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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位獨留在雅間裡,獨自飲酒的歡客,便是眼前坐於桌前靜靜看書的林杉,一個在她命運走向最低谷的時候,給她帶去轉機的人,一個影響了她半生、也許還會影響她下半生的男人。
直到數年後,她才明白了,他會突然抓住她手腕的原因,只是為了試探她會不會武功,是不是喬裝之後的刺客。
林杉給陳酒的第一印象,便是讓她覺得心驚,不是驚於他身懷的那種特立獨行的才華,而是他的話仿佛如劍鋒一樣,可以剖開人的心門。那時的她在他面前根本藏不住事,只要他想知道。
而在當時,不知道林杉真實身份的她,只覺得這獨自飲酒似有心事的男人真的很有錢,隨手掏出一錠足五兩的金子,他叫她離開青樓,另謀生路,她頓時泣不成聲。
同等份量,金可以是銀的三倍價值,五兩金子可以兌十五兩銀子。就算因為戰亂導致黑商遍地。在兌換的過程中折損一些。那也足可超過她賣身青樓的那十兩銀子。
如果她是在正規一點的飯莊做工,突然有了這麼多錢,她的確可以立即辭職。然而在青樓做了幾天雜工,除了她看到聽到的有關這座樓的傳言與規矩。還有鴇母為了防止她偷溜而警告過她的一些事,這讓她不敢輕舉妄動。
有了救命錢,陳酒當然不想再繼續留在青樓,賣身的事也可免了。但她同時又非常害怕,如果她觸犯了這座樓里的規矩,也許連京都都沒法再待下去,可父親的病並非有錢就能立即治好,能受得了奔波之苦麼?
真是無錢苦、有錢亦苦。
陳酒在拿著金子後還痛哭的原因大部分也在此中。哭到後頭,她甚至再次憤恨,為何不能早一些遇到眼前人?
毫無懸念,她隨後就告訴了林杉,她所犯難的事。包括她知道的一切關於這座樓的信息。她也是在幾年之後才知道,正是那天她所說的一切。讓林杉有了足夠的把握。將這座樓異主,包括不知用什麼手法找到這青樓的主人。
她忘不了那棟青樓易主時,鴇母收拾包袱出門那一刻,悻悻然回頭看了她一眼時的表情。
如果沒有她與林杉的那數番交談。青樓易主的事恐怕沒那麼快。後來她回想起那天的事。卻是暗暗心驚。慶幸於自己在那一天遇到的是林杉,而不是別的什麼人,否則她那數番可算是沒留什麼防備心的話。可能要讓她在還沒**之前就先丟了小命。
鴇母離開的那一天,准què 的說,應該是那老女人被新樓主當垃圾一樣丟棄的那天,陳酒也終於得了機huì 可以回家,然而命運里的挫折再次重重擊中了她。
她在青樓幸遇林杉,而保得了作為一個人的最後一絲尊嚴,但在家中養病的父親聽聞這消息,卻經受不住打擊,沒幾天就病逝了。
待到她有機huì 回家,看到的卻只是父親冰冷的靈位,以及鄰裡間閃爍的眼色。
為父親守完一個多月的孝期,人生第二次有了離開青樓機huì 的她卻再次回到了那個地方,而原來的青樓已經更名為東風樓了,裡面的格局也大為改biàn 。
讓她覺得慶幸的是,在她最無助的時候,幫助過她的兩個人都還在,花魁仍是花魁,而那個大抵算是救了她的男人則成了新東風樓的合伙人之一。而讓她尤為驚yà 的是,其餘的兩位合夥老闆,正是那天在雅間飲酒的兩位歡客,她忽然明白為何那天會挨罵,因為被她故意撒酒在身的那位細聲歡客,竟然是位女子!
陳酒會主dòng 回東風樓的原因,其實主要還是想再見林杉一面,而待她回來時,東風樓大為改biàn ,她也實現了她的願望。本來事情到了這一步,她也可以走了,這樓都成林杉的了,想必也沒人刻意留她,可她反而卻決定留下來。
她算是樓中眾女子裡唯一一位身子還乾淨的女子了,她卻選zé 留下來,這決定著實讓人匪夷所思。
而當她認真的將這個決定告訴林杉之後,沉默了良久的他既沒有拒絕,也沒有讓她在樓中做事,而是把她派去了賬房,讓她跟著易主後東風樓的新任女主人,也就是她故意灑過酒的那位細聲歡客學習理賬。
理賬這種事她以前在自己家的酒莊也做過,有一些基礎,去賬房算是讓她學以致用,而能透晰了解這一點的,在當時也就是林杉一人了,因為她只向他訴說過自己的經lì 。
因為這些經lì 和他給的待遇,她的心逐漸在向他靠攏。在人生遭遇最低谷時期,是林杉給了她轉機,這種恩情著實令人難忘,而讓她傾心於他的關jiàn 一點。還是在她最受非議的時候,他竟還能理解她的想法與決定,而不是用世俗眼光看待她。
如果在清明世界裡已經守護不了尊嚴,卻能在看似污濁的環境裡得到一絲安寧,為什麼就不能選zé 後者?
這一有些荒唐的想法,在即將改朝換代的局勢中,荒唐似也有了正常可行的道理。
早在酒莊破產,父親病倒,連藥費都難以支應時,陳家的那些親戚已大多斷了來往。再到父親病逝。而他唯一的女兒陳酒還傳出那樣的醜聞。恐怕陳家最後剩的那幾個還有點憐憫心的親戚也不肯來往了。
不僅如此華夏商神全文閱讀。就連鄰居見到賣身青樓的陳酒居然回來了,也都是閉門不見,卻又止不住在角落裡對她指指點點。
滿街都可見打包準備離開這座都城的人,在混亂的局勢中。這種親人離散,又備受人議論,毫無顏面的生活,似乎是有不如無。但陳酒在這樣的境遇里。心志卻堅定起來,沒有再像剛入青樓時那樣整天都想著與死有關的事,只是因為她覺得自己遇到了可以為之靠岸的一個人。
她回到東風樓,只是為了能抓住一切機huì 見到林杉。她以為他懂她的心思,是因為她在他心裡已有了地位。其實卻不然,在賬房跟著那位新樓主學了一段時間的理賬知識後,她才真正認識到自己的想法,只是一廂情願。樓中多的是了解男人心思的女子,也不乏抱著與她類似想法的女子。但林杉從來只會對那個似乎習慣了改扮男裝的女樓主流露出那種動情眼神。
只有她,姓葉的女人。
而不是她陳酒。
悲哀地認識到這一點以後。她卻沒有放qì 。因為這是支撐她活下去的唯一意義。她甚至已經暗自決定,即便是給他做妾,只要能一直待在他身邊,她也願yì 。
只是後頭的事實在變化得太讓她感覺吃驚。本來她以為自己最吃驚的。應該是那女樓主的身份。因為東風樓說是有三位老闆。但實際上買下這棟樓的錢全部是那位女子提供的,林杉只是出了改樓的力,而那個嗓音沉厚的合伙人。似乎只是做了些周旋談判之事。但等到其餘兩人的身份真正顯露,她才知道自己不僅知道的事微小,自己在樓中的存在,也是那麼渺小。
再想想自己那願望,真是奢侈啊。
只是讓陳酒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她原本以為林杉必定會娶葉姑娘為妻,可葉姑娘最後卻跟了那個嗓音沉厚的合伙人。的確,那個男人的身份無比尊貴,可葉姑娘家財如山,她真的是一個看重權貴的人麼?在陳酒看來,如果讓她選,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選zé 林杉——只可惜這個人對她一直只是心存一絲憐憫之情。
但不論如何,葉姑娘嫁人了,陳酒應該高興,因為林杉心裡就那一個人,那個人離開了,是否坦途就擺在她的面前?
為了攀上他的心,她甚至重新再向花魁學習那些媚術,卻一次次在他面前失敗,甚至後來還讓她驚恐的發現,如果她再這麼繼續向他使用這些伎倆,也許彼此間連朋友都難做了。她一直無法明白,也很想明白,這個男人的心實際里為何這麼冷酷,他可以對身邊的人很好,但他心裡那片禁地,似乎絕然不允許任何人踏入。
十三年前的一天,林杉來到樓里,清理完定期會收走的賬目,他便又獨自坐在雅間裡,關著門喝悶酒。那時離葉姑娘因嫁人而離開東風樓已經有將近一年時間了,那時的她已經被提升至樓主地位。仍是像當初她剛進青樓時那樣,在雅間裡幫他斟酒,卻是信心滿滿,忍不住問了他一直沒有娶妻、具體的說,是沒有娶葉姑娘為妻的原因。
那一次,林杉又是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唇角勾著一絲笑,聲音卻很冷地說道:「你喜歡我?可我不喜歡你,死心吧!我們之間不論發生何事,都是沒有結果的。」
林杉從來沒有對她說過重語氣的話,也包括他在說這句話時。雖然當時他已經喝得半醉,可他的語調依然平順,說話時嘴角還掛著一絲笑意。可這句話卻像一把劍,毫不留情的將她的心剝得鮮血淋漓。
如果他當時臉上能有一絲怒意伴隨話語表現出來,她或許還能憑此在事後騙自己,認為那是他擲氣的話。
……
華陽宮裡今天負責守夜的幾個宮女太監中,無一人出聲。
已經偎在被子裡的王泓聞聲側傾過身,朝德妃的視線低掃之地看了一眼,他很快明白髮生什麼事了。他的眼神變幻了一下,暗道今天必有一件事無法繞過,不禁默然一嘆。
那火摺子梗也是剛才突然現身寢殿內室的布裙女子小星留下的。這算是一個小小的意外。幸而這種火摺子十分普通。並不能從上頭看出某個人的個性留下的痕跡。然而為了掩飾這點疑惑,今晚必須有一個宮奴要受些委屈。
面對眾聲皆寂,絲帳籠罩的榻上,倚著兩個柔軟團枕安靜坐著的二皇子王泓忽然開口說了句:「大約是剛才掌燈的宮女不慎掉落的吧。一件小事罷了,不值得母妃為之生惱傷身。」
他雖然說得輕巧,但這話只要是從他口中說出來,德妃決計不會饒了那掌燈宮女的過失。
不需要再由誰來指認,寢宮每晚守夜宮奴的安排早就定了冊表。二皇子的話才說到一半,站成兩邊的宮婢中,就有一個人「咚」一聲跪了下來,連聲求饒叫冤。她正是剛才守在寢宮內室,得了二皇子的召聲。才去點起了那三角琉璃燈的宮女。
二皇子王泓沒有再開口說什麼,為了藏好小星的痕跡,他必須這麼做。至於這個似乎才選進華陽宮不久的掌燈宮女,她今天所受的委屈,若要他補償。也得改日再議了。
看見那宮女不停地叩頭求饒叫冤的樣子,仿佛真是蒙受了冤屈,在場的華陽宮數個奴僕里,有一個資歷較老的太監依稀捉摸到二殿下的用意,不僅沒有幫那宮女說話,還有些落井下石意味地道了一句:「頑奴莫再爭辯了,你自己回顧一下,二殿下何時冤屈過哪個宮仆?都是你自己做事粗陋,難道還要把責任逆上丟給殿下?」
德妃最後的一絲遲疑,也被這太監的話給揭掉了,她臉上漸起怒氣。
那太監說得一點沒錯,二皇子王泓也許是因為身體素質差的緣故,從小就養成溫和的性子,極少動怒,自然也就少有遷怒於宮中奴僕。長此以往,他也漸jiàn 自然成了後宮大多數宮奴心中少見的好主子。
而作為一名皇子,所學君子之賢智,所修達者清風,人品之寬德良善不在話下。全然無法想xiàng ,讓他做栽贓一個小宮女的事情,此時那宮女若再否認此事,倒有些像是在給二皇子殿下潑髒了。
跪在地上的宮女已經不敢再出聲了,聽了那太監落井下石地指責,她心裡雖然有些恨,但同時也有些懷疑自己,是否真是自己剛才疏忽了?那太監的話也沒全說錯,二殿下怎麼可能冤枉自己一個小小的宮女呢?-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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