是江山永固的意思嗎?」
李德裕頓了一會兒又說道:「按照坊間的傳聞,牛與狐都是吐蕃餘孽轉世,皆為大唐禍害。可如今陛下只遇狐媚,可曾有半分牛妖害人的跡象?」
皇帝沉默了半響:「但狐與牛都是隕星降下的,這又該作何解釋?」
「陛下,世事向來都是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較,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隨,福為禍所依,禍為福所伏」
「牛為福,狐為禍。陛下若是重視牛,則天下興旺,百姓安居;若是陛下重視狐,則國亂歲凶,生靈塗炭」
「可是······」,皇帝的眼中還有一些猶豫。
李德裕繼續勸解道:「臣一直堅定的相信陛下是中興之主,也相信您有經天緯地的才能。請陛下想一想,前朝歷代皇帝中,有幾個以滅國而居功?又有幾個敢下罪己詔?」
「我······」,皇帝依舊有些不自信。
李德裕又說道:「陛下您之所以如此焦慮,一方面是因為心繫天下百姓,心繫大唐江山,另外一方面,是因為沒有好的辦法解決這件事情」
「臣這幾天細細的謀思了一番,倒是想出了一個解決辦法,可以將禍患化解掉,只昭示祥瑞」
「什麼辦法?!」,皇帝急忙問。
「臣以為,去禍如醫疾,當對症下藥,有毒則刮其毒,有瘡則拔其膿,疾自愈」
「你的意思是······」
「狐如疾,則殺狐止之,狐清,則禍除,福興也」
「殺狐?」,皇帝握緊雙手,踱了兩步,猛的轉身來:「殺狐!殺!」
當夜,一制內詔自皇城發出,傳示各長安城一府兩縣衙,又有內侍疾步入禁苑,持魚符調動神策軍與龍武軍。
很快,鼙鼓動地而來,驚破黑夜。
伴隨著戰馬的嘶鳴聲,一隊隊輕裝的軍士開赴秦嶺,於是山林中就傳來了一陣陣羽箭的呼嘯聲與飛禽走獸的驚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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