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事,你只需要帶我去見他就好。」
林茂不耐煩見這十七娘的惺惺作態直接打斷了她的話平平應道。
聽得他這般說話那十七娘一張極幼嫩的臉上登時露出了一撇狠辣之色顯是平日裡絕無其他人敢這樣待她。當然,事實上也正是如此這位十七娘出生顯貴又在幼年時被送去一隱世高門學了一身高強武藝,在領了著魚龍令之前全天下能命令她的人,便只有朝堂之上最最至高無上的那人。於是乎她愈發覺得自身高貴不凡,長到這個年歲才入了江湖再看江湖上諸人卻都覺得不過是一群命如草芥的豬狗一般。再加上她因為自身武功而變得身形宛若幼童,天長日久心態本就敏感多疑林茂如今不喜於她,更讓她恨得心中發痛。這時候驟然又被林茂全然不顧禮節打斷話頭,頭腦一熱那十七娘藏於袖下的手掌驟然一翻已是運了一抹氣勁在手心,亟待送出這一道氣勁送出去,倒還真不至於致人死命,可若是猝不及防真的著了她的道,卻也難免全身酸痛麻癢,醜態百出,很是遭罪。
而林茂如今武功盡失,倘若真的被十七娘這般教訓一頓,縱然性命無憂,卻定然也是要受一番苦頭。葉年在一旁窺見十七娘臉上狠辣神色,心中頓時咯噔一聲,道了一聲不妙,他下意識想要給林茂提個醒,可顧及到身側便是那心狠手辣的十七娘,便又心生怯懦,暗暗叫苦了。
眼看著林茂便要遭難,卻偏偏也巧,就在十七娘差點動手的一瞬間,林茂不經意地一個擺頭,帶著頭上那頂帷帽的垂簾微微飄動,而陰暗狹窄的當鋪僅有一扇窄門,門進來的一條細細光線就恰好落在了那頂帷帽之上。
先前看上去只是尋常的帷帽這樣透光一照,那柔順飄逸的垂簾上竟然隱隱透出一團團暗紋來。
而那花紋也非同尋常,看過去朦朦朧朧的,竟然就像是那祥雲之中盤旋著一條條四爪金龍
什麼?
一看到那些暗紋,十七娘如遭雷擊,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袖子下面的手,瞬間便停住了。
「既然如此,十七娘心下就安穩許多了。」非常短暫的一個停頓後,十七娘撇了撇嘴角,強裝鎮定地回應了林茂的那句話。隨即又擠了一個十分生硬的笑容出來,往林茂身上又多看了好幾眼。
這頂帷帽上的花紋,難道不是這,這怎麼可能?為何鐵釵令的令主竟然與那人有了關係?
因為林茂露在帷帽之外的衣服都只是尋常貨色,這十七娘便實在沒有仔細觀察他。加上她自家的主子並非龔寧紫,便是見了林茂這位鐵釵令令主,她心中也很是不以為然。
可如今驟然見了林茂帷帽上的不凡之處,十七娘卻再也維持不住高高在上的形態,一顆心狂跳不止。她忍不住又仔細都看了看林茂此人身形與說話都分明是個少年模樣,氣質偏偏沉穩到近乎暮氣沉沉,倒很像是個年過半百的老者一般。還有他身上那看似平常的成衣鋪子裡買來穿的成衣,那洗得發白的外搭,那針腳細密,看著便是手工縫製的布鞋,再配上那頂金絲摻象牙石制的帷帽
極貧與極貴重的衣飾搭配在一起,反而惹得十七娘只覺得這人全身上下竟然處處都透著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高深莫測來。
「恕十七娘無禮,與這位公子交談許久,倒是還未曾請教公子的姓名」
十七娘眼珠一轉,忽然開口對林茂問道。
林茂心下一突,背上猛然滲出了一層冷汗,這些時日他屢逢怪事,再加上那所謂的長生不老藥的風波,這隱姓埋名之事,本就是他心中極為在意的事情,如今聽得十七娘這樣問,下意識便以為這怪異的女童模樣之人已看破自己身份。
一瞬間,他心中各種思緒紛紛亂亂,也不知道究竟該如何回答才好,不過他這般愣怔模樣,落在十七娘的眼睛裡,竟然又有了別的解釋。
「是十七娘多嘴!」
她忽然猛地一磕頭,略有些心驚地回道。
想起先前自己看到的帷帽垂簾上的暗紋,這十七娘的背上便如同林茂一樣,也已是冷汗漣漣。
糟糕,這人既然有這帷帽做了身份憑證,我竟然還這般再三追問,實在是毫無眼色,恐怕在他心中,這時候已經將我十七娘化為了愚笨之人。
之前便也提過,這位十七娘天性多疑,自小又在那皇城中最最爭權奪利的地方打拼長大,遇到這等事情,難免束手束腳,疑神疑鬼。
「那我現下便帶公子去見伽若師父」十七娘福身道,態度已是肅然,「請跟我來。」
那十七娘一想到之前所見到的那帷帽上的暗紋,終究不敢造次,先前心中多少還存著對這人的折辱打壓之心,這時候也只能氣悶地將那點心思全部收了回去,老老實實帶著林茂往那來福當鋪的後門走去。
那葉年見十七娘驟然間對林茂態度變得恭恭敬敬,頓時也是心下忐忑疑惑,這個時候便也畏畏縮縮地跟在了兩人身後,小意殷勤地伺候著。
林茂本以為,自己之前見到的來福當鋪前面的鋪面已經是格外陰暗狹窄的了,結果跟十七娘到了後面,打開一扇又一扇木門,才發現這來福當鋪的後廂之中,那陰暗和狹窄又比前鋪更勝幾分。
又走了一會兒,林茂才發現這當鋪的門面雖縱深卻長得不可思議林茂跟在十七娘背後走了將近一炷香的功夫,都不知道那人究竟開了多少扇門,撩開了多少層布簾,只覺得先前尚且說的上是房間的當鋪內部,到了後頭已經只能算得上是個窄窄的通道了。
而且這通道也是逐漸往下,空氣也是一點一點變得沁涼寒冷,照明全靠身後葉年手中高高舉起的蠟燭,除此之外,整個走道之中,只能說是伸手不見五指。
十七娘身形纖巧,武功又高,走的是輕快敏捷,可苦了跟在她身後的林茂,在那到了最後只剩下一人寬的過道里是走得跌跌撞撞,頭暈眼花,好幾次都險些一頭栽倒在地畢竟他頭戴帷帽,視物比起尋常人來說,又更加困難一些。
但是他如今的容貌實在是太過耀目,消息稍微靈通一點的人只要一看他的面容,便能猜出他的來歷,所以林茂便是這般狼狽,也不敢在這持正府兩人面前將帷帽取下。
好在行走之時,他身後的葉年不時會幫忙一二,林茂總算是跟上了十七娘的腳步未曾掉隊不過他不知道的是,他這樣跌跌撞撞地前行,反倒是讓前頭的十七娘越走就越是覺得怪異。
這人竟然當真不會武功嗎?
難道只是說在騙我?
若他真的是我想的那人手下,無論如何都不至於這般狼狽才對啊
還是那人早就猜出我的想法,才特意讓人這樣做?
一路上,十七娘思緒萬千,百思不得其解,先前對林茂是滿腹敬畏,這時候又半信半疑起林茂的真正身份了。
難道是我搞錯了不成
她不斷地問著自己,就這樣默不作聲地到了一張冰涼浸骨的鐵門面前。
她伸手在那門上一推,林茂便聽到「嘎吱」一聲極為沉重的聲響,一團雪亮的光芒便從鐵門的後面霍然傾瀉而入,放林茂情不自禁地眯起了眼睛,受了刺激的眼睛淚水直流。
原來這鐵門竟然就是最後一道門。
「到了。」
十七娘輕輕說了一句。
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她在原地停了片刻,才慢慢踱步,走出了那扇門。
鐵門後面,果然自有乾坤。
這裡竟然是一處仔細布置過的山谷。
林茂猛地回過頭來看向自己出來的那扇門,才發現那張鐵門是鑲嵌在一道石璧之上。
來福當鋪正在交城的最外圍,而交城本身便著落在群山之中。想來便是來福客棧背後被人挖了暗道,通到了這處山谷之中。
其實這種類似的暗道,但凡是家業大一些的武林門派亦或者是達官貴人,家中都要備上一條以防不測。
但是林茂卻從未見過這樣長的暗道那暗道出來之後,所見所聞,又是這樣讓人猶墜夢中。
明明外面還是三九寒冬,可是這山谷之中,卻是落英繽紛,鮮花盛放。
鐵門所在的石壁之前,草地宛若極厚的綠毯子一般直鋪向遠方,不遠處有怪石嶙峋立起,可是就怪石也像是羊脂白玉一般,透出溫潤的肉白之色,怪石旁邊的草叢與樹木生得是葉肥枝盛,更有幾棵果樹從灌木的背後伸出了幾條枝丫,拳頭大的果子紅彤彤的,就掛在枝頭。
「這裡究竟是何處」
若非那沉重的暗道鐵門就在自己身後,林茂幾乎都要以為自己如同那武陵源中的大漁人一般,陰差陽錯落入了仙人洞府。
林茂正想開口詢問,沒想到那十七娘和葉年看著眼前景色,竟然也齊刷刷地發出了一聲詫異的「這怎麼回事?」的驚呼。
林茂心跳頓時快了一拍,連忙偏過頭往那十七娘臉上望去。
那女童臉上驚疑不定的神情,絕非假冒。
片刻之後,十七娘才像是回過神來了一般,也不知道是否是想明白了眼前異況是從何而來,她的臉色驟然從青轉白,從白轉黑。
明明身在芳草花樹之中,可十七娘那種氣勢洶洶的傲慢姿態中,也染上了一絲明顯的恐懼。似乎對林茂的目光若有所覺,十七娘回過頭來對上林茂的目光,又乾淨將臉上的驚懼神色強行掩去,撐出一幅鎮定自若的模樣。然而她那時不時便不由自主游移到芬芳花草上的目光和微微發顫的話尾,卻多多少少泄露出了她的真實情緒。
「令主,這,這莫非是那人所為」
那葉年到了這個時候才像是回國了神,比起十七娘來,他臉上的驚恐之意更是濃厚。明明眼前的景物是這般美不勝收,他卻像是看到了什麼極可怕的東西一樣,全身顫抖,汗出如漿,連話都說不完整了。
「收聲!」
十七娘咬牙低喝一聲,袖子一卷,便在葉年喉嚨上的啞穴一拂,噤了他的聲,顯然是不想讓他多嘴說出什麼來。
「公子請您卸下身上全部兵器,才可再往前行。」
接著,她才轉過頭來,強裝鎮定地對林茂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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