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祭就是要找一個活人為「屍」,充當已經死去的祖先來接受祭拜。
在屍祭儀式結束之前,「屍」身上的位格才是祖先的位格,反倒是祖先的「屍身」與尋常屍體無異。
若是想要以皇帝之位進窺【玄穹上帝】,就必須要通過整個儀式的核心——「屍」!
誰的血緣與屍更近,將之取而代之自然也就更容易。
胡亥和始皇帝這父子倆,先後在王遠的身體裡進進出出,全都無比順暢。
若是這裡換成原定的嫡長子扶蘇後裔,怕是早就徹底沒有胡亥的任何機會了。
剛剛接管這具血脈後裔的肉身,胡亥便一躍而起。
昂首屹立在祭壇上,滿臉狂熱地張開雙臂,虛虛擁抱向整個天空。
大聲宣洩著自己此刻的激動:
「父皇啊父皇,大秦二世而亡非朕之過,皆因你為一己之私獻祭王朝三百年國運。
無論是誰坐上帝位也不可能力挽狂瀾。
這全都是你的錯!
今日等朕完美繼承了國運蒸蒸日上的大秦仙朝,一定可以創造一個前所未有的煌煌盛世!」
重新將自己隱藏起來的王遠,本來還震驚於胡亥這等小丑般的人物,竟能真的逆襲始皇帝。
聽到這話也不由一陣無語。
雖說滅國的大黑鍋不能只讓他這秦二世一個人背。
卻依舊感受到了一種熟悉的既視感。
一旦孩子學習不好,不同年代的父母都總能找到合適的背鍋俠:、電視、遊戲、不務正業的狐朋狗友
總之不可能是孩子不聰明,自己不稱職。
若說前面的甩鍋之言,王遠還能當笑話聽聽,那胡亥接下來本性畢露的肺腑之言,便讓他頓時殺意高熾。
「等這千年王朝重新回歸人道主流。
便可擇一同屬水德的人間王朝,就像【不滅元神】重生一樣借屍還魂,從根源上將其取而代之。
甚至修改所有人的記憶,就連【屍解仙】都不能察覺其中的異常。
這目標自然便是當今實力最強的後炎,也是前朝遺脈。
朕要廣收美人,以一己之力再造嬴姓宗室,那等周姓嫡女、涇王妃嬪的身份與朕倒也勉強般配,正好拿來享用;
再以無可匹敵的力量收繳兵法、道經,將威脅帝國的豪強通通扼殺在搖籃之中;
對了,朕還要再來一次焚書坑儒,重新修正歷史,讓所有人都知道,統一天下的大秦始皇帝名叫:胡亥!
哈哈哈」
然而。
等胡亥告別失敗的上一段帝王之旅,也暢想過美好的未來,準備迎接自己的天帝大位時。
看向天際的瞳孔卻是驟然一縮,竟與一千八百年前剛剛得知大秦國運被親爹獻祭時的表現如出一轍。
不禁又一次驚叫出聲:
「等等!這度世龍舟怎的也在下沉?!!」
此刻支撐龍舟不斷上浮的,本就是腳下這座千年王朝無形無質,卻又真實不虛的「國運」。
可本應向著那【玄穹上帝】之位沖天而起的度世龍舟,這個時候卻正無可遏抑地緩緩下沉。
說明大秦的國運在時隔一千八百年之後,又雙叒叕在飛速衰退。
沉著臉看了看天上地下那一個個漆黑的破洞,還有正向著外界不斷流失的百姓【真靈】。
胡亥自認為已經找到了答案,失地、失人龍氣和國運自然也會隨之大損。
再看眼前這偌大的上天台中,那些三公九卿、百官宮人等等人物不知何時,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只余淡淡的酒香縈繞不散。
便以為他們全都被始皇帝的【鍊石補天】給消耗一空。
「又是如此!又是如此!父皇你為何每次都要給兒臣留下這樣一個爛攤子?
【人劫】耗費的時間明明不算太長,外面的局勢怎麼就一下敗壞到了這種地步?
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定然是因為你實在太過沒用!」
比局勢更敗壞的,是胡亥臉上的氣急敗壞。
可眼看度世龍舟就要從【玄穹上帝】的至高成就徹底跌落,讓自己竹籃打水一場空。
胡亥也顧不上去追究親爹的責任,只能自己先想辦法補上虧空,讓度世龍舟重新穩定下來。
滿臉肉疼地一觸【人面畫皮】,一個方士打扮的畫靈便在他身後浮現出來,面無表情地大袖一揮。
書簡、銅戈、印璽、明珠、旗幡琳琅滿目的各色珍寶便在半空中載沉載浮。
氣息雖然不如始皇帝陪葬的那些寶物頂尖,但也只是遜色一籌而已。
王遠縱使殺意盈胸,看到這裡也不禁直呼好傢夥。
雖說大秦被獻祭了國運,但崩潰的也實在是太快了。
二世上位短短三年時間就宣告亡國。
一群六國遺老,還有各路討秦諸侯根本就沒有遇上太多像樣的抵抗。
怕是有很大一部分原因要歸咎於,大秦內部可以鎮壓氣運的寶物,早就被人徹底掏空。
頂尖的寶物被始皇帝搜刮過一輪,又被得知了真相的胡亥搜颳了第二輪。
一世、二世兩位陛下帶頭先降,敗的又怎麼可能不快?
「只要能保住大天尊之位,人間的法寶、詭物、美人自然任朕予取予求。
你們通通都給朕燃!」
胡亥強忍著心痛發動了完美繼承自始皇帝的【鍊石補天】。
睡虎地秦簡!樊紋三勾戈!中山王印!
每一件被當做補天頑石的寶物燃燒一空,化作先天一炁去填補小千世界的虧空,胡亥的心臟就疼的狠狠一抽。
結果卻不盡人意。
海量的先天一炁補充進去,這艘度世龍舟也只是微微上浮,一旦火力稍減,就會立刻重新下沉。
「怎麼回事?這座已經度過三劫的【金闕帝庭】,本應圓融無暇自成世界,本質還要超過尋常仙天。
為何像是有一個怎麼都填不滿的無底洞?!」
要是胡亥剛剛出來的時候,就看到【玄穹上帝】之位已失。
怕是也沒有像現在這麼強的執念,他能白撿一個【五方天帝】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可明明只需要稍微墊墊腳就能拿到最好的珍寶,這個時候再讓他隨隨便便就放棄,又如何能夠甘心?
一旦放棄,先前付出的代價立刻便會付之東流。
可惜的是,即使他強忍心痛下了血本,度世龍舟也只是在臨界點上上下下,起起伏伏,根本就穩定不下來。
就像剛剛那位油盡燈枯,壽數狂泄的始皇帝再現,不管補充多少,漏出去的速度也比他補充的還要快。
「放棄?」「堅持?」「放棄?」
伴隨著他腦海里貪念和理智之間,一次又一次的天人交戰,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此時的度世龍舟已經徹底吸乾了他的最後一點珍藏,又開始消耗【人面畫皮】儲存的畫靈。
胡亥的臉色也從漲紅,漸漸過渡到慘白,旋即又化作黑漆漆的鐵青。
最後張大嘴巴發出無意識的怒吼:
「啊啊啊哇呀呀」
殊不知,其實照他這種補法,補完度世龍舟早就綽綽有餘。
只怪一個擅長玩弄人性的微操大師,正在從容釣魚。
惱恨他觸碰自家逆鱗,下手也格外狠。
不時收放魚線,讓胡亥的「沉沒成本」越來越高昂,也將釣鉤咬的越來越死。
王遠身上有帝師之格,將陰山道鎖定在了「屍」的位格之上,倚之盜運。
靠著胡亥的幫襯,五城十二樓已經擴充到了九樓、十樓,只差最後兩樓就可以徹底補完。
完成【大三合】的另一個前置。
就連鐫刻著秦律的【十二金人】,也已經被度化仙光強行度化了六座。
哪怕始皇帝復生也能與之分庭抗禮。
自古以來,開國皇帝和後世之君就完全不是一種層次的生物。
胡亥對【皇詔十二律】的掌控力還要遠遠遜色於始皇帝,這個時候根本就沒有發現不對勁。
王遠吃飽喝足之後,倒是本能想要打上一個響亮的飽嗝。
又覺得這種行為就跟不僅當面偷吃,還吧唧嘴一樣,著實不太禮貌。
多少有些不尊重「施主」。
這才強行按捺下去。
「現在連那張人面畫皮里的所有【血親替命】都給填了進去,應該差不多已經徹底把他給榨乾了。
貪心不足什麼都想要,最終的結果就是丟掉一切。
這下應該再也沒有什麼底牌了吧?」
王遠全程目睹了這對父子的大戰,再加上【通心法螺】的體貼講解,對胡亥陰死始皇帝的手段也有些忌憚。
他從不敢小看一國的底蘊。
各種詭異、詭物手段莫測,層出不窮,他既然能坑死始皇帝,說不定也能坑死自己。
小心駛得萬年船。
這一把不光是要薅禿胡亥的最後一根羊毛,更是要讓他在不經意間「自廢武功」。
變成一大塊任人宰割的魚腩。
眼看【人面畫皮】裡面也變得一片空空如也。
王遠終於不再留口,立刻將所有先天一炁全部截流,並且全力抽取這座小天地的本源之炁。
咔嚓!
十二樓五城徹底成型。
「不——!」
胡亥口中發出一聲悽厲的慘嚎,失血過度的【度世龍舟】再也堅持不住。
從【玄穹上帝】位格的臨界點,轟然墜落到了【五方天帝】。
五色神光中佇立著重合在一起的五道人影,金木水火土,白青玄赤黃。
第一位頭戴青精玉冠,穿著九氣青羽衣,駕馭一條青龍。
此乃【東方青帝青靈始老九炁天君】:尊位青帝,象徵五行之木。
第二位頭戴赤精玉冠,衣著三氣丹羽飛衣,手持朱旗。
此乃【南方赤帝丹靈真老三炁天君】:尊位赤帝,掌管南方和夏天,象徵五行之火。
第三位頭戴黃精玉冠,著五色飛衣,執黃旗。
此乃【中央黃帝玄靈黃老一炁天君】:尊位黃帝,象徵五行之土;
第四位頭戴白精玉冠,衣著白羽飛衣,駕御一條白龍。
此乃【西方白帝皓靈皇老七炁天君】:尊位白帝,象徵五行之金,司時之神。
第五位頭戴玄精玉冠,著玄羽飛衣,座駕為黑龍。
此乃【北方黑帝五靈玄老五炁天君】:尊位黑帝,象徵五行之水。
這先天五帝為天道位格,又稱:【天上之帝】。
他們又在身後各自投下五道與先天五帝相差仿佛的影子,乃是後天五帝。
後天五帝為人道位格,又稱:【天下之帝】。
代表赤縣神州上古時代五位賢君聖主:
東方青帝太昊伏羲氏;南方赤帝神農魁隗氏;中央黃帝軒轅有熊氏;
西方白帝少昊金天氏;北方黑帝顓頊高陽氏。
這裡已經是天人分界線,進則為天,退則為人,一不小心位格便會再次跌落。
眼看【玄穹上帝】與自己失之交臂,胡亥幾乎要氣得發瘋。
卻也不敢再有任何一絲猶豫。
本體和「屍」在他的控制下,一起沖向那五方【天上之帝】中的【北方黑帝五靈玄老五炁天君】。
已經錯失了至高無上的大天尊,胡亥無論如何也不願再錯失天帝位格。
「大秦為水德,朕當為北方黑帝!!!」
踏!
兩具身體卻又在剛剛邁出一步之後,像是失去控制一樣驀然齊齊一僵。
隨即「屍」淡淡開口:
「不,你不是!」
平日裡王遠發動【萬鬼之王】的權能,就連一方天地都能輕鬆奪舍,更何況這本就是在自己的身體裡?
只是心念一動,就瞬間壓制胡亥,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
底牌盡失的胡亥根本毫無反抗之力。
王遠扭過頭去,正要發動雷霆一擊,徹底解決掉胡亥的本體,終結這一場影響深遠的【劫運】。
卻在看到胡亥本體時微微一愣,接著倒抽一口涼氣。
「嘶——!」
只見同樣僵住的胡亥本體,也正緩緩扭頭看向了自己。
眼神空洞,毫無神采。
在他依舊披著【人面畫皮】的後背上,竟長出了一大片由紫黑色菌絲、觸手還有樹根組成的詭異經絡。
不知何時已經密密麻麻爬滿了他的整個後背。
這些經絡像老樹一樣盤繞虬結,又在頂端冒芽,長出了一顆人頭大小有口有眼的肉質大桃。
不對,那不是什麼大桃子,而是一顆白髮蒼蒼的老者人頭!
微微咧開嘴,對王遠露出一個完全不符合性別和身份的,充滿母性的溫柔笑意。
讓他心頭猛然一跳。
而隨著這顆【人面桃】不斷生長。
胡亥的本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佝僂下去。
頭髮花白、皮膚鬆弛、渾身的精氣神一瀉千裡頭頂和肩膀上的福、祿、壽三火越來越弱。
似乎只要風一吹便會徹底熄滅。
王遠方才奪走的只是胡亥身上的珍寶,而這顆桃子卻是要奪走他身上的一切!
不,不止是胡亥。
默默低頭,一根紫黑色的桃枝正從王遠的掌心裡緩緩生長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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