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逃學日記 第二百二十六章 小蘿莉

    兩人下船的碼頭，屬於軍刀省港口重鎮卡爾洛，以其為樞紐，四通八達的內河航運造就了繁華的商業，這裡是帝國南部最為富足的城市之一，來往密集的人群和嘈雜熱鬧的吵鬧聲就是證明，就算在這種人員成分最為複雜的地方，人們的笑容也都洋溢著樂觀和滿足。

    帝國承平，戰事不興，君主勵精圖治，人民休養生息，繁華的商業城市自然有更多的機會，只要肯努力，至少不必為吃穿發愁，如果心思活泛，還能撈個偏門撞個大運。

    碼頭上發生的破事證明了一點，那就是理論家與實踐家的巨大差距，正如死宅再是閱盡千片擼過萬卷，也要被脫團實戰過的現充曬一臉，比起讀萬卷書的西格瑪來說，早已行過萬里路的姬莉的經驗要更靠譜一點。從碼頭渡船口經由熱鬧的坊市，聖騎士揮手趕開了一臉憂傷要售賣祖傳聖劍埃克斯卡利巴的落魄貴族，又攆走了急需周轉資金所以兜售稀世名畫《蒙娜麗莎的咆哮》的大商人，謝絕了一臉微妙笑容聲稱可以提供超值浪漫圓床房的旅店廣告員，扯著西格瑪的衣領向前走去——後者剛剛從一位身材火爆的小妹妹手中接過了一張神秘的小紙片，一邊了解行情價位一邊試圖尋找最合適的角度來欣賞那一對豐滿的木瓜，一臉盪笑，連瞎子都知道他想幹什麼。

    「我只是想去看看！看看而已！你知不知道妓院是天底下最混亂的地方，越是這種魚龍混雜地方，就越有可能出現有價值的消息！書上都說了，只要把可觀的小費塞進大姐姐的【嗶——】里，她就會小聲告訴你很有用的情報！」

    對此人慾蓋彌彰的胡說八道，姬莉充耳不聞。相處日久，她也總結出了應對西格瑪間歇性抽風的有效經驗，此時放置play是最佳的應對方法。

    果不其然。嚷了一會兒的西格瑪又被其他新奇的東西所吸引，閉上了嘴巴。幼時在家族裡興風作浪。兒時在皇家騎士學院興風作浪，少時在死亡國度興風作浪，西格瑪從小到大的人生雖然充滿了跌宕起伏的喪心病狂，但卻沒有真正意義上地到處走走，晨光鎮乃是貧瘠的邊陲，怎麼趕得上內航城市的繁華？這別樣的風物與美麗的風土，實在是迷亂人的眼睛。

    「兩位大人，想要吃點果子解解渴嗎？」又是一個兜售東西的。但卻引起了兩人的注意，因為那怯怯的聲音屬於稚童，西格瑪與姬莉回頭一看，一個大約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抱著一籃水果，看著兩人的表情充滿了忐忑和期待。

    迎著兩人的目光，小姑娘下意識地要避開眼神，但不知什麼給了她勇氣，讓她輕聲重複道：「剛摘下的水果哦……」

    這個世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哲學，西格瑪與姬莉從碼頭走到這裡。一路上受到了幾多熱情推銷，原因大概就在於兩人的身份——一個聖騎士，一個法師。大家在碼頭摸爬滾打許多年。大抵知道職業者們的脾氣，聖職者超級和善，所以不用擔心會被粗暴對待，而法師情商超低又有錢，不善交際，且通常不會講價。

    當然，如果人們知道那個一直保持著下鄉人進城般的土鱉表情散發著一股濃濃的大凱子之氣的年輕人是個死靈法師的話，事情就另當別論了……

    這位小姑娘也打著這樣的主意吧……同樣是賣東西，從善良的聖職者和不善交際的法師身上通常能獲得更多的收穫。但也無可厚非。姬莉先看了看對方的胸部，眼神立刻就和善了幾分。然後從上到下打量了一次，是個漂亮的小女孩兒。卻巧妙地在臉上撲了一些灰塵，讓膚色看起來暗一些，不起眼一些，這是無奈的自我保護色。她日子應該不是很富足，衣服洗得發白，不過整齊乾淨，籃子裡的水果，每一顆都仔細擦得鋥亮，她的小手微微發白，應該是接觸冷水過久……

    然而她這副模樣究竟是清貧的體現還是博取同情的偽裝，姬莉無法一時斷定，但聖騎士可以斷定的是，無論如何，這小姑娘已經達成了她的目的。

    果不其然，西格瑪的聲音響了起來：「來兩個蘋果吧，多少錢？」

    「謝謝您！」小女孩兒的聲音充滿喜悅，她伸出小小的手仔細地找了找，挑了兩個最好看的遞了過來，兩隻眼睛眯成彎彎的月牙，笑道，「兩個銅板！」

    姬莉心中暗笑——來了來了。

    果然，一聽這話，死靈法師和善的面孔瞬間拉得老長，粗聲惡氣道：「一個銅板？他媽的，老子何曾吃過這麼賤的東西？」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小姑娘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望著眼前突然就生氣起來的法師，小蘿莉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立刻開始泛濫淚花，她手足無措，只能下意識地將求助的眼神望向另一位聖騎士大人，卻發現對方一臉神秘的笑容，好像是在看猴戲……在這一瞬間，小姑娘瞬間明白，她一時耍的小小心眼兒給自己帶來了麻煩，本以為這兩位大人看起來很善良，應該很好說話的，沒想到卻是兩個有點壞的人，果然耍心機是不對的，怎麼辦，怎麼辦才好啊……

    心亂如麻之際，眼角的餘光發現面前的法師先生抬起了手，還以為要挨打的她小腦袋一縮，緊緊地閉上了眼睛，準備迎接從天而降的巴掌，卻聽到了一陣嘩嘩的響聲，似乎有什麼東西落在了盛滿水果的籃子裡。

    然後她覺得右手一空，手中的蘋果被人拿走了。

    小蘿莉緊閉著的眼睛微微張開一條縫，偷眼一瞧，然後驚訝地睜大了雙眼，籃子中，水果的縫隙里，塞滿了大大小小的錢幣，大部分是銅幣，還有幾點銀色。而剛剛粗聲惡氣的法師大人正大口地啃著蘋果，口齒不清地說道：「果然，貴的東西吃得就是爽。」

    ……有錢人都好任性哦。

    小蘿莉迷迷怔怔的心中突然閃出這樣的想法。

    姬莉撲哧一笑。剛想說話，一隻蘋果閃電般地塞了過來。把她的嘴堵住，但就算如此，聖騎士的眼中也洋溢著笑意，強行傲嬌的西格瑪，總是一道百看不厭的風景。

    她目力驚人，西格瑪的那一大把錢幣雖然看起來很多，但絕大部分都是銅幣，銀幣只有四枚。銅幣卻有五十枚，折合總共四百五十枚銅幣——西格瑪似乎對這個數字情有獨鍾，不過這確實是合適的金額，既可以讓這小女孩兒的生活過得寬裕些，也不至於讓她因為這突如的橫財遭受宛如鬣狗般自甘墮落的卑劣者的惦記。

    想不到還挺細心啊，這傢伙。

    但出乎意料，小女孩兒雖然一時震驚，但漸漸回過神來，她望著籃子中的錢幣，又看看裝作四處看風景的西格瑪。眼中閃過了掙扎的神色，最終緩緩地搖了搖頭：「先生，您是好人。但這錢我不能要……」

    被一小蘿莉強行派發好人卡的西格瑪雙目圓瞪，仰天噴出一口果肉洪流。

    小女孩兒果然將籃子放在地上，仔細地一個個撿出錢幣：「果子是山里長的，我不過是把它們摘下來賣，所賺的錢只是我採摘售賣的勞動報酬，所以一枚果子一個銅板很合適。就算法師先生覺得這枚果子很好吃，甚至價值幾百個銅幣，那這些錢也應該屬於將果子結出來的大山和果樹，而不應該屬於我。我所理應獲取的，只不過是將果子摘下送來給需要的人解渴的勞動報酬。所以，我只能收兩個銅幣。」

    她抬頭一笑。笑容純真又美麗：「多拿的話，媽媽會怪我的。」

    女孩兒小小年紀，話語竟然邏輯清晰，令人無言以對，讓姬莉和西格瑪同時一怔，尤其是姬莉，礙於尊嚴拒絕施捨性救助的，她不是沒見過，但這小女孩兒的話語竟是如此得坦坦蕩蕩，無關於尊嚴，無關於執著，在她眼中，每個蘋果只收一個銅幣是如此得理所當然。

    西格瑪一時不知如何應對，他是擅長嘴炮和講道理的，所以在被反教育後就陷入了思維死角，但姬莉卻見慣人心，懂得對症下藥，聖騎士蹲下伸來，握住了女孩兒的手，柔聲道：「留著吧，你比我們更需要這個——這些錢不是買蘋果的，而是用來幫助一個需要幫助的小姑娘，不要忙著拒絕，現在的你應該很需要這個，不要覺得虧欠，當有朝一日你手頭寬裕，那就拿出這筆錢來，用來幫助其他需要幫助的人，只要你能遵守這個約定，那就可以問心無愧地拿走這筆錢，因為將來你在償還這筆錢之餘，還能將這善意繼續傳播下去……」

    掙扎和動搖交織在少女的眼中，但最終，她為了更重要的理由放棄了自己的堅持，小姑娘鄭重地向兩人鞠了一躬：「謝謝……」

    說完之後，她又頗為不好意思地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吐著舌頭道：「剛剛還以為兩位大人是居心不良的人販子呢……」

    西格瑪聞言，冷著臉道：「你這臭小鬼的心思還真不少……」

    小蘿莉嘻嘻一笑，然後故作姿態，擺出了一副賣弄風情的模樣：「沒辦法啊，我怎麼說也是個潛力不小的小美人呢，要懂得自我保護的……」

    這動作不知是模仿哪家的交際花，看起來非常純熟，小蘿莉想必是在四周無人時幻想自己未來的光景，對著鏡子不止一次地臭美過，這動作放在身材高挑性感的美人身上應該驚艷無比，但這丫頭的身材猶如青澀的蘋果，怎麼擺弄怎麼違和。

    於是西格瑪和姬莉同時笑了起來。

    「不要笑啦！」只有在這個時候，這個異常堅強懂事的小姑娘才會展現出這個年齡應有的調皮和活潑，她跺腳抗議道，「遲早有一天我會長大的哦！腿長長的，胸大大的！」

    就這樣笑鬧了一陣，小女孩兒又鞠了一躬：「我該走了……謝謝兩位大人的幫助，我會永遠記住你們的，能告訴我你們的名字嗎？」

    西格瑪和姬莉笑著搖頭。

    「懂啦，懂啦，兩位大人希望我記住的不是你們，而是幫助他人的善良的心，我知道了！」小蘿莉如同大人一般挺著胸脯，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然後她閉著眼睛，清了清嗓子，「那麼我的名字……」

    留在她耳邊的只有一聲低笑。

    小姑娘連忙睜開眼睛，卻發現眼前的人消失了蹤影，如果不是籃子中一捧錢幣，她幾乎以為剛才的一幕只是幻覺。

    女孩兒心中悵然若失，但心中很快被喜悅所充斥，抱起了水果籃，她轉身向市場的另一頭跑去，有著這錢，就可以給媽媽買一些補身子的好東西，也許就可以……

    美滋滋的想像戛然而止，女孩兒特有的敏銳直覺讓她感到了一絲危險，有人在跟著她，且不懷好意……若無其事地走了一段路之後，偷偷地將四枚銀幣捏進了袖子裡，然後，小姑娘突然將果籃往天空一拋，剩下的幾十枚銅幣從天而降，摔在地上，嘩嘩作響，不知誰喊了一聲「撿錢啊」，場面一片混亂，小姑娘則是趁著人群的混亂逃之夭夭。

    ——本來會是這樣。

    看著眼前的高牆，小姑娘眼中閃過絕望。

    身後的路口閃過四個不懷好意的男人，臉上帶著奇異的笑，也許四個銀幣不足以引來貪婪的窺視者，但女孩兒的美貌卻是比幾枚銀幣更加誘人的東西，十一二歲的青澀身體，更是符合某個特殊人群的愛好。

    「小姑娘，別害怕，你交上好運了，想要……」

    話還沒說完，一隻手按在了他的腦袋上，人影一閃，高大的男人橫飛出去，重重地撞在牆上，毆擊**的悶響和慘叫聲持續了很短的時間，閉著眼睛抱著腦袋瑟瑟發抖的小女孩兒只覺得頭上一沉，有人輕輕撫摸她的腦袋，聲音溫柔又熟悉：「別怕，沒事了。」

    小姑娘慢慢睜開眼睛，發現是剛才那位聖騎士姐姐，然後，越過姐姐的臂膀，她看到那位法師先生正一臉漠然地單手將一個男人抓起，整個人按在了牆上，撞得對方鮮血狂噴，她下意識地想要閉上眼睛，卻聽到法師先生說道：「是誰派你們來的？算了……拿著你們的腦袋去問也是一樣。」

    她看到法師先生從對方的腰間摸出一把匕首，在手中挽了一個漂亮的刀花，如同市場上屠宰牛羊的屠夫，看對方的眼神如同看一隻待宰的豬，無視對方的哀求，抬手欲刺，她不知哪來的勇氣，大叫道：「住手！」

    法師先生愣了一下，轉過頭來解釋道：「他們不死，肯定懷恨在心，打不過我們，就拿你這樣的弱者出氣，不僅僅是你，更多的人都要被無辜牽連。」

    「我不敢！我不敢！我發誓我不會！」刀鋒下的人發出一聲聲哀求。

    法師回頭，一笑：「我不信。」

    小姑娘掙開姬莉的懷抱，跑到了西格瑪的身邊，伸手抱住那隻握著匕首的胳膊，看著西格瑪的雙眼，認真道：「法師先生這麼厲害，解決問題的方法一定有很多，所以請不要殺人，媽媽說，死是很痛苦的事情，殺人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天真的孩童，但她有天真的資格，她不必明白世界的殘酷。

    西格瑪點了點頭，寒光閃耀，刀鋒呼嘯而出，釘在了男人的脖頸旁邊，離大動脈一厘之遙：「運氣不錯，滾吧，不過記住，這事沒完。」

    解決問題的方法確實有很多。

    對於這幾個人來講，自己不僅有令他們仰望的力量，還有令他們絕望的權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