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蘭的翠霞閣中,吳氏看著院子裡君天翔送來的一抬抬聘禮,樂得合不攏嘴。www/biyange/com
她已經仔仔細細的數過了,一共是六十八抬,正好符合宮中的規制,讓她很是滿意。
原本以為這恭王殿下是迫於無奈才不得不娶自己的女兒為正妃,想來這聘禮也不會有多隆重,可今天這一看,她一下子就放下心來。
這六十八抬聘禮,足以顯出恭王殿下的誠意,看來女兒嫁過去之後,這日子也定會過得順順利利。
柳若蘭也是滿臉的驚喜,她拉著吳氏的袖子,滿眼放光,叫道:「娘,你看,這琉璃翡翠樽,多麼精美!還有這瑪瑙玉葡萄,竟然和真的一樣!娘,我從來沒看到過這麼多宮中寶物,三殿下待女兒真好!」
「嗯!三殿下待你,確實有心了。」吳氏心滿意足的笑道,對這一抬抬的聘禮,她也是越看越歡喜。
吳氏拉著女兒,命人打開一個個箱籠,看一樣贊一樣,忽然想起一事,吩咐道:「去打聽一下,楚王殿下送來的聘禮是多少抬?」
馬上有下人答應著下去了。
柳若蘭不屑的撇了下嘴,譏誚道:「娘,這帝都里誰不知道,三殿下富可敵國,那楚王殿下如何能和三殿下相提並論,他能拿出三殿下的一半聘禮,已經是給足了那柳若水面子了!」
吳氏卻微微搖頭,那日楚王殿下為了表達謝意,送來了整整十二箱的謝儀,那裡面隨便一箱,價值便不低於這三殿下送來的箱籠。
過不多時,前去打探消息的下人回來稟報,楚王殿下送的聘禮一共是一百二十八抬。
聽到這個數字,吳氏和柳若蘭的臉一下子綠了。
「娘,不可能!那楚王怎麼會送這麼多的聘禮給那賤人?我不相信,一定是他弄錯了!」柳若蘭不可置信的拼命搖頭,心裡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
「二小姐,奴才絕對沒有數錯,奴才方才偷聽得大小姐那邊的人說,楚王殿下送的聘禮是皇室下聘的最高規格呢。」那下人補充說道。
「什麼!」柳若蘭一聽,就只覺得胸口堵得難受,連氣都喘不動了。
吳氏面部抽搐,像是被人在臉上狠狠的抽了一巴掌。她重重咬了下牙,才把憋在胸口的一口悶氣咽了下去。
「抬下去,把所有的聘禮通通抬去庫房。」吳氏揮了揮手。
她只覺得突然之間,這院子裡滿滿當當的聘禮一下子就變得如此礙眼,那一個個敞開口的箱子,就像是一張張裂開口嘲笑她的嘴巴。
前一刻,還讓她們如此喜愛欣賞的聘禮,轉眼間就變成了讓她們受盡嘲弄的笑柄。
吳氏死死的捏緊了拳。
不要緊,這算不了什麼!
她要讓那柳若水小賤人丟臉的時刻,很快就要到了!
接下來的兩天,若水的院中依然是一片平靜。
她還是和前幾天一樣,每天埋首在房裡擺弄著各種藥材,不但給小憐配置了許多包藥茶,又制出了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似藥非藥,似毒非毒。
她平靜無波的反應被下人們分別報告給了柳丞相和吳氏,二人心中一憂一喜。
柳丞相急得頭髮都快白了,他簡直搞不懂大女兒在搞什麼鬼名堂,眼瞅著再過一日,就是送嫁之期,她房裡居然連一件嫁妝也沒準備好,可她竟然還能這麼沉得住氣。
那吳氏卻終於鬆了口氣,就算那柳若水有三頭六臂,現去置辦嫁妝,也來不及了,等後日送嫁之期,她就睜大眼睛看著她如何丟臉罷!
至於她給自己女兒置辦的嫁妝麼?
她滿意的眯了眯眼,她相信滿帝都再也找不出第二份這麼奢侈富麗的妝奩。
為了女兒能夠風光體面,壓過那柳若水,她砸進去了自己所有的積蓄,這嫁妝里的每一件物事,都精美到極點。
凡是想得到的和想不到的,她全都置備得妥妥噹噹。
這一夜,吳氏睡得格外的香甜,而柳丞相,卻輾轉反側,直到天光大亮,仍在長吁短嘆,猶未合眼。
明天就是送嫁之日,若水的聘禮還沒有半點著落。
他忽然覺得自己是中了若水的緩兵之計,這丫頭根本就沒打算給自己準備什麼聘禮!
柳丞相有如醍醐灌頂,一下子想明白了。
他頓時氣得渾身都哆嗦起來。
這個丫頭!自己真是太縱容她了,她難道不知道沒有嫁妝的後果是什麼嗎?
就算楚王殿下不介意,可還有那許多雙眼睛都瞧著呢!
這嫁妝代表了什麼?代表著寵愛,富足,地位,還有炫耀!
柳丞相猛地一甩袖子,他決定什麼也不管了,如果女兒當真不給自己準備嫁妝,他就把那楚王殿下送來的一百二十八抬聘禮通通充作嫁妝,再給楚王殿下送回去,說什麼也不能讓女兒在丟這個人。
至於此舉是否會惹得楚王殿下不快,他已經顧不得了。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王管家氣喘吁吁的聲音就在房門口響了起來。
「相爺,快、快出門相迎,太、太后娘娘派……派人送賀禮來啦。」
什麼?太后娘娘?
柳丞相一聽,急忙正了正衣冠,三步並作兩步地迎出門去,只見鄒太后派來的人已經到了前院,一名瘦得像個猴兒似的老太監笑眯眯的對他行了個禮,臉上堆滿了笑容。
「咱家奉太后娘娘之命,特為柳大小姐出嫁送上一點小小的添妝之禮,請柳丞相笑納。」
說完,手中的拂塵一揮,從袖中取出一張禮單,高聲唱念了起來。
他每念一樣,就有四名太監抬進來一樣。
柳丞相驚得差點掉了眼珠子,這太后娘娘的添妝之禮,未免太重了吧?
就算是嫁女兒也不會準備得這般的齊全。
各種名貴的木器家具應有盡有,光是那大小不等的床榻就各有三張。
大到酸枝木雕花彩緩千工拔步床,小到靈芝雲紋紫檀酒埕,俱是雕工細美,價值不菲。
還有那數之不盡的珍玩擺設,彩緞衾褥,四季衣服,珍寶首飾,胭脂花粉,應有盡有。那五顏六色的宮緞綾羅,匹匹耀眼生花,那描龍繡鳳的華美嫁衣,件件艷紅如火。
柳丞相看到後來,張大了嘴巴都合不攏來。
直到侯公公念完了禮單,往他手中一放,笑嘻嘻的拱手道賀,他才反應過來,連忙閉上了嘴巴,緊接著又笑得張了開來,「侯公公,太后娘娘的添妝之禮未免太重,小女受之不起啊。」
「受得起,受得起,太后娘娘說了,柳大小姐對她有救命之恩,這點兒小小的禮物,還請丞相大人不要嫌輕啊。」侯公公笑眯眯的道。
柳丞相心中感激不盡,這太后娘娘真是想得太周到了,他的目光掃過院中堆得滿滿當當的禮奩,樂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有了太后娘娘這許多的賞賜,水兒明天的送嫁之禮,定然會辦得風風光光。
他馬上讓王管家備了一份厚厚的謝儀,塞到了侯公公的袖子裡。
送走了侯公公,柳丞相剛轉身回到院中,忽聽得門口又是一陣喧譁,王管家腳不沾地的跑了進來,連呼哧帶喘的,叫道:「相爺,快、快出去相迎,韋貴妃娘娘派人送禮給大小姐來了。」
柳丞相的眼睛又瞪起來了。
貴妃娘娘怎麼會給水兒送禮?
他不敢遲疑,忙迎了出去,只見一名宮裝少女站在大門口,對著他娉婷行禮。
「奴婢奉貴妃娘娘之命,為柳大小姐送上添妝之禮,請丞相大人點收。」
柳丞相驚疑不定,連稱不敢,心想女兒和這韋貴妃又怎麼拉扯上關係?好端端的她為何會送女兒這般重禮。
那宮裝少女抿嘴一笑,把手中的禮單遞給柳丞相,然後素手一揮,她身後的四十名太監便魚貫而入,將一抬抬禮物送進了柳府的院中。
韋貴妃送的這批禮物大多是珠寶器具,以首飾頭面居多,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各地進貢而來的羽緞綃紗和雲錦蜀繡,韋貴妃出手闊綽,光是彩繡的雲緞錦就是一百零八匹,綃紗和緞羽各八十八匹,盛放妝奩的抬盒從柳相府中,一直排到了門外十米開外。
柳丞相差點驚掉了下巴,還是王管家比較機靈,指揮著下人們把一抬招的禮物往若水的落霞閣中送去,落霞閣的院子裡早就堆得滿滿當當,王管家靈機一動,吩咐人將禮物都擺放在落霞閣外面的花園裡,派人牢牢守住。
韋貴妃派來的宮女前腳剛走,柳丞相後腳回到廳里,剛喝了口茶,就看到王管家「噔噔噔」的跑了進來,馬上瞪起眼,問道:「這次又是誰送禮來了?」
「啟、啟稟相爺,是鄧、鄧太尉大人……」王管家停下腳步,撫著腰直喘氣。
「太尉大人?」柳丞相猛的吃了一驚,立馬站起身來,往外就走。
「相、相爺,不、不是太尉大人,是、是太尉大人派人來送禮,也是給大小姐的。」王管家好不容易喘了口氣,把下面的話說了出來。
就算不是太尉大人親臨,他派來的人也萬萬輕忽不得,柳丞相還是不敢怠慢,迎了出去。
鄧太尉派人送來的禮物和前兩位大不相同。
那賀禮大部分是各地的風儀土產,還有象牙犀角等名貴物品,也有三牲魚酒、四季茶果,最後兩箱則是滿滿兩箱小金元寶,一個足有十兩重,金光燦燦,很是奪人眼球。
鄧太尉的人走了沒多一會兒,王管家又跑了進來送信,柳丞相覺得自己的腿肚子都要抽筋了,有氣沒力的問道:「這會是誰來啦?」
「相爺,是九公主!妙霞公主殿下親自來為大小姐送賀禮!」王管家激動的嘴唇都哆嗦了。
這可是個絕對得罪不起的祖宗啊!
柳丞相就算再累,也強打起精神迎了出去,好在妙霞公主並沒有心思多應付她,只是送上了禮物,就興高采烈的去找若水道喜敘話去了。
妙霞公主走後,前來給若水道賀送禮的朝臣們是一波接一波,絡繹不絕。柳丞相忙得像個陀螺兒,團團轉,連個歇腳的功夫也沒有,站在府門前迎來送往,笑得合不攏口。
不過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開始犯起愁來。
送來的賀禮實在太多,府里幾乎所有的空地都被占滿了,後面送來的禮箱只好堆在府門口,派護院團團守住。
先前他愁的是沒有嫁妝,可現在愁的卻是嫁妝太多,這明天這送嫁的人手從何而來呢?
若水看出了柳丞相的擔憂,微笑道:「爹,你不用擔心,一切女兒自有安排。」
柳丞相瞪大了眼,這都有安排?
若水笑著轉開頭,一眼就看到樹枝上掛著的一個鳥籠子,眼睛一亮,走上前去,細細打量。
「爹,這是哪兒來的?」
那籠子裡是一隻羽毛艷麗如翠的小鸚鵡兒,小小的尖嘴兒卻是明亮的澄藍色,頭頂到眼睛兩側是細細密密的虎皮花紋,可愛極了。
那小鸚鵡見她走近,兩隻黑亮黑亮的小眼睛瞅著她,突然拍了拍翅膀,在籠子裡轉了兩圈,張了張小嘴,叫道:「阿嚏,阿嚏」,粗聲粗氣的,竟是男子的聲音。
若水就笑了起來,轉頭對柳丞相道:「爹,這可是太僕寺卿吳大人送來的?」
柳丞相笑著點點頭,嘆息道:「這隻虎皮鸚鵡老吳愛逾性命,誰要也不肯給,今兒竟然拿來送給你做添妝之禮,也算是給了你極大的面子。」
若水見了這綠毛小鸚鵡,極是喜愛,上前摘下鳥籠,「爹,那我可就帶走啦。」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回房,給小桃和小憐一起瞧瞧這可愛的小東西。
「爹,爹!」小鸚鵡兒拍著翅膀,突然學著若水叫了起來,聲音清脆婉轉,幾乎和若水的聲音一模一樣。
柳丞相氣得拿眼使勁瞪著那小鸚鵡兒,呼呼的直吹鬍子,這該死的扁毛畜生管自己叫爹,那自己不也成了畜生啦!
若水笑得直不起腰來,滿院子的下人們也都埋著頭偷著直樂,卻誰也不敢樂出聲來。
「快拿走,快拿走!」柳丞相甩甩袖子,看也不願看那小鸚鵡一眼,正在這時,王管家顛顛的跑進來報告說有客到,他又堆出一臉笑容,去前廳迎客去了。
若水捧著小鸚鵡籠,如獲至寶般的帶回了自己院中,小桃和小憐見了,果然都十分喜愛,三個少女圍著小鸚鵡,嘰嘰喳喳的逗它說話。
小鸚鵡歪著腦袋打量著面前的三個姑娘,然後昂起脖子,拍著翅膀飛到了另一邊,顯然是嫌三人太吵,不愛搭理,那一副傲驕的小模樣,越發的逗人喜愛。
若水房中一片言笑晏晏,前廳柳丞相那兒也是熱鬧非凡,而吳氏和柳若蘭那廂,卻是另一番光景。
當得知太后娘娘派人給若水送來了大批的添妝之禮時,吳氏就像被一棍子抽在了臉上,好半天都在發懵,柳若蘭更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下人們稟報而來的消息。
吳氏好容易才回過神來,一個勁安慰自己,不就是太后娘娘送的添妝禮嗎?再多也趕不上自己為蘭兒置辦的那麼豐盛。
可是當她親眼看到那琳琅滿目的妝奩時,她好不容易維持的平靜面孔終於被打破了,臉上的肌肉控制不住的開始扭曲起來。
和太后娘娘賞賜下來的這些精美大氣的妝奩比起來,自己為女兒精心置備的嫁妝一下子全都變得黯然無光,一樣樣一件件顯得是那麼的粗鄙和上不得台面。
她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到,明天的送嫁,自己女兒所有的風光都會被那柳若水所搶走,自己的女兒,將會成為全帝都人口中的笑柄。
她只覺得眼前一陣發黑,再也站不住了,一屁股坐倒在地,嚇得柳若蘭連忙扶住了她,在她胸口連連拍撫。
吳氏剛剛緩了口氣過來,馬上又接到了下人傳送過來的消息,說是韋貴妃娘娘也派人給大小姐送來了添妝禮,抬禮奩的人連府門都進不來,禮抬箱籠都堆在了府門外。
聽到這裡,吳氏兩眼發直,只覺得胸口狠狠的憋了一口氣,突然「咯」的一聲,一張口,吐出一口血來,柳若蘭嚇得手腳都軟了,眼淚直流,拉著吳氏一個勁的叫「娘」。
吳氏吐了這口血,心裡反而覺得舒服多了,她狠狠咬了下牙,想著自己還有不少的珠寶首飾,還有自己當年帶來的陪嫁,到時候一鼓腦全拿去給蘭兒充作嫁妝,就算是比那柳若水少一些,也總不會相差太遠。
她扶著柳若蘭的手站了起來,正準備去庫房翻找一下自己當年的嫁妝,緊接著,接二連三報上來的消息讓她連邁步的力氣也沒有了。
那登門前來道賀的當朝顯貴,竟然像是約好了一般,一個接著一個的送來賀禮,可偏偏每一個賀客,都指明那禮物是送給柳大小姐做為添妝之用的,明明柳府中是兩個女兒同時出嫁,可這些人就像是瞎了眼珠一般,眼睛裡只有一個柳若水,沒有她的女兒柳若蘭。
這世道究竟是怎麼了?
這每一個送來賀禮的客人,都像是在吳氏和柳若蘭的臉上抽了狠狠的一巴掌,打得母女二人暈頭轉向。
吳氏臉如死灰,心也如死灰,腦海中只是想: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道賀送禮的客人從上午一直到了掌燈時分,這才變得稀少起來。
柳丞相終於可以歇了口氣,用過晚膳,便帶著一匣子今天收到的厚厚禮單,來到若水院中。
父女二人在燈下查看禮單,若水聽著柳丞相不停的嘖嘖稱讚,唇邊掛著盈盈淺笑,並不說話。
這些添妝之禮中,除了鄒太后、韋貴妃和鄧太尉之外,就數孟右相家的禮單最為厚重,柳丞相心中明白,輕輕嘆了口氣,把那張禮單放在若水手中。
若水接過來瞧了一眼,也是心下瞭然,這孟右相幾乎是將給自己女兒準備的嫁妝都送給了自己,最讓她感觸良深的是那一件件孟依雲親手所制所繡的大紅嫁衣,還有男子所穿的四季衣袍,頭巾鞋襪,一針一線凝結著的儘是少女眷戀思慕的情懷,不禁唏噓感嘆。
孟姐姐居然把這些全都送給自己,這一份情義可比她今日收到的所有妝奩加起來都要貴重得多了。
忽然聽得柳丞相「咦」了一聲,若水轉頭問道:「爹,怎麼了?」
柳丞相拿著一張禮單,看向若水的眼中露出凝思之色,沉吟道:「這姬家和為父並不相熟,怎麼會平白無故的送你這樣一份大禮?難道你和姬家那小子有什麼瓜葛不成?」
「姬家?」若水側頭想了想,腦海中閃過一個人來,道:「可是姬修文?女兒和他並無什麼瓜葛。」
「嗯。」柳丞相點了下頭,他相信若水說的話,可是這份禮實在是貴重之極,而且點明是送給若水做為添妝,卻讓他有些不敢接受,他把禮單交給若水。
若水接過來一瞧,也是嚇了一跳,只見禮單上寫著:塔娜東珠十斛,明玉璧磬二十件,紫檀架珊瑚屏風五座……
她只瞧了一小半就皺起眉來,父親說的不錯,這份禮實在是太重,而且全部都是金銀玉器之物,看著這份禮單,她腦海中就蹦出來三個字:暴發戶!
這姬家是想拿錢來砸死人麼?
「果然是財大氣粗,不愧是攝政王,連送的這賀禮,都壓了眾人一頭。」柳丞相感嘆道。
「爹,這禮物可以不收,退回去麼?」若水眼眸閃了閃,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絲異樣的感覺。
柳丞相搖了搖頭,道:「這是人家送你的添妝之禮,哪有退回去之說,你若是不收,可就是生生的得罪了人啦。收下罷!」
若水「嗯」的一聲,不再多說。
柳丞相看完了禮單,忽然瞪起眼,看向若水:「丫頭,你是不是早就算計好了?知道這些人會來給你送嫁妝?要不然這些達官顯貴們怎麼會齊齊趕在今日到來?怪不得你前些時日悠哉悠哉,一點兒都不著急嫁妝的事,倒平白讓為父為你愁白了頭髮!」
「爹,你把女兒當神仙了麼?女兒哪有這麼大的面子,分明是他們看在爹你的面子上才來送賀禮給女兒的啊!」若水眨著眼,一臉的無辜。
鬼丫頭!
柳丞相心裡嘀咕了一句。
你爹我的面子有這麼大麼?如果這些人當真是看在我的面子上送禮,為何單單點名道姓說是送給你柳大小姐添妝的?難道這些人就不知道咱家裡面還有一個和你同日出嫁的二小姐麼!
雖然女兒不承認,可他還是心知肚明,也不再追問。
柳丞相吩咐全府里都掌上燈,在院子裡插上明晃晃的火把,又讓所有的家丁護院們仔細的守好了若水的妝奩,萬萬不許出事。
吳氏和柳若蘭像是被霜打蔫了的茄子,在自己的屋子裡發了一天的呆,到了晚間,吳氏看著那滿府點燃的通明火燭,心中突然浮起了一個念頭。
燒!全部燒了它!放一把火,把那賤人所有的嫁妝全都燒成了灰!
看那賤人明天拿什麼出去風光!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像野草般在她心中瘋長,再也壓制不住。
為了蘭兒的終身幸福,她這個做娘的說什麼也要拼上一拼,搏上一搏,就算是魚死網破,也要拉那個賤人一起去死!
吳氏心中盤算己定,站起身來,走到門外,喚過喜燕,在她耳邊細細的囑咐了一番,聽得喜燕一下子變了顏色,一臉的驚慌失措。
「夫人……」喜燕猶猶豫豫的開口,被吳氏厲眸一瞪,怕得又閉上了嘴巴。
「照我吩咐的去做!記住,不得走漏一點兒風聲!」吳氏壓低著嗓子,聲音中透著一抹狠厲。
喜燕身子一抖,戰戰兢兢的點了點頭,一步三回頭的去了。
吳氏這才放心的回房,攬住哭泣不己的柳若蘭,輕聲安慰。
是夜,夜深人靜,梆鼓敲過了三響,正是一夜之中人最睏乏的時候。
守著嫁妝的護院們忍不住打著哈欠,悄悄合上眼打盹兒。
幾條黑影突然從暗處竄出,拔起插在一旁的火把,便往那一抬抬箱籠上丟去。
幾人丟出火把,便迅速逃竄,滿心以為這一把火燒將下來,定會把這一大片嫁妝燃成灰燼。
哪知幾人腳下剛動,突然覺得身子一麻,一動也不能動了,一個灰衣人影像股輕風般掠過,將幾個黑衣人拋擲出去的火把全都接住,所有嫁妝沒有半點損傷。
幾名黑衣人被護院們帶到了柳丞相的面前,拉下了蒙面的黑巾,柳丞相一看,竟然全是府里的人,心裡就明白了一半。
幾乎沒用怎麼拷打盤問,那幾個人就供出了喜燕,當喜燕被帶來的時候,已經嚇得抖成了一團,像團泥一樣癱在柳丞相面前,顫聲道:「是夫人!是夫人指使的!她說要放火燒掉大小姐的嫁妝,全部燒掉!」
柳丞相氣得渾身發抖,猛地一拍桌子,怒喝一聲:「賤婦!好惡毒的心腸!王管家,給我把她綁了來!我要好好的問問她,水兒究竟哪裡對她不起,這惡婦竟然要這般害她!」
雖然已經過了三更,吳氏卻並沒安睡,她穿戴得整整齊齊的坐在柳若蘭的房中,凝望著睡夢中的女兒,目光中慈愛無限。
不成功,便成仁。
成敗在此一舉。
如果事情成了,她的女兒就會風風光光,順順利利的出嫁,在無數人崇拜羨慕的目光中,登上那高不可攀的恭親王正妃之位。
若是事情敗露,那這就是她為女兒所做的最後一件事,所盡的最後一分力,以後的路,她就不能再陪在女兒身邊,要靠她自己去走了。
聽到院子裡傳來「砰砰」砸門的聲音,吳氏一下子全明白了。
她一臉平靜的幫柳若蘭攏了攏散發,替她掖了掖被角,然後從容的站起身來,走到房門口。
王管家已經帶了一隊家丁,衝進了院中。
吳氏被帶到柳丞相的面前,她跪在地上,卻昂起了頭,燭光搖曳下,她的臉孔讓柳丞相覺得十分的陌生,像是第一次看清楚她的模樣。
眼前這個面容猙獰,眼神中透著陰霾狠厲的婦人,就是素日裡在自己面前低眉順眼、面容和順的枕邊人?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這十幾年前,自己身邊竟然臥著的竟然是一條毒蛇。
他看著吳氏那充滿仇視和憎恨的目光,突然間覺得心灰意冷,滿腔的怒氣消失無蹤。
不必問什麼了,她的眼神已經明明白白的告訴了他,她恨若水!恨不得若水去死!
「先把她關到柴房,嚴加看管,等到蘭兒出嫁之後,再送交官府究辦。」柳丞相凝視著吳氏,臉上神色複雜莫名。
王管家答應了,便派人上來準備帶走吳氏。
吳氏忽然對柳丞相看了一眼,重重磕下頭去,聲音平靜中帶著絲祈求:「相爺,妾身以後不能再照顧您了,只求相爺看在妾身服侍您十幾年盡心盡力的份上,善待蘭兒,保她一世無憂無愁!」
「蘭兒是我的女兒,我自會好好待她,你心懷惡念,實在不配為人之母,蘭兒有你這樣的母親,真真是她的恥辱。」柳丞相閉上了眼睛,不願再看到吳氏的臉,擺了擺手。
吳氏蒼白著臉,顫抖著嘴唇還想再說什麼,已經上來幾名家丁,把她拖了下去。
柳丞相只覺得心力交瘁,頭痛不己,又加緊囑咐王管家,一定要守好嫁妝,這才回房歇息去了,因為次日一早,他還得為送嫁的人手一事而發愁。
東黎國通常的習俗是:「早下聘,晚送嫁。」
意思就是男方下的聘禮要在午時之前送到,而女方送去男方的嫁妝則要趕在掌燈之前全部入府,若是超過了時辰,便會被人視為不吉之兆。
按照一般送嫁的規矩,通常都是過了午後,女方才開始從家中抬出嫁妝,在城中繞城一圈,展示給眾人,再送至男方府邸。
因為若水準備的嫁妝實在太多,如果午後再開始送嫁,就算送到天色全黑也送不完,尤其是府中還有兩個女兒,而是同日送嫁,更讓柳丞相大為頭痛。
於是柳丞相早早起身,準備先安排人手,給大女兒送嫁。
就見王管家匆匆跑進院中,一臉惶然,讓他心中咯登一下,尋思莫不是又有人送賀禮來了?
「相爺,大事不好!」王管家額角都急出汗了,「咱們府門前,突然來了一大堆人,瞧模樣全是咱帝都的尋常百姓,他們把大小姐堆在府門口的嫁妝全都圍了起來,咱們府的護院人手不夠,老奴怕出事,趕緊來稟報您,您看這可如何是好啊?」
「什麼?」柳丞相一聽,也急了,跟著王管家來到大門口一看,果然看到數百人圍在自家大門口,全都虎視眈眈的盯著女兒堆在府門前的妝奩,雖然有護院層層圍住,但是柳丞相相信,這些人只要一哄而上,自己家裡這幾十名護院是萬萬阻攔不住的。
他正在心焦,突見人群中有一名長須青衫老者越眾而出,瞧模樣像是這群百姓的頭兒,眾人對他都很是尊敬。那青衫老者對著柳丞相深深行了一禮,微笑道:「丞相大人,老朽周青,帶著大伙兒前來貴府,想為柳大小姐送嫁一事出一把力氣,請丞相大人允准。」
「你是說,你們這一大堆人是來為我家小姐送嫁來的?」王管家詫異的問道。
「是啊,我們這群人都是受過柳大小姐恩惠的,大伙兒對柳大小姐感激不盡,卻不知如何報答才好。眾人知道柳大小姐今日要行送嫁之禮,於是便一個個自告奮勇,想為柳大小姐抬送嫁妝,我們來得魯莽,請丞相大人不要見怪。」周青面容慈善,言語有禮,說出來的話讓人不由不信。
柳丞相仍是有點遲疑,萬一這夥人是來打自己女兒嫁妝主意的咋辦?這老者周青的話不可全信啊。
「王管家,叫水兒來,見見這位周老先生。」柳丞相想了想,覺得叫女兒出來確認一下才最穩妥。
王管家去了不久,若水就跟王管家來到大門前,一眼就看到捋須微笑的周青,她快步而出,斂衽為禮,聲音清脆的叫了聲:「義父!」
柳丞相的眉頭一跳,這丫頭管這周老頭兒叫什麼?義父?
若水回過頭來,對柳丞相笑道:「爹,請您別見怪,女兒拜了這位周老爺子當義父,他老人家在咱們帝都赫赫有名,那回春堂就是他老人家開的,女兒的醫術也是跟他老人家學的。」
柳丞相一聽,臉色登霽,瞪了若水一眼,顯然是埋怨女兒不早點告訴自己,若水抿唇一笑,讓在一旁,柳丞相和周青又重新見禮。
若水的目光對著周青身後的眾人一掃,見大多是自己曾經救治過的病人,也有一些不認識的,想必都是這些人的親眷,她走上前,對著眾人盈盈一禮,說道:「小女子今日送嫁,各位前來相助,小女子感激不盡,在此多謝諸位。」
眾人見了若水,早就神情激涌,若不是因為周青事先再三叮囑,讓眾人不得喧譁吵鬧,早就圍了上來,這時見若水對著眾人行禮,紛紛還禮,口中都道:「小人等能夠為柳大小姐出力,乃是小人三生有幸,上輩子積下來的福德。」
柳丞相見此情景,徹底放下心來,更是鬆了一口氣,瞅著若水的目光更是多了幾分說不出的讚嘆。
這個女兒實在是處處讓他刮目相看。
不聲不響的就把所有事都安排得妥妥噹噹,用不到他這個當爹的操一點兒心。
帝都的百姓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一天,柳大小姐送嫁之日自己所看到的那一幕。
那一排長長的如流水般、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送嫁隊伍,從長街的這一頭,像條紅色的巨龍般一路蔓延開來,染紅了半邊天。
所謂的十里紅妝,指的就是此情此景罷。
最讓眾人驚奇的是,這送嫁之人並不是柳府的家丁護院,而是和自己一樣,全是普普通通的百姓人家。
不過他們一個個神情肅穆,卻容光煥發,臉上洋溢著自豪的光采,像是為柳大小姐送嫁,就是他們莫大的殊榮。
圍觀的人看在眼裡,心裡直痒痒,有認識的跟在送嫁之人的屁股後面,大聲問道:「喂,小柱子,你是怎麼混到柳大小姐的送嫁隊伍里去的?這真是你小子天上掉下來的福份啊。」
那小柱子目視前方,和同伴一起專心的抬著妝檯箱盒,本來不想搭理問話的人,後來眼角一斜,見周圍的人對自己都是一臉的羨慕加好奇,忍不住得意起來,小小的得瑟了一下。
「那是!也不瞧瞧我小柱子是誰?這種給柳大小姐送嫁的好事,別人想來都不來了!」
旁人越加的好奇,不停的追問。
小柱子卻不再多說,昂著頭,翹著下巴,腰板挺得筆直,對眾人再也不答理。
眾人見問不到答案,把那小柱子埋怨了一陣,然後把注意力集中到柳大小姐的嫁妝上來。
只看到這送嫁的陣仗,就知道這嫁妝有多少數量,足以令得眾人咂舌驚嘆。
可是當眾人看到那一抬抬宮中御賜下來的寶物時,全都驚得張大了嘴巴,這樣的好東西,他們尋常百姓,別說沒見過,更是聽都沒聽說過。
鄒太后和聖德帝早就有備,派了一隊身穿重甲的御林軍前來護送送嫁隊伍前行。
若水早就想得通透明白。既然這東黎國的送嫁講究的是排場,講究的是氣派,她雖然並不在意這些,卻不能因為自己的不在意,而讓自己成為別人嘴裡的笑柄,更不能讓小七楚王的身份遭受他人的恥笑。
既然要辦,就索性大辦一場,辦得熱鬧隆重,辦得榮耀光鮮!
這各家送來的添妝禮無不是精選之物,隨便哪一樣拿出來都足是鎮人心魄,所以嫁禮走過之處,留下了無數人驚掉在地的眼珠子。
百姓們只覺得今兒個自己真是大開了眼界,他們也不像平時有人送嫁那樣,跟著送嫁的隊伍前行,一路欣賞,而是全都站在了原地,一樣珍稀之極的嫁禮剛過,緊接著另一件奇寶珠玩又映入了自己的眼帘,看到後來,眾人的眼都看花了。
柳丞相算的時辰不錯,時間剛剛過午,若水的嫁妝堪堪送走了一半,還剩下另一半,估計在傍晚之前,定會全部送到。
若水那邊的送嫁之人已經不需他操心,他便把府中的人手用來替二女兒若蘭送嫁。
吳氏為柳若蘭準備的嫁妝一抬抬從相府送至恭王府的途中,一樣吸引了眾多的百姓前來圍觀,都想瞧瞧這二小姐的嫁妝,心中都生了比較之意。
但是一見之下,登時大失所望,正是因為先前看過了若水的那些嫁妝,再看到這柳若蘭的,所謂就怕貨比貨,真是一點也不假。
若是不和柳大小姐的嫁妝比,這柳二小姐的嫁奩便也算得上豐厚體面,偏偏有柳大小姐珠玉在前,這柳二小姐的嫁妝就實在是讓眾人瞧不在眼裡。
就說那東珠。兩位小姐的嫁妝里都有此物。
人家那柳大小姐妝奩里的十斛珠兒,顆顆都有大拇指肚大小,顆顆渾圓無瑕,散發出柔和的珠光,就算是在大日頭下面,也掩蓋不了半分珠光寶氣。
再看這柳家二小姐陪嫁的珠子,只有一斛之數,珠子倒也是上品東珠,卻和柳大小姐那十斛完全沒法相提並論,這一斛珠兒只有小指肚大,卻已經花費了吳氏近十分之一的積蓄。卻還是被眾人嗤之以鼻。
眾人看一樣,搖一下頭,到得後來,這柳二小姐的送嫁之路上變得冷冷清清,幾乎無人圍觀。
君天翔得知此事,只氣得臉色鐵青,在府里暴怒如狂,這個該死的柳若蘭,準備的是些什麼破爛嫁妝!整個把他這個恭王爺的面子全都丟光了!
他原本還守在院子裡盤點這送進來的嫁妝,現在是徹底沒有了胃口,吩咐管家將這些破爛物兒全都送進庫房,連看也不願看,聽也不想聽。
哪知就在柳若蘭的嫁妝送了不到一半的時候,突然又發生了一樁奇事。
這送架抬盒的木樑突然不知怎的斷了,送嫁的抬夫不提防,只聽得「啪」的一聲脆響,抬盒上擺放的那尊吳氏花費了數萬兩銀子購來的珍玩古瓷瓶掉了青石板路面上,摔了個粉碎。
兩名抬夫一下子嚇呆了,腿都打起哆嗦來。
老天啊,摔碎了送嫁的嫁妝,這可是大凶之兆!
這數十年來,東黎國還從來沒出現過這樣的場面。
兩個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無獨有偶,只聽得兩人身後突然「嘩啦」一聲響,兩人回頭一瞧,只見又一隻抬盒摔在了地上,一尊翡翠玉像也砸了個稀里嘩啦。
四人全都惶惶不安。
可是不一會兒的功夫,接二連三的有抬盒摔落,盒中之物不是價值連城的古瓷,就是古玩,全是易碎之物,盡皆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送嫁的人都嚇住了,趕緊停下了前進的隊伍,一個個小心翼翼地把抬盒放在地上,不敢稍動,唯恐自己手中的嫁妝也重蹈覆轍。
王管家接到消息,又氣又急,趕著過來查看,只見摔在地上的抬盒木樑柱上,都有被啃過的痕跡,只是因為被紅綢裹了,所以瞧不出來。
他心中一下子想起庫房中的那批被耗子咬過的嫁妝,心想這莫非是吳氏想法子毀了大小姐的嫁妝,這報應就報到自己的女兒身上來了?
這些妝盒上的樑柱明顯也是被耗子咬過的啊。
他不敢隱瞞,趕緊回府報告了柳丞相。
柳丞相聽完,也是目瞪口呆,連稱報應。
柳若蘭伏在房中慟哭,她剛剛得知吳氏被關進柴房的消息不久,正準備出門向父親求情,放了母親出來,突然接到這個噩耗,登時兩眼翻白,暈了過去。
她的貼身丫環小菊連忙派人告訴柳丞相,柳丞相理都懶得理她,只說了句,給她請個大夫,就轉開了頭去。
小桃也聽到了這個消息,她眉飛色舞的跑回來告訴若水。
若水只是挑了下眉梢,沒有半點驚異。
「小姐,你怎麼一點也不覺得開心啊?」小桃納悶的說。
若水正在給小鸚鵡餵食餵水,她一邊逗小鸚鵡,一邊不在意的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如果沒報,時候未到,這或許就是她們母女二人的報應到了罷。」
「小姐,你的意思是?這是你安排的?」小桃睜大了眼睛。
「小桃,你記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還之,這是我做人的原則。她們如果不惹我,我也不會去動她們。既然惹了我,就想她們嘗嘗自食後果的滋味罷。」
若水不動聲色的說道。
她現在不會再心軟了,打蛇不死的後果她再清楚不過。
既然出了手,就要一招致命,打得她們再也無法翻身。
吳氏既然想燒毀她的嫁妝,並把原先為她準備的嫁妝餵了老鼠,她若是不以眼還眼,以牙還牙,豈不是任她們欺負了去?
只不過這吳氏只是被父親關進了柴房,父親說要送官究辦,想來還是對她念著夫妻之情,不忍深究。如果自己再不趁勢追擊,遲早會讓這吳氏翻出身來。
她可不像柳丞相,她相信吳氏把持相府這麼多年,手頭絕不會太乾淨。
她相信吳氏暗中一定有一些不可告人的勾當。只不過她在記憶里搜遍了,也沒找到什麼蛛絲馬跡。
但是她相信一定會有。
她腦中突然閃過一事,也不帶小桃小憐,徑自一人去了柳丞相的書房。
「爹,再過三天,女兒就要出嫁,女兒想在臨走之前,去拜祭一下亡母。」
若水和父親說了一會兒話,突然開口說道。
柳丞相愕了愕,然後緩緩點頭道:「也好,你母親去世已經十六年了,你去拜拜她罷。」
在若水的記憶中,沒有自己生母的半點印象,後來旁人說起,才知道自己的生母在生下若水三天之後,就去世了。
這在古代來說,是半點也不稀奇的事。
因為很多人都不注重產後的保養,有不少人會因生產生保養不當而生出怪病,更嚴重的會因此死亡。
想來若水的生母也是如此。
她之所以向柳丞相提出這個要求,一來確實想在若水的亡母靈前告別,二來也是想從柳丞相口中得知當時事發的時候,究竟有什麼特殊情況。
若水亡母的靈位設置在府中一個家族祠堂里,柳府人丁不旺,祠堂中牌位不多,柳母的靈位就在右首的一個角落裡,很不起眼。
若水走近,只見靈位上寫著:亡妻柳衛氏之靈位。
想來她的生母姓衛,卻不知道叫什麼。
那靈位上卻沒有半點灰塵。
若水向父親瞧了一眼,只見柳丞相目光沉沉,落在靈位之上,眼中露出沉痛的神情。
只看了一眼她就知道,父親和亡母之間,一定是情深愛篤,這麼多年了,父親並沒有忘記亡母。
「爹,你能和女兒說說,當年母親是怎麼去世的嗎?」
若水在亡母靈前誠心誠意的拜了幾拜,然後凝望著牌位,輕聲問道。
柳丞相眉宇中露出痛楚之色,隨後陷入了回憶之中。
「那個時候,你剛出生不到三天,很是活潑可愛,我和你娘都很是喜愛,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天你娘親正抱著你,你突然哭了起來,你娘親就嘆了口氣,把你交給我,並讓人去叫奶娘來餵你。我見你哭泣不止,等不及奶娘來,便抱著你去尋奶娘,哪知就這一會兒功夫,我再抱著你回來的時候,你娘她就突然……」
說到這裡,柳丞相喉頭哽住,顯然是想到當日的情形,悲不自抑。
「突然?」
若水聽到這裡就感覺到不對,產後猝死的原因有很多,但是哪一種都和衛氏的情況搭不上邊。
柳丞相卻像是根本沒有聽到若水的說話,全副心神都沉浸在當日的情形中。
「我抱著你進來,突然見到你娘親四肢抽搐,不停的發著抖,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忙把你放在一邊,把她抱在懷裡,在她耳邊不停的喚她的名字,可她只是看著我,一個勁的流淚,卻已經說不出話來,過了沒一會兒,她就去了……」
柳丞相說到這裡,兩行老淚直流下來,再也說不下去了。
若水雙眉輕蹙,暗自沉思。
四肢抽搐,發抖,流淚,不能說話,然後人就走了……
太奇怪了。
聽起來不像是病逝,倒更像是毒發身亡。
「那母親去世之後,她……她的遺體可有什麼異常?」
待柳丞相悲痛稍抑,若水便緩緩問了出來。
柳丞相回想了一下,臉上露出詫異之色,「你這一提,我倒想起來了,你娘親去世之後,是我幫她換的衣衫。我和她自幼青梅竹馬,感情極好,她就這麼突然撒手而去,我一時悲痛萬分,抱著她不肯放手,誰來勸說我也不聽,只是想著和她一起度過的甜蜜時光。後來,直到五六個時辰後,天色都黑了,那吳氏又進來勸我,我才知道你娘親是真的離開我了,於是大哭一場,幫她換好了衣衫。然後我就覺得有些奇怪,她的手足好像比平時都短了許多,不過當時吳氏已經安排好了棺槨,讓我儘快幫她入斂,我也沒多想,就抱著她放進了棺中。事隔多年,我每每想及此事,心中總是覺得好生不解。」
若水聽完,緊緊的咬住嘴唇,眼中迸射出仇恨的光芒。
果然不出她所料,生母衛氏確實是中毒而亡。
雖然她早就隱隱有這方面的猜測,但經由父親口中得知情由,還是感到後背一陣冰涼。
是吳氏!一定是吳氏!
這種毒,和當日吳氏下在自己羹中的極為相似,都是以馬前子和草烏頭二者調配在一起,才會出現這種症狀。
「爹,如果女兒告訴你,母親她不是因病而逝,而是中毒身亡,你相信嗎?」
若水睜著一雙明亮清澈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向柳丞相。
「中毒?你說你娘親她是被人下毒?」柳丞相身子一顫,臉上肌肉微微抖動,顯然是想到了極為可怕的事。
「不錯,這種毒無色無味,尋常人極難察覺,服用之後,就會像母親那樣,先是全身抽搐變冷,四肢逐漸變得麻木,一直麻到舌尖,所以母親才會只流淚,不說話,而且中毒之後,四肢會逐漸萎縮,最後會縮成和嬰兒相似,這就是為什麼吳氏催著父親你急著為母親入斂的原因,因為再過一段時間,母親就會身形大異,你一定會發現其中的原由!」
若水肯定的說道。
柳丞相猛然覺得脊背上竄過一抹涼意,直透心頭。
他倒抽了一口冷氣,聲音微微發抖:「你是說,吳氏下毒,害了你的母親?」
他猛然想起,自己的妻子生產之後,那吳氏顯得格外殷勤,對衛氏照顧得無微不至,幾乎事事都要親力親為,熬粥燉湯,全是出自她手,當年自己還贊她姐妹情深,所以才在衛氏身故之後,感念她待衛氏的深情,一步步扶她做了正房。
難道這所有的一切,竟是那吳氏所為?
「那吳氏當年只是我的一個媵妾,隨你母親嫁進我府中,她是你娘親的一個遠房表妹,只因家道中落,投奔你娘親家中,你娘親和她親如姐妹,不忍和她分離,這才求我,讓我將她一同收進府來,她進府之後,我雖然並不曾親近於她,但是待她不薄啊!該有的吃穿用度,我對她和你娘親一視同仁,從無半分偏私,她怎麼會如此喪心病狂,起下歹心加害你的母親!」
柳丞相連連搖頭,滿臉的不可置信。
「爹啊,你說,她會甘心屈居於母親之下,一輩子只做個媵妾嗎?」
「這麼說,是我害了你娘親?若不是我心軟,沒耐住你母親的苦苦央求,我絕不會同意接這吳氏進府。我、我好悔啊!」柳丞相抬眼向天,喃喃自語。
「爹!不是你!」若水忍不住翻翻白眼,這害死她生母的兇手明明是吳氏好不!
「對!是吳氏!她今天能起下歹心害你,當日她對你娘親又怎會心慈手軟!」柳丞相終於回過神來,心中一片冰涼。
先前他念著吳氏這十幾年來對自己的好,又念著她是自己女兒的母親,總不忍心把她逼到絕路,這時忽然得知,陪了自己多年的枕邊人竟然是害死自己一生摯愛的兇手,胸中恨意如浪淘天,猛然一甩衣袖,昂首舉步,頭也不回的走出了祠堂。
若水怔然望著父親的背影,知道父親這次當真是下了決心,吳氏絕對逃不過這一遭。
正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吳氏做下惡行,終有一天會露出馬腳,現於人前!
她輕輕撫著亡母的靈牌,默默祝禱。若水啊若水,你在天有靈,可會覺得心慰?
若水在祠堂又逗留了好一會兒,當她回房之後,就聽到一個不出意料之外的消息。
吳氏在柴房當中自縊身亡。
事情的真相是否如此,若水已經不想深究,這個結局,就是這吳氏應得的下場。
柳若蘭被這接二連三到來的噩耗震暈了。
當她得知吳氏自盡一事時,她說什麼也不相信,她不相信那個處處為她著想,事事為她鋪路的的母親會用這種方式離開自己,直到她看到吳氏屍身的那一刻,她才嚎啕大哭,直哭至暈厥過去。
柳丞相惱吳氏心性惡毒,對這個二女兒也憎恨上了,只派人去請了大夫,自己連瞧也不曾去瞧。
柳若蘭悠悠醒轉之後,還沒有從失去母親的打擊中恢復過來,又從小菊的口中聽到了一個讓她錐心刺骨的消息。
因為生母吳氏驟然離世,身為吳氏親生女兒的她則必須依照東黎國的習俗,守孝三年,方可出嫁。
所以三日之後,她和君天翔的婚禮被取消了!
柳若蘭的眼睛都直了,她呆呆傻傻的看著小菊,半天都沒出一聲,小菊看她的臉色蒼白如紙,身子直打晃,嚇得連叫了好幾聲「二小姐!」
柳若蘭恍如未聞,只是直勾勾的看著小菊,然後突然咧開嘴,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指著小菊的鼻子,笑得前仰後合的。
「哈哈,你說謊,你說的全都是謊話,哈哈哈,我一個字兒也不相信!你一定是騙我的!騙子!你說謊,你們全都在騙我!娘呢?我要去告訴娘,女兒要做王妃了!」
柳若蘭邊說邊笑,直接推開被子,從床上站下地來,她對放在床邊的繡花鞋瞧也不瞧,就這麼光著腳,跑出了屋外,一邊哈哈大笑,一邊叫著:「騙子,全都是騙子,娘!我要嫁給恭王爺當王妃了,哈哈哈!恭王爺,我要去找恭王爺!我要告訴他,我們要成親了!」
小菊驚駭莫名,心中猛地竄過一個念頭:瘋了!二小姐瘋了!
她驚慌失措的衝出屋,想要去追柳若蘭,只見柳若蘭的身影已經跑出了院門,直往府門的方向跑去。
小菊不敢耽擱,一邊叫旁邊的下人趕去攔住二小姐,一邊飛快地趕去稟報柳丞相。
柳丞相正坐在書房,眼前浮起的是吳氏那猙獰可怖的面容。
柴房中,他強忍著心中奔騰的怒火,去質問吳氏。
十六年前的做下的惡事突然被揭露在眼前,那吳氏竟然鎮定如恆,臉上沒有絲毫愧疚之色,唇角反而勾出譏誚的恨意。
「姐姐?她也配做我的姐姐?她不過仗著自己的身份,不但在府里處處壓我一頭,讓我在她面前做小服低的討好她,伺奉她,就連出嫁,她也要帶上我一起,讓我給她做陪襯!說什麼怕我將來嫁不到好夫君,會受人欺凌,她總是在我面前誇你的好,把你誇得天上少有,地上難尋,她誇得我都動心了,於是,我就答應了她,跟她一起嫁給你。可誰知道,她竟然連個姨娘、連個妾室的身份也不給我,只是讓我做個媵妾!」
吳氏說到這裡,突然哈哈笑了起來。
「媵妾?相爺,你知道什麼是媵妾嗎?一個連妾室都不如的身份!我也是好人家的姑娘,我也是千金小姐,可她卻要我給你做媵妾?哈哈!憑什麼她就是正妻,我就只配當媵妾?告訴你,從那時候起,我就恨她,恨不得她馬上就去死!」
吳氏收起了笑容,眼中冒出毒蛇般陰冷的光,咬牙切齒的恨聲道。
柳丞相渾身哆嗦,抬手指著她,氣得說不出話來,好半晌才終於開口說道:「你、你這個惡毒的女人!她待你一心一意,百般的好,在你眼中竟然全都變做了惡意!你當年家破人亡,無依無靠,要不是她收留了你,你會活到今日!她當你是親妹妹一樣對待,生怕你遭人所欺,受人白眼,這才苦苦求我,將你一起娶過門來!你知道她是怎麼求我的嗎?她求我,娶你為……平妻!」
吳氏滿懷恨意的臉突然一怔,像是不相信自己聽到的。
「平妻?哈,她會這麼好?」只不過一會兒,她就又露出了嘲弄的笑意,「她知道你不會答應,她是你青梅竹馬的戀人,她對你的性子實在是再了解不過,她越是求你待我好,你就越是不待見我。所以,她求你許我平妻,你就偏偏給了我一個最不入眼的媵妾,哈哈,哈哈,我的好姐姐,你待妹妹我真是不錯呢!」
吳氏越說越笑,笑得越發的顛狂。
「夠了!住嘴!不許你再說她一個字的壞話!她對你的好,你不但毫不領情,還……還……你、你就是一個沒有心的人!她要是不處處為你著想,她會把自己的全部陪嫁都送給了你!」柳丞相氣得臉色煞白,手指直發抖。
「那是她欠我的!」吳氏昂起了頭,毫無愧意的大聲道。
「不過,相爺,有一件事我倒真的要感謝她,要不是她,我也不會嫁給你,自從我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上了你,她沒說錯,你真的是這天底下最好的男兒,你溫柔,多情,你待她那般的體貼入微,看得我都妒忌了呢,我真想你有一天也會像待她那般待我,甚至只要有你待她的十分之一,我也就滿足了。」
吳氏說到這裡,嘴角露出溫柔的笑意,脈脈含情的看向柳丞相,仿佛眼前的柳丞相還是自己第一次見到時的模樣。
那個一身青衫站在梨花樹下的翩翩少年,他手中拈著一朵粉白無瑕的梨花,替身邊那個嬌媚如花的少女輕輕戴在發間,那一刻他溫柔的一笑,讓她一下子迷失了芳心。
從此,萬劫不復。
她的眼神漸漸轉厲,聲音變得又冷又狠。
「可是沒有!你從來沒有像待她那樣待過我,一天都沒有!你雖然娶了我,也給了我一個媵妾的名份,可是你從來沒有在我房裡歇宿過一天,你的眼裡心裡全都是她!只有她!我每天晚上流的淚都濕透了枕巾,我每個黃昏都在期盼,只要你能在我房裡過一夜,我願意匍匐在你的腳下,做你一輩子的奴婢!可是,我等了整整一年,你連半隻腳都不曾踏進我的院中,你知道所有的人是怎麼看我的嗎?你知道我那一年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嗎?所有的下人奴婢通通都看不起我,是啊,一個不被寵幸的媵妾,又有誰能瞧在眼裡?她們一個個都狠著勁的作賤我?這一切,我那個好姐姐可曾幫我出過頭?說過一句話?」
「你、你……這一切,你從來不曾說過,她又怎會知道?」柳丞相的眉深深皺了起來。
「是啊,她是不知道,因為她的眼裡心裡也只有你啊,你們倆人如膠似漆,沒有片刻分離,又怎麼會注意到我這個小女子的死活?所以,我沒說,我把這一切都放在心裡,我只想要能多見到你,哪怕一眼也是好的,於是我日日去她房中請安,陪她說話,為的全都是你!好不容易盼到你來了,可你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讓我退下,因為你迫不及待的想要和她卿卿我我!從那個時候我就知道,如果她不死,我就永遠得不到你!永遠也別想讓你的眼裡看到我的存在!」
吳氏突然笑了。
「就在這個時候,我的好姐姐突然有了喜,你們兩人都喜出望外,我也很是歡喜。姐姐有了喜,你不能和她同房,想必這個時候,你一定會想到我了吧。可是我還是失望了,相爺,你真的好痴情呢。就算是她大腹便便,你仍是夜夜宿在她的房中,你待她這樣的好……越發的讓我對你放不下了,你能這樣待她,如果她不在了,你也一定會這般待我。」
「十月懷胎,她終於生下了一個女兒,我看到你們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時候,你們笑得很是開心,但你們誰知道我心裡有多痛!明明她生的是個不值錢的丫頭,你卻像是得了這天底下最難得的寶物,時刻不停的抱在手心,看到這裡,我再也忍不住了,她必須死!馬上死!否則等她身子好了,她們母女二人就會占據了你所有的心神,我……將再得不到你了。」
「所以,你就在她剛剛生產三天的時候,下毒毒死了她?」柳丞相恨聲說道。
「不錯。」吳氏仰起臉,坦然承認,「她產後體虛,我煎湯送藥,不辭辛勞的服侍在側,這一切你全都看在眼裡,我看到你眼中終於對我露出了一點溫柔之意,這更加讓我下定了決心,只要她死了,你就會看到我,會像待她一樣的待我。於是,我終於她的湯碗中下了毒,然後親眼看著她一口一口的喝了下去。」
柳丞相聽到這裡,全身猛的一顫,目光中露出痛苦的神色。
「她去的可真快啊,幾乎沒有受一點兒痛苦。看到她死後,你那傷心欲絕的模樣,我在心裡對你說,你不用這麼傷心,忘了她吧,以後我會比她待你更好,我也會疼愛她生的女兒,當成自己的骨肉一樣,就算是報答她收留我的恩情吧。後來呢?你果然一步一步將我扶上正妻之位,我又有了蘭兒,你對蘭兒和她生的孩子一般的疼愛。這時候我真的該滿足了,可是,我還是恨!越來越恨!」
「因為這十六年來,你沒有一天忘了她!當你看到你和她生的女兒的時候,你就會發呆,我知道你又在想她了,我想盡了一切辦法討你歡心,博你寵愛,卻始終沒法代替她在你心中的位置。我的相爺,你說,你是不是要感激我?要不是我,你怎麼會想了她十六年,整整十六年來,你連做夢的時候叫的都是她的名字!」
「隨著你和她生的女兒一天天長大,長得越來越像她的親娘,我本來想好好的待她,可是我一看到她那張臉,我就忍不住的恨!恨不得她也像她的親娘一樣,馬上消失!」吳氏臉上再次露出了猙獰的笑容。
「你這惡婦!你害了水兒的娘親,你還想加害水兒?你怎麼如此惡毒啊!」柳丞相被吳氏口中說出來的真相驚呆了,他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竟然和這樣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同床共枕了十六年。
「我是想害她,可我終究念著姐姐昔日待我之情,我沒要了她的命,只是下毒毀了她的容貌,讓她那張和姐姐一樣嫵媚動人的臉蛋變成了人人唾棄見之作嘔的醜八怪,哈哈,哈哈哈!可惜我這一念之慈,放過了這小賤人,竟然釀成今日之禍!早知今日,我當初就不該心慈手軟,應該送她和她的親娘一樣,早早去見了閻羅王!」
吳氏恨聲道,她終於說出了埋藏在心中己久的怨憤,臉容漸漸變得平靜下來,她抬手理了理鬢髮,神情淡淡的道:「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時至今日,是那小賤人勝了,她奪走了我所有的一切!相爺,我做的這一切,都和蘭兒無關,她是你的親生女兒,希望你能好好待她。我這條命就在這裡,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吳氏說完,高高的昂起頭,直視著柳丞相。
柳丞相終於從震驚中慢慢平復下來,他目光深沉的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婦人,緩緩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你……去罷!」
吳氏的臉一下子變得有如死灰,她嘴唇哆嗦著,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懼意。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都說了些什麼,竟然一股腦把所有壓在心底多年的秘密全都吐露了個乾淨。
說的時候,她覺得是真痛快啊!
能夠把壓抑在胸中多年的憤怨全都痛痛快快的說出來,那股舒爽的感覺,讓她把一切顧忌都忘了個精光,只想著說,不停的說,不停的發泄……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柳丞相眼中透露出的殺氣讓她一下子清醒過來,從滿腔的仇恨怨怒的婦人突然又變成一個慈母。
她不能死!現在不能死!
如果她死了,她的蘭兒怎麼辦?
天哪!她剛才怎麼忘了這個岔。
「相爺,求求你,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吳氏一下子軟了下來,整個人匍匐在柳丞相腳下,緊緊拉住柳丞相的下擺,哀求道。
柳丞相的目光冷冷從她面上掃過,然後猛的一扯袍子,袍角從吳氏手中抽離,再也不曾看她一眼,抬腿走了出去。
王管家心中有數,相爺這個舉動,顯然是已經做了決定。
這吳氏……想死也得死,不想死……也得死。
柳丞相回到房中,過不多時,就接到吳氏畏罪自盡的消息,他緩緩點了點頭,揮揮手,讓王管家退了下去。
可過了沒多久,丫頭小菊就慌慌張張的跑來稟報:「二小姐她、她好像瘋了一樣往外跑,說是要去找恭王爺。」
「什麼?趕緊派人,把她給我追回來!關在房中半步也不許讓她離開!」
柳丞相只覺得頭痛欲裂,他怎麼也沒想到二女兒竟然會變得這麼瘋瘋顛顛的。如果讓她這個樣子跑出了相府,他整個丞相府的臉就全要讓她丟光了。
柳若蘭還沒跑出院門,就被下人們攔在了府里,她披頭散髮,伸指對著眾人,瞪起眼喝道:「我是恭王爺的王妃,你們誰敢攔我?等我告訴恭王爺,他會把你們的狗頭一個個全都砍了下來!」
下人們見她狀如瘋婦,無不又驚又怕,不敢上前動手。
柳若蘭見狀,又哈哈笑了起來。
「蘭兒!」她身後猛然傳來一聲怒喝。
柳若蘭聞聲回過頭來,只見柳丞相正大步而來,滿臉怒容,她抬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裡,笑嘻嘻的道:「爹,你是來送蘭兒出嫁的嗎?蘭兒要當王妃了!」
柳丞相見到柳若蘭這般模樣,畢竟骨肉連心,心中一痛,繃緊的臉皮放鬆下來,聲音也變得柔和了一些。
「蘭兒,你哪兒不舒服嗎?過來,讓爹瞧瞧。」
柳若蘭轉著眼珠,訝異的看著柳丞相,嘻嘻笑道:「我很好,爹,你不為蘭兒高興嗎?蘭兒馬上就要嫁給恭王爺了,當王妃啦。」
柳丞相不由深深皺起了眉,方才小菊來說二小姐瘋了,他還以為是二女兒裝出來的,現在看她這副模樣,只怕當真是腦筋糊塗了。
「爹,妹妹這是乍聞噩耗,一時接受不了,才會有些言行失常,這在醫學上來講,俗稱『失心瘋』,並不難治。」
若水接到消息,也趕了過來,見了柳若蘭的樣子,心中已經有了判斷。
柳若蘭一眼看到若水,眼睛一亮,邁步向她撲來,叫道:「娘!你說過,要讓女兒當上太子妃,當上皇后娘娘,女兒做到了,恭王爺馬上就要迎娶女兒過門了。」
柳丞相聽了若水的話,心頭剛剛鬆了口氣,突然聽到柳若蘭這番言語,臉色都變了,叫道:「快來人,送二小姐回房。」這等大逆不道的話,她居然也敢說出口,是不想要腦袋了嗎?
幾名僕婦丫環們擁上前來,連拉帶拽的把柳若蘭往外拖,柳若蘭兀自回頭對著若水伸手叫道:「娘!娘!你為什麼不理女兒啊?你說你毒毀了那醜八怪的臉,恭王爺就不要她了,女兒就能當恭王妃了,娘,你毒死她!她死了,恭王爺就是女兒一個人的了!」
僕婦和丫環們聽了,只驚得手腳發軟,一個沒拉住,被柳若蘭掙扎開來,又往若水身前衝來。
柳丞相只覺額頭突突的疼,他一把拉住柳若蘭的手腕,緊緊盯著她,沉聲道:「你說什麼?你們毀了水兒的臉還不夠,還想要她的命?」
柳若蘭呆呆的看著柳丞相,突然尖叫起來,不停地對若水叫道:「娘,娘,救我!爹要打我!」
柳丞相心中恨極,可是見了女兒這般瘋樣,又實在不能拿她怎麼樣,用力一甩,把她狠狠的摔在地上,對著周圍怒吼:「都是死人嗎!還不快把她關進房去!」
丫頭僕婦們立馬一擁而上,拖拖拉拉的終於把柳若蘭帶走了。
柳丞相撫著疼痛不己的額角,抬眼看向若水,「水兒,你方才說,蘭兒這個病,能治好嗎?」
他心中突然起了一絲歉疚,方才二女兒口口聲聲說要毒死若水,自己卻在向若水討問治好二女兒的方法,未免有點強人所難。
卻見若水緩緩點了點頭,說道:「爹,請跟我來。」
說完向書房走去。
柳丞相身不由己的跟在女兒身後,見她進了書房,研了墨,提起筆在一張紙上寫了一個藥方。
若水放下筆,怔怔的看著藥方,心情也是十分複雜。
吳氏作惡多端,死有餘辜,聽到吳氏的死訊時,她沒有半點動容,反而覺得快意。
可是這柳若蘭,卻實在是罪不致死。
她遠遠沒有吳氏的心腸惡毒,也並沒有親自作惡,一切都是出自那吳氏的授意而為。
看到她今天這般瘋顛的情狀,若水雖然並不後悔,但要她像對柳若蘭像對吳氏那樣趕盡殺絕,她就做不出來。
這柳若蘭只是受刺激過度,才會一時迷失了心竅,自己這一劑藥下去,她很快就會恢復正常。
可是當真清醒過來,對她真的就是好事嗎?
她現在雖然心智痴迷,但在她的世界裡,她未嘗不是快樂的,等她服藥後恢復了神智,她會發現,等著她的,是一個讓她痛不欲生的現實。
若水不願再想下去,把藥方留在桌上,對柳丞相行了一禮,便緩緩走了出去。
她相信柳丞相也和自己一樣,難做決斷。
一間密閉黑暗的斗室中,突然亮起了一點昏黃幽暗的燭火,一個高高瘦瘦的人影映在壁上。
「你說,那吳氏己死,柳若蘭己瘋?」低沉略帶沙啞的嗓音幽幽響了起來。
「是。」一名黑衣人跪伏於地。
「呵呵呵,有趣,越來越有趣了。」座上那人背對燭光,手指在桌上輕輕敲擊。
「再過三日,那柳家大小姐就會和七皇子拜堂成親,據說,七皇子的腿已經被那姑娘治好了。」黑衣人伏在地上,頭也不敢抬地說道。
「是麼?」那人輕飄飄的吐出兩個字。
他雖然說的輕描淡寫,但黑衣人還是聽出了他語氣中帶的一絲興味,小心翼翼的提議道:
「主子若是對那姑娘上心,不如、不如……」
「哈哈,一枚棋子,也配我對她上心?上次我饒過她不殺,就是想瞧瞧她還能下出什麼好棋來!不錯,她倒是沒讓我失望,做得很好,讓我很是滿意。」
黑衣人完全聽不懂,卻不敢多問,緊緊閉上了嘴巴。
「繼續暗中監視,我倒要瞧瞧,她和那七皇子成親之後,還會玩出什麼有趣的花樣來。滾吧!」那人說完,袍袖一拂,燭火登滅,室內恢復了一片黑暗。
按照東黎習俗,大婚之前,男女雙方不得見面,否則會被視為不吉之兆。
若水雖然全不信這些迷信風俗,但是小七卻把這些規矩禮儀記得牢牢的,一步也不肯越界。
他說不見,若水就見不到他,只氣得牙痒痒的,卻拿他無可奈何。
屈指算來,她已經有將近十日不曾見到他了,雖然再過兩天,就是兩人的成親之日,但時間離得越近,若水就越得越是難熬,每一天都變得隔外的漫長,夜晚的時候,天像是永遠不會亮,天亮的時候,又像是永遠盼不到天黑。
若水在這邊度日如年,小七在自己的府中也像她一樣相思欲狂。
若不是老八時時陪在他身邊說話解悶,拿一些大事來找他商討,他簡直不知道這幾天是怎麼熬過去的。
但是白天的時間容易打發,每每到了夜裡,他總是忍不住來到那個小島上,仰面朝天躺在草地上,望著滿天的星光,把每一顆星星都想像成她美麗的眼睛,有時候就這樣,一看看到天亮。
再難熬的日子也總有熬到頭的時候。
終於到了五月十五那一天。
諸事皆宜。易,嫁娶。
天還沒亮,若水就被小桃毛手毛腳的推醒,小桃緊張的都結巴了。
「小姐,快、快起來了,今天可是你的好日子,咱們得趕緊起來準備著。」
睡在外圍的小憐揉著惺忪的睡眼,抬眼看了下窗外,不由氣呼呼的道:「小桃,現在才什麼時辰,你就跑來叫姑娘起床?這天還沒亮呢!」
小桃心虛的吐了下舌頭,緊接著又挺了挺胸,理直氣壯的說道:「等天亮就晚了啊,小憐,平時小姐總是誇你勤快,現在呢,比我起得還晚。」
若水被吵得再也睡不著了,她睜開眼,似笑非笑的瞅著小桃,「小桃,你這麼積極做什麼啊?是不是盼著小姐我早點嫁給小七,然後你也可以早點嫁給青護衛當媳婦啊?」
「啊,小姐你說什麼啊!」小桃一下子羞紅了臉,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小憐忍不住抿嘴微笑,也只有姑娘才能治得住小桃。
若水從來不知道古代的嫁娶居然會是這麼麻煩。
小桃跑出去後沒多久,若水的房中忽然從外面湧進來許多喜婆子,一個個穿紅著綠,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笑容滿面的對著她連聲說道:「老婆子們給柳大小姐道喜啦,祝柳大小姐和楚王殿下百年偕老,永結琴瑟之歡。」
若水微微一笑,對小憐點頭示意,小憐取出早就準備好的喜紅包,給每個婆子分了一份。喜婆子們笑逐顏開的收下了,然後拉著若水坐在梳台前面,按照出嫁的規矩替她梳妝。
因為天還未透亮,小憐便掌上了燈,七盞落地連枝荷花燭台映得室內一團暖意,橘紅色的燭光照在若水清透如水的肌膚上,顯得出奇的美。
屋裡的十幾名喜婆子全都看直了眼。
早就聽聞這柳家大小姐乃是帝都第一美人,可是今天親眼見到,眾人才知道傳言果然不虛,眼前這個玲瓏剔透像水晶瓶樣的美人兒,簡直比畫上畫的仙女還要好看。
這些喜婆子都是帝都有名的全福人,不知道給多少新娘子當過喜婆,上過妝送過嫁,可像這麼清麗動人的新娘子還是頭一遭兒見到,眾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只覺得似她這般容光,哪裡還需要桌上的那些脂粉,平白的污了這麼好的顏色。
但是規矩還是規矩,所以喜婆子們還是團團把若水圍在中間,準備給她上妝。
若水閉上眼,決定把自己當個木頭人一樣,任由她們擺布,開臉,淨面,上妝,盤髻,一樣一樣,認真又繁瑣。
她的心跳得很是歡快,嘴角一直是翹起的,她有些不敢相信,前幾天還眼巴巴盼著的日子,突然一下子就到了眼前,今天,自己就要小七完婚了嗎?
這可是自己兩輩子加起來頭一次成親!
她輕輕的咬了咬嘴唇,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只聽得喜婆子「哎喲」叫了一聲:「新娘子千萬不要咬嘴唇,剛上好的妝就花了。」
若水忍不住睜開眼,向鏡中的自己瞧去。
只聽得周圍一片讚嘆之聲,都是在稱讚自己如何美艷動人,她眨了下眼,眼前的銅鏡打磨得光可鑑人,將她的容貌清清楚楚的顯示了出來。
若水只瞧了一眼,臉就綠了。
老天哪,鏡中那個一臉紅紅白白像個小丑般的人是自己嗎?
那臉擦得比塗牆的粉還白,左右兩邊的胭脂就像猴子的兩半屁股,要讓她頂著這張臉去見小七,她還如死了的好。
若水忍不住向小憐瞧去,只見小憐也是一副慘不忍睹的怪模樣,小桃卻興奮的兩眼放光,圍著若水左看右看,嘖嘖贊道:「小姐,原來你打扮起來這麼好看!」
若水的嘴角一抽,這小桃啥眼光啊!
「小憐,去打盆水來。」
然後十幾名喜婆婆就睜大了眼睛,看著若水把她們剛剛化好的妝容洗了個一乾二淨。
「柳、柳大小姐,這、這樣不合規矩啊……」一名喜婆婆咽了下口水,結結巴巴的說道。
哪有新娘子出嫁當天不上妝的,這在東黎國數百年來從沒聽說過!
洗掉了堆在臉上厚厚的脂粉,若水覺得舒服多了,「就這樣好了。」
她都擔心自己要是像剛才那副模樣嫁過去,小七會不會不認識自己了。
眾喜婆們瞠目結舌的看著她,卻沒人敢多說一句,還是有一名機靈點的,堆滿了笑容贊道:「這樣好,這樣好,柳大小姐,咱們把鳳冠戴上可好?」
那頂金絲燦然的鳳冠剛一上頭,若水就覺得腦袋往下一沉,她忍不住腹誹了一下,頭上戴著這麼個東西一整天,脖子還不得壓歪了啊。
「小姐,相爺瞧你來了。」
小憐正在幫若水整理鳳冠,小桃眼尖,一眼就看到在窗外探頭探腦的柳丞相,快嘴快舌的說道。
柳丞相一宿未眠,他一想起今天自己寶貝了十六年的女兒就要出嫁,就覺得心口堵得難受,所以天還沒亮,他就在院子裡轉悠,眼瞅著天光漸漸大亮,他的腳就不受控制的踱到了若水的院子裡。
只見丫頭婆子在院裡穿梭來去,忙得團團轉,他慢慢走到若水窗前,想著看女兒一眼就走,哪想到一眼看過去,身穿大紅嫁衣,頭戴鳳冠的若水讓他嚇了一大跳,太像她的母親了。
他心中登時一痛。
「爹!」若水迎出房來,柳丞相有些不好意思的扭開臉,偷著拭去了眼角流出來的老淚,暗想這可是女兒的好日子,自己竟然掉眼淚,不吉,不吉啊。
他想囑咐女兒幾句話,卻發現喉頭像梗了塊大棉花,張了張嘴,還是閉上了。女兒比他想得要懂事,有什麼話,不必說,女兒全懂。
若水只要看著柳丞相那慈愛不舍的眼神,果然明白了父親心中所想,她輕輕點頭,盈盈下拜,她要說的話,也全在這一拜之中。
看著這一幕,莫名的小桃就覺得鼻子一酸,眼淚就流了下來,被小憐一瞪眼,又連忙擦乾。
若水看到父親眼中又露出了傷感之色,忙開口笑道:「爹,你看女兒今天好看嗎?」
柳丞相看向若水,還沒說話,就聽到一個玲瓏清脆的聲音說道:「好看,好看!」
眾人循聲一瞧,只見廊下的綠毛小鸚鵡兒正睜著兩隻烏黑的小眼睛,骨溜溜的看著若水,拍拍翅膀,又叫了兩聲:「好看,好看!」
眾人盡皆大笑,都道這小鸚鵡兒成了精了,柳丞相也被逗得一樂。
府門外突然響起了震天的鑼鼓鞭炮聲,震耳欲聾,所有人都知道,這是楚王爺派來迎親的隊伍到了。
柳丞相忍不住瞪了瞪眼,這個臭小子就不能晚點來迎親嗎?這才什麼時辰,就急著要把自己的女兒接過府去!
喜婆婆走過來替若水罩上了大紅蓋頭,遮住了芙蓉秀面,然後把一隻春彩如意瓶交在若水手裡。
這是東黎國的習俗,新娘子抱瓶上轎,代表吉祥平安。
在喧天的鼓樂聲中,若水拜別父親,上了門口等候多時的花轎。
直到坐進轎中,若水都覺得一顆心飄飄蕩蕩,如在夢中的感覺。
帝都的百姓們在這一天幾乎是傾城而出,迎親的道路兩旁是密密麻麻的人群,擠得都找不到一條縫兒。
而楚王府門前更是人潮洶湧,大家都知道,今天娶親的乃是楚王殿下,傳聞中的東黎第一美男子,誰不想親眼目睹一眼楚王殿下的絕世風采?
楚王府離柳丞相的府邸並不太遠,但是為了講求皇家氣派和尊榮,迎親的隊伍必須要在城裡繞大半個圈。
身為皇子的小七,不能親自前去迎親,只能等候在門前。
在迎親的隊伍剛出府門的時候,他就已經坐不住了,早早的等在了府門前,望眼欲穿的盼望著接了新娘子的花轎早點出現在眼前,脖子都快抻長了。
老八見一向鎮定如恆的七哥臉上頭一次露出迫不及待的表情,忍不住打趣道:「七哥,你現在就這般急切,到了晚上洞房花燭之時,可千萬不要猴急猴急的嚇壞了我的新嫂子。」
洞房花燭!
聽到這四個字,小七的心怦然而跳,清華絕俗的臉龐上瞬間飄過一抹紅雲。
天知道,他盼這一天盼了多久,想這一刻,又想了多久!
該死的老八!為何偏要在這時候和自己提這個話題,害得他心猿意馬,想入非非。
小七恨恨的瞪了老八一眼,只見老八一臉促狹的笑意。
同時迎在府門前的自然也少不了三皇子君天翔。
他一身紫袍緩帶,華貴非凡,絲毫沒有因為本該他和楚王同日舉行的婚禮被取消而露出一點懊惱之色,相反,他心中反而極是慶幸。
他現在心裡沒有一點柳若蘭的影子,只是不停地向遠處張望,心中只是想,不知道身穿嫁衣的若水,究竟是怎樣的模樣。
終於,在眾人的翹首以盼中,遠處傳來了鼓樂聲,越來越近,眾人心中都想:來了!
小七的心激動得都要跳了出來,他目不轉睛的看著那八人抬的喜轎由遠及近,終於停在了府門前,唱禮官高聲道:「請楚王殿下踢轎門!」
小七恍如不聞,只是盯著那垂下來的繡金轎帷,呼吸急促,直到老八暗中推了他一把,低聲道:「七哥,別發傻,快去踢轎子。」他這才回過神來。
走上前去,他在轎門上輕輕踢了三腳,然後兩旁的喜娘打起轎帷,將轎中的若水攙扶出來。
周圍的人全都目不轉睛的凝望著從喜轎中走出來的新娘,只見她頭遮紅巾,一件大紅錦繡嫁衣描金繡鳳,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她身姿如柳,纖長窈窕,蓮步輕移,行動間,帶著一種天然的嫵媚靈動,讓人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小七的呼吸也瞬間頓住,他迷迷糊糊的看著她,見她伸出一隻纖纖素手,肌膚瑩白柔嫩,被火紅的嫁衣一映,宛如玉雕一般。
君天翔也目不轉睛的凝望著那隻手,看著看著,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絲異樣的感覺,忍不住狠狠咽了下口水。她還是這麼美,這麼好,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看在他眼中,都會讓他忍不住的衝動。
他陰霾的眼神帶著說不出的恨意,緊緊地握緊了拳頭。這麼美好的佳人,本該是屬於他的!
喜娘正準備把紅綢交在若水的手中,突然見從旁伸過一隻大掌,一把抓住新娘的素手,牢牢握在手中,不由得呆了呆,抬眼才發現這個唐突新娘的不是別人,正是今天的新郎楚王殿下。
喜娘馬上把到了嘴邊的斥責又咽了下去,心中暗笑,這楚王殿下也真是太急切了些,這新娘子已經到了府門口,他竟然連這點時候也等不得了。
若水驟然被人拉住手,也是一驚,馬上感覺到握住自己的那隻大手火熱有力,正是小七。
紅巾下,她垂下頭微笑起來,心中說不出的甜蜜。
小七把若水的手握得緊緊的,仰起臉來,展顏一笑。
從現在開始,他要一直拉著她的手,一生一世……再不分離。
帝都的百姓們永遠沒法忘記這一幕,澄藍天空下,那一身紅衫,俊美無雙的翩翩少年,緊緊握住他新娘子的手,笑得燦爛明媚,連那灼灼艷陽,都在他的笑容里失盡了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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