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他在……最下面一層。」燕孤雲喉頭哽咽了一下,想起馬上就要見到大師兄的屍體,忍不住熱淚盈眶。
墨白眸中一暗,他心裡的滋味也不比燕孤雲好受多少。
畢竟他和大師兄相處的時間比燕孤雲更久,感情也更親厚。
在他的心中,大師兄是除了師傅之外,他最為尊敬的人。
長兄如父。
大師兄雖然退隱江湖,但仍是長居在九陽山上,獨辟一所清幽的小院,院中並不種植珍奇花卉,任由野草蔓延。
他有一次前去探望大師兄,見大師兄的院中荒草滿地,長草及腰,不禁好奇問大師兄為何不種些花卉果蔬。
大師兄只淡淡笑道:「野草也是生命,只要它能自由自地的生長,我又何必理會它是長在山壁,還是長在我的院中呢?」
當時的他聽了很不以為然,大師兄也太淡泊自然了,怪不得他會退出殺手生涯,以他這樣的心性,自是不適合再做殺手,因為在大師兄的心裡,已經沒有了一絲一毫的殺氣。
墨白心裡雖然對大師兄的觀念並不認同,但並不妨礙他對大師兄的尊敬。
大師兄大多數時候是沉默寡言的,但偶出一言,往往都會讓他茅塞頓開,想通一些許久想不通的關鍵所在。
乍聞大師兄的死訊,墨白真如被雷劈了一般,整個人都呆住了。
就算這話是由燕師弟親口說出來的,墨白也並未百分之百的全信。
如果沒有親眼見到大師兄的屍體,他說什麼也不會相信,那個武功卓絕、沉靜內斂的大師兄會被人所害……
他緩緩地沿著石階一步步地向下走,腳步沉重之極,他的心情比腳步更為沉重。
似乎每走一步,就踩滅了大師兄尚在人世的一線生機。
第二層冰窖比上面那層寒冷了許多,墨白卻毫無所覺,他對周遭更是一眼未瞧,直接邁步走向第三層。
第三層比上面兩層大了兩倍有餘,這一層溫度更低,剛一踏入,燕孤雲就連打了兩個噴嚏。
墨白站在中心,四面環顧,他手中握著一隻火把,正在吞吐著火苗。
冰窖是由一塊塊寒冰加一袋袋棉花間隔擺放,在這裡,火乃是禁忌。
因為只要一星半點火苗濺到了裝著棉花的麻袋上,就會由星星之火引發燎原之勢,冰窖中所有的寒冰將不復存在。
可墨白卻根本不在乎。
他只要見到大師兄,哪管它冰窖是否存在。
「大師兄呢?」墨白又問。
「在、在這裡。」燕孤雲已經凍得全身發抖,他並沒有走向墨白讓師兄幫他輸送內力禦寒,而是徑直走向一個角落。
第三層冰窖是個圓形,他上次進來的時候特意做了記號。
墨白舉著火把跟在他的身後,屏著呼吸,心情緊張而沉重。
馬上就要見到大師兄的屍體了。
大師兄他、他真的死了嗎?
燕孤雲借著火把的光亮,發現了自己在牆壁上刻的記號,轉頭對墨白道:「大師兄就在這塊冰壁的後面。」
墨白沉默地點了點頭。
那些半透明的冰塊一路疊到了頂部,每一塊都十分巨大,最少也有幾百斤重。
燕孤雲上次來的時候,他搬動這些冰塊自是不費力氣,可是現在的他,就算是使出吃奶的力氣,也休想移動冰塊的一角。
墨白吸了口氣,雙掌平平推出,一隻大冰塊登時飛出,砰的一聲,遠遠落在青石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冰塊四裂。
燕孤雲嚇了一跳,叫道:「師兄,你這樣會驚動到旁人的!」
墨白充耳不聞,他的眼中充血,滿是紅絲,露出噴火般的目光。
驚動了如何?沒驚動又如何?
就算是知府大人來了又如何?
他什麼也不管,他只要馬上見到大師兄!
他一掌又一掌的擊出,每擊出一掌,都有一隻大塊冰飛了出去,片刻的功夫,他面前的堆成小山樣的冰塊就全被他擊飛,露出冰壁後面的情狀。
正如燕孤雲所說,那後面果然藏著一個人形狀的麻布袋,裹得嚴嚴實實,連個頭髮絲都沒露出來。
「十七師兄,大師兄、大師兄就在那……袋子裡面。」燕孤雲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隨後響起了抽泣聲。
墨白沉默不語,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隻麻袋,腳下一步,一步,走了過去。
他停在麻袋面前,彎下腰,去解袋口的時候,他的雙手開始顫抖,袋口上的結怎麼也解不開。
以他的功力,只消輕輕一捏,那繩結就會斷成兩截。
可是他沒有,他帶著一股虔誠的心去解那繩結,好像動用了武力,就是對死去的大師兄不敬。
結果,繩結解開了,一縷黑色的髮絲露了出來。
墨白的心倏地一沉。
麻袋裡果然有人。
燕孤雲已經撲在了麻袋上面,哀哀慟哭:「大師兄,大師兄……」
「十九,你給我起來!你現在哭個屁,你怎麼知道這麻袋裡的人就是大師兄,過來,拿著火把,給我照清楚了!」
墨白的心裡像火燒一樣燙,可是語氣卻出奇的冷靜。
他把火把塞給燕孤雲,然後彎下腰,深吸一口氣,一點點地把麻袋往下剝。
燕孤雲雙眼淚霧瀰漫,幾乎不敢睜眼去看,只是不停地流著淚,抽抽泣泣。
他知道,雖然十七師兄不願承認,可是麻袋裡的人就是大師兄,那是他親手放進去的,麻袋上的繩結也是他打的,他認得出來。
墨白的手在抖,他只覺得整隻麻袋都凍得冰冷僵硬,麻袋裡的屍體更是*的,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剝掉了一小半,露出了屍體的上半身。
他知道,大師兄的頭髮很長很黑也很密,這密如瀑布般的黑髮,整個遮住了屍體的臉,讓他一時之間,分辨不清,眼前這具屍體究竟是不是大師兄。
墨白咬了咬牙,將手蓋在屍體的臉上,用手心的溫度去融化那些凍結在屍體臉上的髮絲。
不管是不是,他一定要看個清楚!
燕孤雲見狀,忍不住叫道:「十七師兄,你別看了,他是大師兄,真的是!」
他真擔心十七師兄親眼看到大師兄後,會再次發起瘋來。
墨白根本沒有理會他的叫聲,是與不是,他有眼睛會自己看。
他的掌心很快就濕漉漉一片,融冰成水,他那火熱的掌心似乎連手掌下的臉也溫得熱了,像是有了溫度一般。
墨白忽然產生了一種錯覺,大師兄沒死,他的體溫還是熱的呢。
他知道,這是在自己騙自己。
「十九,把火把舉高點,我要看清楚,他究竟是不是大師兄。」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每個字都比周圍的冰塊更冷上三分。
燕孤雲打著哆嗦,舉高了火把,他扭過頭去,幾乎不敢再看死去的大師兄第二眼。
墨白一點點挑開了死者臉上的髮絲,露出一張光潔的臉來。
他只瞧了一眼,就怔住了。
這張臉很年輕,不會超過二十歲,五官也很端正,雙眼微闔,死狀極是平靜。
但……他不是大師兄!
而是一個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墨白一瞬間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他雖然不相信大師兄真的死了,但聽了燕孤雲的描述之後,心中先入為主,也早就已經認定了麻袋中的死者就是大師兄。
陡然之間看到這樣一張陌生的臉龐,他幾乎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他揉了揉眼睛,再次瞧去。
這次看得更加真切,那張臉遠不及大師兄清雋俊朗,鼻子沒有大師兄高挺,眉毛不及大師兄入鬢。
他根本就不是大師兄!
「十九,你回過頭來,瞧瞧他是誰!」墨白眼角一掃,看到燕孤雲手舉火把,卻把臉扭向一旁,一眼也不敢向這裡瞧。
「是大師兄,他是大師兄。」燕孤雲眼中流淚,哽咽著答道。
大師兄是他親手放在麻袋裡,藏在這面冰牆後面的,不是大師兄還能有誰?所以他不用看也知道。
「你給我回頭,看看!」墨白一聲斷喝。
燕孤雲手一抖,聽話地轉過頭來,淚眼朦朧地向那具屍體瞧了一眼,又瞧了一眼。
「咦?他是誰?他不是大師兄!大、大師兄呢?」
雖然眼中全是淚水,燕孤雲還是一下子認了出來,這露在麻袋外面的臉,根本就不是大師兄的。
「你問我大師兄呢?這話該我問你才是!燕孤雲,你口口聲聲說大師兄被人害死,你將他的屍體藏在這裡,可是這麻袋裡的人,根本就不是大師兄!你告訴我,大師兄究竟死了沒有?你把他的屍體藏到哪裡去了?十九,你竟敢騙我?」
墨白上前一步,一把揪住燕孤雲的衣襟,兩隻眼像是要噴出火來,惡狠狠地緊盯住燕孤雲,就像是只要吃人的獅子。
燕孤雲神色迷茫,慌亂地搖了搖頭,道:「我、我真的不知道啊!十、十七師兄,我沒說謊,我沒騙你,大師兄他真的死了,我親眼看到他死了,他連脈博都沒有了,所以我才把他背到這裡,裝在麻袋裡面冷藏起來,就是想讓十七師兄你找出大師兄的死因,抓住殺害大師兄的兇手,如果我要是存心騙你,我何必要帶你來這兒?又何必要弄出一具假屍體來?」
燕孤雲聽出來墨白有懷疑自己的意思,趕緊為自己辯解,因為他知道,如果不解釋清楚,墨白十有*會懷疑是自己殺害了大師兄,然後在這裡布置了一個陷井引他前來。
像他們做殺手的,疑心比之常人要重上百倍,他們根本不會去輕易相信別人的說話。
如果讓十七師兄對自己起了戒心,那他以後就再也沒辦法利用十七師兄的信任去復仇了。
他這一番話倒也有理有據,說得條理分明。
墨白雖然滿心疑惑不解,還是慢慢地鬆開了燕孤雲的衣襟,只是仍然緊盯著他的雙眼,問道:「你發誓,你沒有說謊?」
他們殺手,最重視的就是誓言。
「我發誓,我發誓!我燕孤雲對天立誓,大師兄之事我對十七師兄絕對沒有半句謊言,如果我要是說假話,就讓我燕孤雲不得好死,死後永墮十八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燕孤雲馬上舉起右手,鄭重地起了一個誓。
他也相信誓言必諾,所以起誓之時,特意加了一句,「大師兄之事」他並未說謊,至於其他的事麼……就不在其中了。
所以這個誓他發得極是虔誠,沒有半分作偽。
墨白看著他的雙眼,登時便信了,他相信燕孤雲就算有膽子騙自己,也沒膽子立下這樣一個假誓。
「這屍體不是大師兄,那大師兄去了哪裡?」墨白已經把整塊麻袋扯開,露出麻袋裡的屍體來。
這具屍體被剝得光潔溜溜的,不著半縷,只能看出是個男人,一個年輕的陌生的男人,卻分不出來他的身份。
墨白只瞧了一眼,就知道這絕不會是大師兄。
「……」燕孤雲盯著眼前的屍體,眼珠子都要突出來了。
他心中的驚詫要遠比墨白更甚。
因為大師兄的屍體是他親手裝進麻袋裡的,當時大師兄還好端端地穿著衣服,他對大師兄那樣敬重,又怎麼會在大師兄死後,剝去他的衣衫呢?
可是,眼前這一幕實在是太奇怪了。
大師兄的屍體不見了,麻袋裡面的卻是一具不穿衣服的男人屍體……
自己這不是在做夢吧?
他下意識地把大拇指伸進了嘴裡,重重地咬了一口,然後痛叫一聲。
他這個孩子氣的舉動讓墨白好氣又好笑,但也由此打消了對他的懷疑。
「他不是大師兄,他絕對不是大師兄。」燕孤雲喃喃地道。
眼前這具屍體一身粗皮糙肉,骨節粗大,身量明顯比大師兄要短要矮,更不可能是有人在這屍體的臉上易了容。
「廢話,他當然不是大師兄。他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師兄呢?」墨白緊緊盯著燕孤雲的臉。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燕孤雲一臉迷茫地搖著頭,他忍不住蹲了下去,摸著麻袋口的繩結,吶吶地道:「這繩結是我親手打上去的,除了我,沒人會打這種繩結,可是袋子裡的屍體,怎麼會不是大師兄呢?」
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伸出手去拼命地撓頭,後腦勺都快讓他撓破了,也沒想出個所以然。
突然,他眼前一亮,跳起身來,叫道:「十七師兄,會不會有人也學我,想到這冰窖里藏屍,然後他把這隻麻袋放在這裡,把大師兄的屍體換走了?又或者,是我記錯了位置,大師兄的屍身在別的冰牆後面?」
「有道理!」墨白點了點頭,燕孤雲所說,的確有這個可能性。
「好,那咱們就把這裡翻個底朝天,說什麼也要找到大師兄!」
墨白始終不肯說出「大師兄的屍身」這幾個字,他固執地認為,如果他沒有親眼見到大師兄的屍身,大師兄就沒有死,也絕不會死。
「好!」燕孤雲來了精神,他從地上跳起身來,高高地舉起火把,指著旁邊的冰牆道:「十七師兄,有勞你了。」
墨白更不打話,猛吸一口氣,雙掌平推,一股雄渾的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般,對著那面冰牆衝擊而去,只聽得「砰、砰、砰」連聲巨響,十數隻巨大的冰塊被他這一掌全都擊得飛了出去。
燕孤雲只看得咂舌不己。
他早就知道十七師兄了得,可沒想到,墨白的功力會進境這麼快,這份功力幾乎直追師傅。
冰牆後面空空如也,連半隻麻袋的影子也沒有。
墨白一不作二不休,身子像一隻翩花蝴蝶般飛起,撲向另一面冰牆,雙掌推出,冰牆再次轟然倒塌。
沒有,還是沒有。
這時墨白和燕孤雲哪裡還有半點顧忌,一個推倒冰牆,另一個手持火把細細尋找,二人把第三層冰窖的十餘座冰牆全都砸了個稀巴爛,除了之前發現的那具屍體之外,再無第二個麻袋。
二人對視一眼,心中同時想道:去第二層!
就在墨白準備飛身而上的時候,忽然聽到了嘈雜的人聲,亂紛紛地響了起來。
「知府大人,冰窖中發生異響,似乎有人闖入!」
「下去瞧瞧,瞧是什麼人敢這樣大膽,竟敢闖進咱們衙門的地盤生事!」
「大伙兒備好弓箭,聽那動靜不小,似乎不只一人,大家小心戒備!」
侯知府的人來了!
墨白和燕孤雲都不以為意,找不到大師兄,別說是侯知府,就算是皇帝老子來了,也阻止不了他二人要做的事。
頭頂上火把閃動,數十人腳步聲響,湧進了第一層冰窖,然後又下到了第二層。
這時上面的人站在石階入口,已經看到了第三層冰窖中發生的事,紛紛叫嚷起來:「知府大人,果然有人搗亂!」
「大人,第三層有兩名賊子,他們把咱們冰窖里所有的冰塊都給砸碎了!」
「弓箭手準備,聽我命令,就開始放箭!」
只聽得弓弦拉動的聲音響起,無數支利箭上弦,尖銳的箭頭直指墨白和燕孤雲。
墨白雙手負在背手,下巴仰得高高的,臉上全是不屑之色。
燕孤雲舉起火把,照在自己和師兄面前,抬起頭來,對著上面大聲說道:「知府大人,你看看我二人是誰?」
侯知府縮在弓箭手的身後,正準備下令放箭,突然聽到燕孤雲的聲音,不禁一愣,只覺這聲音好熟,竟像是燕公子。
「你、你是燕公子?」他從弓箭手後面探出頭來,對著下方張望,然後吃驚地叫了出來。
「燕公子,墨大俠,你二位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心中滿是驚異,想破頭也破不明白,自己這冰窖又是怎麼得罪了這二人,尤其是那墨白,自己給他準備了十套家具他不去砸,反倒跑到這冰窖里,把所有的藏冰給砸成了碎塊。
他雖然想不明白,但看到是他二人之後,反倒鬆了口氣,忙揮了揮手,斥道:「收箭,收箭,把武器通通給本府收起來,這二位是墨大俠和燕公子,是自己人,不是賊人。」
弓箭手們忙紛紛撤箭,官差們也都還刀入鞘,一個個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自己人?自己人還跑到知府大人的冰窖里來,將大人的藏冰全都毀了?
「葛四!啊,下面那人是葛四!知府大人,您快瞧,葛四死了,葛四被這二人給殺死了!」
突然,一名官差伸手指著冰塊中的那具屍體,失聲叫道。
他眼尖,借著火把閃爍的光芒,一下子看到了那具無名屍體的臉,登時認了出來。
聽他一叫,所有人再次兵刃出鞘,一臉敵意地盯著墨白和燕孤雲二人。
就連侯知府都很意外,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他看了眼地上的屍體,又轉眼去瞧墨白和燕孤雲,一雙懷疑的目光在二人臉上轉了轉,終於忍不住問道:「請問二位大俠,這葛四是因何事得罪了二位,以至於二位要出手取了他的性命?還、還將他弄成這般模樣?」
那屍體身上光潔溜溜的模樣,全都落進了眾人的眼底,官差們人人臉露悲憤和憎恨之色,對墨白和燕孤雲怒目而視。
殺人不要緊,可為什麼殺了人之後,還要剝了他的衣服,讓他這樣不知羞恥地曝露於眾人之前?連死去的人都羞辱,這二人還是人嗎?簡直連禽獸也不如!
「葛四?你們說這人叫葛四?你們識得他?他是誰?」燕孤雲聽了眾官差的話,眼中一亮,脫口問道。
「呸!我們不和你這殺人兇手說話,你殺了葛四,就等著為他償命吧!」一名官差對著他惡狠狠地啐了一口。
「知府大人,快下令吧,殺了這二人,為葛四報仇!」眾人齊聲叫道。
侯知府卻目光閃爍,一雙深沉的眸子在墨白和燕孤雲臉上轉來轉去,卻一直沒有下令。
他也認為是墨白和燕孤雲二人殺了葛四,可是他更清楚,自己帶來的這所有人,加上自己,都不是墨白一個人的對手。
如果他下令,那死的不是別人,只會是他們在場的所有人!
可是如他不下令拿人,就會讓所有人瞧他不起。
他這個知府大人連殺人兇手都不去捉,他以後在下屬面前,又有何威信可言?
侯知府左右為難,他只希望墨白和燕孤雲能開口說上一句:人不是我們殺的。
那他就可以借坡下驢。
可墨白卻仰起了下巴,一臉譏誚,燕孤雲則嘴角微勾,似乎在冷笑。
「墨大俠,燕公子,這葛四乃是我府中的官差,負責看守冰窖大門,不知道他因何得罪了二位,是否言語上有什麼衝撞之處?要知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乃是天經地義之事,如果葛四他果然做了錯事,說錯了話,二人要取他性命,那是他咎由自取,但如果二位是無緣無故殺了他,那本府只好請二位,給本府一個交待。」
侯知府無奈之下,思忖再三,說出這番不卑不亢的話來。
既沒有墮了他知府大人的官威,也給了眾屬下一個交待,堵住了眾人的悠悠之口。
墨白不懂他這是打的太極官腔,聞言只是翻了一個白眼,懶得理會。
燕孤雲卻是心中暗贊,這侯知府真是個做官的人才,打得一口好官腔,自己今後可要向他多多請教才是。
他了解墨白的脾氣,別人越是冤枉他,他就越是不屑於辯解。
所以這事只能讓他出面來解釋清楚。
「知府大人,請別誤會,地上的這人,不是我二人所殺。」燕孤雲對著侯知府拱了拱手,不緊不慢地解釋道。
侯知府一聽,心頭就是一松,他還沒來得及說話,身後一名衙役就叫道:「一派胡言,不是你二人所殺,那葛四是自己死的嗎?他明明就死在你二人的腳下,知府大人,您千萬別信這人的狡辯,他二人分明就是殺死葛四的兇手!」
侯知府向他一瞪眼,喝道:「掌嘴!有本府在這裡,豈有你多嘴的地方!」
那衙役心中一寒,忙道:「是,是屬下多嘴,屬下自己掌嘴!」
他提起手來,重重地打了自己十幾個耳光,然後縮了回去,再也不敢說話。
侯知府也半點不信燕孤雲所說,只當他是藉辭狡辯,但他只求能有個台階讓自己下台,對方說人不是他們殺的,不是最好!
「燕公子,本府管教不言,讓他衝撞了燕公子和墨大俠,還望兩位恕罪。」他也對著燕孤雲拱了拱手,言語之間極是客氣。
他越是客氣,對方就越不好意思翻臉。
燕孤雲明白侯知府的用意,微微一笑,說道:「不知者不怪,我師兄更是心胸豁達之人,根本不會跟知府大人手下的一名衙役計較這等小事。」
他言下之意,就是在回復侯知府之前的問話。
我師兄是何等樣人,豈能跟這些衙役一般計較?就算是有言語衝撞,我二人也根本不屑於殺這種螻蟻一樣的人。
「那本府想請問一下燕公子,你二人是為何要來到這冰窖之中,為何要砸碎這許多冰塊,而這葛四的屍體,又是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侯知府一下子拋出了三個問題,只要燕孤雲能解釋清楚,那說明殺人兇手當真不是他們。
否則,就算他是知府,也無法給屬下們一個交待了。
「這個麼?」燕孤雲沉吟了一下,抬眼看向侯知府,「此事說起來話長,更是牽連到我們的一樁隱秘之事,但方才侯知府說,咱們是自己人,既然知府大人把我們看成是自己人,那這樁隱事,也不妨說給知府大人知曉。我二人有一位大師兄,無故遭人暗害,我便將他的屍身保存在這冰窖之中,以免腐壞,然後請十七師兄前來驗看,哪知道我二人打開麻袋查看的時候,發現大師兄的屍身竟然不翼而飛,而這具叫葛四兄的屍身卻被裝在麻袋裡面,實在是讓我二人大惑不解。」
「什、什麼?你、你將你大師兄的屍身,藏在這冰窖之中?」
侯知府臉色一白,喉頭喔喔作嘔,差點沒吐了出來。
他想起就在不久之前,自己還吃過冰鎮蜜瓜羹,那羹里所用的冰塊,俱是從這冰窖中所取,說不定那冰塊曾經就碰過那光溜溜的屍體……
「不錯,那是四日之前的事。」燕孤雲說道。
侯知府一聽,臉色很快又恢復了正常,心道:還好,還好,自己吃那瓜羹,卻是在半月之前,那冰應該還是乾淨的。
「四日之前,不錯,葛四就是四日之前失蹤的,知府大人,屬下當時就覺得奇怪,那天本是屬下和葛四看守冰窖大門,屬下因為去小解了一下,回來就沒看到葛四的人了,屬下以為這傢伙又去偷懶,也沒在意,可是從那天起,屬下就一直也沒看到葛四出現過,沒想到,他卻是死在了這裡!」
一名官差滿臉悲憤地說道,他恨恨的目光還是盯在墨白和燕孤雲的臉上,看來看去,這二人最像殺死葛四的兇手。
「燕師弟,哪裡需要和他們廢話,他們冤枉咱們殺人,那人就是我殺的,你待如何?」墨白突然怪眼一翻,對著那官差直射過去。
那官差只覺得一道冷電般的目光看向自己,後背一涼,就像是被鋼刀架在了脖子上的感覺,再也不敢開口說一個字。
「墨大俠切勿動怒,切勿動怒,本府自然是相信燕公子所說,墨大俠豈會是濫殺無辜之人,葛四之死,定是他人所為,絕不會是墨大俠和燕公子動的手,您二人要是想殺人,這裡所有的人加在一起,您隨便動動小指頭,就全都像捻螞蟻一樣捻死了,您要是想殺人滅口,早就動手了,又怎會讓燕公子解釋這許多呢?都是本府屬下愚魯,誤會了二位,本府這裡向二位賠罪了。」
侯知府趕緊解釋,並對著墨白深深一揖。
他知道墨白動了怒,心道這尊殺神可惹不起,他發起瘋來,絕對會殺一個血流成河。
「知府大人,你來得正好!我燕師弟說,他將我大師兄藏在你這座冰窖之中,如果找不到大師兄,我只問你要人!你說,你究竟把我大師兄藏到哪裡去了?」
墨白突然話鋒一轉,態度蠻橫地找起侯知府的麻煩來。
侯知府暗暗叫苦,他越是怕什麼,就越是來什麼。
他只好陪笑道:「墨大俠說哪裡話來,本府哪有那個膽子,膽敢藏人?墨大俠的師兄不見了,那第三層冰窖沒有找到,不妨到第二層和第一層找找?」
「好,既然知府大人發話了,那我就找找!」
墨白聲隨身至,話音剛落,他的人已經落在了第二層冰窖之上,身法之快,世所罕有。
在場的所有官差全都張大了嘴巴。
現在他們才明白,為什麼知府大人要對他一再容忍,好聲好氣。
這人的功夫,真是如鬼如魅,要是他動起手來,他們的小命全都不保!
雖然他們不知道墨白要如何找法,但是看到第三層冰窖被震得七零八落的模樣,所有人心中都毛毛的,忐忑不安。
不知道是誰發出了一聲喊,接著所有人都像逃命般,一起向著上一層冰窖奔去,眨眼之間,第二層冰窖上就剩下了墨白孤零零一個人。
就連侯知府都身不由己地隨著眾人奔到了第一層。
墨白長嘯一聲,雙掌飛起,只聽得巨響聲不絕於耳,第二層的所有冰牆也被他盡數震成了碎冰塊。
燕孤雲舉著火把,拾級而上,細細地找了一遍,沮喪地搖了搖頭,道:「沒有大師兄。」
沒有?那就再上一層!
墨白長眉一挑,又飛上了第一層。
眾官差看到他飛身而上,就像是看到地獄裡竄上來的凶神惡煞,再次發一聲喊,一股腦地全都逃了出去。
侯知府也跟在眾人後面退出了冰窖,嘴角露出微微苦笑,尋思想個什麼法子,能趕緊將這尊殺神打發走。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不告而別,顯然也是不想和這殺神繼續糾纏。
沒想到,卻是苦了自己,這殺神發起瘋來,大鬧冰窖,如果他找不到他的那位大師兄,還不一定會發瘋到什麼程度呢。
墨白心中已經明白,大師兄的屍身多半是找不到了。
他憋著一股怒火無處發泄,只好盡數發泄在這些倒霉的冰塊上面。
轉眼之前,第一層冰窖的藏冰又被他打碎。
「沒有,還是沒有。」燕孤雲搖了搖頭,眼中儘是迷惘。
他忽然機靈靈地打了個冷顫,一個可怕的念頭浮上心頭。
「十九,你想到了什麼?」墨白沒有忽略燕孤雲眼底閃過的一抹懼意。
「師兄,你說會不會是那殺人兇手乾的?那天我背著大師兄的屍身,心中悲痛,迷迷糊糊,直奔這曲池城而來。說不定那殺人兇手就跟在我的身後,而我卻絲毫不察。他一直尾隨我來到這裡,等我藏屍之後離開,他就現身出來,殺了守門的葛四,然後將那葛四和大師兄的屍身掉了個包,他卻帶著大師兄的遺體離開了?」
燕孤雲越想越是後怕,當時要是那殺人兇手在他身後補上一掌,那躺在這冰窖之中那具冷冰冰的屍體,就不是葛四,而是他燕孤雲了。
「此事說來不通。」墨白皺起雙眉搖了搖頭,「你當時神思恍惚,他要殺你應該是易如反掌,他當時要是暗下毒手,殺了你滅口豈不是乾脆?我想不通的是,他既然下毒手害了大師兄,為何又要偷走他的遺體?這葛四之所以死在這裡,顯然是發現了什麼,然後才被滅的口,這滅口之人偷走了大師兄,再將這葛四放在麻袋裡,他是想要偷梁換柱,還是故意殺人示威?實在是讓人捉弄不透!」
墨白這幾個問題,燕孤雲一個也回答不上來。
疑雲重重!
大師兄身死之謎未解,緊接著大師兄的遺體又不見了,這個叫葛四的卻被脫光了衣衫裝在了麻袋裡,一個謎團接著一個謎團,他已經完全迷惘了。
他捧著腦袋,苦苦思索,想得頭皮都疼了,也沒理清楚半點線索。
他之前認定殺害大師兄的兇手是墨白,可是聽了墨白的解釋之後,又相信墨白不會是兇手,同時他也相信以墨師兄的眼力,一定能夠查出大師兄遺體上留下的蛛絲馬跡,能夠順藤摸瓜,抓到真兇。
可人算不如天算,明明被他藏得隱蔽之極的大師兄,屍體竟然不翼而飛。
現在,他們就連找到真兇的最後一絲線索也斷了。
是誰?究竟是誰?
是誰布下的這個疑雲陣?是誰殺害了大師兄?
這個人跟他們有什麼仇?什麼怨?
燕孤雲知道自己是永遠也解不破這個謎團了,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墨白。
他相信這世上如果有人能夠解開這個謎底,此人非十七師兄莫屬!
「十七師兄,現在怎麼辦?大師兄、大師兄的遺體不見了,找不到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該把大師兄隨隨便便放在這裡,結果害得大師兄連最後的遺體都沒有了,我、我對不起大師兄,十七師兄,你狠狠地打我吧!」
燕孤雲突然撲通一聲跪在墨白的面前,悔恨交加,痛哭流泣。
「十九,你給我站起來!男子漢大丈夫,哭哭啼啼,你不嫌丟人,我都嫌你丟人!」墨白沉聲喝道,一伸手抓住燕孤雲的後領,將他提了起來。
「你給我聽著!男兒膝下有黃金,以後要是再讓我看到你動不動就下跪,小心我打折了你的腿,讓你一輩子也站不起來!知道嗎?」
男兒膝下有黃金這句話,他是從若水的嘴裡聽來的。
聽到的時候,他就覺得這句話怎麼聽怎麼爽氣。
於是他就順口說出,教育起燕孤雲來。
「是,小弟謹遵師兄教誨。」燕孤雲聽了這句話,也是眼前一亮,心中說不出的舒爽。
墨白突然飛身而起,直落到第三層冰窖之中,在一堆碎冰塊中找到了那葛四的屍身,提了起來,然後一躍而上,落在燕孤雲身邊。
「十九,咱們出去。」
「是。」
燕孤雲答應了一聲,跟在墨白的身後往外走,心裡嘀咕,師兄提著這陌生人的屍體作甚,那又不是大師兄。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冰窖,只覺得陽光耀眼,和剛才陰寒黑暗簡直是兩個世界。
冰窖外面是侯知府和一群衙役。
眾人看到墨白提著一具屍體大步走出,都是心中一寒,身不由己地後退數步,臉現懼色。
侯知府心中雖怕,還是堆起滿臉笑容迎上前去。
「墨大俠,燕公子,您二位出來了,這、這……」他的目光落在葛四那具光潔溜溜的屍體上,趕緊轉過了眼睛,對旁邊的官差喝道:「快取件袍子來,給葛四蓋上,再去準備一具棺木,讓他早點入土為安。」
那官差答應了下去準備。
墨白把手中凍得*的屍體往地上一丟,冷笑一聲,道:「知府大人,這麼快就想讓他入土為安?難道你就不想查清楚他是被誰所害?給他一個交待麼?」
侯知府臉露尷尬,心中暗罵:滾你奶奶的!老子這不全都是為了你?你小子殺了人,居然還敢堂而皇之的提著屍體上來,是不是真想讓老子下令砍了你的狗頭,為葛四償命啊!
他心中雖罵,臉上卻繼續陪笑道:「是,墨大俠所言甚是,葛四為奸人所害,死得不明不白,本府自當要為他作主,找出殺人兇手,讓他死得瞑目。」
轉頭吩咐道:「快,傳仵作來,當眾驗屍!」
官差馬上飛奔下去傳仵作。
墨白嗤了一聲,不屑道:「仵作?你們衙門裡的仵作能驗出個屁來!」
侯知府又碰了一鼻子灰,臉上訕訕的很是無趣。
旁邊有官差看不下去,為侯知府分辨道:「這位大俠您有所不知,咱們衙門裡的仵作可是足足做了二十多年的老仵作,驗屍的經驗豐富之極,一雙眼睛明察秋毫,任是一點細微末節的疑點,他都能夠查得一清二楚,這麼多年來,不知道破了多少冤案,為死人申冤呢!」
墨白一臉傲色,看都不看那官差一眼,抬頭看天,冷冷地道:「井底之蛙!」
那官差登時又羞又惱,滿肚子火發不出來,臉色紅了黑,黑了灰。
這時有一名和葛四交好的官差看到墨白將葛四的屍體丟在腳下,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不著寸縷,任人圍觀,心道:不管人是不是你殺的,葛四死都死了,你卻這樣羞辱於他,真是禽獸!
他心中不忍,脫下外袍,走上前來,準備給葛四蓋上。
墨白突然翻了翻眼,喝道:「通通給我滾開!」
袍袖拂出,一股大力頓時向那官差推去,那官差身不由己的騰身飛出,後背重重地撞在遠處的一棵大樹上,只撞得他脊骨劇痛,摔落在地,半天爬不起身來。
「好大膽的賊子,你殺人行兇,還抵死不認,又當著知府大人的面前,竟敢毆打官差,你的眼裡還有王法嗎?你還把知府大人放在眼裡嗎?」
眾官差氣憤滿胸,紛紛拔出刀來,對著墨白齊聲喝斥。
就算對方武功了得又如何,他畢竟只有一個人,雙拳還難敵四手呢,更何況他們在場的共有幾十人,人人手中還執有兵器,他要是再敢懲凶,他們就一擁而上,給他來個亂刀分屍。
「大膽!」侯知府瞪圓了雙眼,爆發出一聲厲喝。
「賊子,你大膽!我們知府大人可不是好惹的!」
「大人名下有三千鐵甲軍,你不過只有一個人,也想跟咱們官府對抗?」
「大人的鐵甲軍一出,定將你這大膽賊人踏成齏粉!」
眾官差聽得知府大人也出言斥責墨白,一個個膽氣十足,舞著鋼刀站在侯知府身後為知府大人助威叫陣。
「本府是說你們大膽!」
侯知府陡得轉過身來,對身後的眾官差們怒目而視,忽地伸出手,將那名第一個喝罵墨白的官差揪了出來,劈里啪啦地打了他幾個大嘴巴。
「給本府閉上了你的鳥嘴!你這滿口胡說八道的臭小子,你當墨大俠是什麼人?如果葛四真是他殺的,他豈會抵賴不認?以他老人家的武功,別說殺一個區區葛四了,就算是把咱們所有人全都殺了,也只是在他老人家一揮手之間,你得罪了墨大俠,還不趕緊向他老人家磕頭賠罪?」
他罵完之後,還不解氣,又飛起一腳,重重踢在那名官差的屁股上。
那官差被侯知府的幾個嘴巴打得暈頭轉向,眼前直冒金星,又挨了重重一腳,直往前跌去。
侯知府這一喝罵一動手,所有的官差全都愣住了。
他們跟在侯知府身邊這麼多年,都知道知府大人城府極深,平時喜怒不形於色,在人前人後總是一副斯文儒雅的模樣,哪知道今天竟然動手打人,張嘴罵人,這可真是破天荒頭一遭。
由此可知,知府大人定是動了真怒。
這個叫墨白的人惹不得哇!
那名挨了打的官差也反應過來,他連滾帶爬地跪到墨白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哀求:「墨大俠,小人有眼無珠,胡說八道,衝撞了墨大俠,求墨大俠原諒小人這一遭吧,小人給您老人家磕頭了。」
說著把腦袋磕在青磚地上,咚咚有聲。
墨白瞧也不瞧,飛起一腳,踢得他直飛出去,落在一株大樹的枝椏上,只嚇得他哇哇大叫。
燕孤雲斜斜地看了他一眼,對侯知府淡淡地道:「知府大人,讓他們都閉上嘴,別吵我師兄,我師兄要檢驗那具屍體,查明死因,好幫助大人你捉拿兇手。」
「啊,是,是,本府明白,明白。」侯知府連聲答應。
他轉頭喝道:「通通給我閉上了嘴,哪個再敢出聲,要府就割了他的舌頭下來!」
其實不用他吩咐,眾官差們見了墨白這等凶神惡煞的模樣,又有哪個敢再發聲?全都閉緊了嘴巴,當作啞巴。
就連那名被墨白踢到樹上的官差,都嚇得捂住嘴,動都不敢動。
「知府大人,知府大人,聽說在冰窖中發現了一具屍體?是葛四的?他在哪裡,快讓老朽瞧瞧。」
一片靜默之中,突然傳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
侯知府的臉都氣青了,轉過頭,卻見是衙門的老仵作正氣喘吁吁地趕來,跑得甚急,額頭見汗,一叢花白鬍子都飄了起來。
他見狀,倒不好責備於那老仵作,只道:「你先站過一旁,不許說話,且看墨大俠驗屍。」
侯知府說完,一雙眼睛好奇地向墨白看了過去。
他實在是猜想不到,像墨白這樣高傲飄逸的人,也會做驗屍這種既腌臢又不雅的事。
那老仵作眨著一雙老眼,順著侯知府的目光看向墨白,見他一身白衣比雪還白,纖塵不染,一張俊秀的臉龐更是有如冠玉,活脫脫是一個翩翩出塵貴公子,怎地倒干起驗屍這種為人所忌的營生來了!
墨白沒有理會眾人異樣的眼光。
他蹲在葛四的屍體旁邊,仔仔細細地檢查起來,神情認真無比,眼神專注,對周遭的一切全都不聞不見。
他做事的原則就是,不做則己,要做就要做好,做精。
就像他這一雙被同門譽為「黃金瞳」的眸子來講,他並不是天賦異稟,也並不是有過人之資,他能夠觀察到旁人觀察不到的東西,能夠分辨出蛋與蛋之間的不同,其中的秘訣只有兩個字,那就是「認真」!
墨白固執地相信一句話,那就是: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只要用了心,認了真,這世上就沒有做不到的事。
他的這種認真勁,就連小七也由衷地佩服。
當時若水失蹤,墨白就曾經趴在地上,一個腳印一個腳印地觀察,白皙如玉的臉上沾滿了泥土,他也絲毫不覺。
這樣的認真勁,這世上有幾人能夠做到?
可他墨白能!
眾人都屏著呼吸,看著墨白在那翻弄葛四的屍體,一個個全都睜大了雙眼,就連嘴巴也張得大大的,每個人心裡都覺得怪異極了。
不過就是一具屍體,而且是具沒穿衣服的屍體,有必要這麼趴上去細看嗎?
他們見多了仵作驗屍時的情形,無非就是翻看眼瞼,查看喉嚨,檢查頭部和四肢。
可是墨白卻不然,他從死者的頭髮絲到腳趾頭,都看了個仔仔細細,好像還從死者的手指甲里摳出了什麼東西,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然後露出失望的表情。
那是什麼?
眾人滿懷好奇地抻長了脖子,侯知府也不例外。
可誰都不敢出聲發問。
墨白皺起眉頭想了想,又搖了搖頭。
他在葛四的指甲里發現了一些紅色的粉末,本來他以為會是葛四臨死時抓破了兇手的肌膚所留下的血跡,哪知道這些粉末不過是地上的紅土而己。
他已經檢查遍了葛四的全身上下每一個部分,仍是沒有發現葛四的死因。
他內臟完好,並無破裂,不是被武功高手震破心肺而亡。
他身上也沒有任何傷口,膚色如常,這就排除了中毒而死的可能性。
這簡直太奇怪了。
葛四的神情平靜,就像是睡著了一般,臉上沒有一點驚恐之色,說明他根本就沒有想到自己會死,或是死的時候,兇手出手實在太快,快得他根本沒反應過來。
可兇手究竟是如何出的手?
墨白身為殺手,殺過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幾百,殺人的手法他幾乎是熟得不能再熟。
可是要讓他殺完人之後,對方出現像葛四這種平靜得像是睡著一樣的表情,他就說什麼也做不到。
忽然,他心中一動,想起了一件往事。
那還是在九陽山的時候,有一日師兄弟們晚間閒聊,有人開玩笑說,要想殺人不露痕跡,倒是有一個妙法。
眾人都紛紛詢問是何妙法。
那人笑了笑,說道,可以取一枚尖釘,刺入頭頂心的百匯穴,中者必亡,而且只要刺入得快,甚至會讓人連痛楚也感受不到。而最為巧妙的是,那傷處在頭頂,被髮絲遮掩,旁人根本發現不出,豈不是殺人無痕?
那人的說法博得了眾人的交口稱讚,紛紛誇他想法巧妙,果然能夠殺人於無痕。
當時墨白聽了之後,只是心中冷笑,聽過有如清風過耳,根本沒把這法子放在眼裡。
要殺人,又何必不露痕?
遮遮掩掩,非真君子所為!
他才不屑為之!
可是此時此刻,那位師弟的話再次清楚地響在耳邊,讓他有如醍醐灌頂,豁然而悟。
這殺人的兇器,莫非就在這葛四的頭頂心?
他馬上並掌如刀,唰唰唰幾下,就將葛四的滿頭黑髮剃了個乾乾淨淨,變成了一個禿頭。
眾人見到這一幕,全都驚得呆了。
所謂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得有一絲一毫損毀。
就算是要當和尚,要出家,也需要稟過父母,徵得父母同意,才可以剃去這三千煩惱絲。
這葛四雖然死了,但是死者也是有尊嚴的。
這墨白先是讓他暴屍於前,又剃髮於後,這種絲毫也不尊重死者的行為,一下子激起了眾人心中的憤慨之情。
眾人再次手按腰刀,恨不得拔出刀來,也將墨白滿頭的烏絲剃個精光。
侯知府也被墨白的舉動驚得目瞪口呆。
他知道墨白這舉是犯了眾怒啦,要是他再找不出死因,不給大伙兒一個說法,就連他這知府大人,也在眾人面前沒辦法交差。
墨白一向我行我素,從來不理會旁人的看法。
別說他不知道自己的舉動算是冒犯死者,就算他知道,他也一樣會做。
不查明真相,誓不罷休!
這是他墨白的個性。
剃光了葛四的頭髮之後,他抬起葛四的腦袋,仔細觀察他的頭頂正心。
他心中重重一震。
果然!
在那葛四的頭頂心百匯穴位置,有一個細小到幾不可見的針孔。
墨白拔出匕首,在那針孔處劃了十字,然後探指進去,果然觸到了一枚圓滑的針尾,只是那針尾實在太滑,用不上力,他想了想,取出磁石,放在那針尾處,只聽得「嗒」的一聲,那針已經被吸到了磁石上。
「十七師兄,原來、原來這人也是被人用銀針刺死,這兇手殺人的手法,和殺害大師兄簡直是一模一樣!」
燕孤雲看著墨白從葛四頭頂取出的銀針,想起自己也是如此這般,從大師兄的耳後拔出一枚銀針,不由得熱淚盈眶。
墨白打量著那枚小小的銀針,細如牛毫,遇水不沉,聽了燕孤雲的話,不由沉思起來。
這銀針如此細小,卻有人能將它當做暗器使用,而且能直透入骨,這發射暗器之人的功力,只怕不在自己之下。
難怪燕孤雲見了這細針之後,一口咬定自己就是殺害大師兄的兇手。
試問這樣的銀針,這世上又有幾人能用?
除了自己,就還有一個君小七。
難道會是那君小七下的毒手?
墨白心中倏然滑過一抹寒意。
如果真是那君小七,倒也極有可能。
大師兄本來就是為他所擒,吊在那棵歪脖樹上,也是君小七所為,他做完這件事之後,然後隱身於暗處,趁著十九師弟掉下自己所挖的陷阱之時,發射銀針,殺了大師兄,然後又尾隨十九師弟來到曲池城,殺人換屍……
君小七的輕功如此之佳,他做這些事根本用不了多長時間,等他殺完人之後,再趕回若水的身邊,諒那水丫頭也是全然不知,被她夫君瞞在了鼓裡。
不對,不對,君小七既然擒住了大師兄,如果要殺,直接一刀殺了豈不乾脆?又何必將他擒住交給自己?
更何況他和大師兄無怨無仇,知道大師兄對他們也是手下留情,所以他也不會趕盡殺絕。
不會是君小七。
不是君小七,還會是何人?
墨白百思不得其解,想得頭都疼了起來。
他把那枚細針收進了荷包里,然後藏入懷中。
這是兇手留下的唯一線索,他要找一個時間靜下心來,好好地想一想。
其中一定還有他沒想到的漏洞。
這世上沒有人做了惡事,可以瞞天過海,永遠不為人得知的,墨白相信,破綻一定會有,只是自己暫時沒有發現。
「知府大人,現在你該看清楚了吧,葛四的確是被人所殺,而殺他的那個人,用的是一枚細如牛毛的銀針,正好刺入了葛四的頭頂。這兇手武功高強之極,和我幾乎不相上下,如果知府大人還是認定我是兇手,那就請知府大人下令,將我拿下治罪吧。」
墨白撕下衣襟,擦了擦手上的血跡,抬起頭對著侯知府淡淡說道。
侯知府親眼所見,心中再無對墨白的半點懷疑,聞言,忙連連搖手道:「墨大俠說哪裡話來,咱們這麼多雙眼睛都瞧見了,葛四是被人以銀針殺死,怎麼會是墨大俠所為?不是的,絕對不是。」
「既然知府大人說不是在下所殺,那在下和我師弟,是不是可以洗脫嫌疑了?」墨白又道。
「沒有嫌疑,本府從來就沒有懷疑過墨大俠和燕公子,二位胸中光風霽月,又怎麼會胡亂殺人呢?」侯知府堆起滿臉笑容說道。
「好,既然此事和我們無關,那我和師弟就先去休息了,攪擾了衙門的冰窖,實在是抱歉,請知府大人原宥。」
墨白說完,就拉了燕孤雲的手,揚長而去。
眾官差看著他們的背影,一個個氣得臉紅脖了粗的。
這究竟是什麼人?
把知府衙門的冰窖給砸了個稀巴爛,就這麼留下一句話,拍拍屁股就走了?
還有地上那葛四的屍體,也被他糟蹋得不成樣子。
眾人越看越生氣,等到墨白走得連影子都不見了,他們一窩蜂地把侯知府圍在中央,義憤填膺地叫嚷著,紛紛要將墨白拿下治罪。
「拿下?治罪?」侯知府冷笑一聲,抬眼挨個看了過去,「誰去拿?你們哪個有膽子去拿他?」
眾官差想到墨白那兇惡的模樣,一個個都低下了頭去,沒人吭聲。
「以後都把眼睛給我放亮了!還有,你們都記住,得罪不起的人,就永遠不要得罪!否則,後果自負!」侯知府拋下這一句,轉身揚長而去。
「師兄,咱們現在怎麼辦?大師兄、大師兄的遺體就這麼不見了,咱們要到哪兒去找?」
燕孤雲被墨白一路拖著,回到了原來的那間廂房。
墨白坐在桌旁,皺起眉頭思索。
燕孤雲則在室里轉著圈圈,不停地搓著手。
房間裡所有被墨白砸碎的家具都被清理出去,裡面重新擺放了新的家具用品,布置得煥然一新。
不得不說,侯知府為了討好墨白和燕孤雲,的確是用盡了心思。
墨白對這一切全都視而不見。
這種無關緊要的人對他好,他不在乎,對壞他,他也不在乎。
他墨白只在乎自己在意的人。
可是燕孤雲看在眼裡,卻記在心中。
人敬我一尺,我就還一丈。
更何況他燕孤雲還有用得著侯知府的地方。
「十九,坐下,閉嘴!」墨白被燕孤雲轉得心煩意亂,本來就理不出思緒的頭腦,感覺更疼了。
「……」燕孤雲張了張嘴巴,看著墨白比下雨還要陰沉的臉色,把要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十七師兄現在心情不好,他還是少說話為妙。
大師兄的遺體不見了,十七師兄又被那一男一女給甩了,他現在的心情,肯定是要多糟有多糟。
他想了想,並沒有坐下,而是悄悄抬步,出了房門,過了一會兒,他又回進房來,靜靜坐在墨白的身邊。
墨白卻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之中,全沒留意燕孤雲的一進一出。
過了半晌,有人輕敲房門,一個怯怯的輕柔聲音響了起來:「公子,洗澡水已經備好,請問公子,可以送進去嗎?」
那聲音細細柔柔的,帶著點軟軟的童音,說不出的好聽。
燕孤雲眼前一亮。
是凝露!
沒想到,侯知府如此識趣,居然把凝露也接了過來,又派了來服侍他。
他心頭湧上一陣喜悅,又能見到這個嬌美可喜的俏丫環啦。
「進來!」他冷冷地說道。
心中雖喜,可是臉上和聲音卻沒露出半點。
他要讓這個丫頭知道,他雖然喜歡她,但不會慣她寵她,免得她恃寵生驕,遲早有一天會爬到他燕孤雲的頭上來。
房門被輕輕推開,輕悄細小的腳步聲響起。
燕孤雲抬起眼,一個窈窕纖細的身影進了他的眼帘,他的心開始不受控制的加快跳動。
他屏住呼吸,視線上移,就看見一張圓圓的雪白的臉龐,那熟悉的眉眼,那嫣紅欲滴的櫻唇,讓他忍不住暗暗咽了口唾液。
凝露,果然是凝露,他的丫環,他的女人!
他一雙眼睛立刻牢牢地盯在凝露的臉上,再不稍移半點,對跟在凝露身後進來的一眾丫頭小廝,全都視而不見。
他那炙熱濃烈的眼神,像是一匹惡狼緊盯住自己的獵物,凝露被他那毫不掩飾的目光看得一陣臉熱心跳,雪白的面頰浮上了紅暈,心中莫名的慌亂。
她怕,真的害怕燕孤雲的目光,就好像是要把自己活生生的吞到肚子裡一樣。
含香姊姊已經被惡鬼吃掉了,她真的不想自己也被燕公子吃掉。
聽知府大人說,這次那惡鬼一共抓走了十名少女,其中九名都被知府大人救了回來,只少了含香姊姊一人。
知府大人還一臉惋惜地說道,那含香運氣不好,定是給那惡鬼當了點心了。
她聽了之後,早就偷偷哭了半晌,兩隻眼睛如今腫得像桃子一樣。
如今看到燕孤雲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她心慌意亂,連忙轉開頭,不想被他瞧見自己哭腫的雙眼。
可是她的一舉一動,如何能逃過燕孤雲的眼睛?
燕孤雲看到她紅腫的眼皮,顯然是哭過來的,心中又是一動。
這丫頭居然為了自己的安危,哭成了這般的模樣,對自己可真是好得很哪!
別看這丫頭嘴上不說,可是心裡早就對自己有了意。
嗯,就衝著她能為自己掉眼淚的份上,這一輩子,他也一定會好好地待她。
「過來!」燕孤雲坐在椅子裡,一動沒動,只用眼神對著凝露一掃。
凝露乖乖地走了過來,像只溫馴的小鹿,柔順地對著他盈盈下拜。
「婢子參見公子。」她低頭輕言細語。
她的聲音真好聽。
燕孤雲凝視著她低俯著的頭,看到她頭頂柔軟烏黑的髮絲,只覺得她就連每根頭髮都比別人要美,都讓他油然生起一種想要占為己有的衝動。
他伸出手臂,一把攬住她的腰,只覺得柔軟纖細,幾乎不盈一握,心中更是大動。
如果不是師兄就在旁邊,他非要摟住她,好好親熱一番不可。
他壓了壓心頭升起的火,把她攬在身邊。
凝露的身子僵硬得像塊木頭,燕孤雲的手臂緊緊環在她的腰間,她又是厭惡又是害怕,卻又不敢掙扎,只好一動不動,任由他攬著自己。
「小兔子,你可是哭過了?」燕孤雲點了點她紅腫的眼皮,輕聲問道。
「沒、沒有,婢子沒有。」凝露趕緊搖頭否認,神情慌亂。
她知道做奴婢的規矩,也知道主子們最忌諱奴婢哭泣,在知府大人的府里,曾經就有奴婢因為啼哭而被管家告知主子,而被重重地責罰。
「說謊,你明明是哭過了。」燕孤雲嘴角一撇,這丫頭想在他面前撒謊,再練個三年也不夠看。
「……」凝露用牙齒咬住下唇,抬起眼睛飛快地看了燕孤雲一眼,又垂下頭去,眼神楚楚可憐。
「哭了就哭了,有什麼大不了的,幹嘛不敢承認?」燕孤雲忽地輕笑一聲,用手指勾起她小巧的下巴,欣賞地看著她美麗的眼睛。
他忽然湊過頭去,在她眼睛上印了一吻,然後他的嘴唇滑在她的耳邊,飛快地說了一句:「你能為我哭,我很是歡喜。」
說完了這句話,他清秀瘦削的臉龐微微漲紅,有些不好意思。
他畢竟還年輕,又是第一次向心愛的姑娘吐露情話,只覺得整個臉龐都開始發起燒來。
他有些心虛地看了墨白一眼,幸好墨白正在沉思,根本沒有留意他做了什麼,說了什麼。
他突如其來的表白,讓凝露整個人一僵。
她的大眼睛再次對著燕孤雲瞬了瞬,烏黑明亮的瞳仁里沒有歡喜,反而有一種莫名的恐懼。
可惜燕孤雲卻瞧不出來,只看到她的盈盈眼波,脈脈欲訴,讓他的心一下一下,跳得歡快無比。
不行,不能再和這丫頭親熱纏綿下去了,否則非耽誤正事不可。
美人如同禍水,這句話真是一點也不假。
他可以享受美人,但絕不可以貪戀溫柔。
他硬起心腸,忽然把凝露往旁邊一推,喝斥道:「本公子吩咐你做的事,為什麼磨磨蹭蹭地還沒做好?」
凝露猝不及防,一下子被他推倒在地。
她愕然看著燕孤雲,覺得自己根本捉弄不透他。
上一刻他還對自己溫柔如水,下一刻就能狠心地推她倒地。
如此的喜怒無常,這人的心,究竟是什麼做的啊!
幸好她早就對他死了心,聞言,也只是柔順的抿了抿唇,低聲道:「是,公子,婢子這就讓他們準備。」
她從地上爬了起來,對著剛才跟著她身後進來的眾奴僕道:「趕緊為公子準備洗沐用品。」
她領著眾人很快布置好了一切,然後走到燕孤雲身邊,低聲道:「公子,已經都準備好了。」
「唔,很好。」燕孤雲看著廂房裡架起來的兩扇屏風,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的目光對著凝露身後的幾名丫環掃了幾眼,指著其中兩人,道:「你二人留下,服侍我師兄沐浴,其餘的人都退下罷。」
他選出的這兩名丫環,一個身材婀娜,一個容貌秀美,乃是一眾丫環裡面的佼佼者。
燕孤雲心中另有計較,他有意安排這兩人服侍師兄洗澡,要知道,英雄難過美人關。
墨白正是心神恍惚的時候,或許能就此接受這兩名美人的溫柔服侍也說不定。
他以前不近女色,那是因為他不懂得女人的好處,所以巴巴地只認準了那太子妃一個女人。
要是他真的嘗到了女人的滋味,他哪裡還會把那太子妃瞧在眼裡,放在心上?
如果師兄對那個女人不再死心塌地,這對那個女人而言,定是一個沉重無比的打擊罷!
想到這裡,燕孤雲心裡陰陰地笑了起來。
「師兄,你瞧瞧你身上,又是血又是土,髒死了,我知道師兄你最是愛潔,就吩咐他們準備了熱水,師兄你去好好洗一個熱水澡吧?」
燕孤雲轉過頭,看向墨白,神情關切地說道。
墨白腦中有一個結,始終也解不開,他想得頭皮都要炸了,正覺得頭痛煩燥,聽得燕孤雲的提議,不由心中一喜,點頭道:「好,難為師弟你想得周到。」
他站起身來,掃了自己身上一眼,登時皺起了眉頭。
老天哪,自己的衣服怎麼髒成了這樣,都快臭了,要是換了平時,他早就迫不及待了去洗沐乾淨,可剛才他一心沉浸在思考之中,渾然忘了洗澡這回事。
他目光一閃,已經看到了屏風後面冒出的熱氣騰騰,當下身形一閃,急不可耐地奔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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