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
有人踢翻了檐下的花盆。
凌若心裡一驚,這院子裡竟然還有別人?
「誰在外面?」
屋內有走動的腳步聲,聽聲音馬上就要到門邊了。
凌若暗罵一聲,正要找個角落把自己縮起來,卻被一雙手臂攬起來,眨眼間就竄到了房頂。
輕功?
凌若顧不得其他,眼睛一亮,神采奕奕地盯住眼前剛毅俊朗的男人。
原來這就是古代的輕功?
男子眼底卻是一晃。
因為凌若動作過大,衣袖被風吹起來,卷到小臂處,露出了裡面的春色。
細白粉嫩的手臂,蓮藕一樣的腕節,雖然清瘦了點兒,雖然有黑紅色的血痂,可卻像粗石礫土裡盛開的薔薇花,美得妖艷奪目。
心底某個地方,突然顫了顫。
凌若見他直勾勾望著自己的手腕,突然想起古代的男女大防,輕咳了一聲,把袖子往下面擼了擼,「看什麼看。」
那男子卻突然抬頭,狹長的鳳眼盯住她,漆黑如墨,神色真摯而誠懇,「你不記得我了?」
什麼?
凌若手往後縮了縮。
熟人?
在腦袋裡搜了一陣,凌若像是被響雷給轟了一道,臉色猛地黑了。
這人,好像是故事裡的男主角雲稷?
德妃的親生兒子?
對原身一見鍾情,求而不得遠去漠北?
整個世界都不好了。
「若兒。」
雲稷深情款款地喚了一聲,眼裡面的情意濃的像是化不開,纏在凌若臉上,一道又一道,軟軟綿綿。
凌若僵了,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急忙埋下頭。
她忍!
初來乍到,這雲稷據說心狠手辣位高權重手握重兵。
絕不能露餡!
可惜凌若低頭低的太快,沒有看到雲稷眼底閃爍的精光。
再抬頭,也變成了小鳥依人的小情人樣,拽了拽雲稷的袖子,雙眼汪汪,欲語還休,配上一臉的蒼白和一身的血衣,讓人恨不得抱在懷裡好好疼寵一翻。
雲稷就這麼做了。
他壓住眼底的暗芒,一把抱住凌若的肩膀,把她裹在自己的懷裡,嘴唇正好摩擦過她的耳際,廝磨纏綿,「若兒,你受苦了。」
疼。
雲稷的胸膛正好頂住她破皮的鎖骨,兩隻大手也緊緊壓住傷痕累累的肩膀,剛凝固住的血皮再次破裂,一點點滲出來,撕心裂肺。
凌若看著雲稷近在咫尺的後脖,恨不得一口咬下去!
還是真愛嗎?
還是一見鍾情嗎?
這是來要她命的!
卻生生忍住。十指一寸一寸掰開雲稷的大手,牙齒打著顫,哆嗦道:「稷哥哥……」
雲稷看她的模樣,差點沒笑出來。
凌若卻察覺到一絲怪異之處。
她突然嗅了嗅鼻子。
藥味兒!
這男人身上竟然有濃重的藥味兒!
這藥味兒太濃了,卻不是那種受傷抹了藥水的味兒。倒像是骨頭裡面滲進的藥香,入骨入髓,日夜熏灼,就連呼吸之間,都帶著清淺的藥味兒。
味道太特別了,凌若的嗅覺又異常敏感,一時有些眩暈。
下一秒,眼神落在男人籠著自己的十指上。
修長如竹,骨節分明,白玉無瑕。
這不是一個武將的手!這人不是雲稷!
騙到老娘頭上來了?
凌若眼底冒出火光,恨的牙根痒痒,掰開袖管裡面藏著的藥瓶子,輕手一揮,藥香在空中逸散出去。
一陣清風吹來,眼前的男人身形一晃,有些站立不穩。
凌若見有效,一把拍開他的手,後退兩步,冷笑連連。
「你不是雲稷,你是誰?」
那男人眼底流光轉換,再次伸手攥住凌若的衣袖,哪有半點剛才的虛弱樣?
「你不是凌太妃,你是誰?」
裝的?!
凌若驚駭地望著他。
怎麼可能!她靠著這些藥劑七歲就開始做任務,所向披靡沒有一次敗例,這人為什麼會不受她的藥劑影響!
男人很滿意凌若的表情。
對凌若手裡的藥瓶子興趣更大。
一把抓住她的右手,一個勾腕,奪走了那木頭瓶子塞進衣袖,眼底閃過異彩。
剛才這東西逸散出來的時候,他竟然察覺到體內的毒素有了頹勢!
沒有人知道,這頹勢他等了多少年!
搶就搶了,技不如人罷了。凌若恨恨地抽回手,盯著他那略有僵硬的面容,輕哼道:「你這是矽膠面具吧?」
男人抬眼,「你這可不是人皮面具。」
穿越重生是凌若最大的秘密,被眼前的人一口戳穿,臉色青白不定,良久,吐出一口氣,「這瓶子給你,以後別來找事,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兩輩子第一次說軟話,凌若氣的差點把舌頭給咬掉。
可她除了退步還能怎麼?
打又打不過,搶又搶不過,唯一值得驕傲的毒藥這人還免疫!
眼底閃過一絲殺意,凌若打定主意,等她一切穩定後,一定揪出這人宰了他!
男人也不欲和凌若做太多糾纏,卷出一張薄薄的紙樣的東西,塞進凌若的懷裡,轉身離去。
人走之後,凌若拳頭捏緊又鬆開,恨得想殺人。
這混賬!哪兒不能扔!正好扔到她胸口!
憤恨地攤開那東西,凌若眼神都直了。
銀票?一千兩?天殺的!還塞胸口!算是服務不錯的小費嗎?
艹!
第二天凌若被吵醒的。
西牆外面嘈嘈雜雜也不知道在鬧什麼,凌若有心讓青衣出去問問,誰知道這傢伙竟然不在。
也不知道跑哪兒了。
搬了梯子攀上西牆,看著烏壓壓一片的人群,凌若擰起了眉頭。
如果記性不差的話,那兒應該是浣衣局。
都是些獲了罪的宮人被分配到這兒,天天吃不飽穿不暖動不動挨打,過的比她慘多了。
縱然她沒什麼聖女心腸,但看到人群正中躺在地上那小太監時,心不由自主地揪了揪。
十五歲的年紀,臉白白的,眼睛圓圓的,眉清目秀,長的卻很瘦,渾身上下都是骨頭,不知道有沒有半兩肉。
此刻他的大半個胸膛都裸露在外面,縱橫交錯的傷疤像猙獰的巨蟒,盤在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有的是新傷,有的是舊傷,還有些正在生長,結了暗色的痂。
聽名字叫小允子,一群人圍著他要把他扔出去。
好像是最近沒力氣了,光吃不幹活,浣衣局不養閒人,要把他扔到亂葬崗去自生自滅。
亂葬崗。
那是連死後都不能清靜的存在。
有些心軟的宮女太監不忍看,都躲到牆後面惋惜,也有些人唯恐惹禍上身,離的遠遠的,更多的人卻是無所顧忌的說笑,畢竟這冷宮難得出點大事,一個個的就差搬個板凳嗑著瓜子了。
那小允子知道生無可望了,閉緊了眼睛,渾身上下僵著像一根木頭,赤裸裸的絕望。
凌若心軟了。
心軟會害死人的。
她一遍又一遍告誡自己,卻還忍不住心軟。
她手上她的手上沾過無數條人命,卻從來沒救過任何一個。
鬼使神差的,在小允子即將被抬走的時候,凌若出了聲,「把他抬我院子裡。」
眾人驚愕地望向牆上的少女。
一身青衣,容顏絕美,滿目清雅。
小允子也睜開了眼。
他像是聽到了仙樂,迷迷糊糊的望向牆頭那少女,霞光打在她臉上,天地都定住了。
後來的事情很簡單。
凌若雖然被丟棄冷宮,可身份還在那兒擺著,想要個太監而已,浣衣局掌事太監不敢不給。沒一會兒,那小允子就一邊磕頭一邊來了冷月軒。
見了凌若,差點哭出來,強忍著心裡翻滾的情緒,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奴才謝娘娘救命之恩,從今天起,小允子這條命就是娘娘的了,做牛做馬都要報答娘娘!」
凌若擺手讓他起來。
她一時心軟救了人,不代表她是個好人,喝了一口茶水後,淡淡道:「你先休息兩天,過幾天跟著青衣一起辦事。」
「青衣?」小允子聽了後臉色大變。
凌若挑眉,「怎麼?你和她有仇怨?」
「奴才不敢!」小允子急忙扣頭,磕的額頭紅了一片,這才猶猶豫豫道:「只是……太妃還沒得到消息嗎?青衣姑娘今早溺死在太液池了!」
青衣死了?!凌若猛的起身。
她都還沒出手,誰敢截胡殺了青衣!
「小的還有一件事……」小允子一臉猶豫之色,最後一咬牙,從懷裡掏出一個錦帕。
「娘娘,其實今早上青衣姑娘墜湖,小的是第一個發現的,救上來之後,在她的手裡找到了這個東西。」
凌若狐疑地望著那濕漉漉的錦帕,伸手接了過來。
剛翻看沒看幾眼,臉色驟然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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