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綰聽得一陣頭痛,
事已至此,衛俊卿還有心情教訓兒子,全然不知正在降臨的危機。
她俏臉一沉,喝道:「夠了。本宮今日請你們父子過來,不是為了看衛大人教訓兒子的!既然本宮能夠查出青柳巷,恐怕衛公子的一舉一動早就落在有心人的眼中了。你們父子與其互相怨憤,還是想一想怎麼保住這樁婚事吧!」
衛俊卿不像衛扶蘇,還有著少年人的莽撞和衝動。
他在官場上浸淫多年,立刻便被太子妃的話點醒了。
「太子妃,臣是被這個逆子氣糊塗了,讓太子妃見笑了。」衛俊卿跟沈雲綰請罪後,壓住心頭竄起的怒火,耐著性子對衛扶蘇道:「你為何要跟蹤為父?還有幾個月就是秋闈,你應該在這上頭多用心。」
「父親,若不是孟娘子帶著信物找上門,直言懷了您的骨肉,兒子也不想懷疑您。」
衛扶蘇垂下眼,態度還算恭敬。
有了沈雲綰在一旁盯著,父子二人總算把話說開了。
「孟娘子說,她懷了我的骨肉?」衛俊卿極其敏銳,立刻道,「扶蘇,你上當了。」
「孟娘子若不是父親的外室,父親為何頻頻出入青柳巷?」衛扶蘇並不相信親爹的說辭。
聞言,衛俊卿的心頭湧上了一絲異樣,總覺得整件事透著一股古怪。
「孟娘子懷的是你二叔的孩子,她千里迢迢趕赴京城,本來是想在你三嬸那裡過了明路,不料你三嬸突然去世,她只好攔下為父……」
沈雲綰聽了衛俊卿父子截然相反的說法,腦海里頓時撥雲見霧,那層蒙著的薄紗終於被捅破了。
「衛大人,衛公子,你們中計了。」
衛俊卿聞言心頭一跳,不由追問:「太子妃,此話怎講?」
「有人想要破壞衛家和晉陽公主的婚事,但這樁婚事是御賜,想要破壞,就只能衝著衛公子的私德下手。試想,衛公子即將尚公主,卻讓別的女子珠胎暗結,對皇家來說,這可是奇恥大辱!」
「以父皇的性子,衛家滿門都要獲罪!」
沈雲綰語氣凌厲,就連自己這個牽頭之人,說不定都會被晉陽公主給恨上。
真是一石二鳥的毒計!
衛俊卿身在局中,不如沈雲綰目光透徹。
但在受到沈雲綰點撥後,衛俊卿迅速反應了過來。
「扶蘇以為孟娘子懷的是我的骨肉,以他的性子,不會稟明他母親,只會暗中關注青柳巷,幕後之人也就有了大做文章的機會。」
「一旦此事讓陛下知道,以陛下的性子,當即便會召扶蘇進宮,到那個時候,扶蘇就只能把我供出來,而我進宮之後,卻是截然不同的說法,陛下一定會以為我跟扶蘇是在刻意隱瞞,之所以說法不同,是因為沒時間串供。」
「衛大人說得不錯,屆時天子一怒,不僅婚事保不住,你們父子也要獲罪。即使日後查明真相,衛大人官復原職,恐怕那時候晉陽公主也另嫁他人了!畢竟,陛下為了平息醜聞,一定會儘快給晉陽公主擇婿,破壞這樁賜婚的目的還是能達到;當然,還有更壞的可能,那就是衛大人洗刷不了自己的冤屈,衛家二房只能黯然退場,徹底讓出權柄。」
盧晗之似笑非笑。
衛俊卿居然也有犯蠢的時候,還以為自己抓住了弟弟的把柄,能在關鍵時刻制勝。殊不知,他已經跳入了別人的坑裡頭。
「看來我這位三弟不是只有匹夫之勇,這麼多年,我一直小看了他!」既然已經上了太子府的船,衛俊卿也就不再掩飾自己和三房之間的矛盾了。
何況,太子妃今日可是幫了自己的大忙,若不是太子妃,衛家很可能萬劫不復!
一母同胞的親兄弟,衛俊峰竟然狠辣如斯!
衛俊卿除了憤怒之外,心底還有著一股濃濃的寒意。
「幸好太子妃您提前示警,太子妃,臣跪謝。」
衛俊卿跪倒在地,他這一跪,跪的心甘情願!
沈雲綰淡淡道:「衛大人請起。令郎和晉陽公主的婚事牽一髮而動前身,當務之急,是要儘快找出破局的辦法。」
「太子妃所言極是。」
衛俊卿說完,目光落在兒子身上,眼睛裡竟是浮上了一股由衷的愧疚。
「扶蘇,為父從前對你太嚴厲了,若不是為父一直苛責你,你也不會和為父心生隔閡,讓有心之人鑽了空子。」
衛俊卿竟然把過錯都攬在了他自己身上。
這點,倒是讓沈雲綰刮目相看。
畢竟這個時代,一家之主擁有著絕對的權威,就連父親失手打死了兒子也不算什麼大罪,然而換成子殺父卻是十惡不赦的惡逆之罪!
比起沈雲綰的暗中感慨,衛扶蘇異常動容。
他心中一澀,喃喃道:「父親……」
衛俊卿伸出手,想要和兒子幼時一樣,摸摸他的腦袋,卻驚覺兒子已經比自己都高了,最後,他的手落在了兒子的肩頭,輕輕拍了拍,神色十分和藹:「為父總想著玉不琢、不成器,從前對你太嚴苛了,為父以後會改,扶蘇,能再給爹一個機會嗎?」
衛俊卿目光慈愛,對這個唯一的兒子,他有著太多的期許,然而在他心裡,是對兒子十分滿意的。
他衛俊卿的兒子,就是天底下最優秀的兒郎!
「父親,扶蘇也有錯,扶蘇不該不相信您。」衛扶蘇眼眶微紅,心裡也十分愧疚。
眼前的場面感人至極。
沈雲綰垂下目光,盯著茶盞里的茶水。
自己怎麼能把衛俊卿和沈正青相提並論,實在是侮辱衛俊卿了。
若是沈正青有衛俊卿的一半,天真、善良的原身也不會慘死了。
盧晗之看到太子妃的神色後便猜到太子妃是在傷懷自身,他清咳了一聲,打斷了眼前的溫馨。
「時間緊迫,不知道衛大人有什麼打算?」
「一力降十會。我這就進宮找陛下稟明此事。」衛俊卿冷笑了一聲。
這孟娘子不是說壞了衛俊峰的骨肉嗎?
自己索性捅到御前去。
「父親,可是孟娘子手裡握著的證據對父親很不利,陛下會不會誤會?」
「她手裡的證據?」
衛俊卿聽了冷笑連連。
「她手裡握著的無非是為父的玉佩,你祖父在世時,曾尋了一塊上好的羊脂玉,雕刻了兩枚一模一樣的玉佩,圖案是竹報平安,你是因為這個才深信不疑吧?」
衛扶蘇被自己的父親說中了。
「你的叔父手裡也有同樣的玉佩。不過仗著他在千里之外,我們鞭長莫及。只要孟娘子一口咬定玉佩是我的,真相是什麼並不重要。」
「那父親您身上的玉佩呢?」
衛扶蘇注意到,父親身上已經好久沒有佩戴羊脂玉佩了。
「我的玉佩早在一個月之前就被你祖母找藉口要去了。」衛俊卿頭疼地撫了撫額,目光里的冷意一閃而逝。
他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受了另一個兒子的矇騙,還是說……母親已經倒向了另外一個兒子,幫著她的小兒子來陷害自己!
「看來此事的關鍵是在衛太夫人身上。」沈雲綰還記得,自己當初拿著衛老夫人的親戚威脅衛俊卿。
那位老夫人可不是個拎得清的。
萬一,她要偏幫自己的小兒子,一口咬定玉佩就是大兒子的,衛俊卿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了。
「父親,兒子想辦法去跟祖母把玉佩要回來。」
衛扶蘇主動說道。祖母對自己還是很疼愛的。
「你去找你祖母也沒用,恐怕玉佩早就被毀了。」衛俊卿擰眉思索,母親這幾年越發糊塗了。
自己就算跟她說清利害關係,也不見得她就會站在自己這邊,為了舅父一家,自己早就把母親得罪狠了。
想到這裡,衛俊卿悚然一驚。
「扶蘇,你現在立刻去你舅公府上,看看他們家還在不在京城?」
萬一,自己的舅父舉家投奔衛俊峰,母親心裡,衛俊峰就又多了一個籌碼。
「是,父親。」
衛扶蘇匆忙離開了。
「衛大人,本宮等你的好消息。」
堂堂兵部尚書,若是連這點小事都解決不好,那自己就該考慮放棄衛家二房了。
「還請太子妃放心,臣一定處理好家事,絕不會給太子妃添亂。」衛俊卿鄭重其事的承諾。
「那本宮就等衛大人的好消息了。」
沈雲綰淡淡一笑,扶著紫竹走出花廳。
「太子妃,衛俊峰雖然不在京城,卻還能在京城裡攪風攪雨,此人不容小覷!」
盧晗之的一雙丹鳳眼寒冽如冰。
「先生這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嗎?」
沈雲綰還有說笑的心情,似乎衛家的事情沒有對她的心情造成半分影響。
盧晗之也跟著微笑道:「太子妃教訓的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是臣大驚小怪了,等著衛俊峰出招就是了。」
「本宮記得一句話:戰略上藐視敵人,戰術上重視敵人,與先生共勉。」
沈雲綰淺淺一笑,腳步不停,順著抄手遊廊迤邐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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