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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面躺在地上的莫葉忽然感覺天上似乎開始在下雨。
此時她無力睜開眼,只能憑聽覺判斷,她聽到有密集的雨滴砸落在傘面上的聲音。然而她又只是聽見了這種類似下雨的聲音,卻是絲毫未感受到有雨滴落到她臉上的那種冰涼感覺。
這是為什麼呢?她雖然無法睜開眼,可又能隔著眼皮感覺得到,此時的天色應該與剛才無差,並沒有烏雲壓頂的那種沉黯感。
隨後,她忽然想起之前那陣極快的腳步聲掠過她身邊時,同時響起的那一聲布錦抖展的聲音——原來那是撐傘的聲音——只是那白衣男子為何要撐傘?此時拍擊在傘面上的,又是什麼?
莫葉無法看見,也沒能有人向她描述,如離弦箭矢向蟲蛇女衝去的白衣男子頭頂上,忽然綻開了紅的褐的「雨點」,夾雜著殘破的蛇屍,在半空翻轉一個弧度,又悉數墜落下來,砸在黑布傘面上,瞬間將那純粹的黑染得斑斕。
蟲蛇女以為那直面向自己衝來的持傘男子只是虛張聲勢,沒想到他竟真那麼直接,那麼毫無退意。但蟲蛇女不認為此人也擁有世間難得一見的天然抗毒體質,所以她只是精神慌亂了一瞬,轉瞬間已恢復了自信,加大了控蛇速度。
一批數量龐大的青色蟲蛇早就埋伏在蟲蛇女背後數丈外的草叢裡,因為距離夠遠,在剛才那驅蛇笛聲響起時,它們並未受到影響。此時它們聽到蟲蛇女拂鈴召喚,立即奔涌而至。
這種以靈敏見長的悍物終是比人的步履速度快以倍數計,事實上白衣男子暴起衝來的速度已經是高手水準,但群蛇比他更快。終是趕在他離蟲蛇女還有五步距離時,滑刺至兩人之間攔截。
然而蟲蛇女失算了最不該輕視的一個問題,白衣男子根本沒有想過後退,他前進的步履之堅定,亦如他在踏步至蟲蛇女五步距離時,擰開傘柄拔離出鞘的那把劍。
劍身極窄。宛如銀鉤,直欲虛刺蒼穹星辰,直欲將空氣割裂成絲,直欲取一人咽喉!
劍在白衣男子手中,面對群蛇襲來,他比剛才持鐮的莫葉刺得更准。切得更細。天空飄灑著被他切碎的蛇屍,滴滴答答落在傘上,但這似乎與他毫無關係,傘沿壓低在他的眉峰處,黑布襯得他的雙眼更加明亮。他眼中沒有厲色,只有認真,冷漠以極的認真。
他盯緊了蟲蛇女的咽喉,即便女子的喉結並不突出,容易藏匿在平滑的頸部肌膚之後,但只要是他認定了的位置,便不會偏移。
尖而窄的劍鋒在群蛇撲面而來的襲擊層剜開一個能供一個人穿過的空白面,白衣男子卻沒有踏步過去,而是單臂展直,代替了這一步。投出一劍。
冰涼而鋒利如刺的劍尖在挨到蟲蛇女喉頭時,似乎略有停頓,如猶豫,但更如在最後一次確定位置,緊接著便是微微再遞出一寸。
這一寸遞出,只在一瞬,卻是極準的切斷了脖頸氣管,切斷了一個人生機的來源。
而當這一寸回挪,細而窄的劍尖,只沾上了一滴顏色極深的血珠。
蟲蛇女似乎還未有察覺。只是瞪大了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張臉。她看見眼前之人手中所撐的傘上,已經堆滿厚厚一層黏著髒污,但他略顯蒼白的臉卻十分乾淨。然而她不會再有機會回憶這張臉了,當劍尖自她喉間挪出,她便如漏了氣的球,緩緩萎頓在地。…
盤踞在蟲蛇女脖頸後的漆黑蛇王本來在白衣男子欺近時準備動身撲擊而出,無奈一直沒得到蟲蛇女的鈴聲命令,直到蟲蛇女萎頓在地,那蛇王也扭動起身形來,但不像是垂死時的動作,而像是在掙脫什麼。
蛇王與控蛇人之間的某種契約,正在隨著控蛇人的生命跡象消失而崩解。
至於周遭本來正齊聚圍襲而來的群蛇,當蟲蛇女按照一定節奏拂響的銀鈴聲驟然消失,離得較遠的那一批蟲蛇齊圍的陣形已經亂了,行動上接近於四散而去。最近的這一批在白衣男子殺死蟲蛇女後,只揮了數劍,也已經是被驅散得稀疏凌亂,不能成勢。
擒賊先擒王,這個道理說來簡單,做起來卻需要衝破重重危險阻撓。
儘管蟲蛇女被白衣男子成功的一劍斃命;失去蠱咒控制的群蛇抵抗不了自然時節的約束力,也已經開始四散逃離,尋找洞穴繼續冬眠的最後一個月;黑色布傘在剛才的衝殺過程里,也幫了他一個大忙,在他對暗器偷襲十分敏感的精神力控制下,手腕不停挪動調轉傘柄方位,阻擋了一些可以濺到身上的殘蛇毒液;但……這如雨一樣密集的毒液潑灑而來,哪能真正做到一滴不沾身?
他剛才以虛聲傳音給莫葉,言及殺死五條黃斑,勝算便有五成,這估算其實一點也未摻水。
當氣絕的蟲蛇女匍匐倒地時,白衣男子陡然感覺胸腹間一陣絞痛,眉峰一蹙,本來就沒什麼血色的臉龐又蒼白一分。他抿緊了唇,似乎是在忍耐著什麼,但他的目光依舊堅定冷漠如冰,腳步未動,停在蟲蛇女屍身上的視線也依然筆直,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
蟲蛇女脖頸上那道沒有溢出多少血跡的窄細傷痕不知何時竟成了一個圓窟窿,隱約可見內里漆黑,這不像是外傷應該展露的顏色,看上去頗為詭異。
白衣男子等待了片刻,終於得見那黑窟窿的真相,如他心中所料,那條在蟲蛇女活著時還能乖乖盤踞在她脖頸後聽從召令的黑色蛇王,在其死後,立即找准了那道開裂傷口,鑽了進去。
它鑽進她體內良久才出來,原本漆黑的鱗身已經被蟲蛇女的血染紅,可見它在裡面一定是吃飽吃夠了。
在主人死後,蠱咒契約解除,真正野性兇悍的蛇王不但立即叛主,還當場將主人的血肉視為美味,這不正像是白衣男子剛才對蟲蛇女說的那番話里描述的場景麼?也許若不是在她死後,白衣男子還未離開,這分食骨肉的事,其它青身蟲蛇也都要來參與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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