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說什麼?」小凌目『色』淡漠,掃向小烏,「我沒那種癖好。--」
小烏聞言,面『露』無奈狀搖了搖頭,沒有再說話。一旁的小孫則微笑著說道:「小凌,你不會沒看出來吧?那小青衣不過是個假小子。」
小凌不禁一怔。
這時,伏劍拍了拍桌,三個少年立即斂神肅容,就聽他說道:「這叫『第一眼印象』,你們都要學著點。要觀察一個人的臉,有時候只有腦中一片空白時,才能一眼看到事物的本體,等到第二眼時,有了第一眼看到的影子作為基礎,這種感知反而不明顯了。」
在座三個少年又陷入了沉默思索之中。
伏劍則看向小凌,又道:「記住你今天的所見,也許以後真能用到。」
能讓伏劍師叔覺著有用的東西,多半與殺人有關,看著小凌點頭認真記下了伏劍師叔的話,小孫和小烏放在桌下膝上的手不禁抖了抖。
伏劍沒有看見這一幕,如果他想看,一定不會看漏,只是因為他在剛才那句話說完之後,人已經起身出了船篷。
站在船頭,他向著茶棚所在的那個方向沉默看了良久,心中暗道:「不知道我留下的禮物,她們會不會領受呢?」
……
沙岸上,茶鋪老闆等了良久,也不見那四個武館弟子回來,他看了一眼桌『腿』旁靠著的四把黑傘,又看了看圍在炭火盆旁,已經開始在流鼻涕的四個年輕客人,他想了想,還是打消了心中的某個念頭。
盆中炭火漸漸弱了,茶棚外頭的雨,終於也下得小了許多,天上的雲漸漸也薄了,茶鋪老闆讓夥計們開始著手收拾東西,只是他還猶豫著一件事,是自己將那幾把傘帶回,然後找機會送回去,還是就放在原地,等那些人自己回來拿?
他們要真是武館弟子就好了,可自己一時又無法辨准了,回想那個年輕人不太友善的神情,茶鋪老闆真正猶豫的問題,是自己要怎麼做才能不得罪人。
就在這時,他看見不遠處駛來一輛馬車,並未行近就停住了,車上走下來一名『女』子,撐著傘,正是要往茶鋪走來。
天降大雨的沙岸上,除了來回次數更稀疏的巡案兵士,就再沒有什麼人影了,這輛車、這個人的出現,很快引起茶鋪中人的注意。
「是白桃姐姐。」莫葉第一個認出那名撐傘『女』子,臉上很自然的現出欣喜笑容。
葉府大丫鬟小『玉』也開口道:「宋宅的人來了。」
小丫在一旁附庸:「我們府上的人怎麼那麼慢?」
葉諾諾沒有說話,但心中已浮現一絲孤獨的感覺。這種情況要是擱在以前,爹爹雖然嚴厲,但他肯定是第一個趕過來接她的人。
然而今天……強烈的反差感,讓葉諾諾心生一種錯覺,仿佛自己是被家人拋棄了的孩子。
宋宅與葉府的來往還不算密切,所以也沒有關注到葉府那邊發生的事,只是注意到自家的莫葉去了海邊,幾個時辰後,大量京都居民都回城了,還不見她回來,阮洛從金家的海鼎軒回來後,得知這個情況的他有些不放心,便忍不住還是來海邊尋找。
果然,讓她在大棚子下找到了莫葉,另外,還看見了葉家小姐和她的兩個丫鬟。
白桃感覺有些意外,待她看清她們各自身上還都裹著一張桌布,不禁又心生憐惜 。看得出,桌布是茶鋪提供的,她們的頭髮雖然已經被炭火烤乾,但之前肯定是淋了雨,還好這茶鋪一直沒走,也能看出他們是有心幫忙,白桃連忙向茶鋪老闆道謝。…
簡單『交』流了幾句,白桃就要領著幾人回馬車上,但到了臨走時,她才明白莫葉一行四人逗留在這兒走不了的真正原因。
看著她們手裡只能一把骨架的傘,白桃的目光不自覺的掃向一旁桌上那四把黑『色』布傘——在此時的這種大雨環境裡,它們實在是太惹眼了。
聽那茶鋪老闆的解釋,白桃也知道了,那是別的茶客落下的,不過這樣以來她又很是疑『惑』:在下雨天,還會有人把隨身帶著的傘都遺落了?
聽了茶鋪老闆後頭的解釋,白桃又詢問了那幾個客人離開的大致時間,她猶豫了一下,忽然有了借傘的念頭。
不等她把這想法說出口,白桃的注意力又轉向別處,因為她看見馬車上又下來一個人,在她與茶鋪老闆『交』談的過程里,那個人已經撐傘快走過來了。
為了接莫葉回去,從宋宅出來的,還能有誰?
馬車與茶棚之間那段並不遠的距離,待阮洛走完,足下鞋襪已經濕透。
莫葉臉上流『露』出驚訝神情。
白桃則有些緊張起來,望著阮洛急道:「阮大哥,不是讓你只等在車內嗎?」
葉諾諾也想起來了,這位她剛認了沒多久的義兄,之前病才剛好呢!她不禁也是臉『色』微驚。
阮洛看著茶棚下炭盆旁四個裹著桌布的少『女』,忍不住笑了起來,對於白桃的擔憂,他只擺了擺手,輕鬆說道:「不礙事,倒是你們,再不走,那馬車裡也坐不得人了。」
阮洛說的一種情況,白桃也了解。她與阮洛同乘而來,剛剛出城那會兒,雨下得最大,已經快有些沁過車頂了。此時雨雖然小了些,但馬車也經不得在雨中久耗了。
但是思及不走的原因,白桃又遲疑起來。
阮洛也已經發現「傘的問題」,不僅是莫葉這邊,同時也包括了那四把黑傘。
他又環顧茶鋪里的幾人,見到的多是猶豫神情,他也如白桃剛才那樣,問了店家那幾位客人離開的時間和去向,隨後也猶豫起來。
不過,他的這種情緒並不空泛,是衝著決定而去,而在片刻之後,他做出了決定,直接開口對那茶鋪老闆說道:「店家,在下要借用這四把傘,如果那幾位客人回來找,勞駕您轉告一聲,傘在京都宋榮輝老宅。如果他們沒有回來,在下事後也會差人奉重金償報,請店家放心。」
聽眼前這身材偏瘦、但眸子清明的年輕人說出了一個名字,茶鋪老闆微微動容,不禁將眼前這人仔細打量了一番,隨即訝然道:「莫非閣下就是宋老爺的外甥……阮洛阮公子?」
「不敢當,正是阮某。」阮洛不留痕跡的仔細觀察了眼前這中年男子幾眼,對他的實際年齡稍微有了點估量,旋即揖手又道:「看來今天是巧逢行內前輩,晚生向前輩問好。」
茶鋪老闆笑容滿面,也是一揖手,含笑說道:「在下姓余,單名一個『用』字,阮公子別跟於某太客氣了,若論過往,還對虧宋老爺提攜,否則我於家茶鋪的生意早虧完了,只可惜世事無常……」說到最後,余用的神情忽然一黯,提及宋老爺猝死他鄉,他眼中竟也流『露』出幾分真實惋惜之情。
阮洛垂眸嘆了口氣,然後抬眸看向余用,認真說道:「作為全國商人的領首代表,京商必須團結,且要涉及多方面商貿,這也是當今陛下主持支持的事業 。余家茶鋪在京都建立營業的時間,跨過兩朝,比晚生的年紀還長,這樣的老店必須得到保留,舅父生前做過的事,晚生也必會繼承下去,今後前輩若有要用得上晚生的地方,盡可說出來。」…
余用聞言不禁眼中一熱。
不管他老余家以後會不會有需要求人的時候,也不管阮洛的話中,有沒有客套話的成分,他能毫不猶豫的說出這番話,憑倚的道理還這麼硬朗,這種氣勢已然促成,令余用內心一振。
余老闆雖然只是一個小茶館的老闆,家業不大,但他絕對是京都本地商人中資歷可以排上輩分的人,對於阮洛的話,很快能心生一種共鳴。
「對,京商必須團結。」余老闆點了點頭,眼中笑意漸收,也流『露』出極認真的神情,「余某曾有機會與金老闆一晤,早從他那兒得知,他有一個極好的幫手,恰好又是宋老闆的外甥。今日得見阮公子真容,確如金老闆所言,大義銘心,思達志遠,前途無可限量。」
余老闆是真心誠意說出這一番話,卻不料『侍』立在阮洛身旁的白桃已經看不下去了,心裡一急,一瓢冷水潑了過來:「那余老闆可曾聽金老闆說過,阮公子在外郡休養三年,前幾天才剛回的京都?」
白桃在心急的同時,說話還是留了一分心思。余老闆先是一怔,旋即也聽出了白桃話里的實意,他雖然真是沒有從金老闆那兒得知這消息,此時也有些看出來了,阮洛略有體虛的症狀。
於是他立即結束了剛才的寒暄,話頭急轉,說道:「阮公子,你儘管把這傘拿去用,我老余家『門』戶雖不大,但還不是連這種小事都擔不起。」
他話語微頓,又有些尷尬地道:「小鋪器具還是簡劣了些,幾位小姐如果不嫌棄,著桌布還是先披著吧,總能稍微暖和些。」
阮洛看了一眼炭火盆旁清涕直流的幾個姑娘,雖然余老闆話頭轉得急,但他也沒有再遲疑,揖手致謝,然後就去取那四把黑傘。
傘握在手,阮洛才清晰的感受到,這黑『色』布傘比自己手中撐的竹骨油紙傘沉得可不止三分。
阮洛把自己的傘給了莫葉,然後撐開一把黑布傘,望向葉諾諾,面上略含歉意:「沒有考慮到你們也可能在這兒,車上也只備了一把傘。」
葉諾諾搖頭道:「怎麼能怪你,是今天大典現場太熱鬧了,大典結束後,所有人的傘都成這個樣子了,擱在以前,可是從未有過的事。洛哥哥,小妹等會兒講給你聽啊?」
「好。」阮洛笑著點頭,又把手中撐開的黑布傘遞給白桃。
白桃接過傘,頓時也感覺到了它的沉重,不及思考傘的問題,白桃忽然明白了,阮洛剛才把自己的傘給了莫葉,是什麼原因,她也立即把自己手中較輕的竹紙傘給了身邊的葉諾諾。
看見這一幕,莫葉也察覺到了異樣,不由分說抄過了阮洛手中正又準備撐開的黑『色』布傘,感受到它的沉重,莫葉頓時也明白過來了,又是不由分說,將手中的竹紙傘遞還給了阮洛。
阮洛無奈嘆息一聲,道:「你們不用這個樣子,都快把我當殘障人了,我有那麼差勁嗎?」
莫葉面無表情地道:「一刻不盯緊你,就要出事。」她說罷還側目看了身邊的白桃一眼,卻見白桃一臉深以為然神情地點了點頭。
「好吧。」阮洛聳聳肩,看向葉諾諾,「先送你們幾個回家。」
……
聽著那兩個丫鬟模樣的『女』子在撐開黑『色』布傘後,幾乎在同時呼出「好沉」二字,茶鋪里的幾人也知道了,那傘果然還是與尋常物不太一樣。…
不過,黑傘在撐開之後,裡面並沒有出現什麼奇怪的東西,鋪子裡的幾個夥計便沒再多想其他 。
但茶鋪老闆余用目送那幾個年輕人撐著顏『色』截然相反的兩種傘模糊在雨霧中,他忽然又凝了凝眸光。
……
六人坐上車,再加上前頭趕車的車夫,這一趟走得可真是勉強。
原本阮洛只是要來接莫葉,一下多出葉府三人,又不能把幾個姑娘丟在原處,這一車人到了內城,拉車的馬已是齒角垂涎,打起噴嚏來——氣喘得太快,馬的鼻腔里嗆進雨水了。
本來
幾人正在聊海運大典上發生的那點小『插』曲,討論得火熱,也就沒注意到這一情況。
而馬車在過城『門』時稍微停滯了一下,外加上馬到了這時,疲累的表現已經很明顯了,車中莫葉看見這一幕,沒有猶豫什麼,撐著一把黑傘下了車。
「沒多遠了,我自己回去。」莫葉與車中眼含顧慮的阮洛對視著,「馬快脫力了,但她們幾個人的風寒症狀已經很明顯了,我倒無事,先照顧她們。」
聽莫葉提了這麼一句,阮洛也察覺到了,與另外三個清涕直流,噴嚏不斷的姑娘相比,莫葉不是風寒症最輕,而像是絲毫不懼淋雨,到了現在,也絲毫不見身體有異樣。
但他還是遲疑起來。
這時,白桃也下了車,她隨後撐開的也是一把黑傘。站在莫葉身旁,她對阮洛說道:「我陪著她。」
「那好吧。」阮洛終於放心,「你們路上注意安全。」
……
馬車上少了兩個人,頓時輕了不少,楊陳的馬跑慣了長路程,短時間的過勞不會真傷到它,只是稍微停歇,即恢復了體力。
東城『門』離葉府並不遠,此時因大雨所致,本來座落在安靜居住區的葉府,周圍的街道也比平時又空曠許多,馬車的行速可以快上不少。
一路上沒見什麼人,倒是在快達到葉府時,車上的人看見府『門』處聚了好些人,有些古怪。葉諾諾往那些陌生人身上仔細一觀察,即看出他們的身份,居然是來自皇宮大內。
因為這一幕,她首個在心裡想到的事,是爹爹在隨御駕主持完海運大典之後,似乎還帶了什麼宮裡的貴人回家閒聚了。
與自己關係很親近的二皇子泓哥哥,以及才從外地歸來的三皇子哲哥哥,情同姐妹的公主……都有這種可能。
但葉諾諾很快又兀自搖了搖頭,如果是王哲來家裡做客,按照他的習慣,不會帶這麼多的隨從。王泓的出行可能會這樣顯出隆重,但以他的身體情況,不會選在這樣的大雨天氣出行。
如果是公主……她想出宮,從來都沒法這麼大張旗鼓。
就在葉諾諾疑『惑』著的時候,阮洛只遲他一步,也已認出了這些人的身份,微笑著對葉諾諾說道:「原來是有宮裡的貴客到,令尊才遲遲沒派人去接你。」
阮洛的話,也正是葉諾諾的心中所想,但她忽然又疑『惑』了一聲:「遣人來接我,也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
她的話音剛落,就看見負責看『門』的家丁柱子朝這邊看了一眼後,先是身形一滯,然後拔『腿』就往這邊跑來,「咚—」一聲跪在車『門』口,抖著嗓音道:「大小姐,你終於回來了,老爺出事了。」
葉府極少會有僕人向主人行此大禮的時候,葉家家主對府中僕役非常寬厚,這也致使他們在今天看見昏『迷』不醒的老爺被抬回府後,大多數人都已經嚇得有些『腿』軟了 。…
無論是在職屬上,還是情感上,葉正名已是葉府上下所有人心中真正意義上的家主。
他若有事,葉府的天便如塌了。
此時,葉大小姐終於回來,雖然她還只是一個八歲小姑娘,但如果府中僕役一定要找一個人撐起葉府的天,還真的只能期望於她了。
血親嫡系,總是能在某些危急時刻,以最快速度說服人心。
甫一聞言,葉諾諾先是一怔,旋即她就如『胸』口被重錘狠杵一記,眼淚頓時失去控制的淌下臉龐,她想起剛才她在海邊裹著一條桌布瑟瑟發抖時,心中對家人的盼望,那種被拋棄的無助感覺,瞬間堵滿『胸』腔。
「在哪兒?」葉諾諾狠狠抹了一把眼淚,開口時聲調已經變了,「帶我去!」
從柱子那兒知道父親在臥房,她的『精』神世界裡已經沒有任何人,跳下車就直往宅內衝去。
跨越大『門』『門』檻時,她差點被自己裹在身上的那條桌布拖在地上的一角絆倒,身形一個趔趄站穩,她忽然揚手將那桌布斗篷甩在地上,只著了那身莫葉換給她穿的青布衣裳,在雨簾里衝進宅中。
車上幾人也已經回過神來,小『玉』和小丫隨後也跳下車,她們這才感覺到,雖然一路而來都是乘車代步,但她們的雙『腿』不知不覺竟也開始脫力。跨過大『門』『門』檻時,她們也都甩去了身上裹著的桌布斗篷,行為與她們的大小姐如出一轍。
阮洛最後下車,他有些遲疑,不知道自己現在合不合適進去。
葉正名對他來說,是有恩的,前幾天他還到宋家給他檢查身體,沒想到轉眼他就出事了。只是看這『門』口的陣仗,似乎葉正名出事與皇宮有關,會不會存在什麼忌諱?
阮洛正猶豫著,就聽車上楊陳說道:「阮公子,你應該去看看,何況你都已經走到『門』口了。」
阮洛聞言點了點頭,不再猶豫,在走向葉府之前,他還對楊陳囑咐了一聲:「楊兄弟,葉家現在似乎有宮中貴客,只能委屈你,先留守在外面。」
楊陳點頭:「放心吧。」
……
『門』口幾個著了宮廷服的『侍』從見阮洛是與葉家小姐同乘回來,也沒有阻止他進府。
葉府宅邸的內部結構很簡單,行過葉府大『門』,阮洛很快來到內宅。
一眼看見內宅庭院裡,就見向著一個房間的方向,跪了一地十幾個人,任由雨水刷著頭髮淋下,沒有一個人挪動一步。
阮洛不禁心中一沉,暗忖:葉醫師究竟怎麼了?看這情形,似乎是他……『性』命危急了?
想到這裡,阮洛腳下步履一急,快步就要向那一群僕人跪朝的房間步入,但在他將要跨過『門』檻時,就見房『門』左右兩人橫出一臂阻攔。
屋中,已經傳出葉諾諾的哭聲,還有兩個壓抑啜泣的聲音,似乎是來自葉大小姐的那兩個近身『侍』『女』。
阮洛被攔,雖然心急屋中情況,但也沒有堅持往前闖,他在進府之前,就已經有了一絲察覺,不知道送葉正名回來的宮中之人,會是什麼身份。
屋內背朝屋『門』站著一個人,聽出『門』口動靜,他轉過臉來 。
阮洛看見那人十分年輕的臉龐,先是略覺熟悉,然後就一掀衣擺,將要行大禮。
這時,就見那轉臉看過來的年輕人抬了一下手,之前那兩個守在『門』旁,將阮洛攔住的武衛橫出的手臂方向微變,扶住了阮洛。…
屋中那位看起來身份不低的年輕人也已經向『門』口走來。
這人,正是剛剛自海邊回宮去了,此刻又親自送葉正名回來的二皇子——王泓。
雖然王泓沒有王哲那樣與阮洛相熟,但也不是全然陌生。走到房『門』口,王泓看著微怔的阮洛,只輕聲說道:「跟我來。」
……
到了葉府會客廳,在王泓的首肯下,兩個年紀相近的年輕人平坐一桌。王泓把隨身『侍』衛都遣到『門』外,阮洛的心神也稍微冷靜下來一些。
得知葉正名墜馬的過程,阮洛驚訝之餘,心底又是十分疑『惑』。
王泓從他眼中看出了那份疑『惑』,開口說道:「你也覺得很奇怪,對嗎?」
阮洛沉默片刻,葉家情勢變化太快,他腦子裡也有些『亂』,想不到更妥當的答覆,便只答了一個字:「是。」
「此事,必查。」王泓嘆了口氣。看向阮洛,他在稍許沉『吟』之後,又緩緩說道:「我朝在建朝之初,令尊的智慧功績,能當首席謀士之名。所以,本宮現在想向他唯一的後嗣討教一個問題。」
阮洛聽出王泓語氣里的變化,已經不能再安坐如初,立即站起身來。
王泓抬了抬手,又道:「不必拘禮,你務必什麼都不要考慮,只考慮我想問的這個問題。」
阮洛揖手道:「草民無能繼承家父智謀,但一定會儘自己所能,為殿下佐思。」
王泓深深嘆了口氣,然後輕聲說道:「一個不戀功名利祿,現在似乎也沒了活下去的信念,該如何留住他呢?」
阮洛眉頭突跳了一下,失聲道:「殿下指的是……」
……
在長達一年時間的練習過程里,莫葉得到了兩類人的愛憎。
有游『吟』詩人,時常能看見一抹倩影在落葉中「起舞」,靈感湧現作詩篇。然而等他們想要靠近看個仔細時,總是與那舞葉佳人失之一臂。
後來這些詩人也漸漸想通了一個道理,或許近看不如遠觀,或許妙人兒得來反而失韻味。他們在遠處看著,可以一直持有這種飄渺靈動的感覺,那妙人兒也能時時到來,舞姿現出真自然。
而京都郊野鄉村裡的孩童,則非常討厭一個人。
她總在他們『誘』食捕鳥的時候出現,驚散他們等候已久的獵物,偏偏他們當中彈弓玩得最強的孩子王,竟一次都沒有打中她,懲戒不到她。
雖然她後來也主動幫他們捕鳥,但她每次只捕一隻。雖然一羽未損的鳥兒很討丫頭歡心,但那哪裡夠他們一群孩子解悶?而且大家的愛好都很一致,意見也很明確,他們更喜歡用彈弓將鳥從樹枝上直接『射』下來時的那種成就感。
……
伍書在與她對練時,更考驗她的應變能力,而她自己在落葉雀群中練習時,幾百天裡次數逾千遍地練習,磨練的雖然是基本功,卻將她的眼力和手眼協調能力凝聚打磨到了一個不容小覷的高度。
對於她的這種進步,伍書在平時與她的對練過程里,也已經能感受得到了 。
但伍書只是有這些感受,並欣於見到莫葉的刻苦,卻忽略了一個問題。武學招式,其實最原始的萌芽源發於日常勞動,這種技巧也會遵循勤能生巧的規律,而武學又是人類智慧所創造,所以在熟練到一定層面的時候,是可以窺見玄妙,無師自通的。…
伍書不教莫葉投『射』暗器的訣妙,莫葉難道就不會自己學麼?她口頭上雖然對伍書的決定沒有異議,但當伍書布置下來的練習任務被她輕易就可以完成時,她的頭腦便開始了一種新的運作。
智慧源自勞動,只要人的心神還有活力,即便是在日復一日的固定活動里,偶爾也能窺得訣竅。
當莫葉小臂挎著的竹籃被她『揉』成碎渣時,伍書站得雖然還有十數步遠,看見這一幕的他卻已隱隱感覺到了不妙。還好他跑得比莫葉快,躲過了大部分竹篾質的飛針,但莫葉以量取勝,仍能讓伍書中了幾招。
……
從剛練功到現在,已經過去三年時間。
雖然莫葉練功內容多為盤膝吐納,但有《乾照經》經義調動氣通經絡,溫養四肢百骸,外加上她也一直沒有停過長跑、登山、擊拳一類的簡單動作練習,磨練體能和骨骼,今時十三歲的她,已與三年前剛入京時的她,無論從身高、體力還是『精』神上,都發生了截然改變。
三年前的她,連拿菜刀剁『肉』骨頭的勁都欠奉。現在的她,雖然也沒有做廚娘,但在程戌的雜貨鋪後院,那個用草繩綑紮的供莫葉打拳的人偶,幾乎不到半個月就要換新一遍。
這些體能練習也增加了莫葉的食量,不過宋宅的伙食對她一直都是有求必應,甚至是主動供應最好的食材。這則是因為她在宋宅所處的身份,在這三年間,也發生了很大的改變。
在這三年裡,原本是她有由王哲指派的任務在身,需要細心服『侍』的宋家表少爺阮洛,在全盤接收了宋老爺名下的產業後,又收宋宅大丫鬟白桃為表妹。因為宋老爺生前就有收白桃為義『女』的意思,全府僕役對此大多都有耳聞,所以阮洛這麼做,倒也符合情理。
而隨後,阮洛又收莫葉為義妹。他這麼做,除了因為莫葉與他的義兄王哲,以及另一位義妹葉諾諾之間有不淺的情誼,還因為十三歲的莫葉已經出落得很有一番『女』子妙韻,再不能像十歲時那樣隨意裝扮成端書小童了。
偏偏王哲那邊也不給信回來,不知道莫葉綴在自己身後服『侍』的日子,到底會不會有時限,為了維護別人姑娘家的名譽和身份,阮洛乾脆提升莫葉為宋宅二小姐——其實多半還是因為他對這個身世有些捉『摸』不透的『女』子頗有好感。
總之,有了這樣的良好生活環境為支持,莫葉練功的日子,除非是她心志不堅定,否則不會遇到什麼大的難題。
三年過去,除了打下較為堅實的功夫底子,莫葉的個頭也拔高許多,表面上看,身板接近於尋常十五、六歲的少『女』。而實際上,她身體生長比例腰窄『腿』長,氣『色』白皙透紅,體態稍有豐腴,但未有絲毫多餘贅『肉』,『腿』臂肌膚彈韌斂著旺盛的力量。
莫葉三年前的身高,大約只靠到伍書的手肘部位,今時她的頭頂能挨到伍書的肩膀,但還是差了點。
也是在最近一段時間裡,莫葉才思考到一個問題,像伍書這樣身材頎長的人,本來是不太適合做潛伏偵查者的,因為身板太高,不易縮藏。但可能是因為他的臉孔問題,才又只能選擇多在方便隱藏行跡的夜間進行活動的職業吧?
莫葉緊跟在早就習慣疾步行走的伍書身後,她在他背後一蹦一跳的樣子,不是因為孩子的頑皮氣,而是她想摘掉伍書頭髮上沾的竹篾,但憑她的身高,手又有點夠不到,再加上伍書腳步邁得闊,她若只是以步行的速度,也會有些跟不上 。攏總起這些原因,她此時走路的樣子才會這麼古怪。…
而想到身高與職業之類的問題,莫葉忍不住問道:「叔,你退役了之後,會去做什麼呢?」
這個問題,前些日子莫葉也問過,而伍書當時並沒有給出答覆。他不是不肯回答,而是他對於這個問題的態度很淡漠,絲毫都沒有想要理會莫葉的意思。
那時莫葉也沒有追問於他,她只當伍書對這個問題還沒有做好準備。但今天她再一次問到,則是真心希望伍書能給出回復,因為這不止是一個問題,可能還將要涉及到他下半輩子的人生走向。畢竟高來高去、刀光劍影里的職業,不可能做到兩鬢斑斑的年紀。
莫葉第一次這樣問伍書時,只當自己給他先提醒一聲,而時至現在,他思考了這麼久,應該也能有答案了吧?
然而伍書依舊沒有回答。
他連頭都沒有側一下,此時的態度,與前些日子一樣,依然是一副不想就此問題理會莫葉的樣子。
莫葉遲疑了一下,然後又問了一遍。
伍書仍然沒有回聲。
「叔!」
那道墨痕般的影子,不但未予回復,反而漸漸遠去。
天『色』也莫名地黯淡下去,似乎與那抹墨『色』融染在了一起。
「伍……」
莫葉不禁抬高了嗓音,也加快了腳步,卻忽然一腳踏空,感覺腳下的土地在轟然陷落。
下一刻,天地翻轉的感受來得那麼真切,額頭撞地的疼痛旋即將腦海中那抹殘留的『混』沌感切割,待莫葉睜開眼時,借著雪『色』窗紙外沁進來的清淡月光,她依稀辨出屋內桌椅木器的輪廓,先是微微一怔,繼而無聲一笑。
又做那種怪夢了。
自從與師父團聚,回到京都,日子也漸漸恢復了往昔的平靜,莫葉夜間在夢中「遇到」伍書的次數反而多了起來。莫葉無法揣摩這樣的夢境繁複起來,到底算好還是壞。害死伍書的兇手已由她手刃,也未再發現有關此事的多餘枝節,對於這種怪夢重複出現的原由,莫葉只能將其理解為環境所致。
伍書二十七年的生命,有大半痕跡留在京都,他生前最大的心愿,也是繼續生活在這座都城。
莫葉在京都雖然只待了三年,可是,與伍書半友半親的關係,全部都留在這座都城內,也許正是由此,回到了這裡,便會在不經意間回想起些什麼吧?
可時至今日,再回想起這些又有何用?只是徒增傷悲罷了。
如今,對於伍書的遺憾,莫葉只存著一個念頭,不是傷『春』悲秋嘆奈何,而是祈望在有生之年、能力以內,找到他的骸骨,送回他的家鄉安葬。
深深吸了一口氣,莫葉『摸』著額頭,從地上站起身。她剛剛拎起隨她一起滾下『床』的棉被,正要扔回去,就聽『門』外傳來一陣「咯吱」踩雪聲。凝神細聽,似乎還不是由一人步履所致。
外頭的天『色』,還未開闊亮堂起來。昨日傍晚又是一場大雪降下來,誰會這麼早冒雪出『門』?
莫葉心存疑『惑』,剛才那一撞又已催得睡意全無,索『性』就披了條兔絨氅,輕輕推開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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