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一會兒,從城牆上下來兩個兵,將鄧子明和他的隨從一併帶了去,元封看了心中一沉,難道說守軍已經注意到鄧子明了麼?應該不會啊,戶部轉運司的工作相當低調,生意都是轉了幾道手才到西涼的,就算錦衣衛都摸不清頭緒,何況這些潼關的守軍。
鄧子明心中也是疑惑萬分,一溜小跑上了城牆,只見箭樓大門敞開著,正當中擺著一把椅子,上面坐了個面白無須的傢伙,身穿繡蟒紅袍,還披著黑面紅底的披風,煞有介事,一副倨傲的樣子,兩旁站著幾個頂盔貫甲的漢子,一看都臉熟的很,是潼關駐軍的總兵副將等人。
鄧子明誠惶誠恐的跪下磕頭,還渾身抖,一副沒見過世面小商人的樣子,當中那個白臉傢伙開腔道:「你是做買賣的?叫什麼?」聲音尖細,不男不女,竟然是個宦官。\
鄧子明不敢抬頭,惶恐對答道:「小的鄧子明,祖祖輩輩都是跑買賣的,離鄉背井賺個辛苦錢。」
「那你販的都是些什麼惡玩意啊?」
「回大人,這回小的販了一些製作炮竹的原料,是幫長安府幾家爆竹作坊採買的,現如今正停在潼關外,大雨連綿的都快澆透了……」
那太監忽然乾咳一聲,嚇得鄧子明不敢再說,太監怒道:「硫磺硝石乃是禁物。你竟敢公然販運,定然是西涼反賊的探子,來呀,給我拿下!」
一瞬間,鄧子明魂飛魄散,嚇得差點趴下,怕的就是這個,沒想到今天終於栽了,這個不男不女的傢伙實在厲害,竟然一眼就能看出自己的底細。\
可是官兵們卻對這個西涼探子並不感冒,只是上來倆人象徵性的將鄧子明拉了起來,拖到一旁,鄧子明的隨從也嚇傻了,束手無措,只聽一個當兵的小聲道:「愣著幹啥,還不趕緊回去湊錢贖人。」
鄧子明心頭一松,原來是想勒索錢財啊,他趕緊給隨從丟了個眼色,隨從一溜煙的跑了。
回到城外,一幫人聚到一起商議,覺得只要是花錢能擺平的事情便算不得大事,於是便湊了五百兩銀子,讓鄧子明的副手給送去,順便再摸摸情況,打聽一下是不是花錢可以送人過關。
副手去了半天還沒回來,可是路邊的商隊卻動了,陷在泥水裡好幾天的大車慢慢的挪動,向著潼關城門開去,元封派人去打聽,回報說是官家出章程了,驗貨過關,若是違禁物資便要扣貨拿人,若不涉嫌違禁,便可過關。\
可是官家卻不宣布到底啥是違禁品,反正官字兩個口,他們說什麼都是有理,弄這一套不過是想雁過拔毛而已。
果不其然,所有過關的車輛都被狠狠敲了竹槓,敲竹槓的手法拿捏的極好,不多不少,讓你不得不乖乖拿出這筆錢來。
中原到陝西必須經過潼關隘口,這些生意人都是常年跑這條線的,做買賣講究的就是個信譽,人家定下的貨,就得按時送到,這是專門替人採買貨物的一類商人,諸如鄧子明這樣的。\
還有一類是自己經銷的買賣,不讓過關大不了在中原把貨物賣掉拉倒,可是這年頭長途販運,圖的就是個價差,若是本地處理掉,就等於白跑一趟,還不如忍痛交點過路費呢。
這一招,狠啊,不是頭腦精明視財如命的人絕想不出來。
數天以來,在潼關東門外擠壓的車輛已達數百,一輛輛的通過城門也是個漫長的過程,更何況每家都要被盤查勒索,花費的時間就更長了。
元封等人冷眼觀看著城門口生的一切,6續又有一些行商老闆被抓了起來,罪名是裡通外國,走私違禁物品,看來這位負責潼關防務的將軍是兩頭都想討好,又想立功,又想撈油水。
一個時辰時候,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來了,道:「打點了一通,五百兩銀子交了上去,不過聽說這回潼關當家的換人了,不是原來的總兵大人了,而是京城趕來的太監老爺,名叫王魁,鄧老闆的案子得他點頭才能放人,五百兩銀子不夠,要沒收貨物,再罰一千兩銀子才行。」
眾人大怒,要打上城頭救出鄧子明,元封眉頭一皺,道:「小不忍則亂大謀,潼關駐守的都是精兵,不能硬來,不就是幾車貨物麼,給他,銀子也給!」
鄧子明的貨物全部充公了,一千兩銀子也交了上去,可是等了半天,還是沒等來人,前去打點的人匯報說:「大事不好了,剛才我把銀子貨物交上去,他們讓我回去等信兒,我多了個心眼沒有立刻回來,而是去大牢附近打聽,正看見鄧老闆和幾個人被關進囚車,聽說這些欽犯是要押往京城的。\」
眾人恍然大悟,這潼關從上到下就沒個好東西,拿了錢財不給辦事,這還了得,連元封都怒了,這狗太監貪得無厭,非教訓教訓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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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子明的事情耽誤了一天,眼瞅著天色漸黑,城門關閉,元封等人無奈,只好在城外的車馬店住下,幸虧剛走了一撥人,車馬店有了空屋,都是簡陋之極的大通鋪,和牲口棚子連在一起,牲畜糞尿味道和劣質燒酒的味道,還有臭腳丫子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車馬店獨特的風味。\
還別嫌好道歹,城外就只有這種地方可住,想住乾淨整潔的旅店,得過了潼關再走十幾里地才行,潼關不是一座城,而是一座要塞,裡面沒有旅館酒樓之類的設施。
大傢伙把乾糧拿出來吃著,正低聲商量著如何營救鄧子明,忽然院子裡又進來一輛車,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跳下車走進來,立刻掩住了鼻子,回頭喊道:「大爺,這裡太臭了,不能住。」
少年的聲音很尖細,長得又水靈,粗魯的漢子們頓時鬨笑起來,有人打趣道:「這小受俊俏的很,大同城裡都沒這等貨色。」
那少年聽見,惱羞成怒道:「大膽!放肆!」
眾人更加狂笑不已,元封被驚動,轉頭一看,登時一驚,原來還是故人啊。\
這個眉清目秀的小受乃是御膳房海公公身邊的伺候小太監毓風,在這裡見到他,難道說海公公也來了?
元封帶了幾個人走上去,微笑著拍拍毓風的肩膀,小太監萬沒想到在這裡遇到元封,驚得兩眼有銅鈴大,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那些粗魯的漢子們看見這小哥有熟人在,而且都不是好惹的主兒,便齊刷刷的閉上了嘴,埋頭啃餅子喝燒酒。
元封壓低聲音道:「海公公在車裡?」
毓風道:「公公在車裡,我這就去叫他。」
元封道:「海公公身體不好,還是我親自去吧。\」說著走到車前,掀開了車簾,果不其然,一個沒有鬍鬚的老人正微閉著眼坐在車裡,氣色卻比當初在皇宮當差的時候好了許多。
「小風子,房間安排好了麼?」老人拉長腔問道,依稀還有大太監的威風。
元封笑道:「海公公,你看我是誰?」
海公公睜開眼,看到熟悉的面孔,驚得慌忙要爬起來跪拜,被元封一手按住:「別忙這個,說說咋回事。」
海公公趕忙道來,原來西六所失火之後,他受了驚嚇,便帶著疏風跑到侄子的酒莊裡養病,海公公多精明的人,意識到京城中還會生更大的風波,便勸說侄子典了買賣,兌了金銀去揚州做生意,自己拿著多年的積蓄,帶著小太監毓風回老家了。\
大周宮廷中太監甚多,誰也不會在意一個老太監的去留,更何況後來又生了血流成河的皇子政變,死掉的太監難以計數,誰去管這一老一小兩太監啊。
海公公這一步棋走對了,既保全了自己和毓風的性命,又保全了侄子的生意,他本是關中人,所以走河南過潼關回家鄉,他走得慢,所以才會和晚出的元封遇到一起。
不在提心弔膽,海公公的氣色好了許多,元封看看他沒有鬍鬚的老臉,忽然計上心來,問道:「海公公,你在宮裡當差的衣服帶了麼?」
海公公嘆口氣道:「畢竟當差那麼多年,想留個念想,帶了幾件蟒袍的。」
元封笑道:「如此甚好,我有一計,還需你配合。」說著登車和海公公耳語一番。
薑還是老的辣,海公公聽罷,並不害怕,只是眉頭一挑:「這事兒能不能行得通,還要看對方是誰,若是曹公公手下那些干將,我看還是算了,風險太大。」
元封道:「監軍太監名叫王魁,不知道海公公認識麼?」
海公公一愣:「王魁?多大年紀?什麼樣貌?」
元封也不清楚,將見過王魁的人喚來,對著海公公描述了一番,海公公驚訝道:「原來是他啊,御膳房出來的人,後來去了乾清宮當差,只不過會伺候主子罷了,又不懂什麼軍國大事的,怎麼讓這樣的人在潼關監軍,簡直形同兒戲。」
海公公卻不知道,皇宮中死了許多人,司禮監那些精幹的太監又被曹少欽派往更加重要的地方任職,比如礦山、茶場、織造作坊等來錢的地方,像潼關這樣鳥不拉屎,又沒啥油水的要塞,自然派王魁這種上不了台面的人來了。
「既然是王魁的話,我有把握!」海公公道。
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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