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白將耳朵湊到玉綺羅唇邊,仔細聆聽。
此時玉綺羅其實並未甦醒,聲音微弱如蚊蟲振翼,周少白唯恐漏了一個字,屏住呼吸聽完之後,卻是一臉茫然。
他原以為玉綺羅會說出些什麼關於無常公子的一二來,誰知玉綺羅並未提及這些,她說的話斷斷續續,但是足以讓周少白聽清。
我想沐浴。
周少白一愣,沒有想到玉綺羅居然會說出這麼一句話來,但是細細想來也是,玉綺羅一直昏迷,還能期望她發現什麼呢?
只是……
周少白犯了難。
今天二人一起惡戰了好幾場,走了那麼遠的路,還淋了雨,所以即使是神志不清之時,玉綺羅也一定覺得身上很是不爽利,只是她現在這個樣子,該怎麼沐浴呢?
周少白髮愁地瞧著玉綺羅,忽然心中冒出一個念頭:要不乾脆拎一桶水來給玉姑娘擦洗身子?
可是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師父澄玉那張板起來的臉又出現在腦中。
非禮勿視!非禮勿動!
他不由打了一個冷顫,但是心卻驟然熱了起來。
「吱呀」一聲,只見一個人影提著一隻木桶,推開宅子的後門走了出去,沿著月光下鵝卵石鋪成的幽然小徑,往宅子後面一片小樹林慢慢走去。柔軟的月光下,但見那林子中雲蒸霞蔚,乳白色的水汽緩緩升騰,正傳來潺潺流水之聲。
這人影當然是周少白。
雖說師父的威嚴話語言猶在耳,但是玉綺羅傷勢沉重,又淋了雨,身上的衣衫儘是濕的。
周少白擔心她會發燒加重傷情,猶豫再三,還是一跺腳,找了個木桶便往宅子後面尋那溫泉來了。
他打算趕緊打上一桶熱水,回去給玉綺羅擦洗身子,換下潮濕衣衫洗淨烤乾,免得讓玉綺羅發燒加重傷情。至於什麼男女大防,什麼授受不親之類的,在這種關口已經不重要了。
周少白正沿著鵝卵石路走著,忽然渾身激靈一下,瞪大了眼睛,握緊了木桶把柄。
那溫泉的方向,怎麼會有如此強大的靈氣!
周少白心一緊,朝那邊張望,只是林間飄揚升騰著溫泉濕潤的霧氣,只能聽到流水叮咚,全然瞧不見半個人影。
照理說,現在應該只有無常公子在溫泉中,但是他的靈氣能有這麼強?
難道,是石鬼霧林中的妖魔潛伏在溫泉中?
想起那個被打散數次還可以復原如初的鎮星,周少白緊張起來,順手朝腰際一摸,結果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摸到。這才想起他只顧著打水,凝霜刃還放在宅子裡沒帶過來,要是真的遇到妖魔,該怎麼辦?
沒有任何猶豫,周少白便已打定主意,若真是妖魔追蹤至此,他一定要將其遠遠引誘至別處,總之絕對不能讓那妖魔傷害到玉綺羅分毫。
忽然被乳白輕霧包裹著的溫泉中傳來人聲,問道:「外面的可是周公子?」
這聲音是無常公子,周少白一顆懸著的心暫且放回,疑惑地開口應道:「正是在下,無常公子,溫泉中可是只有你在沐浴嗎?」
「沒錯啊,只有我一人,你為何有此一問?」無常公子奇道。
周少白忽然一拍腦門,明白過來,方才在宅子內,無常公子已經說了,他那件袍子可以遮掩妖氣。眼下他正在沐浴,自然沒有穿著袍子,所以妖氣肆無忌憚地散發出來,這才造成了自己的誤解。
他忙說道:「沒事,我隨口一問。」
一邊說著,周少白一邊提著木桶走進那白色水霧,終於站到了溫泉邊的岩石之上,頓覺熱力逼人。
只見水霧之中,能隱約瞧見無常公子正在對面,全身都浸泡在溫泉之中,只露出腦袋來,任憑一頭長髮飄散在水面上,顯得甚是愜意悠閒。
瞧見周少白提著木桶站在岩石上,無常公子微微頷首,說道:「周公子,這溫泉甚是舒坦,泡上一會,全身都酥軟了,真是給個神仙都不換啊!你不下來享受一下嗎?」
周少白見他如此享受,心裡也痒痒起來,但是還是搖搖頭說道:「我倒是很想,只是我擔心玉姑娘衣衫盡濕容易著涼,還是趕緊打一桶水回去給她簡單擦洗一下吧,免得生病加重傷勢。」
若是換做旁人,周少白肯定不會如此直接地說出來,只是他現在擔心玉綺羅一個人在宅子中無人照看,又想這無常公子畢竟只有一半血脈是人,又自小孤苦伶仃在山林長大,也沒有上過學堂讀過聖人之言,應該不會很是在意這些。
果然,無常公子只是答道:「既然如此,周公子趕緊回去照看吧。」
周少白點點頭,蹲下身子將木桶斜放入溫泉之中,提了滿滿一桶,這才站了起來。
話說這溫泉邊的石頭常年被霧氣浸染,又有溫泉熱力滋養,一直生著一層青苔,極其濕滑。周少白提著滿滿一桶溫泉水,站起來急了些,忽然腳下一滑,連人帶桶「撲通」一聲栽進了溫泉之中,激起好大一朵水花。
周少白驟然落水,全無準備,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這溫泉水又苦又澀,燙的他眼淚直流,但是在水中倒也看不出來。
他撲騰兩下,正想浮起,卻忽然眼前發黑,全身沒了力氣,竟然幽幽往下沉去!
原來他今日趕了許多山路,又與石鬼霧林的妖魔還有棲霞山道士惡戰幾場,逃脫後又不斷將自身內氣注給玉綺羅療傷,實在耗損太重,其實早已支持不住,如今驟然落水,大吃了一驚,又被那溫泉水的熱力猛然一逼,頓時一下子氣滯於胸,幾乎要昏厥過去。
此時周少白只覺得溫泉水源源不絕往口鼻中灌入,讓他劇痛難當,意識也甚是模糊,更可怕的是,因為氣滯於胸,他的四肢居然無法動彈,只能就這麼僵硬著朝漆黑的水底慢慢沉下去……
這時,一個柔軟的身子從水底遊了過來,伸出潔白如玉的雙臂,將即將失去意識的周少白攬入懷中,隨後一甩尾巴,朝水面上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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