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的肌肉缺乏力量,鐵大的手很快垂落,耷拉在膝上。
鐵大目光垂落,望著自己那雙曾經以輕舉百斤穩如鐵石而在海港揚名、此時卻連動一動指頭都有些控制不了的手,無聲的一嘆,又問自己:鐵大啊,你活著是為了什麼呢?就是這樣被別人推來擠去麼?高家給了你活著的機會,也讓你有了痛苦的機會,你該恨麼?現在你又被另外一個人從死亡之中救活,若要報答,卻要做害高家的事,你有這個選擇的權力麼?
良久的默然後,他的喉間忽然發出一個低沉嘶啞的聲音,然而卻辨不出究竟表達了什麼。
只有他的心裡在泛起巨*,在裂膚般的掙扎呼喊:
「也許死是最簡單的,但我已經死過一次了,所以我忽然特別怕死,怕那種痛苦,怕窒息的感覺……所以,我要活著!」
……
要活著。
要活得好。
這些是人的基本索求。然而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很多時候,都是要以別人的肩膀作為鋪路石。
但不是所有的人都願意把自己的肩膀主動露出來,讓你踩。
夜色降臨的城南,貧民居住的舊房區,羅老頭兒的小破院子裡忽然來了一群客人。他們不是一齊來的,但出手很是爽快,所以羅老頭兒在掂著三兩碎銀子,被那群人帶著的護衛用銳利的目光掃視著逼出院子時,他心裡雖然有些害怕和忐忑,但更多的是憑空賺了一筆的喜悅。
這所破落院子,平時用來供流鶯取樂時租用、禁貨停放、以及一些市井混混聚眾賭錢時,即便連續租出去十幾天,也沒今天一晚上賺得多。
羅老頭兒無後,唯一的產業就是這院落,而他自從發現了這破小院還可以用來這麼賺錢時,他平時要做的不過就是廣而告知的讓四鄰知道,他是個孤寡老人,這宅子也是極其貧舊的。
因為太破,正常點的人不會來敲門租屋;因為院子裡沒啥值錢東西,連老鼠都不願意越牆竊食;院子裡就住了個孤獨老頭兒,根底簡單,要查問什麼,只要老頭兒裝痴呆閉緊嘴巴,雖然他的一口牙早已不再齊整,口封卻是緊得很的。
待第五位只帶了一個年輕人相隨的客人到來後,院子裡的一名護衛模樣的人就關上了院門,守在牆墩的側後方。
這第五個客人進了小院中唯一的一間屋子裡,看見那四位先到的客人,五人都只是以目光相碰,權當是打過了招呼,並沒有開口出聲。
五位主要的客人聚齊,正襟危坐。他們的面前沒有打磨光潔的桌子,也沒有僕人備好的茶點——雖然在開口之前,這幾人都已感覺到喉嚨間壓抑的干啞。
眾人安靜了片刻後,坐在主位上的那個中年人乾咳了一聲,終於開了個話頭,也直接挑明了今晚要議論的內容。
……
一刻中後,低沉的對話聲,將話題談論到了中段。
這時候,坐於主位左手邊的一個青年人忍不住說了句走了偏鋒的話:「易公,我們這麼做是不是有些欠失妥當?萬大人還在牢裡,如若這時候就對姓林的動手,豈非讓萬大人的嫌罪更重?」
坐於主位上的那個中年人臉上沒什麼表情的慢慢說道:「林杉不除,像他這種做法,繼續下去,只會是後患無窮。必須趁他的勢力還沒完全恢復,快刀削金,以保我等太平。」…
他在深長的一個呼吸後,又說道:「就當是犧牲了萬大人吧!損他一個,幫我們五個,孰重孰輕你們就辨不得?別像女人那麼優柔寡斷,我們幾個可都是拖家帶口幾百號人,哪有那麼多精神力講義氣?」
之前說話的那個青年人沒有再說話,他垂下目光,眼中有掙扎的神色,但很快歸於平靜。與此同時,那最後一位進院的客人隨行的那個年輕人也垂下了目光,眼中斂藏和壓抑的是近似的眼神。
席間五人亦是有一兩人禁不住輕輕嘆息,然後歸復於平靜,只有一個身形極瘦、臉頰凹陷,但是雙眼細亮如鼠的人開口說了一句:「若能如此,萬大人也不算白白犧牲了。姓林的若不在了,我等至少還能再逍遙幾年。贍養萬家家眷的事,只要萬夫人願意,我錢某願意一個人出一半的贍養費。」
「錢兄,你這麼說豈不是在小瞧我們麼?」
「愚弟倒覺得即便萬大人不在了,萬夫人也不會接受他人的幫助,萬夫人的娘家可是大戶。」
當席間幾人正要就事後問題討論開來時,那坐於主位上的中年人忽然制止道:「諸位,先不要討論這些。我們今天要商量的主要事項,還是幾天後動手的配合,如果配合得好,或許事情還不至於糟到你們剛才所說的那個地步。」
中年人一語點醒眾人,席間立即有一位客人問道:「莫非梁兄心中已有定計?」
「愚兄智敏有限,這定計之事,還得勞煩大家一同商議,才能周全。」梁姓中年人先是謙虛了一句,然後他的目光指向那最後一個到來的中年人,溫言問道:「傅兄,你徐徐而至,隨後一直安坐如山,莫非是已經心有良策了?」
傅姓中年人聞言微抬目光,凝了一下神後,他先是「呵呵」笑了一聲,然後用不緊不慢的口吻說道:「良策沒有,拙計倒是略有雛形。刑部有句行內說法叫『法不責眾』,所以要保障諸位安全,淡化萬大人可能再增一道的嫌罪,必須把此次參與者的圈子劃大。只有參與的人越多,這浪花被攪得夠混,日後陛下算起賬來,也不容易單捏一個人。陛下法令雖嚴,但也是有名的以證定刑的君子。」
他的話音落下後,席間有人的臉上露出一絲泛著諷意的笑容。那位坐於主位上的中年人倒一直是擺著一張石刻一樣板滯的臉,不過他在沉吟了片刻後,忽然輕輕拍了拍膝蓋,贊了一聲:「這想法好啊!」
……
今晚的客人只租用了小院一個時辰左右的時間便出來了,走的時候亦如來的時候那樣,陸續而去。望著那連帶著主僕攏共十幾號人慢慢離開,蹲在院牆外吹了一個時辰夜風的羅老頭兒有點不舍,也有些舒了口氣的感覺。
羅老頭兒本來希望他們以後能再來,但望著屋內整齊宛如沒動過的簡陋凳椅,以及空氣中漂浮著的薄薄一層貴重香料味,羅老頭兒莫名的又覺得有些後怕,感覺自己似乎做錯了什麼。
曲折於舊房區之間的窄街上,那姓傅的中年人路走到一半,忽然沉沉一嘆,腳下步伐也慢了下來。
他帶來與會的那個年輕人實際上是他的長子,見父親嘆息,兒子很自然的關懷了一句:「父親因何事長嘆?」
中年人輕聲說道:「我有些後悔,今天走這一趟,感覺像是被框了。」…
兒子聞言附聲道:「我也覺得,父親應該不會參與這種事。」
「可現在我是不參與也得參與了。」中年人說罷又是短促的一嘆,接著沉吟道:「其實我對姓林的那人地態度,是五分好五分壞。如果不是那姓易的詐了我一下,對於那姓林的,我更願意與之兩不相干。」
兒子不解問道:「可是看剛才那幾位叔伯的意思,似乎即便我們不去招惹林杉,他也是會反過來惹咱們的,而且可能的結果像是都不怎麼好。」
中年人平靜說道:「他們的話,本來就是半真半假和誇張過的,不過是想標明對立面,讓大家綁在一起更緊一些罷了。林杉這個人有一些書生氣,但更多的是淡闊。比起清理朝中朽類,他或許更喜歡什麼都不管,否則要麼是十年前他就死了,要麼就是今天聚會的這些人全都已墳頭長草。我一直奇怪,究竟是什麼綁住了他呢?或許找出這個問題點,不需要我們動刀見血,他自己就已經走得遠遠的了。」
兒子忽然好奇問道:「父親,我一直想了解,那個叫林杉的人究竟厲害到了什麼程度?」
中年人看著自己的兒子那張年輕得見不到一絲皺紋的臉,溫和地笑了笑,說道:「這麼形容吧,以我為比較,他的腦子裡有一張網,比為父腦子裡的網要織密集多了,只是那張網的方向有點特別。我僅知道京都的外城有一部分是經過他策劃改造的,雖然沒有進裡面看過,但僅在外圍看來,就已經是非常駭人,其變化特性,宛如一座龐然複雜但秩序竟然的機械巨獸。」
兒子聽他講到這裡,不禁失聲道:「真有這麼厲害?」
「這些只是演練兵陣時觀察到的,尚未經過實戰檢驗。」中年人緩緩說道:「總之那些人忌憚他也不是太奇怪的事。像擁有這樣頭腦的人,萬一哪天真的該行把那張網撒入官場,用那種頭腦弄權,再加上他跟皇帝的金蘭之義、過命交情,恐怕誰被他盯上,都得脫一層皮。」
他的話有些突兀的一頓,然後才一字一定的說道:「兒啊,你以後無論做人還是為官,在人堆里都不要太亮眼。若像姓林的那樣,容易成為眾矢之的,讓人易動殺念。因為這樣的人,似乎唯有死這一門可以永絕後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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