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點)
「現在,我只是想知道,你剛才說的那句話,是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嚴行之也知道自己剛才的舉動有些失禮,在努力的控制了一下後,壓抑了些目光中的鋒芒,神色沉著了一些,倒顯得態度又變得誠懇起來。
廖世沉吟了一下後,捋了捋下巴上的短須,說道:「我剛才說話時的表情挺認真的,不是在開玩笑啊,你怎麼會覺得……」
未等廖世把話說完,嚴行之就大笑一聲,接著對廖世說道:「我回去後立即就找我爺爺說這件事,只要他那邊首肯了,你就得履行承諾,收我為徒,這樣你總該沒話說了吧?不少字」
廖世愣神道:「有這麼牽強的道理嗎?這根本就是沒有道理的事。」
「要麼收我為徒,要麼我就一直這麼跟著你,你只能選一個。」嚴行之見剛剛有了眉目的事又玄乎起來,他便開始發揮憑一年多以來耳聞旁觀廖世的舉動,從而學來的一門功夫,悠然說道:「靈火谷、浮貝灘,嘿嘿,一定是很美的地方吧!」
「這兩種選擇的意義分別不大吧?不少字」廖世壓著嗓子嘀咕了一聲,知道嚴行之後面那句話里潛含的意思,心裡有些發堵。
嚴行之磨了他一年多,老頭兒心裡其實也有些感動,不過嚴家大族的壓力也明白的擺在廖世心頭,其實這件事在廖世心裡是占據了一塊不小地位置的。在嚴行之剛才那句話直戳廖世的軟肋後,默然思忖了良久,他的心防終於退讓了半步。不過在表明心跡之前,廖世還想問嚴行之一個問題。
「孩子,老朽不和你胡鬧了,你且認真回答我一個問題。」廖世收束起一派為老不尊的輕浮氣,正色又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是會影響到我的一個決定的,你只管回答我所問的,別的不要多問。」
嚴行之發現眼前這古怪老頭兒忽然變得跟平時不太一樣了,確切的說,是恢復了他原本的那種他希望看到的樣子。見此情形的嚴行之不敢怠慢,拱手拜道:「晚生敬候前輩的訓導。」
「嗯。」廖世搓揉著自己那雙枯瘦的手,微微垂眉沉吟起來。
盞茶功夫過後,他抬眼再看嚴行之,目光對上了那雙年輕而富有活力的眸子,緩緩的開口說道:「你本就是醫道世家子弟,你的祖父、父親皆健在,並且都已入京都太醫院任職,名望頗豐。你可謂是先天享有這世上現成的醫道資源最豐厚的人,可你為什麼不學本家醫術,要拜我為師?為名利,還是為了什麼?」
「前輩熟知我的身世,應該不難理解,名和利這兩種東西,我不求已得,而我堅持拜您這個外系神醫為師父,自然不是為了這個。」
嚴行之這第一句回答的話說得簡單明了,然後他就沉吟起來,片刻之後才語速緩慢的接著說道:「晚生作為嚴家後人,有義務繼承家祖之醫道,但我不想局限於此。聽聞前輩行藥之道為天下一絕,但卻很少憑其救人,晚生妄自揣度過,可能前輩是有苦衷而不得為,因而晚生想學習前輩的藥術,再合併本家醫道,以求能治療更多人的病痛,同時將前輩的藥術一絕傳承下去。」
「你還真是感情豐富得過剩,憑你一個人,能救多少人?」廖世目中的色彩蘊起諷意。
不知道是故意試探嚴行之,還是他真的被嚴行之的話觸到了經年心傷,他在輕聲一哼後,似笑非笑的繼續說道:「有時候為醫者對病患而言,你若救了他們,他們會認為這是你職責所在;你若救不了他們,輕則被惡言誅心,重則毀譽傷神,被劃等為害命歹人。」…
「行醫用藥之人,常與各種藥材接觸,身體易積餘毒,年老後易怪病纏身不得治,是為醫者難自醫;特別是像我這樣專門跟藥物打交道的人,就說我自己,雖然外貌稱不上英俊,但曾經也是身材偉岸之人,只因為碰了不該碰的藥,差點因其斃命,後來雖然幸運的活了下來,卻快速衰老得厲害,肌體骨骼已經干縮成這個樣子,人見人怕。」
毫無前兆的在今天聽廖世親口講到一些他的過往,嚴行之微微動容,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替廖世的那些遭遇而表示黯然。但很快他的心思回歸到眼前的事情之上,腦中一個念頭閃過,他慢慢說道:「前輩先問我行醫的意義所在,後又用自身的經歷試我的膽量,如此軟硬齊施的煞費苦心相問,是不是等於在考慮收我為徒的事?」
「既然你自己都把話挑明了,我就直接了當的問一句,你怕不怕?」廖世定了定神,未等嚴行之開口就緊跟著補充道:「麻煩、潛禍、病痛、失敗、責任,這些是我私為藥師之名總結的五種心毒,你可有畏懼之心?」
嚴行之垂目間默然將廖世話頭那如錐刺木的五詞十字放在心裡來回琢磨了幾遍,心中茫然情緒慢慢行過。當他再看向廖世時,雖然目光堅定,可語氣中卻多了份遲疑:「行醫遣藥不是兒戲,晚生不敢為了取得拜師資格而勉強回答。事實上,晚生雖然掌握了一部分醫理,然而出診的經驗幾乎是零,對這方面的了悟,只知字面上的意思,在實際的掌握上,經驗很是生澀。」
「面對自己的短處,你倒是很誠實。」廖世的神情不見喜怒,但目光中有一縷讚賞一現即沒,他接著說道:「作為一個醫者,這一點很重要。不會便是不會,需明確的告訴患者,而不是瞞著患者,把患者當作實驗品來為自己並不能掌握的醫術冒險。而作為一個藥師,這一條更應擺在首位。行醫有差錯,還能有挽回的機會,但藥師手裡的一副藥下去,若出差錯,要一個人的命只是喘幾口氣的功夫。」
嚴行之誠懇的點頭說道:「晚生受教了。」
「別怪老頭兒囉嗦頑固,我是個極為怕麻煩的自私之人,從來不願意做得不到收穫的付出,所以才會對你諸多考驗,只是煩於你恐會反悔,半路放棄。」廖世說罷,躊躇了一下後,語氣放柔和了些的又輕聲說道:「以後,你就替我背藥簍子吧!」
這末了輕簡的一句話,卻如一顆石子砸進嚴行之的心湖,石子雖小,激盪起的波瀾卻能散滿整個湖面。
嚴行之先是一怔,旋即明白過來,激動之餘聲音也有些發抖:「師父在上,請受……」
他那作勢欲拜的舉動才有了個抬臂的鋪墊,就被廖世隨手一甩給打亂,接著他手裡那一路都不肯好好背著或拎著的破篾簍就扔了過來。
嚴行之牢牢接住篾樓,二話不說就甩到了背上背著,他身旁的隨侍裴印見狀正要幫忙,立即被他一個眼神給頂到一旁去了。
廖世兩手空空的甩袖走到前面,悠然說道:「別那麼快拜,我並不是說就此收你為徒了,你目前只是我的藥童,偶爾幫我打打下手而已。不過你放心,我基本上沒什麼活干,就是跑腿的功夫多。今後你也別叫我師父,在你家那兩位高人面前,我擔不起這個名聲,就叫我藥師吧!」…
他說到這兒,忽然回頭看了嚴行之一眼,又說道:「不過我得把醜話先放在前頭,此次回去,如果嚴廣有一點反對意見,我立即與你劃清界限,拜師之事再無商量的餘地,今天的約定也立做煙散。」
「是。」嚴行之應了一聲,開始在心中考慮說服嚴廣的事。
離家幾年,期間已有很多封家書遞來,催他回去,他都一概推掉了。恐怕這次回去,爺爺真會像廖世說的那樣,一怒之下將自己捆了起來,即便他不捨得動用家法,那至少得是禁閉之罰。
想到這一點,嚴行之不禁對廖世剛才收他為藥童的做法是又喜又惱。做一個隨時可能會被撤掉的藥童,且不論路至中途,廖世的決定會不會再起變化,他這一時半會是不能離開廖世身邊,那不就等於是送到家裡去待綁麼?廖世這招欲拒先迎,手法不可謂不老道啊!
琢磨了片刻後,緊跟在廖世身後的嚴行之忽然賠笑著說道:「藥師,前幾天我聽你說到過,下山的原因,是為了檢查那位莫師弟改了你的藥方後,會不會因服藥有異而存在健康上的隱患。而前些日子,我家送來的書信中提到,莫師弟一家已離開邢家村,所以我們的行走路線是不是要改一改?」
「根據你的描述,憑她服藥的時間在體內已經積累的藥力,那孩子即便真動了我開給她的藥,但只是缺了『一點朱』那一味的話,對於整體的治療效果,問題應該是不大的。若要彌補,也需要在她完全停藥後才能進行。」廖世邊走邊說,話至此處微頓,在看了嚴行之一眼後才又說道:「算算日子,我們的時間還算充裕,借這機會帶你回趟家,難道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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