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回信 第四十八章 預感
森南醫生穿一件淺藍色襯衣站在校門口向我招手，他的頸椎護圍已經卸掉了，看起來精神很不錯的樣子。
我很意外森南醫生還願意再到學校來找我，一直以為他受到影響後已經對我退避三舍隔岸觀火...不過現在，他舉起右手招呼我，還帶著爽朗的笑聲。
「小希——」
「森南醫生，很久不見你了，最近好嗎？」
「嗯，你呢？過的怎麼樣？」
我笑笑，也點頭「嗯」了一聲。
「那件事解決了？」
森南醫生看著我詫異道，他單刀直入提那件事，弄得我不知道怎麼接後面的話，森南醫生一收暖陽般的笑臉，變得認真起來。
「小希，還在被那件事困擾嗎？」
我長長嘆出一口氣，不用點頭他也能明白我的意思了。
「其實我來也是為了這件事，是特地來找你商量的。」
聞言，我敏感的看著他。
「可是你的頸椎...萬一...森南醫生還是不要再牽扯進來的好。」
「你說的什麼話，這事情我考慮過了，放任你亂來我可做不到。」
森南醫生沖我擠擠眼睛，這時，他向我身後瞟了一眼。
「小希，你還和同學有約嗎？」
「——哎？」
我順勢回頭，某個人迅速轉身朝教學樓走去，我勾勾唇角。
「沒有，現在約的只有森南醫生你呀。」
「那怎麼...剛才那個...」
「走吧，森南醫生請我好好吃一頓午飯吧。」
「沒問題。」
在一間烤肉店坐下後，我看到幾個學校里熟悉的面孔，他們也都向我這邊瞄了一眼，但很快速就收回目光，高一D班的人仿佛都像瘟疫病毒，尤其在學校，其他班級的人私底下都非常排斥我們，更不要說和我們搭上兩句話。
這樣反而更好，我反而覺得輕鬆自在。
正在我舉目瞻望四周是，某個角落裡突現的身影差點讓我「啊」的失聲叫出來——
K也在這間店裡，就在我的十點鐘方向，K正在吃單人套餐，似乎沒有注意到我就在附近，我的位置和K的餐桌之間有一扇木雕屏風相隔，隱約間，我看出K的對面還坐著另一個人，他們時不時抬頭說話，完全沒察覺到這邊一直偷偷看著他們的我。
我收回視線時，森南醫生也正好點完單，服務員替我們弄好烤肉的架子和炭火，森南醫生接連打了兩個哈欠，眼淚即刻濕潤了他的眼角。
「怎麼啦？最近睡眠不好嗎？」
我問道。
「為了一件事情連續熬夜兩個通宵，所以...」
「啊？是工作上的事嗎？做醫生總是比其他職業要辛苦好幾倍呢。」
「還好了，不過並不是工作上的事，而是...」
森南醫生喝了一口服務員端來的冰水，好像瞬間有了精神一樣坐直身體看著我說道。
「小希，你記得我對你提過的B班那位同學嗎？」
聽到這些敏感的字眼我就有種不好的預感，點頭道。
「嗯，記得，你說過他前一陣子腿骨骨折了。」
「是，之後我又去找過他，他的腿傷好多了，不過對我去找他他很不樂意，知道我還是為了那件事去他的情緒很牴觸，十分不願意和我提及當年高一D班的事情，不過我再三追問下，他才說了之前沒說的『另一部分』。」
——「另一部分」？
我順勢又看向K的桌子，K和被屏風遮擋住的那個人不停的說話，我很想知道屏風擋住的那個是誰，可如果我一起身K一定就會察覺到我...我最終還是忍住了。
不一會，服務員端來新鮮的牛排，隨之把肉夾到已經開始冒煙的烤架上，「滋滋滋...」的聲音即刻從牛肉上冒出來。
我豎起耳朵注意著K那個方向傳來的說話聲，可是肉被烤熟的聲音和排煙機的聲音混雜在一起，稍遠一點的聲音都是混亂不堪的，我無法聽清，乾脆徹底放棄了。
「小希，你怎麼了？心不在焉的樣子...」
森南醫生把一杯果汁放到我面前用來引起我的注意。
「——哦，那個...以為碰到認識的同學，但是好像不是。」
我不能告訴他K就在我們附近，K是不能被說出來的——
「剛才的話...還要繼續嗎？」
森南醫生猶豫著問道。
「要啊，當然了。」
我表示歉意的夾了一塊烤好的肉放到他碗裡，他沒顧及吃，只是喝了一口冰水後，便打開了話題——
「那年的高一D班，那幾個惡作劇的學生用『鈴蘭傀』寫信給禾穀，之所以想出那樣的惡作劇...是因為他們發現了禾穀的一個秘密，而且是在教室里...」
「教室？是那間綜合樓四樓的教室嗎？」
「嗯。」
煙熏火燎的熱氣中，我似乎看到K向我這邊看了一眼，K會不會聽到我和森南醫生的談話，我有些緊張，接著又聽到他繼續說道。
「某一天的晚上，那四個惡作劇學生中的一個突然把重要的書本放在教室忘了拿，他折返回來後，已經過了晚上九點，他剛要進教室前竟然聽到裡面有人說話...」
我沒來由的愈漸緊張，心跳的厲害，而且對森南醫生的話幾乎是心不在焉的聽著，我不清楚是什麼在干擾我，漸漸...我發覺這感覺也許根本就不是緊張，而是...害怕。
此時此刻，我根本沒有理由害怕，即便K就在不遠處，單是看外表，K也只是普通人，一個我認識的普通而已，我深深吸了口氣...
「小希，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這裡太悶熱了...」
「沒事，是有點熱，不過不會影響到的，再說，不是還有你這個醫生在嗎？」
我笑了笑，強壓住內心一陣陣空襲過來的恐懼感，又把排煙機的風調的更大了一點。
「之後呢？」
「又打斷了，今天還是真是不怎麼順暢呢...」
森南醫生一邊說一邊把一塊肉放進嘴裡嚼著，又嫩又滑油汁四濺，看著就很好吃的樣子，我也忍不住拋開一切雜念大快朵頤吃起來。
「下文呢？可別在這種時候就沒有下文。」
他點頭道。
「說到什麼地方了？」
「那個學生回教室拿書，結果聽到...」
「——哦，對了。」
這時，一陣熱騰騰的油煙往排煙機裡面「嗖嗖」的躥進去，排煙機的功力很大，一會就把煙全部吸進去，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手心不停流汗，心慌的厲害，我感覺...我感覺有什麼要...
「那個學生在門邊停住了，他沒直接進去，而是在門邊摒住呼吸偷聽裡面的人說話...」
森南醫生的說話聲仿佛靡靡之音在我耳畔浮響迴蕩，我完全不能平靜下來，呼吸也跟著開始加快，臉頰滾燙，仿佛覺得周遭一切的輪廓都開始模糊...究竟是怎麼了，就好像預示著某種可怕的...
排煙機的聲音更大了...我幾乎已經聽不到森南醫生說什麼，
就在這時——
「咔擦！」
沉悶而乾脆利落的響聲打斷了周圍所有行進的一切，似乎就連排煙機的聲音都停止了，我耳邊，只有一種肉和骨骼同時被切斷的聲音...
「咚」
我隨著聲音猛然回頭，意識炸開前什麼心裡準備都沒有，視線已落在地上的一個圓圓的東西上...某個人的頭掉在地上了，長發隨之滾動，將頭裹了起來，髮絲縫隙間露出的臉的部分——我認出那是櫻樹的臉...
猝然，慘叫聲幾乎要震碎了整間烤肉店，所有人扔下手中的一切就往店外逃，發瘋一樣的場面...我來不及多想，條件發射性的去看K的位置，K已經不在那裡了，不知什麼時候...K什麼時候離開的？
我張著嘴露出極度驚愕的表情，顫抖著拼命撐著發軟的身體，森南醫生急忙護住我，也許出於醫生的本能反應，他並沒有逃出店外，而是先把我扶到一個背靜的角落，囑託我不要亂動，在原地等他，他取出電話報警的同時，又走回店內去確認屍體。
遠遠的...我還能看到櫻樹的頭掉落在地板上的位置，我沒看到她屍首分離的身體...我也不想看到...那種惡鬼用鮮血嬉戲的遊戲殘局。
莫名中——
我的餘光似乎掃到K冷酷殘忍的笑，甚至還舔舐著手背上濺到的血滴，漸漸...K的身影在一堆圍觀的陌生人里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