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34)、迷太虛,倏歸來
可是就近的這一次,他出去了整整一年時間,讓她等得有些心焦。終於,他再次歸來,可是回來之後的日子卻過得十分波折,甚至有些痛苦。
在這一次他回到相府的日子裡,他的眼中多了一份她從未見過的沉鬱。但她還是喜歡看他散散灑灑,開著玩笑說著閒話的樣子。
她不喜歡看他不開心,因為她發現自己也會跟著他地傷心而心生悲傷。但她同時又很清楚,這一次造成岑遲心緒動盪如此之大的原因,是一時半會也挽回不了的了。
思緒遊走至此,小薔的心情也禁不住有些由意念開端的欣然喜樂漸漸轉入壓抑之中。就在這時,耳畔忽然傳來兩個人的朗聲一笑,這豁然而愉快的聲音卻把她給嚇了一跳。
猛然抬頭,將注意力從思緒當中抽離,小薔如大夢初醒,頭腦里還殘留著一絲困頓。隨後她才驚訝發現,自己居然在溪心與岑遲對坐講禪論道的禪房裡睡著了!
可是在講究禪開始的那一會兒,自己還告訴自己,要認真聽這一晌的禪經,珍惜這一次做僕人難以獲得的擴展學問的機會,可是自己居然睡著了?!
神遊太虛歸來,恍惚回神後地小薔只覺得滿心壓著窘迫,而她在清醒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大抵也能算與自己對坐的溪心。然而此刻小薔眼中的溪心,從其神情舉止上觀察,他似乎一點也不在意自己這近乎無禮的散漫態度。
待小薔再仔細看幾眼他臉龐上的神情,又似乎不是簡單的他不在乎,而像是他根本沒看見自己犯瞌睡的樣子。不僅他是如此,坐在自己前面兩步遠,同樣與溪心對坐卻背對著自己的岑先生似乎也沒覺察到背後的異態,依舊與溪心說得暢快。
這……究竟是溪心心境溫平,內懷豁朗,才會不介意旁聽者的失儀,還是說,自己被他們兩個人一齊忽略了?
……
小薔覺得,岑先生背對著自己面朝溪心坐在蒲團上,全部的精神大多又都投入到理佛悟道之中,容易忽略背後的人事物也屬正常。可是,那個法號溪心的和尚只需一個目光就可以看見自己,為何他竟一點暗示都未給岑先生呢?
在入禪房來之前,小薔就聽了岑遲的叮囑,此次只作為一個旁聽者,儘可能不要開嗓參與到他二人的講禪過程之中。可是此時的小薔真地很想開口,哪怕只是朝那兩人中的一個人表達一下自己的歉意也好。
她在相府做了幾年服侍人的丫鬟,若有犯錯……哪怕只是一點小小失誤,之後立即就要道歉請罪的行為已經循環成一種習慣,碾壓進了她的生命與性格之中。此刻若不將這種行為習慣對自己失儀行為產生的歉疚感釋放出來,她是很容易陷入糾結情緒中的。
可是禪房中另外兩個人都沒有給她這個釋放歉疚的機會。
溪心和岑遲的精神注意力依舊沉浸在一句一頓,你來我往的佛理道心地辯論之中。雖然剛才那意趣同達的朗然笑聲再未發生,但他二人談吐間的節奏契合,絲毫也沒有會停下來的意思。
所以儘管小薔心裡迫切地想著道歉的事,然而她最終也只是輕輕抬袖擦了一下微微出汗的額頭,什麼也沒有說。
溪心與岑遲正在談論的一段佛經,小薔依舊是聽不大懂、以及覺得枯燥的。但她現在心裡已經聚不起什麼睡意,而這種用清晰地神智感受枯燥晦澀的感覺,實在可以稱得上是一種精神煎熬。…
微垂著頭沉默良久後,她終於忍不住,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雖然她一直謹慎遵守著之前岑遲的囑咐,做到了沒有出聲插話,她此刻的這一聲嘆息也是極輕的氣流游出喉口的聲音,然而禪房裡的講經之聲卻恰在她這一聲嘆息後忽然停止了。
小薔微微一怔,下意識里抬起頭來,緊接著她就看見岑遲轉頭看向身後的她。
這本是她剛才所期盼的事,但不知為何,見他終於回頭注意到她,她卻覺得心頭那種無形的壓力更甚。
她不知道,這種壓力的增長,還是因為她生命中那種長時間做服侍主子的下人養出的習慣在作怪。這一刻,她思維潛意識裡又在提醒自己,禪房講經遭到打斷,是因為自己出聲一嘆。
她卻沒有想到,自己是因為不懂所以不知,那講經聲音地戛然而止,其實是自然結束。
有輕微的衣袂摩擦聲傳來,心有愧而微低著頭的小薔感覺有人靠近過來。剛剛抬起頭,她就看見已經從蒲團上起身並轉身走到自己身旁蹲下,目色平靜而又有些意味不明地看著自己的岑遲。
在他的身後,剛才那素衣僧人溪心坐的地方已經空了。小薔微一側目,就看見禪房門外溪心的背影,他竟已經走得老遠。
「我……」小薔下意識里開口,但她只說了一個字就覺得艱於為繼。
這時,岑遲倒是主動開了口,他微笑著說道:「溪心師傅剛才對我說你在睡覺,我還不信,這會兒看著你倒不再疑他所言了。」
小薔聞言,驚得從蒲團上跳了起來。
她本來也沒有十分端正的坐在這由草杆一層層編織而成、坐上去硬得恪人的蒲團上,所以這一躍動作倒是利索,與此同時她還訝然脫口道:「什麼時候?」
岑遲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緩緩又道:「他剛剛還對我說了,剛才我與他一齊地那一笑,已經將身後的女施主吵醒了。」說完這句話,他也站起身來。
剛才他與小薔兩人一蹲一坐,相對而視,目光還算持平。此時兩人都站起了身,身高上的差距讓小薔不自覺間即感覺到了一種由需要仰視而產生的心理壓力。
其實岑遲的目光神色一直沒有變,依舊是平靜而溫和的。他以前在相府生活,也極少用那種有壓迫感的目光施於相府下人身上,更是從未以這種態度對近身服侍他的小薔。只是此時的小薔又想起自己的歉疚之處,心思變得敏感起來。
小薔微微低下了頭,懦聲問道:「溪心大師一定很生氣,對我很失望。」
「看你一臉愧疚模樣,就是在為這事兒自責?」岑遲的聲音傳來,語調中似有笑意。
小薔抬起頭來,目光落在岑遲的臉上,見他果然在笑,她忍不住一撇嘴說道:「你們既然都看見,也都互通了消息,為什麼一個叫醒我的人都沒有呢?」
她以這種語態開口,話里想表達的另一種意思已經很清楚了。
她揣測溪心和岑遲是約好了一起看她的笑話,心裡對此正非常地不滿。然而她卻沒有考慮到,即便事情真是如此,以這兩個人的心性,即便是看了笑話,也是不會到處去說的,根本不會對她產生影響。而他倆人沒有在她打盹時叫醒她,多半還是出於一種大度隨意的態度,如此一來,她自己又有什麼好計較的呢?…
岑遲沒有再對此解釋什麼,也沒有安慰她什麼,毫無預兆而顯得有些突兀地就偏開了這個話題,只溫和說道:「我們先離開這兒,我帶你去休息吧。」
小薔應聲隨岑遲出屋,不過她才剛走出禪房,就想到了一個問題,十分後知後覺地問道:「你們講經……已經結束了?」
「結束了。」
小薔聞言心中微喜,但這絲喜悅沒有維持多久,因為她很快發現,剛才的岑遲似乎有些失神。
他果然沒有把話說完,在略一停頓後又補充說了一句:「首闋結束了。」
「首闕……」
小薔滿眼裡都是疑惑,還夾雜著一絲失望。
她雖然不大能明白岑遲話里的意思,但她由此話也不難聽出,講經還未完全結束。而她的疑惑,除了因為她艱於理解那些超出她學識範圍里的詞句,還因為她很少看見岑遲說話表意不清,像此時這樣一句話拆成兩截。
會讓他失神如此的,會是什麼事呢?
其實還是跟我有關吧!
今天,真是太丟人了!連帶著把先生的臉面也拂了。
小薔低著頭,漫無目地的用手指攪著一處袖擺,自顧自的在心裡如此想著,腳下步履越來越慢了。
「小薔姑娘。」
岑遲的聲音忽然傳來,聽起來有些飄遠的感覺。
小薔一抬頭才發現,自己的步履越來越慢,以至於岑遲已經快到此禪房所在小院的門口,而她才剛剛走出禪房大門幾步而已,並最終致使岑遲乾脆站住了腳步,轉過身來等著她。
小薔連忙加快腳步走近岑遲身邊,同時就聽他像是顧慮著什麼似地慢慢說道:「過一會兒,我與溪心師傅還要講討下闋,你……」
小薔會過意來,連忙擺手說道:「那個……那個下闋啊,我就不來旁聽了。」
岑遲自行截斷了後面欲言又止將要說下去的話,只用疑問的目光看著小薔,安靜等待著她的解釋。
「我聽不懂那些,還是不要硬湊熱鬧了。」小薔咬著自己的下嘴唇,想了想後又說道:「我註定是只能過平凡生活的料兒,但這也是我所願望的,所以講經的事,還是讓你們這樣學識與身份適合的人去思考交談吧!我坐在那裡,不但自己獲得不了什麼理解,說不定還會影響先生與大師的交流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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