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煌焚天 101：杏子林中

    喬峰雖然喝酒，但並不是那種喜歡故意灌醉別人，看別人出醜的無聊性格。所以到最後，這一大罈子酒，十之八、九，都由蕭昇和喬峰兩個喝掉了。段譽總算僥倖逃過一劫。

    喝完烈酒，三人並肩慢步行走，重回無錫城。邊走邊談，話題在不知不覺間，就扯到了姑蘇慕容身上。

    原來，剛才松鶴樓上，段譽以為蕭昇就是慕容公子，所以故意做出挑釁的態度。而喬峰則是為了丐幫副幫主馬大元之死，才來到江南的。

    喬峰在江湖上聽說，慕容公子相貌儒雅英俊，故此誤以為蕭昇或段譽的其中之一，就是慕容公子。到頭來才發現，原來都擺了烏龍。

    正在閒談，忽然大路上有兩名衣衫破爛的乞丐，快步奔跑而來。見到喬峰，就同時躬身行禮。原來有敵人闖進了丐幫在無錫的大義分舵。分舵主生怕抵擋不住，所以命令這兩名乞丐，去另外一個分舵求援。

    喬峰笑了笑。答應前去看看。蕭昇和段譽自然也跟著一起去了。

    眾人曲曲折折走了幾里路，來到一片杏子林之中。忽然聽見有人在林子裡陰陽怪氣地說話，譴責丐幫幫主不應該跑到無錫來，連累他那位原本前往洛陽，拜會丐幫幫主的慕容兄弟，竟然白走一趟。

    喬峰臉一沉，大踏步走進林中。蕭昇也緊隨而入。只見林子裡面有兩撥人馬。一撥是丐幫弟子，另一撥則是一男三女。

    那男人是個容貌瘦削的中年漢子，臉上帶著股乖戾執拗的神色。另外三名少女，一位身穿藕色紗衫，相貌極美，幾乎似是神仙中人。另一位身穿碧綠衣衫，相貌甜美，氣質溫柔。再一位少女則身穿淡絳紗衫，眼珠靈動，一臉精靈頑皮的神氣。

    蕭昇知道。那相貌最美的少女，就是姑蘇曼陀山莊的千金大小姐王語嫣。她雖然不會武功，但卻讀了無數武學秘笈，天下武學十有八、九，都被她記在心裡頭了。

    身穿綠衫的少女是阿碧，那精靈頑皮的少女則是阿朱，兩人都是姑蘇慕容公子的丫頭。另外那瘦削的中年漢子，則是慕容公子的四大家將之一，外號「非也非也」的包不同。

    之前，段譽被那吐蕃番僧鳩摩智從大理抓來江南，因此和阿朱、阿碧、王語嫣、包不同等幾人結下了交情。這位大理鎮南王世子，對王語嫣一見鍾情，愛得痴迷入骨。所以現在又見到王語嫣，段譽整個人立刻變得痴痴呆呆的，惹人發笑。

    那包不同卻神情囂張。雖然明知喬峰是天下第一大幫的幫主，也肆意胡說八道，絲毫沒有顧忌。雙方剛剛說了幾句，突然，丐幫的四名長老到來，分別是用麻袋做武器的陳長老，身材矮胖偏又用鋼杖做武器的宋長老，白須白髮使倒齒鐵鐧的奚長老，還有使鬼頭刀的紅臉吳長老。

    姑蘇慕容氏也來了生力軍。是慕容氏四大家將之一的「一陣風」風波惡。於是彼此一場打鬥，倒也花樣百出。可是在蕭昇看來，雙方頂多不過就是武道修行第二層境界，「易筋洗髓」的武師水平而已。

    說得難聽點，蕭昇只用一隻手，就可以把丐幫四長老外加包不同風波惡，都一起給收拾了。所以對於這種比斗，蕭昇實在提不起多大興趣去摻和。他只是交抱雙臂，斜倚在杏樹上閉目養神。丐幫中人並不認識他，所以也沒人對他特別留意。

    這場丐幫和姑蘇慕容的比斗，最後是包不同和風波惡輸了。兩人揚長離開，三名姑娘家卻留下了。

    但幾名丐幫長老，連同隨後而來的大批丐幫弟子，竟然並非為姑蘇慕容而來。事實上，他們是在丐幫大智分舵的舵主全冠清教唆之下，企圖謀反。

    喬峰見勢不妙，於是當機立斷，先制住全冠清，然後命令大義分舵的蔣舵主，去把被扣押的傳功長老、執法長老兩位放出來。為了轉移眾人心思，於是喬峰向丐幫眾人，介紹了蕭昇和段譽，這兩名剛剛和他結拜的金蘭兄弟。

    正說話間，傳功的呂章長老，還有執法的白世鏡長老，以及大批沒有參加謀反的丐幫弟子，一齊涌到。這場要推翻丐幫幫主的陰謀，徹底破產。

    雖然平定叛亂，但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審問主持此事的全冠清，他遮遮掩掩，硬是不肯明說。只說這事和喬峰的身世真相有關。又字字句句，都指喬峰和姑蘇慕容勾結，要對不起丐幫。

    喬峰據理力爭，終於把眾人說得心服口服。執法長老於是宣布，按照幫規，處置這些犯上作亂的丐幫弟子。沒想到喬峰竟然以身相代，把丐幫用來行刑的法刀刺在自己身上，流出鮮血，洗涮幾位長老謀反的大罪。

    處置完四大長老，就輪到主使者全冠清了。但喬峰仍不願意殺人，只是宣布把全冠清開除出丐幫了事。

    丐幫弟子，以身上背著的布袋定級別。一袋弟子地位最低，各地分舵的舵主有八袋，長老則有九袋。全冠清剛剛把身上八隻口袋解到一半，忽然變故再生。

    先是有丐幫弟子送來了，關於西夏「一品堂」的緊急軍情。緊接著，丐幫的前輩耆宿徐長老也到了。再然後，就是太行山沖霄洞的譚公譚婆夫妻、譚婆的師兄趙錢孫、泰山鐵面判官單正和他五個兒子等好幾位大宋武林的前輩名宿，都先後到來。

    最後到來的，則是丐幫副幫主馬大元的遺孀，馬夫人。她訴說前事，原來是在馬大元的遺物里發現了一封信。信上寫著：「余若壽終正寢，此信立即焚化。余若死於非命，此信立即交本幫諸長老會同拆閱，事關重大，不得有誤」的說話。

    馬夫人於是前往求見徐長老，把這封信交給徐長老看。徐長老看完後，感覺事關重大，於是把幾位武林名宿請了過來，一起商議大事。終於，就造成了眼下這個局面。

    原來，事情和三十年前，雁門關外，亂石谷中的一場血戰有關。譚婆原本想請趙錢孫講一講事情始末。沒想到趙錢孫一提及當年事情，就害怕得不得了，轉身立刻要逃走——卻又被恰好被這時候趕到的天台山智光大師，用一句話叫住了。

    趙錢孫道：「雁門關外亂石谷前的大戰，智光和尚也是有份的，你來說吧。」

    智光聽到「雁門關外亂石谷前」這八個字，臉上忽地閃過一片奇異的神色，似乎又興奮，又恐懼，又慘不忍言，最後則是一片慈悲和憐憫，嘆道：「殺孽太重！殺孽太重！此事言之有愧。眾位施主，亂石谷大戰已是三十年前之事，何以今日重提？」

    徐長老道：「只因此刻本幫起了重大變故，有一封涉及此事的書信。」說著便將那信遞了過去。

    智光將信看了，沉思片刻，從頭又看一遍，搖頭道：「智光向趙錢孫瞧了一眼，說道：「好，老衲從前做錯了的事，也不必隱瞞，照實說來便是。」當下緩緩將三十年前的往事，逐一說出。

    這番驚心動魄的恩怨糾葛，蕭昇早已經知道其來龍去脈。但對於杏子林里的絕大部分人，尤其丐幫子弟來說，卻根本聞所未聞。至於丐幫幫主喬峰，知道自己原來竟然極有可能，是自己生平最痛恨的契丹人，更加好似天崩地塌，他簡直整個人都懵了。

    熱血上涌之下，喬峰幾乎就控制不住，要對智光大師動蠻。幸虧眾人苦苦勸說，終於勸得喬峰放開了智光大師。

    智光又道：「你出任丐幫幫主之後，江湖傳言，都說你行俠仗義，造福於民，處事公允，將丐幫整頓得好生興旺，我私下自是代你歡喜。又聽說你數度壞了契丹人的奸謀，殺過好幾個契丹大人物，那麼先前『養虎貽患』的顧忌，便成了杞人之憂。

    這件事原可永不提起，卻不知何人去抖了出來？這於丐幫和喬幫主自身，都不見得有什麼好處。」說著長長嘆了口氣，臉上大有悲憫之色。

    徐長老多謝智光大師回述舊事，又揚了揚手中那信，說是當年那位帶頭大哥寫給汪幫主的，信里極力勸阻汪幫主，不可將幫主大位傳於喬峰。讓喬峰自己去看。

    可是智光卻忽然使用狡計，把信尾的署名撕下，吞入肚裡。喬峰一聲怒吼，出掌制住智光大師，怒道：「你……你幹什麼？」

    智光微笑道：「喬幫主，你既知道了自己身世，想來定要報殺父殺母之仇。汪幫主已逝世，那不用說了。這位帶頭大哥的名字，老衲卻不願讓你知道。老衲當年曾參與伏擊令尊令堂，一切罪孽，老衲甘願一身承擔，要殺要剮，你儘管下手便是！」

    旁邊杏樹之下，一直冷眼旁觀的蕭昇，忽然開口說話。他懶洋洋地道：「智光啊智光，枉大家都說你是有道高僧，原來也不過如此。誰說我大哥知道身世之後，就一定會報仇殺人的？唉～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蕭昇頓了頓，又搖頭諷刺道：「智光和尚，我勸你還是趕緊去金山寺，見見佛印禪師，向他好好學習學習吧。否則的話，像你這樣子盲修瞎練，哪怕再練上一萬年，也休想得以得成正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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