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影有心想攔阻,可他剛被若水數說了一通,心中羞愧難當,怎麼也張不開嘴來。
只聽得小桃興高采烈地咭咭呱呱,數說著回到相府的好處,青影真是又氣又急,恨不得把這個多嘴的丫頭堵上嘴巴。
可他什麼也不敢做,也不能做,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若水和小桃在那兒翻箱倒櫃的找衣物。
若水撿出一件青色長衫,目光對著青影瞬了瞬,清清冷冷的視線讓青影后背上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又逾規了。
太子殿下不在場,自己竟然私闖太子妃的內室,他趕緊低下頭,倒退而出,並反手帶上了房門。
退出房門的青影暗自著急,太子妃一怒之下要走,自己是要去通報太子殿下呢?還是想法子勸阻太子妃呢?
他站在門外,彷徨無計,只聽到房裡兩個姑娘在嘀嘀咕咕。
過了好一會兒,房門突然打開,一個青衣少年邁步而出。
青影只覺得眼前一亮,只見從太子妃房裡走出來的這名少年,眉如遠山,目似秀水,好像明珠美玉一般,瑩然生輝,一下子就吸引住了他的視線。
他怔了怔,這才反應過來,太子妃的房中怎麼走出來這樣一名美貌少年?他是什麼時候進去的,竟然連他都沒有發現。
他的手按在腰間軟劍的劍柄上,正要拔劍喝問,忽見房裡又追出一人,正是小桃。
她一把拉住那青衣少年的手,叫道:「小姐!」
小姐?
難道眼前這名青衣少年,竟然是太子妃易釵而弁,裝扮而成的?
青影揉了揉眼睛,仔細向那青衣少年瞧去,這才認出來,那眉眼果然是極熟悉的,正是太子妃。
只是太子妃穿成男裝出去,這是要鬧哪樣啊?
青影滿心迷糊,卻不敢發作,只愣愣地站在原地發呆。
「小姐,你要去哪裡啊?帶小桃一起去。」小桃嘟起了嘴巴,扯著若水的衣袖,不肯放她走。
若水笑著回頭,捏了捏小桃的臉頰,笑道:「我要去的地方,你可不能去,乖乖地在這裡等我回來。」
小桃急道:「為什么小姐能去,我不能去啊?小姐,咱們還是回相府去吧,這裡的人就知道欺負人!」
說完,大眼睛狠狠地瞪了站在金桂樹下的青影一眼。
青影微微苦笑,心道:小桃姑奶奶,你有這樣一個厲害的小姐,哪裡還會被人欺負?只有你欺負別人的份兒才是!
「好了,小桃聽話,你就在這裡守著,對了,準備點金創藥。」
「啊?金創藥?」小桃納悶地直眨眼。
若水也不解釋,對著青影掃了一眼,淡淡道:「青影,你是準備去給你的主子報信麼?」
「屬下不敢。」青影倒退一步,躬身道。
他和小桃眼睜睜地看著若水,著一襲青衫,宛如翩翩濁世佳公子,飄然出府而去。
等二人反應過來,若水已經不見了蹤影。
忽然一陣冷風吹來,青影忽然機靈靈地打了個寒顫。
金創藥?
太子妃讓小桃準備金創藥?
難道說太子妃……她是去醉春閣找太子殿下算賬去了麼?
蒼天哪!
青影兩眼望天,欲哭無淚。
主子哎,不是青影不去報信,實在是青影沒這個膽子啊。
您還是自求多福吧!
若水對自己的這一身行頭極為滿意。
走上大街,引來路人側目紛紛,不時有人對著自己投以欣賞和讚嘆的目光。
她尋了一名路人,打聽了醉春閣的所在,然後長衫飄飄,徑自走向遠近聞名的醉春閣。
穿越而來這麼久,她還一次也沒逛過傳說中的古代青樓。
這次難得有這樣一個時機,倒是不可錯過。
遠遠地,若水就瞧見前方一座佇立的高樓,極是引人注目,不時有衣飾奢華的男子在樓門口進進出出。
那牌匾上寫著三個燙金大字,正是「醉春閣」。
在朱紅填漆的大門前,亭亭玉立著幾名打扮得妖妖嬈嬈的姑娘,一個個搔首弄姿,揮著帕子對著往來的路人不停地拋媚眼。
「哎呀,這位官人,瞧您長得一表人材,要不要進來玩玩啊?」
「哎呦,這不是李大人嗎,你可是好久沒來了呢!快請進,快請進。」
一個個嬌聲燕語,聲音又軟又糯,聽得人骨頭髮酥。
其中一個姑娘一轉眼間,忽然瞧見了若水,眼睛一亮,馬上甩著帕子扭著腰肢湊上前去。
「喲,這位小公子生得真俊!可是臉生得緊,是頭一次來這裡吧?奴家名叫春枝,是這醉春閣里的紅牌,小公子,快請進,讓奴家好好地陪小公子您喝上一杯!」
她身上濃濃的脂粉味兒嗆得若水的鼻子直痒痒。
若水不動聲色地退後一小步,躲過她那雙塗著鮮紅蔻丹的手,臉上依然保持著淡淡的笑意。
「春枝姑娘是吧?姑娘好眼力,在下的確是第一次來這裡。」
見這美少年躲開自己摸向對方胸口的手,春枝也不在意。
她在這一行做得久了,什麼樣的人都見過,但是像眼前這名又清又俊又一身貴氣的美少年,倒真是頭一遭見到。
一看這美少年就是個雛兒,但是眼光絕對低不了。
她原本也沒指望對方能瞧上自己,她也有點自知之明,以她的姿色,在這醉春閣里也就算是普通的庸脂俗粉。
但是看他衣飾華貴,就連袍角上都是以金線繡以繁複的花紋圖樣,就可猜出對方的出身,定是非富即貴。
當下嘴角一翹,笑容滿面,熱情地招呼道:「小公子,快請進吧,我們這醉春閣啊,那可是咱帝都頭一家,凡是來過咱們醉春閣的公子,誰都知道,咱閣里的姑娘容貌最美,要多迷人,就有多迷人。」
她笑嘻嘻地看了若水幾眼,又道:「不知道小公子喜歡哪種類型的姑娘?要清純的?還是嫵媚的?要風韻獨具的?還是要楚楚動人的?咱們這閣里呀,什麼樣的姑娘都有!不管哪個姑娘,都會把小公子你服侍得周周到到,絕對讓小公子你滿意。」
她舌燦蓮花般地為若水介紹著。
若水卻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這些姑娘我一個都不要。」
「啊?」春枝有點傻眼。
來到醉春閣的公子哥兒她見得多了,可是來這兒之後,不找姑娘的公子哥兒,她可真是頭一次見。
但是她很快就反應過來,閃著光的眼神瞬間黯淡了下來,臉上的笑容一下子變得勉強起來。
「呵呵,原來小公子喜歡的不是姑娘啊,呵呵呵。」
她的笑太古怪了,看得若水莫名其妙。
「小公子,那、那也裡邊請,咱們醉春閣里不光有美貌如花的姑娘,還有……還有……」春枝咽了下口水,才說出下面的話來:「還有清清俊俊的小倌兒。」
春枝一面說,一面引著若水往裡走,一直把若水帶到醉春閣的鴇母面前。
「容媽媽,這位小公子,他是來找……找小倌兒的,就交給媽媽您好好招呼了啊。」
春枝勉強笑著交待了兩句,就轉身迅速離開。
走的時候還回頭瞧了若水幾眼,嘖嘖兩聲,臉上全是惋惜的神情。
這麼俊美的小公子,竟然喜好男風,哎,自己真是沒福氣!
她一邊嘆息著一邊繼續走到門口拉客去了。
若水這才恍然大悟,知道她誤會了,也懶得解釋,索性由得她繼續誤會下去好了。
倒是那風韻猶存的老鴇,頗有興趣的上下打量若水,忽然湊近了,一雙嫵媚入骨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若水,笑啟朱唇,風情萬種地道:「不知道這位……姑娘,來我醉春樓有什麼事情啊?你可真是來找小倌兒的?不知道姑娘您是想找經驗豐富、待人溫存的小倌兒,還是想找那未開花結過果的清倌兒呢?」
她閱人無數,一雙眼睛毒得很,可比那春枝厲害多了。她一眼就看出了若水女扮男裝的身份,所以對她想找小倌兒倒也不覺得出奇。
若水登時目瞪口呆。
這鴇母的話要不要這麼直白露骨啊!
聽得她瞬間面紅耳赤,答不上話來。
她不由暗自慶幸這話沒被小七聽到,否則,他要是真以為自己來這地方找小倌,非把自己連皮帶骨地吞吃入腹不可。
那容媽媽見她的臉一直紅到了耳朵根,掩著唇吃吃地笑個不休。
「呵呵,姑娘面嫩,這種話想來是頭一次聽,哎呀呀,以後等姑娘來得勤了,還怕容媽媽我這話不夠火辣露骨呢。嘖嘖嘖,像你這樣標緻的人兒居然能來我這醉春閣找小倌兒,真是讓我們這兒蓬蓽生輝,讓容媽媽我猜上一猜,姑娘可是剛嫁人不久?」
她笑得神秘兮兮地,也不待若水點頭,就湊到若水的耳邊輕聲笑道:「容媽媽我這眼力可是很厲害的,想來姑娘定是對你家夫婿的房中之事不甚滿意,姑娘放心,包在容媽媽我的身上,一定給姑娘你找一個千伶百俐、花樣百出的好小倌兒,定叫姑娘你嘗到那妙不可言的滋味兒,嘿嘿,嘿嘿嘿。」
若水真是哭笑不得,聽得她越說越露骨,趕緊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元寶,放在容媽媽的手裡。
「這錠銀子送與容媽媽,還望容媽媽幫我一個忙,我來這兒,確是來找人的,不過卻不是找小倌兒。」
那錠銀子足有五十兩重,容媽媽拿在手裡掂了一掂,樂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兒。
「好說,好說,不管姑娘是要找男人還是女人,咱們這兒都有,應有盡有。」
她眼珠溜溜一轉,恍然大悟,小聲道:「啊,老身明白了,姑娘你是來找你家夫婿的,對不對?」
若水不禁服氣,這容媽媽的眼力的確厲害,便點了點頭,露出泫然欲泣的模樣。
「媽媽真是料事如神,不錯,我成親不久,我家夫君他……就背著我來到這裡。」
容媽媽聽了若水的誇讚,不由「嘿嘿」地得意笑了兩聲。
像若水這樣前來她醉春閣找自家男人的姑娘她見得多了,處理這種事對她更是不費吹灰之力。
她要不就是花言巧語地把對方打發走,要不就是叫來看家護院對將方轟走,如果這滿帝都的婆娘們一個個全來她醉春閣找男人,那她的醉春閣以後在帝都還要不要混了?
不過嘛,今天倒是個例外。
她也說不出為什麼,這一見了若水,她居然起了惻隱之心,也許是若水給的那一錠銀子打動了她,也許是她心中起了不平之意。
眼前這姑娘長得多俊啊,那眼神水靈的,就像是一汪泉水一樣,尤其是她泫然欲泣、楚楚可憐的小模樣,就連她這見慣了無數風月的老鴇見了,都會心中一軟。
她不由氣忿起來。
娶了這樣俊的媳婦,那男人也忍心拋在家裡,來到自家這地里尋花問柳,那男人是不是沒生眼珠子啊!
雖然容媽媽一向自詡自家醉春閣里的姑娘個個都貌美如花,在帝都首屈一指,但和眼前這名女扮男裝的姑娘比起來,她們通通加起來也不及這姑娘好看。
她穿著男裝已經如此動人,要是換上女裝,嘖嘖嘖,那來她這醉春閣的恩客們怕不一個個都要看掉了下巴麼!
「姑娘你放心,包在容媽媽我的身上,你那男人連你這樣的小娘子都忍心撇下,容媽媽我都看不過眼,等姑娘你閒了,就來這找容媽媽我,我好生教你幾下對付男人的散手,定叫你把那沒生眼珠子的男人收拾得服服貼貼!」
她拍著胸捕,義憤填膺地說道。
若水不覺好笑,繼續裝出柔弱無依的模樣,含羞帶怯地向她道謝,那容媽媽見了,心中越發的軟了,拉著若水的手,上了樓,送她來到一個單獨的包房。
「姑娘,你就在這裡等著,咱們這醉春閣啊,一會兒有一場很精彩的節目表演,你家那男人定然也會出來瞧,只要姑娘你一指他是誰,容媽媽我幫你想法子收拾他!」
她說完,寬慰地拍了拍若水的肩膀,就扭著腰肢一步三晃的出去了。
等容媽媽出了包房的門,若水馬上收起了之前委屈的模樣,愜意地往軟榻上一靠,見茶几上擺了幾樣點心瓜果,模樣倒也精緻。
若水端起來聞了聞,發現沒有添加什麼特別的料,便拈起一粒桂花酥餅,放入嘴裡,微微眯眼,品嘗起來。
她一邊吃著點心水果,一邊轉著目光打量著周圍。
容媽媽給她安排的是二樓的一個包廂。
若水發現,這整個二樓,全都設計成了一個個包廂,圍成了一個半圓形。
從包廂里探身出去,可以清晰無比地看到大廳下方那一個布置華美的舞台。舞台上面簾幕低垂,絲竹之聲隱隱傳來。
若水掃視了一圈,只見有好幾間包廂都拉上了帷幕,裡面呢聲俏語隱約可聞,可想而知裡面在幹什麼勾當。
也有一些還未來客,但顯而易見,這些空著的包廂很快也會坐滿了人。
至於那些坐了人的包廂嘛,若水加意留神了一下,卻沒發現自己想要找的人。
她目光閃了閃。
難道小七和老八不在這裡?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
不管他們在不在,她這可是穿越之後頭一遭逛青樓,新鮮感十足。
尤其是剛才那容媽媽還提到,一會兒有精彩的節目,她更是來了興致。
外面的樂聲和招攬客人的聲音依舊不絕於耳,若水靜下心來,斟了杯美酒,慢慢品嘗。
樂聲漸漸變得響亮悅耳,樓下的氣氛陡然高漲。
叫好聲、喝采聲一陣接著一陣。
若水好奇地探頭出去,只見下方的台子上已經拉開了一重白紗帷幔,幾名身穿輕紗彩衣的少女正在翩翩起舞,腰肢款擺,有如風拂弱柳。
少女們一邊跳,一邊對著樓下的看客拋媚眼,真真是巧笑倩兮,引來看客們陣陣歡呼。
原來所謂的節目表演,不過如是。
若水有些意興闌珊,興致缺缺地往後一靠。
少女們的舞姿也說不上有多曼妙,編排更談不上新穎生動,無非就是穿著一些引人瑕思的輕紗薄裳,做出一些妖嬈的動作,來勾引那些男人的觀感罷了。
她有些無聊地舉起杯中美酒啜了一口,目光漫無目的四處轉悠。
突然,她的視線一凝,看到了一張熟悉的容顏。
小七!
他果然在這兒!
就在她前面左側不遠的包廂里,不知何時坐上了兩位少年公子。
一人穿碧,一人穿白,兩人都是風采翩翩,儀容出眾,讓人見之忘俗。
在二人的身邊,正圍坐著四五名鶯鶯燕燕,一個個生得都是粉面桃腮,我見猶憐,手中捧著瓜果美酒,正在殷殷奉客。
這二人不是旁人,正是小七和老八。
此時的小七正端著酒杯,心不在焉的看著下方台子上輕歌曼舞的少女們,一張臉板得緊緊的,一副生人勿近的冷傲模樣。
而他身邊的老八卻是眉花眼笑,左右擁抱,好不快活。
他時不時地和美人們說笑幾句,逗得幾名姑娘嬌笑聲不斷,有如花枝微顫。
在小七的身邊,正侍立著一名年方二八的妙齡佳人,她一臉愛慕地看著眼前的清俊少年,卻被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冷氣,嚇得不敢靠近,所有討好逢迎的話全都憋在了肚子裡,素日裡用來應對恩客的手段,在眼前這名公子面前,竟然一點也不敢使用。
「七哥,你瞧你,老是板著一張臉,連點笑模樣也沒有,嚇得小茹姑娘都不敢說話了。」
老八舉著一杯酒,對著小七敬了敬,同時對他身邊的那少女小茹使了個眼色,示意讓她上前服侍。
小七心情鬱郁,雖然美酒在杯,美人環側,他眼裡卻像壓根沒看到周圍那幾名花朵般的姑娘似的,只是自己一個勁地悶頭喝酒。
老八和少女們的調笑聲卻聲聲入耳,他只覺得刺耳之極,再一看到老八那擠眉弄眼的模樣,他就更是有氣。
「喝酒就喝酒,你叫這麼多人來做什麼!你自己沒長手,不會倒酒?」他冷聲斥道。
老八吐了吐舌頭,自己的馬屁好像拍在了馬蹄子上。
他再對那小茹擠了擠眼睛,小茹無奈,只好硬著頭皮上前,端著酒杯往小七面前送去,嘴裡嬌滴滴地道:「公子爺,就喝了奴家手中的這杯酒嘛,這可是奴家第一次出來接待客人,公子,您就喝一杯嘛。」
那聲音柔媚入骨,聽得人骨頭縫裡發酥。
若水情不自禁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連忙抖了抖。
小茹手中的酒杯離得小七唇邊還有一尺的距離,就突然發現遞不過去了,好像有一堵無形的牆,攔阻在她和小七的中間。
她覺得奇怪,不禁揉了揉眼睛,發現眼前空空如也,哪裡有什麼牆,可自己就是走不到那公子身前一尺之近。
「撲哧」一聲,旁觀瞧好戲的老八不由笑出了聲,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笑道:「七哥,既然來到這煙花之地,你何苦還要做出這股清高的勁兒來,就算你不讓小茹姑娘靠近你的身邊,又有誰能知道?如果七嫂得知你曾經涉足這裡,不管你碰沒碰過小茹姑娘,七嫂都定是不會原諒你的了。所以嘛,依小弟之言,七哥你就不妨放開了膽子,盡情的喝,盡情的樂,這小茹姑娘嘛,我看她也是嬌小可人,冰雪聰明的,服侍起人的功夫那也是極好的,七哥,你何必這樣拒人於千里之外呢?」
他自覺這一番話說得入情入理,定能打動七哥的心。
哪知小七置若罔聞,只是把玩著手中的酒杯,就像他剛剛放了一個沒味的屁,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他的目光既沒看向身邊的小茹,也沒朝下方台子上面身段玲瓏、極盡妖媚的姑娘們瞧上一眼。
老八無奈,只好自嘲地一笑,攬過身邊的一名姑娘,捏了捏她的臉蛋,笑道:「好姑娘,快給八爺斟酒。瞧著你這俊俏的小臉蛋,八爺我這酒喝得也暢快。」
那姑娘笑嘻嘻地給老八倒滿了酒。
老八再次一飲而盡,哈哈一笑,左右顧盼,神采飛揚。
突然之間,他怔了一下,笑聲一下子卡在了喉嚨里。
因為他看見了一個人。
就在離他們不遠的包廂里,一人獨坐,正在輕斟薄飲,握杯的手指纖長白細,有如牙雕。
那是一名年紀很輕的少年,白玉為冠,青衣為衫,風流蘊雅,倜儻瀟灑,只是驚鴻一瞥間,已經讓人過目難忘。
這少年好生眼熟!
老八皺起眉,苦苦思索。
像這樣出眾的人才,如果他曾經見過,絕對不會想不起來。
可他究竟是誰呢?
他再次向那少年瞧去,越瞧越覺得熟悉,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覺得自己眼睛出了毛病。
他怎麼越看這少年,越像是他的七嫂呢?
他在看這少年的同時,那少年也在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一雙眼睛如秋泓般清澈欲流,神情似笑非笑。
老天哪。
這少年分明就是若水!
女扮男裝的若水!
老八一看到她那雙眼睛登時認了出來。
天下間再也沒有一個人的眼睛能像她這樣,清澈見底,一眼就能看透人心深處。
他的嘴巴登時張得大大得,活像被人塞進了一個大鴨蛋。
就在這時,他忽然看到若水的眉峰一蹙,似乎警告般對他微微搖頭。
老八馬上會意,七嫂這是讓自己暫時先不告訴七哥。
瞧七嫂這架勢,顯然是找到這兒向七哥興師問罪來了。
他登時一陣心虛。
七哥之所以來到這醉春閣,十之*都是出於自己的鼓動。
這要是讓七嫂知道,自己才是帶七哥來青樓逛窯子的罪魁禍首,自己真是吃不了要兜著走了。
老八心中萌生了退意,只覺得如坐針氈,這酒喝著也不香了,佳人看著也不美了,只想找個機會偷偷溜走。
小七雖然心不在焉,還是發現了老八的異常,雙眉一皺,問道:「怎麼,不舒服麼?」
「是啊,突然覺得傷口不舒服。」老八靈機一動,順著小七給的梯子往下爬。
他愁眉苦臉地捂著胸脯哼哼了兩聲:「可能這傷口剛剛癒合,還不能喝酒,小弟剛才一口氣連喝了七八杯,這會兒不但傷口痛,連肚子也內急起來。七哥,你在此稍待,小弟去方便一下,馬上回來。」
他也不待小七答言,嗖地一下站起身來,對身邊那幾名美貌少女連一眼也不敢多瞧,夾著尾巴就逃出門去,像是身後有老虎追他一般。
小七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的背影,覺得有些奇怪,但隨後也不在意。
老八的性子向來是這樣古古怪怪,他突然落荒而逃,想來是叫的這幾名姑娘不對他的胃口,藉機逃遁罷。
那幾名少女見老八走了,上上下下打量著小七,覺得面如寒霜的小七比剛才那笑容滿面的八公子看起來更有吸引力。
他身上那股子冰冷的氣質就像一個光源,吸引著這些少女們不停地往上撲。
她們見過的男人多了。
像小七這種初來青樓的公子更是多了去。
剛開始的時候冷若冰霜,一副眼睛長在頭頂上的模樣,可等到真箇嘗過了她們的滋味,那冰霜瞬間就化成了蜜糖,粘在她們的身上,甩都甩不開。
她們自恃手段,對不得靠近小七身邊的小茹不屑一顧,冷冷一瞥,打鼻子裡輕哼一聲。
連一個初出茅廬的青澀少年都籠絡不住,容媽媽的那些個對付男人的法子真是白教她了。
幾名少女胳膊一拐,把小茹擠在一邊,扭著楊柳細腰,嬌聲媚笑地往小七身前湊去。
「哎喲,七公子,您自個兒喝酒,多悶呀,不如讓奴家來陪您喝上一杯,如何?」
「七爺,奴家的小曲兒唱得不錯,您要不要聽奴家為您唱上一曲呀?」
「七哥哥,你怎麼光自己喝酒,也不理人家,人家要不高興了呢!」
若水遙遙聽了,差點酸倒了牙,忍不住側過臉去,只用眼角的餘光往那方向瞟。
她肚裡暗暗好笑。
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而鐵骨骨骨的硬漢最難消受的就是美人的柔情。
這幾名少女嬌媚萬狀地纏上身去,她倒要瞧小七如何應付。
小七對幾人宛如不見,理也不見,見眾少女纏上身來,仍是動也不動。
那小茹見狀,眼中露出惱恨之色,手中的帕子越絞越緊。
顯然,那七公子是瞧不上自己,所以才不叫自己近前,對她的這幾名姐妹,卻絲毫不加抗拒。
幾名少女心中竊喜,哪知就在她們的纖纖玉指將將要觸到小七的衣衫之時,猛然覺得一股大力襲來,再也站立不定。
「撲通,撲通」幾聲,少女們齊齊跌了個屁股墩兒,只有小茹因為距離較遠,才沒受到波及,仍好端端地站在原地。
她見眾少女跌得狼狽,知道定是從那名七公子身上吃了個暗虧,不由得捂住唇,吃吃地笑出聲來。
少女們惱羞成怒,一個個揉著摔得生疼的屁股蛋,爬起身來,卻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自己怎麼會好端端的摔了這一跤。
「哪個再敢靠近,我就不客氣了。」
小七冷冰冰的聲音響了起來,少女們只覺得後背猛地竄過了一陣涼意,這才意識到,剛才就是眼前這名七公子,出手給了自己一個教訓。
少女們都是見風使舵的好手,吃了這樣一個虧,再也無人敢上前湊近乎,一個個像木頭人般杵在那兒,只覺得連手腳都沒處放,連呼吸都變得輕微,唯恐喘氣的聲音大了,惹得小七著惱。
小七滿心的不耐煩。
雖然眾少女們不敢上前羅唣,他卻半點也不想在此逗留了。
包廂下方的台子上歌舞正酣,絲竹悅耳,看客們的喝采聲此起彼伏,他卻只覺得煩躁不堪,一心一意只想早點回府。
他不禁琢磨,若水回府之後,發現自己不在府內,她會不會焦急?會不會出來尋找自己?
他馬上又搖頭否認。
她才不會!
那個鬼丫頭不知道有多聰明。
她知道自己不會有危險,所以壓根就不會為自己擔半點心。
更何況,她現在一心一意地只想著救那樂正毅,什麼時候把心思花在自己的身上了!
小七心中一陣煩悶上涌,不知不覺又是一杯酒入腹。
都說一醉解千愁,可酒入愁腸,卻是愁上加愁。
小七隻覺得這酒,越喝越是不快,他索性把杯子一擲,不喝了。
他只想等老八回來,然後馬上離開這個鬼地方。
哪知道左等右等,都不見老八回來。
小七再也呆不下去了,霍然起身,抬眸一掃,只見周圍幾名姑娘全都嚇得縮起了脖子,一副瘟雞的模樣。
想起小桃看到自己的時候,也是像耗子見了貓。
這人人見了自己,都覺得害怕,可為什麼唯獨他的那鬼丫頭,卻是半點兒也不怕自己呢?
看來真的是自己太寵她了,待她太好,寵得她越發不知天高地厚。
老八說得沒錯,這女人嘛,就不能寵!
他越是冷著她,說不定她反倒想起自己的好處來,前來討好自己。
嗯!就這麼著!
小七又想,若水在府里左等自己不回,右等自己不回,說不定有多心急心焦。
哼,就讓她也為自己擔心一回好了。
如是一想,小七又耐著性子坐了下來,決定再多逗留一會兒。
就在這時,忽然聽得台子周圍的看客們發出一陣喧囂之聲,隨後又變得安靜之極。
若水也被驚動了,不由抬眸向台上瞧去。
只見那些身披輕紗的少女們已經歌舞完畢,不知何時退了下去。
一重一重的帷幔正在緩緩拉開。
原本靡靡的絲竹之樂也停歇了。
人聲寂寂中,只聽得一抹琴音悠然響起。
錚錚淙淙,有如山澗泉水,流淌而下,飛珠濺玉,忽地拔起一個高音,宛如鳳嘯龍吟,聲動四野。
台下登時響起一片叫好聲。
「好琴,好琴!」
「人間能得幾回聞,果然是妙比天音啊!」
「能夠聽得千秀姑娘妙音一曲,真是咱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啊。」
那琴音錚錚不絕,眾人的采聲雖響,卻半點也沒將這琴音壓下去,反倒襯得琴音更加悠揚響亮。
若水對撫琴說不上通,也說不上不通,只是覺得這琴曲大為不俗,倒不像是青樓妓館應該彈奏的靡靡之音,反而有種高山流水尋覓知音的淡淡惆悵。
沒想到在青樓妓館之中,居然能聽到這樣不落俗套的琴音!
她不由來了些興趣,目光直勾勾地看著台子上面。
一層又一層的白紗帷幔被緩緩拉開,只剩下最後一層薄如霧般的輕紗,輕紗後有一名少女,正端坐撫琴。
朦朧且誘人。
她微垂螓首,對著台下的眾人瞧也不瞧,全副身心都傾注在自己所奏的樂曲之中。
若水不由擊節讚嘆。
這姑娘倒是比那些庸脂俗粉多了些意思。
聽了眾人的喝采,她揚了揚眉。
這彈琴的女子名叫千秀?果然琴聲不俗,人也不俗,就連名字都如此好聽。
她的眼角對著小七的方向瞬了瞬,心裡突然多了個主意。
小七卻沒什麼心思聽琴。
他的心思來來回回,都纏繞在若水的身上。
一忽兒想早點回府就可以看見到她的容顏,一忽兒又想多逗留一些時候,讓她為自己牽腸掛肚。
他的心思被這兩種心情弄得七上八下,哪有什麼聽琴的情趣。
琴音未歇,他實在是呆不住了,再次霍然起身,往外就走。
就在這裡,房門突然開了,老八走了進來,見小七要走,一把勾住他的胳膊,笑嘻嘻地道:「七哥,急什麼,這好戲才剛剛開始,來,來,來,咱們再喝上幾杯,聽著這樣美妙的琴音,真是讓人將煩惱俗事,盡諸拋於腦後啊。」
他拉著小七再次坐了下來,目不轉睛地盯著台上輕紗後的彈琴少女,忽地轉頭對小七道:「七哥,你瞧這台子上彈琴的姑娘,像不像一個人?」
老八本來想借著出恭之機,脫身開溜。
可轉念一想,七嫂前來問罪的對象又不是自己,自己何必像耗子見了貓,溜得這麼快?這豈不是更顯得自己心虛麼?
倒不如裝做若無其事,好好的欣賞一下這齣戲,會唱到什麼樣的地步。
所以他才去而復回,見小七要走,哪裡肯依。
哪知卻被樓下彈琴的少女牢牢吸引了視線。
「像什麼人?」
小七隨口應道,半點也沒將老八的話聽進耳中。
甚至樓下那彈琴少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他也完全視而不見。
他擰眉不耐煩道:「走吧!這裡味道難聞得緊,也不知道你叫來的這些女人身上擦了些什麼鬼東西,臭也臭死了。」
廂房裡充溢著的是幾名青樓姑娘擦的胭脂濃粉,熏得他頭疼。
那幾名姑娘的臉全都變得難看之極。
她們身上穿的,用的,哪一樣不是頂頂極的上品,就連胭脂花粉,用的都是萬香齋萬大娘親手所制的花粉,一小盒就要整整十兩銀子!
這貴公子的嘴巴恁地毒,竟然把她們用的這些好東西貶得一錢不值。
可在小七的氣勢這下,誰也不敢吭聲。
老八也是一副心神不屬的樣子,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樓下,眨都不眨。
「七哥,你瞧,她像不像七嫂?」
要不是他親眼看到女扮男裝的若水就坐在離他們不遠的廂房裡,他真的會以為是若水正在台上彈琴。
像若水?
小七倏地一眯眼,對著台子上的少女瞧去。
輕紗之後,那少女的容貌模模糊糊瞧不清楚,但見她穿著煙紗碧霞羅,如煙籠芍藥般風姿綽約,乍眼一看,那體態風姿,倒真的和若水有七八分相似。
小七一眼看過,再不瞧第二眼。
他對若水熟悉之極,那少女的容顏雖然隱在輕紗之後,他還是分辨出來,她絕不是若水。
但卻瞬間勾起了他的回家之心。
琴音越彈越低,漸漸輕杳無息。
樓上樓下,依然是一片寂靜,眾人的耳中,似乎仍在繚繞著那裊裊的琴音,猶自未歇。
過了好一會兒,才爆發出采聲如雷。
眼見得所有人的情緒都被調動起來,容媽媽這才一臉笑容地步上高台,不無得意地道:「諸位大爺,諸位公子,千秀姑娘這琴音可美妙?」
「美!」
「妙!」
台下一片叫好聲。
容媽媽又笑問:「琴音美,人更美。大伙兒想不想瞧瞧千秀姑娘有多美?」
「想!」眾人異口同聲。
容媽媽笑著一抿唇,雙掌拍了拍,台子上那最後一層輕紗也緩緩向兩旁拉邊。
樓上樓下的客人們全都屏著呼吸,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漸漸展露出真容的彈琴少女千秀。
老八更是看得眼都不眨。
等到輕紗完全拉開,千秀抬起下巴,目光對著台下諸人輕輕一瞬。
「哇!」
「好美啊!」
樓上樓下,頓時響起一片驚呼讚美之聲。
就連成日裡徜徉於花叢,見慣了美人的老八,也嘖嘖讚嘆。
「七哥,你瞧這姑娘,長得倒真是和七嫂有那麼幾分相似,嗯,秋水為神玉為骨,形容的就是她這等絕代佳人,她這眼波如盈盈秋水,看得人心都要化了。哎,可惜,可惜,這等美人,卻流落在煙花之地,有如白玉染了微瑕,但,聽她琴音,卻是瑕不掩瑜。」
小七卻很是不耐,什麼白玉微瑕,他對那千秀就沒半點興趣,也沒興趣聽老八在那兒對她品頭論足,他現在只想早早離開回府。
「這琴也聽了,美人也見了,咱們該走了。」他皺眉道。
「不急,不急。七哥,你且坐下,稍安勿躁,看一看這下面還會有什麼精彩的節目,據我所知,七哥你要是不看,可會後悔哦?」
老八笑嘻嘻地道,不動聲色地向著若水的方向瞟了兩眼,哪知若水卻壓根就沒注意到他們。
她正直勾勾地看著樓下的千秀,托著下巴,若有所思。
看了好一會,她抬手喚進一名小廝,指著樓下的千秀,開門見山地問道:「這姑娘多少錢一晚?」
她問得又粗俗又直白,聽得那小廝一陣汗顏。
但他見若水獨處一所包廂,氣度高華,服飾都雅,貴公子派頭十足,倒也不敢怠慢,一臉謙卑地回答道:「這位公子爺,您是第一次來咱們醉春閣吧?」
若水就納悶了,心裡直嘀咕,自己臉上難道刻著字?為什麼人人見了自己,都認出自己是第一次來。
「不錯,咋的啦?第一次來你這醉春閣,就選不得姑娘不成?」她挑了挑眉。
那小廝連聲不敢,賠笑道:「公子爺您有所不知,這千秀姑娘,可是咱醉春閣的頭牌姑娘,她可是一位從來沒接過客的清倌人。」
他看了看若水,小心道:「公子爺,您知道什麼是清倌人吧?」
若水自然明白,點頭道:「我明白,就是說這千秀嘛,還是清白之身,對吧。你繼續說。」
那小廝似乎鬆了口氣,笑著繼續道:「千秀姑娘來到咱們醉春閣時間不長,但是她賣藝不賣身,每晚上只在台子上彈奏一曲以娛嘉賓,有不少的達官貴客都想求一親千秀姑娘的芳澤,他們不在乎錢,只求能和千秀姑娘共度一宵。但不管對方出多少銀子,千秀姑娘都沒有答允。」
「哦?原來是這樣。」若水對著台子上的千秀又打量了幾眼,沒想到倒是個有氣節的姑娘。
「但是……」那小廝話風一轉,笑得更加諂媚:「所謂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公子爺第一次來咱們醉春閣,就趕上了千秀姑娘的好日子。千秀姑娘突然決定,從今晚開始,就要正式接待恩客了。至於誰能今夜抱得美人歸,就要看誰兜里的銀子鼓不鼓啦!公子爺,您要是真的對千秀姑娘有意,待會可直接參與閣中競拍,千秀姑娘的初夜,乃是價高者得!」
「原來如此!」若水點了點頭,這法子倒是簡單。
她隨手掏了一塊碎銀子丟給那小廝,那小廝喜出望外,點頭哈腰地道謝。
若水擺了擺手,等那小廝退出門去,她的目光重新落在千秀身上,隨後對著小七的方向一瞟,嘴角勾起一抹壞壞的笑。
既然他背著自己來到這勾欄院、青樓閣,那自己要是不送他一份大禮,豈不是對不起他?
這千秀姑娘嘛,看上去倒也清純可人,想來一定會對他的胃口吧。
最起碼也比他和老八身邊圍繞著的那些庸脂俗粉更加順眼。
若水越想越是得意,手指隨著樂曲在桌面上輕輕有節奏的敲擊著,等著樓下報價的開始。
而正在被若水算計著的小七,卻渾然不覺,心不在焉地喝著酒。
樓下的競拍何時開始,他竟是絲毫不知。
「五十兩!」
「一百兩!」
「二百兩!」
「五百兩!」
叫價聲此起彼伏。
千秀的身價被一節節提高,隨著銀兩數目的加大,現場的氣氛也空前高漲熱烈。
容媽媽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她揮舞著帕子,不時地對樓上樓下的看客們大聲相詢:「五百兩?李大官人出到五百兩,還有哪位爺出更高的價?」
「六百兩?喲,還是王老爺您慧眼識佳人,咱們千秀姑娘這小模樣,那可是天上少有,地下難尋,只要六百兩,真的不貴不貴!」
「什麼?一千兩?哎喲喂,這位大爺臉生得緊,您是頭遭來咱們醉春閣吧,您可真有運氣,眼光更是好,咱千秀姑娘要是跟了您,可真是她的福氣……」
「啊?這位劉公子,您說什麼,請恕老身耳背,沒聽清楚,您出了多少銀子?五千兩?啊哈,劉公子,您這可是第一次在咱們醉春閣挑姑娘,您一挑就挑了個最好的,這五千兩啊,一點也不貴……」
千秀的身價有如水漲船高,很快就被叫到了五千兩的高價,可是老八依然坐得穩如泰山,只是兩個眼珠子一個勁地往千秀的身上瞟。
小七抬眼看著老八。
「你怎不叫價?」他覺得有些意外,這種熱鬧,老八一向是最喜歡湊的,更何況那千秀的姿容體態還和若水頗為相像。
老八搖搖頭,笑道:「這種清倌兒,都驕傲自大得緊,性情孤高,你瞧她那一臉冷冰冰的模樣,像是所有人都欠了她二百吊錢一樣,讓人瞧了就倒胃口,哪有這幾位聰明伶俐、溫柔美貌的巧姐兒善解人意。」
說著,笑嘻嘻地在身邊一名姑娘下巴上一勾。
幾名姑娘全都咯咯地笑了起來,一口一個「八哥」、「八爺」、「八公子」得把老八圍在中間,俏語嬌音,輪番敬酒。
老八來者不拒,喝得好不暢快,同時眼角的餘光還往若水那邊瞄了瞄,心道:七嫂恁地沉得住氣,居然還不前來找七哥算賬。
難道說她正在暗中醞釀著什麼不成?
而樓下,千秀的叫價已經被看客們抬到了九千兩。
「九千兩!」容媽媽的聲音帶著一絲激動的顫音,「這位侯老爺出九千兩買千秀姑娘的初夜,還有哪位爺出高價沒?」
看客們的眼睛緊緊盯著台上的千秀,直咽饞涎,卻無人再喊價。
九千兩!
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足夠給一個普通的清倌兒贖身的了。
如果拿來只是買一個姑娘的初夜,這個價未免太貴。
於是很多人都打了退堂鼓,不再競價。
那侯老爺樂得捻須大笑,對身邊的隨從一使眼色,那隨從點出九千兩銀票,準備上台送給容媽媽。
眾人一齊羨慕地看著那最終抱得美人歸的侯老爺。
見他方頭大耳,體態肥胖,滿臉油光,一副富富態態的模樣,再瞧台子上的千秀,有如一朵清蓮般亭亭玉立,纖塵不染。
眾人盡皆惋惜。
「這年頭,好白菜都讓豬拱了啊!」
人群中,有人嘆息著嘀咕了一句。
有不少人幸災樂禍地笑出聲來,隨聲附和。
那侯老爺似懂非懂,轉頭問身邊的隨從:「豬愛吃白菜麼?趕明兒你拉一車白菜回來,餵咱們後院養的那幾頭豬。」
聞言,眾人哄堂大笑,笑得那侯老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容媽媽也是心中一嘆,看了看輕靈如水的千秀,再看了看蠢笨如豬的侯老爺,搖了搖頭。
不過這種事見得多了,她的心腸也剛硬了。
她再次堆起了滿臉的笑容。
「如果沒有哪位大爺再出價,那千秀姑娘今晚就是侯老爺的了!千秀啊,這位侯老爺可是咱們醉春閣的大貴客,他待姑娘那叫一個溫柔體貼,你頭一個能服侍侯老爺,也是你的造化。」
她又轉頭對著千秀道。
那叫千秀的少女挺直了身軀,有如一枝秀竹般站在台上,容顏清冷,目似寒星,神情淡漠,好像剛才競拍的不是她的初夜一般。
聽了容媽媽的話,她的眼神終於動了動,順著容媽媽手指的方向,秋水為神的大眼睛對著侯老爺瞬了瞬,微微點了點頭,神色竟無半點異樣。
那侯老爺被千秀的秋波一掃,整個人的骨頭都似要酥了,恬著臉就往台子上走,嘴裡亂七八糟的嚷著。
「哎喲,千秀小乖乖,這小模樣看得老爺我的心都要化了,來來來,咱們這就趕緊進房,讓老爺我好好地疼你。」
周圍的人同時嘆了口氣,有的便轉開了眼去,不忍看到這樣花一樣的姑娘落在那肥胖如豬的侯老爺手裡,任其糟蹋。
也有人暗自懊悔,怎地不多帶點銀子來,以至於讓這樣水靈的姑娘從手指縫裡溜走。
「等、等一等,這、這位公子……出、出一萬兩!」
就在侯老爺拿著一撂厚厚的銀票走上高台,容媽媽準備一錘定音的時候。
突然,一個戰戰兢兢的聲音響了起來。
一萬兩!
在場的所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氣。
就連拿著銀票的侯老爺,臉皮也抽搐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循聲瞧去。
只在二樓的一間廂房探出了一個腦袋,一個小廝模樣的人正縮頭縮腦地朝下看。
容媽媽一見之下,只覺得氣不打一處來,杏眼圓睜,叉腰指著那小廝喝罵道。
「小四,你這個小兔崽子,搗哪門子的亂!一萬兩!你這小子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把你祖宗八代都賣了,也賣不了這個錢!去、去、去,哪涼快滾哪兒呆著去!」
那小四被容媽媽劈頭蓋臉的一通罵,嚇得馬上把腦袋縮了回去。
容媽媽換上了一副笑臉,對著侯老爺道:「侯老爺,讓您見笑了,小四是咱這閣里跑腿打雜的小廝,他喊的價,不作數,嘿嘿,不作數。」
那侯老爺這才緩和了臉色,咳了一聲,正準備說話。
突然樓上那小四又探出頭來,叫道:「容媽媽,我、我不是自己喊價,我是替包廂里的這位公子叫的價,這位公子說了,他看上了千秀姑娘,要出一萬兩買她的初夜。」
聞言,樓上樓下的客人們全都一齊向著小四所在的廂房看了過去。
卻見這廂房簾幕垂得密不露風,什麼也瞧不見,只有小四從簾幕中露出一顆腦袋,朝著樓下喊話。
眾人均想,不知道這間廂房裡坐的是哪位財神爺,恁地財大氣粗,只不知他為何不肯露面,難道是容顏丑得見不得人?
可他就算是再丑,還能丑過那侯老爺去?
容媽媽聽了小四的話,眉頭一皺,仔細向那間廂房看了兩眼,忽然一拍額頭,想了起來。
這不正是她為那女扮男裝前來醉春閣找她夫君的那個姑娘安排的房間嘛。
可她明明是個姑娘,又怎麼會看上了千秀,出到一萬兩銀子的天價,來買另一個姑娘的初夜呢?
這事兒,還真是匪夷所思。
至於那位姑娘嘛,倒的確像是個有錢的主兒。
容媽媽自認這看人的眼力還是不錯。
乞丐就算是穿金戴銀進了她這醉春閣,她也能一眼看出對方不過是披了層錦衣的要飯佬,貴公子要是穿了一身補丁衣裳想裝窮,也休想瞞過她容媽媽的一雙利眼,就算是石頭縫裡她也會榨出對方三兩油來。
所以,只要對方出得起這個錢,她管這金主是男還是女。
送上門來的銀子,她容媽媽豈有往外推的道理?
當下她笑得像朵花似的,對那侯老爺道:「哎喲,侯老爺,包廂里的那位公子出價一萬兩,不知道侯老爺您……」
侯老爺氣得臉通紅,怎麼也沒想到,這煮熟的鴨子居然被人劫了胡!
他滿心不忿,氣呼呼地一甩袖子,道:「我出一萬五!」
眾人又是一陣譁然。
一個個伸出了舌頭縮不回來。
我的個乖乖!
一萬五!這要是換成白花花的銀錠子,足足能把人砸個半死!
就算是數銀票,也要數上好一會兒啊。
侯老爺身邊的隨從臉都綠了。
他湊到侯老爺的身邊,悄聲提醒道:「老爺,咱這趟出門可就帶了一萬五,這可是夫人讓您買大肥豬的銀子,您要是……回頭夫人那裡恐怕交不了差。」
侯老爺渾身一個哆嗦,想起了自己家裡那頭母老虎,開始覺得後悔。
但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去的話有如潑出去的水,就這樣收回來,他侯老爺的臉豈不全丟光了。
他咬了咬牙道:「要你多什麼嘴!給老爺把銀子準備好,老爺我今晚就要定這小姑娘了。」
那隨從不敢再勸,把所有的銀票全數交到了侯老爺手中。
侯老爺握著厚厚一撂銀票,斜著眼睛對若水所在的包廂瞟去。
「怎麼樣?老爺我出價一萬五,樓上的哪位兔兒爺還要繼續和老爺我搶人哪!」
小四把伸出來的舌頭好不容易才縮了回去,回頭問若水。
「公、公子,咱們還要繼續出價不?」
若水不緊不慢地伸出兩根手指,比了比。
小四剛縮回去的舌頭再次伸了出來。
乖乖,兩萬兩?
自己沒看錯吧?
若水笑著對他點點頭。
小四狠狠地咽了口唾沫,控頭往樓下瞧去,只見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自己,期待著自己的再次報價。
他心頭突然湧上一股自豪感。
他小四活了十六年,還從來沒被這麼多人關注過。
他深吸一口氣,大聲喊道:「公子爺說了,他出兩萬兩!」
話音剛落,樓上樓上的看客們頓時炸開了鍋,一片喧囂叫好聲。
那侯老爺臉黑如墨,伸手指著樓上,喝道:「究竟是哪個兔崽子躲在那裡不敢見人,鬼鬼祟祟地和老爺我搗亂!你要出兩萬兩,就拿出銀子來,拿不出來,千秀姑娘就是老爺我的!」
容媽媽聽小四喊出了兩萬兩的天價,就像是天上突然掉下了一塊大餡餅,一下子砸到了她的腦袋上,砸得她暈暈乎乎的,半天回不過神來。
聽了侯老爺的話,她才晃了晃腦袋,清醒了一些。
是啊,那兩萬兩聽著雖好,也得見了白花花的銀子才作數,否則就一切都是空談。
「小四,你知道咱們閣里的規矩,見銀子領人,如果那位公子真心要買,就勞煩公子爺帶著銀子下來,咱們一手交錢,一手交人。」
小四轉頭看向若水。
若水點點頭,從懷中掏出厚厚一疊銀票,也不點數,往小四懷裡一塞,道:「你識數吧?數四十張。」
小四握著銀票的手直哆嗦。
他小四活了十六年,頭一次看到這麼多的錢吶!
每一張銀票都是五百兩的面額。
雖然這銀票沒一張是他的,但是能夠摸一摸這麼多的銀票,那也是天大的福氣。
他哆嗦著手終於數出了四十張銀票,恭恭敬敬地雙手交給若水。
若水卻並不數,接過剩下的銀票,往懷裡一塞,下巴對著樓下一努,道:「下去交給容媽媽。」
小四捧著銀票從樓上走下來的時候,現場一片寂靜。
容媽媽睜大了雙眼,不敢置信地看著小四把那疊銀票交到自己手裡。
她一張一張看得很是仔細,越看心裡越有底,眉眼彎彎,樂得合不攏嘴。
這可都是帝都里最有名的多寶錢莊發行的銀票,絕對的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她心滿意足地把銀票往懷裡一揣,拉過千秀,吩咐道:「千秀姑娘,你有福氣啦,買下你的那位公子爺呀,他可是一等一的俊俏人才,你可要好好服侍喲!」
千秀一直靜靜地站著,神情淡然,好像眼前的一切都和她無關。
聞言,她也只是輕輕「嗯」了一聲,然後跟在小四的身後,向二樓廂房走去。
「好嘍,今夜千秀姑娘終於覓得了良主兒,大伙兒也別閒著啊,咱們醉春閣的姑娘,都是一等一的好……」
容媽媽的幾句話重新調動起了眾人的熱情,姑娘們的嬌音俏語再次響了起來,醉春閣再次恢復了一片熱鬧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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