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炎,建明十五年,八月初二。
雲京城。
城郭綿延近百里,城牆高達八丈,巍峨如同山嶽。
城門共計一十八座,角樓四座,水門六處,敵台三百七十二座,雉堞垛口無數。
在籍十六萬戶,總人口超百萬。
此城上應星漢里,下合天下中,乃帝國心臟,龍脈之首,大炎中樞
人流滾滾,車馬粼粼,金磚鋪地,玉樹成行。
望一眼,氣勢恢宏,滿是萬國來朝的大邦氣派;再瞧它,大氣磅礴,竟是數之不盡的富麗堂皇。
若是有風水師張開法眼觀瞧,城市上空那澎湃的金紅色龍氣幾乎凝成實質,要化作金雨、天花散落下來。
特別是城南的大運河之上,無窮潔白的帆影聯結如雲。
一艘艘裝滿果蔬、糧食、布匹、各色奇珍的船隻沿河而來,將全國各地的物產源源不斷地輸入京師。
這條大運河全長超過四千里,將大沽河、濁河、渦河、天塹江、富春江五大水系連為一體。
也將全國最重要的幾條水龍脈連為一體。
其上奔流不息的船隻運送的不僅僅是如山似海的財富、物資,更是滾滾的王朝龍氣!
卻是有高人布局,令火德龍脈與水龍脈水火相濟,讓大炎王朝延續了接近三百年。
這還是王朝已經日薄西山的景象,實在讓人難以想像,在王朝最巔峰之時,這裡又會是何等驚人的壯闊氣象。
吼——!
頭頂忽有一聲嘹亮的龍吟響起,京師的百姓卻早已經見慣不怪。
這個時候誰要是好奇地抬頭張望,百分百會被旁人嗤笑是個沒有見過世面的土包子,打上外地佬的標籤。
旋即。
一條體長數丈鱗爪俱全,通體青黑色的無角蟠龍,駕馭著狂風穿透天空的雲霧,向著緊鄰著皇宮的某座官署飛射而下。
卻在即將落地之時,「噗通」一聲猛地摔在了地上,將這座欽天監中鋪設的青石地面砸出了一個大坑。
鱗甲之間,亦有涓涓的血液流淌出來。
顯然即使是有聶紅纓和一眾【白虎銳士】在明面上吸引注意力。
這位第四境的【軍主】也繞了一個大圈返京,卻依舊沒能完全躲過教門的後手。
但「兵道法相」的強悍實力,卻讓結果與前者有所不同。
在付出了半條命之後,終究還是將情報完整地帶了回來。
片刻之後。
欽天監監正兼大祭酒便匆匆入宮,親自將一本似乎沾滿了濃厚血腥味的奏本遞上了金闕。
在建明一朝,整整十五年以來,各位大臣從來不需要擔心入宮的時候會找不到人。
只因自家這位建明皇帝周溫睿,恐怕是整個炎漢歷史上都能排上號的勤政之君。
不好美色、美酒、美食,更不知道享受為何物。
最少的時候每日只睡兩個時辰,一年只休息三天,分別是冬至、大年初一、以及自己的生日。
其他的時間都在殫精竭慮地處理各種政務。
「陛下,冬官推演的國運送回來了,我們的『強幹弱枝』之策顯然還有漏洞。
甚至,有可能從一開始就正中了『無生道』這群逆賊的下懷。」
監正低頭之時,無意間瞥到皇帝袖口微微露出的一點補丁,不敢多看,又急忙移開目光。
暗惱自己來時太過匆忙,忘了換上自己那一身補丁官服。
卻意外發現,皇帝翻開奏本後,身體猛地一抖,竟將筆筒都給打翻在地。
「陛下」
監正正奇怪皇帝的反應似乎有些過度。
就看到他對自己擺擺手,於是監正便也只能暫且退了下去。
周溫睿獨自凝視著奏本上的卦辭,上面綜合了冬官和欽天監的解讀,遠比卦辭本身要詳盡許多。
久久之後,那一張藏在珠鏈後的龍顏依舊晦暗不明,只聽他口中喃喃道:
「『龍氣法禁』收起鱗甲之後,露出了七寸?
赤龍墜下雲和橋,雲和,雲和
你們恐怕都以為那『雲和縣』的第三道【龍門】,只是王朝龍氣的七寸。
可除了朕自己,誰又會知道,那裡還是我周溫睿的七寸呢?
為了朕的抱負,朕對不起的人有很多很多,朕也知道借來的東西終究是要還的!
可朕還沒有讓大炎中興,朕還不能被打回原型」
周溫睿眼神發散,似乎透過地面看到了皇宮地下作為龍氣中樞的那面【九龍壁】。
九為陽數之極,五則居中。
地有九州,天有九野,「九五」之制便是天子之制。
一旦王朝龍氣不足以點亮九龍壁上的五條神龍,哪怕皇帝「紫薇入命」也再難以撐起天子的位格。
到時社稷神器遺落,天下可競逐之。
而此時,即使用了「強主幹虛枝葉」之策,九龍壁上的神龍已經有四條都暗淡了下去,第五條也只是在苟延殘喘而已。
嘭!
一掌拍在桌案上,口中低吼:
「朕要做中興之主,不做亡國之君!」
卻因動作太大,將陳舊的龍袍,以及下面本就滿是補丁的白色中衣,又扯開了一道口子。
周溫睿的腋下隱隱透出幾片青綠色的鱗甲,好似龍鱗,又好似斑駁的樹皮。
洛水河畔。
聶紅纓直到現在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哪怕拼了性命,突破生死去完成的任務,實際上在身死的那一刻,就已經完美的完成了。
只不過不是作為力挽狂瀾的英雄,而只是作為一個分散火力的標靶。
甚至連名字甚至是麾下【道兵】的陣亡數字,都沒有被送上皇帝的案頭。
但在作為【金官】獲得新生之後,這些似乎已經都不是那麼重要了。
經過【天部道法·地闕金書】的洗鍊,聶紅纓死亡之時的那一身狼狽已經盡數消失。
寶光盈盈的臉上,細長的柳眉如同刀鋒,明亮的雙眸中精光閃爍,燦若寒星。
纖穠合度的身體上,一件亮銀色的貼身鱗甲光輝奪目,腳踏戰靴,雙腿修長有力,渾圓如同玉柱。
腰肢纖細卻似乎蘊藏著堪比薄鋼般的驚人韌性,曲線延伸到胸口時又驟然膨脹成一個稍顯誇張的弧度。
這便是她死後作為【金官】的本相。
女鬼的皮相,武將的氣質,簡直男女通殺,就連將王遠的風頭都給蓋了下去。
只是因為記憶受損嚴重,她整個人看起來像是一柄冰冷無情的鋼刀,更勝過像是一個正常的人。
「收!」
王遠將她和【木官】桃仙娘一起收回體內。
立刻感受到了與往日的不同。
原本【木官】坐鎮肝臟,他對自家身體生機綿綿的能力早有體悟,除了【桃神屈蟠三千里】之外,還能強化目力、不懼百毒。
而此時,【金官】坐鎮肺腑之後,一股無形的力量瞬間便牽引住了,渾身以【白虎兵法】修成的磅礴勁力。
呼——吸——
王遠本能地輕輕吞吐兩下,一道熾白的光氣頓時在口鼻間一漲一縮。
好像一位「主帥」一樣,將全身散亂的勁力都統合到了一起,自然而然地反覆錘鍊「根髓血脈」。
這個時候就好像有一頭真正的白虎,正在雙肺中與王遠一起吞吐,一身體悟與往日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就連虛無縹緲的【白虎持勢格】似乎都在歡呼雀躍。
而王遠恐怕也是世間第一位,將【庚金神風】、【敕命虎符】、【攝魂通幽】這白虎兵法三大神通,都通通集合為一體的【道兵】。
一身兵法修為立刻開始突飛猛進。
「這份道傳兵法的收穫,倒真的是意外之喜,聶紅纓這位【金官】簡直就是買一送一。」
王氏老祖宗王虎臣自己也不過是一位第三境的【道將】,傳承的《武經三十六書·卷八》最多只到【道兵】一級(第五章)。
頂多還有一些他老人家自己突破【道將】時的經驗,再往後就完全沒有了。
聶紅纓卻不一樣。
聶家是大炎累世的將門,家中【白虎兵法】不僅有第三境【道將】的練法,甚至還有第四境的【軍主】的練法。
她本人雖然只有二十四歲,卻踏踏實實一步步修行到【道將】大成,絕對是天才一般的人物。
絕對能手把手一路將王遠送上第三境【道將】巔峰!
別人是隨身帶著一位老爺爺,他則是隨身帶著一位大姐姐。
一看就比較高級!
除此之外
王遠攤開掌心,其中靜靜躺著一隻精美的錯金銀青銅虎符。
同時這也是聶紅纓麾下那一局白虎銳士的【道兵虎符】!
大炎統軍之權互相分離,虎符也被一分為二,一份在中樞,一份則在將軍的手中,只有用兵之時,這兵符才會合二為一。
【道兵虎符】不僅有著指揮【道兵】的權力,還能調節軍氣,強化軍陣,將麾下【道兵】的力量凝成一股繩。
算是一件難得的異寶。
啾啾啾啾
這個時候,在打著旋的陰風繚繞中,虎符四周不斷傳來哀切的鬼哭之聲,好似有群鬼匯集,棧戀不去。
看到此景。
當初聶人熊將自己麾下禁咒校尉死後的軍魂,全都收進【功德金輪】的那一幕,再次浮現在王遠的心底。
「也許陰山道自己的【道兵】也有著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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