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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不多時,若水回來,手中卻提著一隻木桶,看得小七和步長安更是一頭霧水。
「水兒,你要這木桶何用?」
若水微微一笑,也不解釋,她先將木匣放在地上,再將木桶倒扣在木匣上,那木桶底部被她鑿了一個米粒大小的孔,她取過一根長長的鐵絲,從小孔中探了進去,憑著手感,去撥弄小鎖的鎖孔。
小七和步長安全都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猜不透她是何用意。
步長安心想,這等開鎖的伎倆乃是江湖中的小毛賊常用的,沒想到太子妃也會,真是奇哉怪也。
小七卻想,何必要費這麼大的事,直接用手擰掉鎖頭,豈不省事?
過了片刻,只聽得鎖扣發出「嗒」的一聲輕響,顯然黃銅小鎖已經被若水打開。
若水側耳傾聽,不聞異動,但她仍是不敢掉以輕心,轉動鐵絲,將鎖頭挑落,然後將鐵絲伸進木匣的縫隙之中,輕輕向上一挑。
忽聽到「哧哧哧,哧哧哧」響聲不絕,隨後看到木桶微微搖晃,過了半晌,才聽不到響動。
小七和步長安都是臉上變色。
他們是練武之人,只聽到這哧哧聲響,就知道是一種細小暗器發出來的破空之聲,很顯然,那隻木匣之中暗藏凶機,上面故意掛了一把黃銅小鎖,其實卻是迷惑他人之用,讓人在不提防之下,隨手擰落鎖頭,就會觸動機關,射出暗器。
實在是讓人防不勝防!
若水又等了好一會,聽得木桶里再無動靜,這才提起木桶,放到小七面前,道:「你瞧。」
小七和步長安探頭向木桶一看,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
尤其是步長安,他臉色蒼白,後背瞬間就被汗水打濕。
只見木桶內側,密密麻麻地釘滿了細如牛毛的鋼針,根根深入桶壁,只余短小的針尾,可見那發射暗器的機關有多強勁。
要是沒有木桶遮擋,只怕在場的三人全都會被紮成刺蝟。
他感到一陣陣後怕,若不是太子妃識破機關,自己可就要犯下殺頭的重罪了。
這隻木匣是他親手交到太子殿下手中的,要是太子殿下因此受傷或是送了性命,那不但自己人頭不保,就連自己的九族,都會保不住了。
萬幸啊萬幸!
他抬起衣袖擦了擦額頭上滴落的汗水,看向若水的眼神中充滿了欽佩和感激。
「哼,鮮于東此人,真是其心可誅!」小七恨聲說道,隨後看向若水:「水兒,你怎麼猜到這匣子裡會有機關?」
他對若水的細心佩服之極,但他也很好奇,像這種類似的木匣若水並不是第一次見,為什麼這次她就能斷定裡面有古怪呢?
「重量!」若水揚了揚眉,解釋道:「我也只是猜測而己,因為這隻匣子超乎尋常的重,可是我覺得它裡面盛的東西應該不是重物,剛才拿在手裡的時候,我就感覺到盒子的四周明顯比中間要沉一些,很顯然,這隻盒子是有夾層的,沒想到果然讓我猜對了。」
她用布裹住了手指,伸進木桶里,拔出一根鋼針,在燭光下細細打量,然後送到鼻端聞了聞,點點頭。
「有毒?」小七問道。
「嗯,而且淬的是見血封喉的劇毒,只要刺破了一點皮膚,就會讓人七竅流血而亡。」
若水的話,讓步長安再次汗透重衣。
他知道自己剛才距離死亡,不過就是一線之隔。
就算這些鋼針射在身上一時未死,可這劇毒……也會瞬間要了他的命!
鮮于東,你好狠毒的心,好毒辣的計啊!
要是剛才自己一個沒忍住,提前打開了木匣,那自己會死得慘不堪言!
他盯著那隻釘滿了毒針的木桶,機靈靈地打了個冷顫。
「這些可都是好東西,不能浪費了。」若水卻十分喜歡,小心翼翼地將木桶里的毒針一根根拔了出來,然後放進了一隻白瓷瓶里,牢牢塞好,收了起來。
步長安不覺納悶,太子妃要這些毒針做什麼?
難道她就不怕一個不留神,傷到了自己?
這個念頭只是在他心底盤旋了一下,他卻不敢問出口來。
若水收好了毒針,再去瞧那隻木匣,匣蓋已經打開,匣子裡只有幾封薄薄的信箋,還有一塊拳頭大的石頭,黑黝黝的,看上去毫無光澤。
「咦?怎麼會有塊石頭。」若水奇道。
她不去看信,先將那塊石頭拿在手裡,觸手一片冰涼沁骨,「小七,你瞧這是什麼石頭,好涼!」
小七隻瞧了一眼就認了出來:「這不是石頭,而是北曜國特產的寒鐵,鍛造兵器的時候,只要加上一小塊寒鐵,凡鐵也會變成神兵利器。你別瞧這塊寒鐵不大,可它的價值足以抵得同樣大小的黃金百倍!」
步長安在盤點鮮于東府里時,過眼的各種稀世珍寶數不勝數,他卻連多看一眼的興趣也沒有,可是一聽到小七說這塊黑黝黝的石頭居然是寒鐵時,頓時目不轉瞬地看向寒鐵,眼中冒出熾熱的光。
怪不得鮮于東會將這東西藏於暗格之中,在步長安眼中看來,鮮于東府里所有的東西加起來,也及不上這一小塊寒鐵珍貴。
步長安粗通鍛造之術,據他估計,別看這塊寒鐵只有拳頭大小,卻最少能打造出一百把吹毛立斷的利器神兵,要是能得到這樣一批好武器,他手下將士的兵力將會再提升一個台階。
寒鐵雖好,卻是難得之極。
除了北曜,其餘三國都是只聞其名,不見其形。
步長安也只是聽說過寒鐵的名頭和它的神奇之處,卻從來沒有親眼見過傳說中的寒鐵究竟是什麼樣子。
太子殿下卻是怎麼識得的呢?
果然是能者無所不能,步長安再次對小七由衷的佩服起來。
小七卻對這塊步長安眼熱之極的寒鐵興趣不大,他見過比之更好的寒玄鐵,當時他都不曾動一動心思,更別提這一小塊寒鐵了。
「步將軍。」
「末將在。」步長安正眼睛都不眨地盯著寒鐵,忽然聽到小七點到自己,忙收回視線,躬身答應。
「你可懂鍛造之術?」小七問道,他早就看到步長安眼巴巴地盯著自己手中的寒鐵,一副心癢難耐的模樣。
「略知一二。」步長安謙遜地答道。
「那好,這塊寒鐵就交給你了,我相信以你之能,定會讓它有用武之地。」小七將寒鐵直接拋到了步長安懷中。
步長安大吃一驚,雙手牢牢捧住寒鐵,臉上全是不敢置信,聲音都顫抖了。
「太太太子殿下,您的意思是說……」他幾乎懷疑自己的聽力出了問題。
「這件寒鐵交給你處置,聽明白了嗎?」小七淡淡道,不過是一塊寒鐵罷了,也值得他這樣激動?
不過通過這件事,足可以看出步長安此人的性格,和功名利祿、財帛珠寶比起來,他更在乎的是如何提高他手下將士的戰鬥力。
東黎需要的正是這樣有責任心的將領。
「末將明白,太子殿下的厚愛,末將感激不盡!」
步長安激動萬分,再次跪倒在地。
「步將軍請起,你辛苦了一天,早點回府歇息去吧,明日午時,還要有勞步將軍你監斬。」小七擺了擺手,示意步長安退下。
步長安知道太子殿下定是有事要和太子妃商議,當下向二人拜別,辭了出來。
他手中捧著寒鐵,如獲至寶,興奮之極,壓根感覺不到一絲疲累。
出門之後,他將寒鐵緊緊藏在懷裡,生怕被人覬覦了去,但轉念一想,不禁啞然失笑。
在永凌能有幾人識得寒鐵?尋常人見了這麼不起眼的一塊石頭,連看都不會多看它一眼。
他並未回府,而是直奔軍營,他要找軍營里最擅長鍛造的能工巧匠連夜開工,來鍛造這塊寒鐵,讓它發揮出最大的效用。
他全身心都沉浸在得到寒鐵的喜悅之中,卻完全沒有去想鮮于東是如何得到此物的。
可是小七卻早就猜到了這塊寒鐵的來歷。
北曜國所出產的每塊寒鐵都由北曜皇族所掌控,能拿到寒鐵的人,必定是人上之人。
毋庸置疑,這塊寒鐵就是北曜國那位大貴人用來拉攏鮮于東的一份重禮。
步長安離開之後,小七的臉色變得凝重,目光落在木匣中的幾封信箋上。
在步長安的心中,這塊寒鐵就是最大的寶貝和秘密,可是在小七看來,這幾封輕飄飄的信才是重中之重。
他隨手拿起一封,見封皮上空白一片,並未寫收信人的名諱,信封上的火漆已被拆開,顯然裡面的信件鮮于東已經讀過。
他抽出信紙,打了開來,若水取過一隻蠟燭,也湊近了一起觀看。
這封信果然是北曜國的十三皇子寫給鮮于東的,寫得十分客氣有禮,但一股高高在上的氣勢,卻躍然紙上。
看字如看人。
若水眼前仿佛出現那個高貴清華,有如不食人間煙火的白衣男子,他表面上謙謙儒雅,淡漠疏離,對自己卻是出乎尋常的關切。
小七的鼻端似乎嗅到了淡淡的茶香,還有十三皇子眼中那若有若無的一抹親情。
雖然寫信人是誰,二人都猜了個*不離十,可是看到信箋中的內容,小七和若水卻情不自禁地臉上變色。
兩人只讀了幾行,心中都是劇烈地一震。
十三皇子的信中寫道,他對鮮于東很是讚賞,稱他有膽有識,懂得擒良木而棲,將鮮于東大大地誇讚了一番,又叮囑他要小心行事,不要走漏了風聲,對於北方駐地官員,能收買的就收買,收買不了的就想法子加以陷害,務要將沿途的地方官員盡為所為,為北曜的鐵騎南下東黎,打開一條通天大道。
信中又道,特奉上奇珍異寶二十箱,讓鮮于東用於籌幄,另聽聞鮮于東正在暗中招兵買馬,打造兵器,所以特贈其寒鐵一塊,鍛造之時加於凡鐵之中,可收奇效。
看到這裡,若水和小七才知道鮮于東家中的那些珍玩珠寶的來歷。
若水嘴巴一撇,道:「看不出來,他對鮮于東這條狗還真不錯。」
小七的唇抿得緊緊的,沒有說話,若水也不再多說,二人繼續看信。
其中最讓小七和若水感到震驚的,是十三皇子在信中提到了一些朝中官員,將這些人的性格稟性說得極為詳細,告訴鮮于東何人可以拉攏,何人要避而遠之,拉攏之時要投其所好,愛財的送錢,好色的贈美,要權的許以高官厚爵。
信的最後寫道,只要鮮于東為北曜盡心出力,待北曜平滅東黎之日,就是加封鮮于東為一字並肩王之時。
這一字並肩王乃是世襲的鐵帽子王,子孫後代,永世傳承。
原來十三皇子許了他這樣一個天大的好處,怪不得鮮于東會為之動心。
看來馬公子的供狀並未做假。
信的末尾並未署名,只是蓋了一枚朱印,彎彎曲曲的,若水一個字也不識得,料想是北曜國的文字。
「小七,這枚印章刻的是什麼?」若水指著那枚小印。
「惠親王。」小七一字一頓地說出三個字,面沉如水,右手握拳,在桌上重重一捶。
若水一聽就明白了,這惠親王想必就是十三皇子在北曜國的封號。
小七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那枚印章上,憤怒之餘,還有深深的痛心和傷感。
自他懂事以來,他一直以為生母不在人世,對這個素未謀面的北曜國十三皇子有著一種發自內心的孺慕之思,認定他就是除了父皇之外,自己最親的親人。
可這二十年來,他這位世上最親的舅舅居然從來沒有來北曜看過他一次。
他在江湖上遊歷的那五年裡,也曾經去過北曜,並在北曜逗留了整整三年之久。
他也曾遞帖求見,也曾憊夜探訪,卻均一無所獲。
十三皇子就像神龍見首不見尾,行蹤神秘之極,那三年來,他竟然不曾見過自己的舅舅一面。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讓他對十三皇子隱隱起了一絲戒心。
如果他真的當自己是親人,又怎麼會這麼多年來對自己不聞不問,連面都不露?
這不合常理!
小七行事謹慎,他既然對十三皇子產生了猜疑之心,便派了心腹潛入北曜,想法子混進惠親王府,一步步接近十三皇子,想要探知十三皇子的心意。
可惜的是,十三皇子對身邊所有的人都不信任。
小七安插的人只有子喬一個人才最終接近到十三皇子的身邊,他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卻沒有從十三皇子的嘴裡得到什麼有價值的消息。
最後,子喬為了營救若水,身份暴露,被十三皇子親手處死。
一想起子喬,小七心中就是一痛。
他的親舅舅,居然在暗地裡這樣處心積慮地想要滅掉自己的國家,這究竟是為了什麼?
為什麼!
他的手指緊緊抓住椅背,手背上青筋突起,「咔嚓」一聲,椅背竟然硬生生被他捏碎。
小七心裡在想什麼,若水全部都能體會。
那是一種被親人背叛的失望和痛心!
小七嘴上雖然一字不說,但他的心裡一定像是被毒蛇咬噬一樣的痛楚難當。
若水緩緩伸出手去,握住了小七的右掌,只覺他手掌心中滿是汗水,右臂不住地顫抖,顯是心緒難平,奔涌激盪。
「小七,你說我是不是該恭喜你?」她眨了眨眼,忽道。
「恭喜我?」小七聞言,轉頭看向若水,眸中儘是難懂之色。
他現在滿心憤懣,無處發泄,哪裡有什麼可恭喜之處!
「咱們追查了這麼久,現在終於看到了一點眉目,這是不是喜事一件?」若水揚了揚手中的信箋,「這幾封書信,就是他最大的證據,還有鮮于東這個最重要的人證,咱們一下子拿到了人證和物證,難道不值得恭喜嗎?」
她和小七雖然早就懷疑十三皇子會在暗中對東黎不利,但那僅僅是懷疑,二人沒有半點證據,就算是將此事稟報聖德帝,空口白牙,又拿什麼取信於父皇?
可是沒想到永凌一行,兩人居然有了這麼大的收穫,一下子拿到了十三皇子暗圖不軌的兩大證據。
回到帝都,如果他們把這幾封書信和鮮于東帶到聖德帝的面前,必然會引起聖德帝的重視。
只要聖德帝有了準備,他們提前布署,就不怕北曜會攻東黎一個措手不及。
他們不怕敵人當面張開獠牙,怕就怕的是笑裡藏刀的笑面虎。
小七緩緩點頭,道:「你說的不錯,這的確是件喜事,值得慶幸。」
話雖如此,他的唇邊卻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
如果可以選擇,他絕對不願意看到自己的親舅舅和父皇反目為仇,當十三皇子率領北曜的鐵騎踏進東黎國土的時候,他該怎樣去面對?
「小七,你擔心的事,或許不會發生。」若水忽道。
「不會發生?」小七苦笑道:「我也希望這一天永遠不會到來,可是,你看這字裡行間,處處彰顯他的野心勃勃,他甚至比兀立汗的野心還要大,竟欲將我東黎傾吞入腹,吃得連渣都不剩。」
「你說的不錯,他的野心的確很大,不過小七,你卻忽略了一點。」若水用手點著信紙上那顆紅印,饒有深意地道:「你瞧,這顆印信上刻的是什麼?是惠親王三個字,別忘了,北曜國的當今陛下,是你的親外公!」
小七何等聰明,馬上明白了若水的話中之意。
他仰起頭,思索了一會兒,又搖頭道:「水兒,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這位外公,嘿嘿。」
他冷冷一笑,續道:「他共有十幾個皇子,三十幾個公主,數十名外孫孫女,我在他的眼裡,算得了什麼?或許他壓根就不記得還有我這樣一個親外孫!」
他的笑容里滿是冷嘲,想起自己小時候所受的苦楚,當他毒發之時,纏綿病榻,受人欺凌,除了父皇,再也沒有第二個人憐惜過他!
舅舅,外公,這些他生命中的親人,從他出生的那刻起,就已經拋棄了他。
「小七,你誤會我的意思了,」若水搖搖頭道:「我沒見過你那個皇帝外公,不過他這麼多年來從來不曾派遣使者前來探望於你,也無禮物贈送,可見此人心性涼薄,他對你既無血親之情,自是不會看在你的面子上,就此息了對東黎的覬覦之心。」
「那你的意思是?」小七不解地看向若水。
「渡河未濟,擊其中流!」若水提起手掌,在空中虛劈了一下,模擬快刀斷水。
「渡河未濟,擊其中流?」小七默默地重複了一遍,皺眉琢磨著這句話的意思。
「你是說,咱們要在北曜國還未出兵之前,想個法子阻止他們,讓他們出不了兵?」他忽然雙眼一亮。
「不錯!」若水含笑點頭,「你那位舅舅的狼子野心,直到現在才初露端倪,在表面上,他和咱們東黎還是一團和氣,他不想撕破這張臉,那咱們不妨就來個將計就計。」
「如何將計就計?」小七又驚又喜,連忙問道。
他一看到若水臉上露出那種胸有成竹的微笑,就知道她已經智珠在握。
若水卻不答他這個問題,而是問道:「小七,你和我說說你那位外公的事情吧,聽說他生了好多個兒子女兒,可是這麼多年來,他卻沒有立過太子,是不是?」
「不錯。」小七點點頭,長長地嘆了口氣,道:「我外公生性多疑,從不肯信人,他身居上位,卻每天都在擔心有人會造他的反,篡他的位,就連他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不相信,所以這麼多年以來,太子之位一直虛懸。也正因為如此,他的十幾個兒子,我那些伯伯叔叔們,每日裡蠅營狗苟、勾心鬥角,為了這太子的寶座打得是頭破血流。」
「這麼說,你外公並無特別偏愛的兒子嘍?那惠親王呢?」若水又問。
「惠親王年少之時鋒芒太露,行事張揚,並不為我外公所喜,聽說十年前,我外公曾經一紙詔書將他貶到了蠻荒之地,後來過了數年,我外公生了一場重病,又想起這個被自己貶到了荒涼之地的兒子來,便派人將他召回。重新回到京城的惠親王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謙和儒雅,有如一塊琢磨好的美玉,我外公見之甚喜,病也慢慢地好了起來。從那以後,他對惠親王就比之前親厚了許多,開始將一些重要的事情交給惠親王去處理。也正因為這樣,惠親王遭到了其他皇子們的嫉妒和猜忌。」
這些全都是小七派在北曜的親信打探回來的消息,之前他不想若水操心國事,所以從來不曾和若水提過,今天見若水問起,便說得十分詳盡,來龍去脈,交待得清清楚楚。
「這麼說,你外公似乎很有意立惠親王為太子嘍?」若水手指輕輕敲擊桌面,發出篤篤之聲,眸光若有所思。
「我外公的心思,天底下有誰能猜得透?」
小七嘲諷地笑了笑,道:「表面上近年來他待我舅舅親厚些,但越是這樣,這太子之位就越不一定會落在他的身上,我舅舅絕頂聰明,我都看出來的事情,他怎麼會看不出來?想必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迫不及待地想要為北曜立下一個大功,來博得我外公的另眼相看,同時堵住那些皇子們的悠悠之口。」
「那如果他能領兵拿下東黎,這太子之位想必十拿九穩地會落在他的身上了,是這樣吧?」若水沉吟道。
小七極緩極緩地點了下頭,「只是我想不到,他為了爭那太子之位,居然會不念半點親情,竟然打起我東黎的主意來。之前我以為母后已經不在人世,可舅舅卻知道我母后未死,既然母后還活著,舅舅他為何連姐弟的情分也不顧及了呢?」
「為了那至高無上的權位,骨肉親情又算得了什麼?他待你這個親外甥都寡淡無情,又怎麼能奢求他會念及姐弟之情?」若水不以為然地道。
小七卻道:「不,我舅舅他……並不是十分無情之人。」
「他待你還不夠無情?虧你還一口一個舅舅地叫他,他根本就不配!」若水看著信上那個朱紅色的惠親王印章,越想越氣。
小七沉默了一下。
之前他提到十三皇子的時候,幾乎從來沒有喊過他一聲舅舅。
在他幼小之時,他對這位從未謀面的舅舅是十分仰慕而且盼望能與之親近的。
不知道有多少次,他都在夢裡夢見過他,在夢裡喊了他無數聲舅舅。
可真的見面之後,這聲稱呼反而卡在他的喉嚨里,讓他難以出口。
或許是十三皇子那若近若遠的疏離,也或許是十三皇子隱隱約約透出來的敵意,讓他產生了一種敬而遠之的心理。
但不知怎的,這時候他看到十三皇子寫給鮮于東的信件後,十三皇子的反意已經躍然紙上,他倒像是放下了一些東西,這幾句舅舅脫口而出,而且說得十分自然。
「水兒,他怎麼待我,是他的事情,但是在血親上,他的確是我的舅舅。只是在我的心裡,從我看到這封信的時候起,他是惠親王,僅此而己。」
小七的神情不喜不怒,再提到惠親王的稱號時,心情十分平靜。
若水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小七坦然地和她對視,眼中無波無瀾。
「小七,我不擔心他會翻臉無情,入侵東黎,我擔心的卻是有朝一日,他落在你的手上時,你會念在這一份血親,而對他手下留情。」若水悠悠嘆了口氣。
她了解小七,小七的心裡的確是放下了這個沉甸甸的包袱,在他心裡,十三皇子已經變成了陌生人。
但血濃於水,十三皇子再怎麼無情,小七也做不到像他一樣冷血,不念半點親情。
「我絕不會!」小七斬釘截鐵地道。
若水點點頭,道:「好,既然如此,這就好辦了。」
「你想怎麼做?」小七滿懷期待地看向若水。
「我給你講一個故事聽。」若水笑道。
「故事?」小七愣了一下,他知道若水這麼講必有深意,便點頭道:「好,那我洗耳恭聽。」
「一隻蚌躺在河灘上曬太陽,它張開蚌殼,露出蚌肉,這時候突然飛來了一隻水鳥,一口叼住它的蚌肉,說什麼也不肯鬆口,蚌合上蚌殼,將水鳥的嘴牢牢夾住,它倆誰也不肯先鬆口,就這樣相持不下,然後一名漁翁經過,看到這情景,上前輕而易舉地捉住了它們,回家先煮了一鍋鮮美的蚌肉湯,又飽餐了一頓美味的水鳥肉。」
若水說完,笑嘻嘻地問小七:「你知道這個故事叫什麼名字嗎?」
小七聽得入神,隨口問道:「叫什麼名字?」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若水笑的像只小狐狸,眼睛眯了起來。
「什麼漁翁得利,我看是你這隻小狐狸得意!」小七笑著拍了拍她的頭頂。
他現在聽懂了若水的意思,頓時心境大好,笑容舒展,春風無限。
「我舅舅就是那隻曬太陽的蚌,現在咱們只需要用他這隻蚌,引來一隻貪嘴的水鳥,讓二者相爭那太子之位,我舅舅必然無瑕顧及入侵東黎,他的計劃恐怕就要暫時緩行,正好為咱們贏得了充足的準備時間。水兒,你這條計策,可真是妙得很哪!」
他對著若水上下左右的打量,只看得若水莫名其妙,嗔道:「你瞧什麼!」
「我想瞧瞧你這顆小腦袋裡,究竟還藏著多少錦囊妙計!」小七笑道。
若水笑了笑,又道:「那隻傻鳥你心中可有人選?」
「傻鳥?」小七微微一愣,才反應過來,笑道:「不錯,的確是只傻鳥。不管選出來的是哪位皇子,他都夠倒霉的,他根本還未見過你的面,就被你這小狐狸給算計了,他要是知道,怕不是得吐出血來?」
「小七公子,你就別捧我了,我只是一個區區小女子,對這種國家大事是半點也不懂的,這隻傻鳥的人選,還是要由你來選定才好。」若水格格嬌笑道。
聞言,小七不由沉吟起來。
這個人選的確是要費些心思。
如果他選出來的是一名庸碌之輩,那不但引不起十三皇子的重視,也無法討得北曜皇帝的歡心,更不能贏得北曜百姓的支持。
最主要的是,此人受封太子,日後極有可能登基稱帝,要是他是一位喜怒無常的暴君,那北曜的百姓豈不要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北曜是小七母后的國家,他絕對不會為了東黎的安危,就讓北曜的黎民百姓受苦。
所以這人選他必須慎之又慎。
第一,這人必須要有過人的才識。
第二,他要曾經備受恩寵,後來卻遭到冷遇。
小七仰起頭來,將這些年打探回來的消息在心中過濾。
他派在北曜那邊的細作,並不只是單單盯住十三皇子一人。
至於北曜國朝廷的動向,還有皇子及朝臣們的品性為人,小七也都瞭若指掌。
他想了一會兒,倒真是想起一個人來。
「有了,就是他!」他雙掌輕輕一擊,眼眸閃亮。
「是誰?」若水好奇問道。
「二皇子。」
「為什麼會選他?你給我說說他的事吧,我想他的故事一定很精彩,這位二皇子,他的年紀不小了吧?」若水托著下巴,眼睛眨都不眨地看著小七,饒有興趣。
「嗯,說起這位二皇子,倒真是北曜的一件奇聞。他曾經三次被我外公準備冊立為太子,但都在頒布詔書的那一天,突發狀況,讓他和太子之位失之交臂。第三次冊立詔書被撤回之後,他就索性自暴自棄,整日酗酒,渾噩度日,再也不過問朝中之事。我外公對他從此不聞不問,就當沒有過他這個兒子。」
小七頓了頓,又道:「其實二皇子年紀也不算太大,今年還未到而立之年,正是年富力強之時,他卻已經消磨了壯志,蹉跎了歲月,聽聞最近他的身體大不如前,已經好幾次宣召太醫入府為他診病,太醫斷定他的病是飲酒過量,勸他少飲甚至戒酒,他卻大笑著說,人生在世如果連酒都不能喝了,那他還不如死了乾脆。然後他就把所有太醫都趕出了府,關門在家裡照喝不誤。」
「哈哈,看來這位二皇子,倒是位性情中人,實在是有趣,有趣。小七,你知不知道是什麼緣故,讓他居然三次都沒被冊封成功?」
若水勾起唇角淡淡而笑,小七選出的這個二皇子,挺對她的脾氣。
在皇族子弟中,難得還有人能說出這種率性的話來。
「二皇子此人,可以說文武雙全,又仁孝儒雅,他最得我外公的歡心,只是他卻有一個最大的毛病和愛好,那就是喜歡飲酒,尤其是看到好酒,就算是天塌下來,他也非要喝個痛快不可。所以這三次加封未成,全都是一個原因,」小七不緊不慢地說出四個字,「醉酒誤事!」
他又道:「這三次被冊封的前夜,朝中大臣知道他好酒,紛紛送來酒向他表示祝賀,二皇子是來者不拒,照單全收,然後他看到美酒又忍不住,於是拍封痛飲,一直醉到第二天黃昏,錯過了當天的冊封,我外公自是大怒。如是三封三撤,第三次之後,我外生對二皇子徹底失望,從那時候開始,二皇子不但失寵於朝廷,也失寵於百姓。他自己更是幽居在自己府中,足不出戶,只與美酒為伴。」
「小七,你選來選去,怎麼偏偏選出一個酒瘋子?他連自己的冊封大典都能連誤三次,這樣的人選,如何能為咱們所用?」若水聽到這裡,不贊同地連連搖頭。
她聽說過酒瘋子,也見過不少,但是好酒好成二皇子這樣的,還真是第一次聽到。
要知道酒這個東西,最能麻醉人的神經,像二皇子這樣常年飲酒的人,已經染上了酒癮,可以說是一日不可無酒。
就像是現代的毒癮般,戒都戒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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