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望盡天涯不歸路
最緊要的一瞬,她抱住他的脊背,只覺得眼前白光暴燃,整個人都似浸潤在春水暖陽之中——
這算不算是……傳說中邪道的采陽補陰呢?
這一瞬,她居然在心中開起了這樣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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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殘漏盡,窗外北風呼嘯,殿中卻是紅燭高照,錦衾橫陳。
一彎雪白臂膀露出被外,床上之人好似感受到料峭寒意,輕嗯一聲,幽然而醒。
丹離揉著眼,緩緩坐起身來。
昭元帝早已不在,只有身邊微溫的被褥,昭示著那一場瘋狂暢快的情事。
最後的兩支明燭已燒到了盡頭,劈啪一聲,燈花一亮,隨即整個寢殿都昏暗下來。
她隨意披上外袍,雪白雙足落到白玉地磚的那一瞬,全身都激靈靈一冷。
她隨意拖了軟屐,到了窗邊小榻旁,自斟了一杯清茶。
以盆中銀炭巧妙暖護,玉壺之中茶水仍是溫熱,一飲而盡後,她舔著唇邊水珠,仍是不知饜足。
於是繼續牛飲,連續三杯後,才感覺嗓子的火熱稍減。丹離站在床邊,靜靜聽著風聲嗚咽,信手一推,窗戶向外展開。
風卷得屋檐上的殘雪碎屑紛亂落下——這般寒冷的天候,冰雪本就難融,於是凝結成條,卻又被北風無情摧殘,最終落得支離破碎。
丹離伸出手接住,靜靜的,仿佛無意識的擺弄著。
她伸出手指,沾著冰屑,將它們一一擺好。
零散的冰屑在窗台上逐漸現出形態——那高聳的是山,迎風搖擺的是樹,樹旁是一間小屋。
雖然簡陋,卻是活靈活現,指尖雖然冰冷,卻透著溫馨的氣息。
漸漸的,她的手指停下了,丹離垂下眼,任由冷風扑打在自己的臉上。
下一瞬,她嘟起唇,用力一吹,那些冰屑殘雪便四散而去,隨著北風飛向天涯海角。
「走到這一步,早已不能再回頭……「
她唇邊勾起一道燦爛笑意,聲調之冷,卻是透入骨髓。
她盈盈起身,正要更衣離去,此時卻聽半空中忽現一道鶴鳴,白光一閃後,一隻紙鶴突兀落在她掌中。
她略一看完,眼中光芒閃過,卻是無奈皺眉道:「深更半夜,他找國師做什麼?」
然而說歸說,她仍是將紙鶴拆了,三兩下翻折,掌心出現了一個小小紙人。
她輕吹一口氣,「去吧!」
白光又是一閃,紙人瞬間消失,她隨即閉上了眼,以心神附著在紙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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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牆一側,國師府三個大字高懸門上,真正是鐵鉤銀劃,墨色凝玉。
大門洞開之後,內中一片白霧,惟有朱紅女子甄兒緩緩步出,襝衽道:「萬歲,國師剛剛醒轉。」
昭元帝披了黑披風,隨意而立於門前,卻有著天然的威儀。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深夜驚擾國師,朕實在是有要事縈繞心頭。」
白霧之中,無翳公子的聲音帶笑,卻另有三分沉凝之肅,「今夜乃是多事之秋,皇上無法入睡,也是該然之事。」
他話鋒一轉,仍不改調侃輕嘲,「皇上不愧是真龍天子,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居然還有閒心召幸宮妃,真真讓我佩服。」
「只是偶遇而已……」
昭元帝的眼前瞬間浮現出丹離燦爛的笑靨,那般漫不經心的神情,他面上神色都為之一緩。
好似要揮去這感覺,他停了一停,又解釋道:「我與侍衛們剛從宮外回來,卻聽到西北角落有悽厲尖叫聲,過去一探,卻正好撞見她們幾個偷偷摸摸的回宮。」
說到此處,他居然為之失笑,雖然只是一瞬,面上冰冷卻也瞬間融解化消。
「哈,果然是多事之夜。」
無翳公子悠然一笑,意味深長的說道:「先是金翅鳥顯示神跡,再是宮中出現被吸盡血液的乾屍,這一夜,到底有多少人徹夜忙碌啊……」
他說起「金翅鳥」三字,昭元帝周身氣息頓時變得冷冽冰寒,雙眸也閃過極焰之怒——那般深幽,是比雷霆更可怕的感覺。
無翳公子好似渾然不覺,竟是繼續調笑道:「聽說那位羽織聖女,與陛下頗有淵源,如今反目成仇,竟是如此決絕呀……」
「夠了!」
昭元帝低喝一聲,雙目如電一般射去,卻讓一旁的甄兒嚇得嬌軀一震。
昭元帝深吸一口氣,嗓音已然恢復了平靜,「國師又何必用話來激我?若我所料不差,與金翅鳥鏖戰的那一雙龍鳳,只怕也與您脫不了干係吧?」
無翳公子輕笑一聲,宛如冰玉落地,說不出的清脆好聽,隱隱間,卻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惑人意味——
「若我說是,只怕萬歲心疼之餘,又要怪罪我唐突佳人了吧……」
昭元帝目光一閃,頓時面若沉水,「國師未免太小瞧朕了。」
他聲音仍是那般低沉,一字一句,卻是清晰得宛如利刃滑過心頭,「清韻齋與朕,此刻已成死敵,她們要扶持哪位『聖人』作天子,朕現在仍是一無所知。」
「哈……沉得住氣,才能藏得夠深。從這點上說,清韻齋主比起天寰、天樞兩位宗主,可算是勝出一籌。」
「說起這兩位宗主,朕倒是有一問……」
昭元帝直視迷霧後那片虛無之境,目光越犀利冷然,「我那個不成材的弟弟也就罷了,另一位姬家後裔,到底是誰?」
他停了停,平心靜氣的說起自己的調查結果,「姬氏敗落已久,族譜已是散亂難尋。洛陽的那一支只有一子留存,年僅七歲,還有兩支失散的更是杳無音訊,至今都續不回族譜,嫡系的這支就定居在天都,家主之子接連夭折,但是旁系卻不下數百人……」
他雙眸中閃過森然殺意,卻引得無翳公子哈哈大笑,「春秋時候屠岸賈為了殺絕趙氏之子,要將全國適齡嬰孩都處死——萬歲何不將姬氏各支都清除乾淨,永絕後患?」
「朕雖然不禁殺,卻並不是濫殺的暴君。」
昭元帝的聲音越冷然,「姬氏乃是先朝皇裔,若朕連這點容人之量都沒有,天下人更會小覷於我!」
「哈哈……陛下倒是胸襟寬闊。」
無翳公子笑得意味不明,半晌,才打了個呵欠道:「陛下害得我披衣而起,如今說話之間,卻又染了困意……若是無事,我可要去睡個回籠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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