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恩記 1246、思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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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葉乾笑兩聲,搓著手不敢接師父的話,念頭一轉,嬉皮笑臉的連忙給江潮道歉。

    江潮本就沒有與莫葉計較的意思,看見林杉到前庭來了,他這邊安慰了莫葉幾句,就連忙迎了過去。莫葉則微低著頭,跟在後頭。

    殘檐碎瓦掉落了一小會兒,總算安生了。林杉正要從迴廊里出來,那柄嵌在屋檐里的木劍,突然斷成了兩截,劍身還卡在上頭,劍柄卻掉了下來。林杉目光閃爍,出手極准,抄住那柄殘劍,就見木劍的斷裂處如同碎絮。

    前庭的切磋,林杉只看見了最後一幕,江潮棄劍,而莫葉差點沒收住手。這柄殘破的劍,正是江潮所棄,這碎裂的缺口,想來必然是因為莫葉執劍砍伐所致。

    想通了這一切,林杉暗暗也有些驚訝,沒想到莫葉才修習乾照經三年,已有這麼磅礴的潛力。但隨後他又想到莫葉剛才劍勢難收的樣子,卻是見了她的進步,也高興不起來。

    「葉兒。」

    莫葉聽見師父喚她,一抬頭,就看見那柄殘劍飛了過來,她順勢抄在手裡,這一來一去間,木劍斷口處,又有碎屑掉落。看著這一幕,她也有些吃驚,剛才這把劍還好好的,沒想到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內里已經損壞到這種程度了。

    難道是長蛀蟲了?

    莫葉突然冒出這個念頭,就伸指頭摳了摳斷口。她這一弄,就更糟了,半截劍像膠合的木渣突然失去了粘力,碎了一地。

    緊接著她就聽見了林杉的斥責:「你太過分了,這叫切磋嗎?」

    看著剛才還用過的木劍頃刻間碎成這樣,莫葉心裡也正吃驚著,此時又聽到林杉的責問,她頓時已是滿心驚惶,也對眼前這一幕感到很困惑,只能低垂著頭。懦懦地道:「師父,我真的不知道劍怎麼會變成這樣。」

    「全力以赴還能視作切磋?」林杉盯著她,「下手幾分力,你不會控制麼?以你擊碎這木劍的力量。如果有一劍落在江潮身上,即是斷骨傷,你在動手之前沒有考慮過後果?」

    莫葉這時才知道後怕,但她仍舊無法理解怎麼控制力量。無奈她也意識到,這會兒如果她把這些困惑如實說出。只會引得正在惱她的師父更生氣,只得閉嘴不語,頭垂得更低了。

    看著莫葉緊緊抓著半截木柄,頭垂得老低的樣子,林杉沒有再說話,只是嘆了口氣。

    也許是因為病中精神不濟,沒有平時那樣好的耐心,不經意間,他這幾句話說得也有些重了。

    一旁的江潮也已覺察到這個問題,連忙幫腔打圓場。卻是在幫莫葉開脫:「先生,此事也不能全怪她。她的武功傳自大統領,大統領那身武功,你知道的,完全展開時,周身丈餘地的草皮都能被刮掉一層,斷幾根木頭就更是跟玩一樣了。」

    林杉本也不打算再繼續斥責莫葉了,江潮這個時候幫腔,他正好借梯下樓。

    不過,這並不意味著他立即能給莫葉好臉色。不冷她一會兒,剛才訓她的話,她轉眼就能丟到腦後去。

    「罷了。」林杉深深吸了口氣,語氣緩和了些。「你這話倒是提醒了我,等哪天厲統領得閒,我要邀他過府一敘,順便請他陪葉兒練練手。」

    他說得輕巧,江潮聞言卻是目露懼意,忍不住道:「跟大統領練手……這不妥吧?小葉的武功只算是初有所成。還有很多地方不夠純熟,大統領若有一個失手,小葉怎麼承受得起。」

    「厲統領怎麼可能像她這樣不知輕重。」林杉扔下一句話,拂袖離開,待走遠了,又聽他喚了聲:「江潮。」

    江潮應聲跟了過去,又轉頭對莫葉道:「小葉,先生大約是要交予我一些工部衙門裡的事,他還沒吃午飯,你先去廚房看看。」

    「好。」經江潮這一提醒,莫葉也才想起,自己差點忘了這茬,連忙往大廚房去了。

    江潮剛走到林杉的臥室門口,就聽見裡面傳出的咳嗽聲。

    門虛掩著,他連忙加快腳步走進去,就看見林杉坐在桌邊,咳嗽已經止住了,只是還躬著背,氣息明顯急促著。

    「剛退了熱就往外頭跑,若是病勢反覆,傷身更為厲害。老藥師的話,我都會倒背了,我不相信你會忘乾淨了。」雖然見他肩上披著厚實保暖的鑲絨大氅,走近了的江潮還是有些不放心,握住了他的手腕,感覺到他的脈搏正常,手上也有些溫度,這才鬆開。

    林杉又將衣袖攏緊了些,終於挺直了背,看著江潮笑了笑:「我確實已經好很多了,至於這咳疾,斷絕不了,但也不妨事。」

    不等江潮開口,林杉就又問道:「徐部堂有沒有讓你給我帶什麼話?」

    江潮搖搖頭,「他只說讓你安心養病,也好早些回去,有事他也只會當面跟你商議。」

    「滁州那批木材上路了沒有?」

    「驛報正好是今天早上到的,三天前就裝車了,估摸著今天已經離開滁州了。」

    「這一趟運送任務,最後到底定的是誰當值?」

    「時茂、時監司。」

    「徐部堂擇人的眼光還是那麼老辣。」公務談完了,林杉臉上神色輕鬆了不少。頓了頓聲,再談的事轉向了另一邊,「前天逮住的那幾個蒙面,你查得如何了?」

    提起這事兒,江潮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不自然起來,因為他覺得林杉將此事交給他,他卻沒能辦好。

    見江潮沉默了,林杉並沒有追問,只是安靜等待著。

    江潮猶豫了一會兒,林杉的不疾不徐,反教他愈發感到壓力,最終他只能如實回稟:「線索查到相府,就無法繼續了。」


    得了這個半截回復,就仿佛看著一盤菜上了桌,卻只讓人嗅到其味,而遲遲不能揭開碗蓋一看究竟。

    這種追查到一半就被迫止步的糟心事兒,林杉自打三年前回京時開始,就沒少遇到過。江潮在林杉身邊待了也有近三年了。連他都已經對這種事感到煩膩,這也是方才他猶豫著不願開口的原因。他真想請林杉再給他幾天時間,乾脆讓他單刀直入、夜訪相府。

    然而從林杉開口提這事兒時起,江潮也就知道。此事大約又會到此為止。

    林杉臉上沒有怒氣,但輕鬆之態也接近於凝固了。

    以前京都潛藏的種種矛頭衝著莫葉,隨著莫葉逐漸掌握了保護自己的能力,他也能悠閒有餘的應對。可這次,衝突鋒芒似乎改變了方向。對準了他的弱妻幼子,如果不能將這些孽障一刀斬盡,留有餘患,現在的他還能帶著三個人全身而退,隱居世外麼?

    從接納她、迎娶她,決心對她負責的那天開始,他就有預感,從未真正放過他的險惡風波,很可能將無辜的她也卷進去。雖然她說不在乎,願意與他共沉浮。但真到了禍事臨頭,他還是會感到極度的自責與不安。

    是退還是進?還要不要繼續查到底?

    若退,皇帝肯點頭麼?不……即使要退,也得等妻兒的身體養得結實些,也得等滁州那批木材將狼渠那堆爛木頭換掉,除卻水患。

    不退就等於要硬碰硬了,只要是他在京都,就不可能獨善其身。可去撬相府老底,無異於意圖折斷吏防門牙,即使皇帝現在能點頭默許他這麼做。如今拖家帶口的他著手此事也必得慎之又慎。

    當屋內的林杉陷入沉思中時,屋外端著托盤站在門口的莫葉則是開始了徘徊。

    進不進去?這是個問題,她現在立即進去,很可能就會被立即支開。可她真的很想聽聽屋內接下來的談話內容。

    直言她想旁聽,她沒有信心得到師父的允許。好些年了,她一直處於被動位置受到保護,快要養成了一種令她自己都討厭、卻又不敢用力去掙的思維習慣。掙脫就意味著要忤逆他,她現在還拿不出這個決心。

    可她自己就忽略了一個重要細節,她現在站在門外形同竊聽。已經是在逆行。

    類似於此的事情,她也已經是快要熟門熟路了,這怎麼可能瞞得過林杉。只不過與此同時林杉也在漸漸鬆開對她的管束罷了,才使她以為自己還和從前一樣順從師命。

    莫葉走到門口,腳就仿佛釘在了地上,屋內的林杉已經察覺,只是故意的給了時間,讓她自己選擇進退,結果卻令林杉有些失望。

    「葉兒。」林杉終於還是喚了她。

    莫葉一個愣神,旋即深深吸了口氣,神色坦泰的推門入內,仿佛她也才剛走到門口,不曾有過駐步。

    不料林杉接下來開口就直接擊碎了她的假面。

    「剛才為何站在門口卻遲遲不入?這習慣,是跟山寨那幫人學來的麼?」

    林杉的目光依舊很平靜,可或許是做賊心虛的緣故,莫葉被這道目光注視著,只覺得其中全無平時那種和煦感,而變成了一種無形的壓力。

    ……

    ……

    貓腰進了草蓆交疊而成的船篷里,四個青衣人身上只被雨水打濕了外表一層。待他們剛剛坐定,船頭以斗笠遮蓋臉龐,似乎正一邊淋雨一邊做著白日大夢的船夫立即站起身來。

    船夫抖了抖肩上披著的蓑衣,甩掉一片水花,但在水花拍在船板上發出的「啪嗒—」聲中,隱約還有他肩骨肘骨活動時發出的「噼啪—」聲。

    隨後他將寬沿的斗笠掀上頭頂,一躬身握起靠在船舷上的竹竿,待全部提起,這竹竿近乎有兩丈來長,被他隨手戳入海水下面,船身開始緩緩移動。

    像這樣的小船,在大風大雨極易起浪的海上氣候中行駛,其實是很危險的事。即便不探究大海深處的水底環境,就是這麼長一條海岸線鋪開,也不見得能有人摸清它每一處的水下情形。

    但那四個殺手在坐入船中後,臉上都是一副泰然神情,絲毫沒有擔心這一問題。他們就是這麼來的,也相信船頭那個使二丈長竹竿的船夫,還會如來時那樣平穩的帶他們回門派。

    只因為這船夫下盤之穩、臂力之沉,能把那二丈竹竿使得跟二尺短劍一樣靈活自如——他是那三個少年的折劍師叔。

    不過,他雖然有師叔之尊稱,卻不如伏劍師叔那樣有威望,只因為他的「折劍」之名。

    在他們的門派里,如果有誰藝成之後,卻厭倦殺人,可以通過嚴酷考核,獲得「折劍」之名。「折劍」者即自斷手中殺戮,這樣的人本來對於門派而言,已經毫無價值,最後結局是被門派所摒棄。

    缺乏門派的保護力,身攜命案的殺手們,在江湖裡將會處處遭遇想要排擠掉他們的殺機。

    然而這位「折劍師叔」恰好是門派中允許存在的例外,只有這一個名額,也就間接使他的武藝,在某種程度上,可能要高於那位權威不小的「伏劍師叔」。

    只是折劍師叔手中的劍,已經換成一根竹竿,或者他在今後進行輔助任務時,手裡還會拿棍子、石頭之類的東西,但是按照門派規定,他既然拿了「折劍」的名頭,手中便不能再接觸任何鐵器。

    所以他漸漸也成了門派中最沒有地位的人,唯獨比較受年紀小的未出道弟子的歡迎。除了殺人這一件事,折劍師叔的武藝並不比門派里擔負教習工作的師叔差,而且折劍師叔是公認的好說話。

    然而對於一心想從自己名下的三名弟子裡,培養出成功殺手的伏劍師叔來說,折劍隱約是他的敵人,他不想自己的弟子離這個身上毫無殺氣的男人太近。

    因此,三個少年裡雖然有人想跟折劍師叔打招呼,但在看了一眼同桌對坐的師傅伏劍之後,那種臉色頓時讓他們都微微斂起目光。

    不過他們雖然不出聲,船頭撐船的折劍卻主動開口了,語氣散漫地道:「如何?今天玩得開心嗎?有沒有看見什麼好玩的事,說出來也讓我樂一樂啊?」

    「我正想跟你說呢。」船里肅容端坐的伏劍話雖這麼接了,但在他的語氣里,並不能聽出一絲輕鬆玩笑的感覺。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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