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這女人,額頭上頂著一大塊疤,要多醜就有多醜,看著跟個鬼似的,怎麼有臉來應聘演員?
牙姐話里濃濃的嫌棄,換個人都恐怕受不了,但這對於呂晴兒來說,並不算什麼,比這更難聽更嫌棄的話,她都聽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緩緩回道,「不小心磕傷的。」說完,默默伸出手往下擂了擂厚厚的劉海,企圖把疤痕遮擋住。
牙姐明顯不信,但見她不想多透露,也不再多問,抽了一口煙,二話不說就要趕人,「你走吧,你這個樣子,在這裡是熬不出頭的。」
願意來橫店漂的人,有幾個不是懷揣著被人人追捧的明星夢硬生生的熬著的,她對那些人沒意見,畢竟是靠著自己的本事混到飯吃的,可眼前這個只有倆字沒戲!就憑額頭上那道疤,再怎麼熬,也還是沒戲!
「下一個。」牙姐換了一隻腿翹在桌子上,不再看呂晴兒,朝著門口的方向努了努下巴。
「我沒想要熬出頭。」
牙姐抽菸的動作立馬頓了下來,神色狐疑再次往呂晴兒身上看去,像是聽到多好笑的笑話般,「你不想當明星?」
來這裡的許多人,嘴裡都成天喊著「我是為實現自己的夢想來的「,可真正是這樣的又有幾個?不過都是想出名,想獲利,想名利雙收罷了,她見過太多這樣口不對心的人。
呂晴兒仿佛沒有聽到牙姐的譏諷,垂下腦袋,不急不慢地說著最現實也是最真實的話,「我只想有口飯吃,不餓死就行。」至於其他的,她從沒想過,她沒有哪一刻敢忘記,她是從那個地方出來的,更不敢忘記,她是個沒有以後的人。
牙姐的眼底有著不加掩飾的訝異,似乎沒想到面前這個女人這麼的真實不虛偽,這是她在橫店混這麼多年,第一次從一個人嘴裡聽到這樣的話。
「行吧!」牙姐把剛才寫錯姓名的登記表撕掉,又重新換了一張表,動作利索的寫好,抬頭看向對面的呂晴兒,「你沒有明星夢說明你對自己什麼樣心裡有數。
別怪我沒提醒你,憑你這副模樣,想接到戲可沒那麼容易。」應該說比登天還難,沒有劇組會要一個額頭上有疤的人。
「我知道,牙姐。」
牙姐將熄滅的菸頭扔進菸灰缸里,見她都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不願意多說話,也不再跟她多說,朝她伸出了手。
呂晴兒不解地看著那隻手,「什麼意思?」
「演員證啊。」牙姐的語氣有些不怎麼好,見呂晴兒一臉的疑惑,眯起了一雙化著濃濃眼妝的眼,「你不會沒辦理吧?」
呂晴兒艱難地點了點頭,牙姐的脾氣一下子就衝到頭頂,看向呂晴兒的眼底厭惡嫌棄更濃烈,「沒辦演員證你當什麼群演啊?你是故意來浪費我時間的吧?趕緊出去,別再耽我的時間!」
她剛才真的是瘋了,才會對這女人大發善心說那些話,白白浪費了她一堆的時間,真是倒霉晦氣。
呂晴兒越發的沉默,低頭直勾勾地盯著地面又沒應聘上啊今晚她會是睡大街,還是像以前一樣睡橋洞?公園裡的長椅她可以去嗎?
心裡說不出的失落,呂晴兒捏著手裡的身份證,轉身往外走去,在腳步跨出簡陋的小屋子時,一道聲音突然從身側傳了過來,「呂晴兒姐?」
呂晴兒下意識認為那人不是在喊自己,或許只是在喊名字發音相同的人,抬腳繼續往外走去哪會有人認識她啊。
只是讓她沒想到的是,那道聲音忽然近了,那人也來到了她面前,「真的是你,呂晴兒姐!」驚訝中帶著說不盡的驚喜。
呂晴兒腳下的步子一頓,緩緩抬頭看向身側的人有些熟悉
「你是春兒?」她想起來了,這是那個在景園唯一一個關心過她的女孩。
春兒開心的狂點頭,興奮的一把拉住呂晴兒的胳膊,一張娃娃臉湊了上去,「是呀是呀,我是春兒,呂晴兒姐,真沒想到能在這遇見你。」
門裡面還在坐著的牙姐,此刻看到春兒過來,還親切的拉著剛被她趕出去的呂晴兒的胳膊,心裡「咯瞪「一下,慌忙站起身,從屋子裡沖了出來。
牙姐是個懂得見風使舵的精明人,臉上飛快露出諂媚的笑,小心翼翼地問,「安春姐,你跟這位呂小姐認識?」
安春是春兒的全名,牙姐喊她安春姐,也並不是安春的年紀比牙姐大,相反安春要比四十多歲的牙姐小上好多,橫店這個地方,看的不是年齡,而是資格,說白了,也就是權勢。
「我們是朋友。」安春看了牙姐一眼,又將視線放在了呂晴兒身上。
牙姐把安春的激動看在眼裡,心裡不由得有些懊惱自己剛才對呂晴兒的態度沒有好點,不過她畢竟是老辣的姜,更加諂媚的笑著,「原來是安春姐的朋友啊。」
目光看向安春,「安春姐,你朋友是來應聘群演的,我這就準備給她辦理演員證呢。」
安春朝她擺擺手,「不用了,天色不早了,我明天帶著呂晴兒姐去辦,你先忙去吧。」
「好,那安春姐,我就先去忙了,有事你招呼我一聲。」牙姐邊往屋子裡走去,邊不著痕跡地把呂晴兒的模樣印記在腦子裡,這是安春姐的朋友,以後要是有劇組招群演了,她得先緊著呂小姐來。
「咱們走吧。」呂晴兒還沒有從剛才的「朋友「兩個字中回過神來,手就被安春拉著往大路上走去,直到走出一段距離後,才想起來問,「你要帶我去哪兒?」
「帶你去住的地方啊,今天太晚了,我先帶你回去休息,演員證明天我們再去辦。」
呂晴兒停下步子,更加恍惚了,看著走路中都帶著喜悅的安春,眨眨眼睛,「住的地方?」
安春也跟著停下步子,也學著呂晴兒的模樣眨眨眼,不過卻多了一抹符合她這個年齡的調皮,「是啊,呂晴兒姐,咱倆一起住,有什麼問題嗎?」
像是想到什麼一樣,又說,「哦,差點忘記告訴你了,我是你剛才進去的那個地方的群頭,我們是會給應聘成功的群演提供住的地方的。」
呂晴兒定定地看了安春好半天,眼睛突然變得有些酸澀,但也不知不覺中鬆了一口氣,她不想欠任何人的,還好是提供的。
橫店外某處十分尋常小區。
安春一路拉著呂晴兒的胳膊爬到了五樓,在一間門口前停下,一邊掏鑰匙一邊有些難以啟齒地說,「呂晴兒姐,這地方不大,但該有的臥室,廚房,客廳都不缺,你你別嫌棄啊。」
呂晴兒站在安春身旁,靜靜地看著面前這個處處都透著簡陋的小房子,有那麼一瞬間,心口的一小塊擔子卸了下去她怎麼會嫌棄啊,比這差一百倍的監獄和筒子樓她都住過。
「我不嫌棄。」
總算有了住處,不用再滿腦子想今晚是要睡大街住橋洞還是睡公園。
她,很感恩。
翌日。
安春帶著呂晴兒去辦理了演員證,一切都很順利,但讓安春有些意外的是,呂晴兒的身份證上今年才22歲,比她小了3歲。
兩人回住處的路上,安春心中被淡淡的苦澀充滿,她見到呂晴兒姐的第一面,沒問她年齡,光是看著她那張臉,就下意識喊了「呂晴兒姐「,卻沒想到,呂晴兒姐竟然比她年齡小。
看看身旁那張臉,滄桑憔悴,那雙眼,死水一般枯寂,那本該筆直的眷背,仿佛也永遠挺不直這樣22歲的人,怎麼看怎麼像是走到風燭殘年的老人。
但,也很像她心中埋著的那個女人。
時光在不經意間便悄悄溜走。
呂晴兒不知不覺已經在橫店待了兩個月了,這兩個月里,她在幾個劇組演了一些小角色,丫鬟,宮女,屍體,市集群眾只要呂晴兒能夠演的,劇組對群演也不那麼挑剔的,呂晴兒都會不遺餘力地去演。
涼風習習的傍晚,呂晴兒正在搬運一箱箱的奶茶,這奶茶是劇組裡的女二請全劇組人員喝的,聽說今天是她的生日。
至於劇組的女二是誰,呂晴兒前幾天剛來到劇組,並沒有見過,她對這些也從來都沒有上心過。
她只想平平靜靜地待完一個劇組,再去下一個劇組,拼命地掙錢再掙錢。
放進屋子裡一箱奶茶,呂晴兒返回門外,重新搬起一箱奶茶準備走,轉身之際,手裡突然又多了一箱。
五十斤的重量,壓的呂晴兒膝蓋猛地往下一彎,遞給她奶茶的場工,立刻衝著呂晴兒板起了臉,「你趕緊往裡面搬吶,手腳麻利點,別擋了其他人的路。」
搬奶茶這種活本該是劇組的場工做的,呂晴兒平時不愛說話,等戲的時候,大多時候都是自己安安靜靜地待在一邊,一副老實沒脾氣的樣子,在劇組很多人眼裡,都是可以任意欺負的對象,也是可以隨意使喚的「場工「。
她的體重才九十近上下,懷裡抱著五十斤重的東西,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艱難緩慢,膝蓋昨天才磕到了石頭上,血肉模糊,走一下就針扎一般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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