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大陵村。
桃仙娘呆呆地坐在自己的閨房中,眼前是曾經用來給「崔通」梳妝的那面青銅鏡。
儘管沒有掌燈,但絕色佳人那僅僅披著一件紗衣的絕美身段,卻膚光如雪,熠熠生輝,似乎是房間中一道不滅的光源。
沒有精心打扮,連平日最愛的胭脂都棄置一旁。
但鏡中映出的那位美人,卻依舊屆笑春桃兮,雲堆翠髻,唇綻櫻顆兮,榴齒含香。
千種顏色,萬般姿容,盡態極妍。
可惜,誰也不知道,擁有這份絕色美貌的女子,聽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正心亂如麻。
師父葛道玄已經毫無意外地來到了大陵村!
此時正由王雲虎設宴款待,順便兌現對麻家兄弟和「狽軍師」郎七的承諾。
相對的。
一天了,整整一天了!
自己最後的希望,唯一能代替自己去盜取【本命符牌】的崔通,自從下墓失蹤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就算自己能再找到另外一個一模一樣的「崔通」,也根本沒有時間讓他慢慢模仿自己的言行舉止,再造一個「桃仙娘」了。
隨著暮色越來越深,桃仙娘的心也越來越沉。
眼睛不小心瞥到桌子上的那件大紅嫁衣,就像是被火燙到一樣,連忙移開目光。
等到宴飲結束,她就要穿上這件嫁衣,被送去葛老道的房中,成就「好事」。
然而【本命符牌】握於人手,如果她親身過去,絕對不會有任何生還的可能,不過是早死還是晚死的區別而已。
「老東西,你好狠!」
一眾師兄弟因為天生「命犯太歲」被安排著修行了【肉芝還仙法】,自己修行【人面桃仙法】又何嘗不是如此?
【戒律三:人面桃樹才是本體,樹死人亡,極為容易受人鉗制。】
她從一開始就知道,師父讓自己把桃樹種在紫芝觀,就是為了牢牢控制住自己這個好用的工具。
然後再去間接控制其他的師兄弟...
桃仙娘越想越煩躁,越想越恐懼,喉中不禁發出一聲低吼:
「崔通,你這個混賬一定是在地宮坍塌的時候,就已經逃出去了。
你要是真的敢跑,老娘就算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纖纖玉手幾次攥成拳頭,想要引爆那一朵種在崔通眉心的「桃花印」,將他也變成一顆汁水飽滿的桃子。
又幾次放手。
因為她在心底還保留著最後一絲希望。
早先付出了巨大代價,被「崔通」吃盡了豆腐,占盡了便宜,還獻出了【天書】的秘密之後。
實在是承受不住這樣高昂的本錢,就此徹底打了水漂。
正在這時。
噠噠噠...
雨中卻有一陣脆響傳來,似乎是蹄子敲打在石板路上發出的聲音。
隨即一個粗獷的男聲響起:
「桃小姐,老爺那邊的宴席馬上就結束了,讓我請您到房中等著。」
桃仙娘手一抖,差點打翻了桌上的鏡子,不禁驚呼出聲:
「這才不過傍晚,宴席結束地怎的這麼快?」
院中那來人笑得有些奸猾:
「嘿嘿,小人不過是傳話而已,老爺說既然要玉成好事,自然不能讓小姐久等。」
透過窗縫,桃仙娘看到了院子裡的青皮大驢,還有跟在它身後由四具「菌屍」抬著的紅色小嬌。
用力捏著【詭物·桃木簪】的指尖,因為太過用力而微微發白。
有心解決掉院子裡的傢伙,但理智告訴她,這完全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說不定還會讓「死刑」的時間大大提前。
甚至哪怕自己是一位【赤篆術士】,也未必能在葛道爺趕到之前解決掉這大青驢。
若是旁人聽到一頭驢口吐人言,可能會懷疑這是一頭驢精。
但從小在紫芝觀長大,經常替葛道爺處理各種事務,見慣了陰暗的桃仙娘,卻知道那「驢精」其實是一個名叫田七的【道兵】。
屬於紫芝觀專門培養的外圍勢力。
此人雖然不通道法,卻精修「桃神道」傳承的【不死兵法】,已經達到了第二境【道兵】大成的境界。
【天賦神通·斷肢再生】讓他幾乎變成了一個打不死的怪物。
此刻大青驢的外形,不過是因為中了葛道爺的【造畜術】。
老道士既想藉助這個嫡系的力量,又要讓這個好色如命,嗜酒如痴的傢伙,沒有機會出去惹禍,壞了他謀奪【天書】的大事。
事到臨頭,桃仙娘不禁感到手腳一陣發涼,渾身都在打著哆嗦。
門外的田七聽到屋裡沒了動靜,頓時催促道:
「桃小姐,還不快快出來隨我過去?莫非你要抗拒老爺法旨不成?」
甚至隱隱帶上了幾分威脅之意。
原本桃仙娘是葛道爺的親傳弟子,上面還有紫芝觀大師兄穆仙留虎視眈眈,自然不是他這種人能夠窺伺的。
但最善察言觀色的他,已經對桃仙娘的命運有了猜測。
甚至心中隱隱期盼著在葛道爺喝過頭湯之後,能讓自己也撿些殘羹冷炙吃吃,自然對這婚事分外熱心。
本就最擅長挑動男人七情六慾的桃仙娘,自然也聽出了田七語氣中的險惡念頭。
頓時感覺一陣噁心反胃。
眼見那腳步聲越來越近,「噠噠噠」好像門外來的是一隻索命的惡鬼,也像是為自己敲響的喪鐘。
桃仙娘腦袋裡的弦一點點地...崩斷了。
「崔通」的臉在腦海中一閃而逝,她卻終究沒有引爆那最後的手段。
只在心裡嘆息一聲:
「算了,這就是我的命,權當這輩子做了最後一件好事吧。」
旋即,緩慢卻堅定地舉起手中的【桃木簪】,對準了自己曲線優美、白皙細緻如同天鵝般的脖頸。
不光是葛道爺,可能就連曾經的桃仙娘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在煙行媚視的外表下,竟然還藏著這樣一個剛烈的靈魂。
經歷過最深沉的絕望之後,竟然會選擇這種方式應對壓迫。
想吃我?就算是死也不能讓你如意!
然而。
就在簪子即將刺下去的時候,房間中陰風乍起,一隻有力的手掌憑空出現,一把按住了她的縴手。
同時緊閉雙眸的桃仙娘耳邊,還響起了屬於她自己的聲音:
「知道了,在院外等著,待我沐浴更衣自然過去。」
見那大驢有些遲疑,這聲音繼續道:
「嗯?如果我對師父說,你親眼看著我換了嫁衣,你猜一猜,他會不會對你做出什麼不忍言的事情?」
語氣聲調分毫不差。
「不敢,不敢,還請小姐動作快些,不要耽誤了時辰。」
聽到這話,青皮大驢的氣焰立刻委頓,帶著小轎灰溜溜地退出了院落。
田七心道,現在正是老爺占有欲最強烈的時候。
要是讓他知道自己看了「新娘」的身子,自己恐怕立刻就要被做成一種大炎北方十分出名的小吃——驢肉火燒了。
「桃仙子,久等了。」
剛剛從陰路里走出來的王遠,這才扭頭看向桃仙娘,卻發現她正拿一雙桃花美眸,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臉。
這才意識到,自己因為黃白燒煉之術練的不太到家,煉製【羅剎詭骨】時,緊趕慢趕差一點便誤了時辰。
方才直接從「亡人鄉」的靜室中殺過來,竟是忘了重新戴上【人面畫皮】。
直接在桃仙娘的面前暴露出了「王遠」原本的樣子。
另一邊,桃仙娘看到了他的真面目,特別是眉心那沒有消去的「桃花印」之後。
終於恍然明悟,原來「盜梁貓·崔通」竟然本就是這俊美少年扮演的角色。
可她不僅沒有被欺騙的憤怒,反倒是臉色罕見地微微一紅。
感覺自己先前被吃掉的豆腐,似乎一點也不虧,心裡反而有些占了便宜的小小竊喜。
突然就明白了,曾經看過的那些話本小說中。
明明同樣是救命之恩。
為什麼會出現:「小女子無以為報,唯有來世做牛做馬,報此大恩。」
以及「小女子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以報英雄大恩。」
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答案。
若這少年是自己師父,就算被他「吃」掉,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呀。
於是,剛剛經歷過大悲大喜的桃仙娘,死死盯著王遠的俊臉,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
「我願意!」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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