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如今剛從宮裡出來,擺出全副郡主儀仗,這個在宮裡看到沒什麼,要不是皇后恩寵,她這般身份,進了宮連車轎都坐不得,那些王爺們,哪個進宮不是步行?
可離開皇宮,這一套儀仗就顯得威風凜凜了。
再加上那些全副武裝的侍衛,他們的車馬一過來,王家其實就察覺出不對,幾個下人本來看著就唯唯諾諾,如驚弓之鳥,這會兒更是驚慌。
不過,大約是南陽侯府出來的青衣家丁,瞧見紅塵她們的車馬,也都停下動作,這幫人本來頂著門,腳底下還踩著王家的下人,此時都漸漸鬆了手。
也是他們家少主人昏過去,一時顧不得別的。
鐵牛過去先看了看高士棋,回頭就高聲道:「郡主,喝多了酒,又氣急攻心,沒事兒。」
一用力,按了按高士棋的人中穴,對方就悠然轉醒,醒來先趴在地上一通乾嘔,嚇得家丁們臉色煞白,回過神,更是暴跳如雷,猛地就要向王家大門裡面沖,一邊沖一邊喊:「混蛋,王越你給老子出來,你今天不出來,老子燒了你們家!你敢在春月樓搶小桃,今天就別壯慫!」
除了這句話,卻沒有別的。
紅塵:「……」
鬧了這麼一出,她乾脆就閉口不言,且先看看,慢吞吞下車,讓羅娘幾個扶著立在一旁。
紅塵這一身打扮,不傻的都知道她不好惹,王家這邊正心中嘀咕,自然不該上前打探,南陽侯這邊的人,肯定也嫌丟人,也裝聾作啞,並不去探問這位小姐是哪路神仙——他們家世子還折騰呢!
只是南陽侯府的家丁,這些日子已經被他們世子鬧得焦頭爛額,根本不知如何是好了,剛才世子還昏了一次,這會兒是盯著世子還盯不過來,其它的,無論什麼事兒也顧不上理會。
又過了片刻,王家那邊大約是得了消息。
裡面王越扶著他的母親,後面還跟著王家的小姐,三個主人齊齊匆匆而出。
紅塵轉換了一下姿勢,這輩子第一次見到那位……曾叫了半輩子婆母的女人。
和印象中很不同,王家太太慈眉善目,一臉溫和,此時略帶了幾分憔悴,遠遠看去,卻還能看出年輕時的風姿。
王越攙扶著她,做出一副孝子模樣。
母子兩個,五官上有六七分的相似,王越也斯文儒雅,有點兒女兒氣。
紅塵饒有興趣地一笑,王家太太當然長得好,她是王家的繼室,事情過去很久,別人已經不大知道,她當年好歹管了王家多年,還能不清楚?
這人沒和王老爺成親之前就勾勾搭搭的,王家原配夫人一去,她就登堂入室,成親之後馬上就診出有孕,王越是早產,早出生兩個月,卻是沒有半點兒不妥,生出來就健健康康,經驗豐富的穩婆全看出是怎麼回事兒了,後來流言蜚語也沒少有。
為此,當年紅塵也沒少費心整頓。
此時回想過往,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王家有這麼一位當家太太管家,還管了很多年,家風能有多好?王越又是她親自帶在身邊教養長大,想學君子也學不到骨頭裡去,當年的選擇,實在是太瞎了些。
當年舊事,如今已不必多想。
前面王家太太已然客客氣氣地給高士棋行禮:「世子千萬息怒,我家小兒若有得罪之處,老身教訓他。」說著,一轉頭看王越,「說吧,到底怎麼回事兒,如何惹到了世子頭上去?」
王越苦笑:「世子,冤枉啊,昨日王越的確去過春月樓,卻是幾位同窗相邀,應酬罷了,不得不去,王越可不認識什么小桃、小綠的,還請您明察。」
高士棋卻是冷著一張臉,面上尚帶著幾分酒意,滿臉嘲諷:「何必在這兒裝什么正人君子,不是抱著個女人口口聲聲心肝寶貝,把自己妻子的白玉簪子給人家,還要給人家贖身的時候了。」
他越說越怒,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火氣忽然就蹭蹭的冒出來,一揮手,怒叱:「給我打,打死了算我的!」
王家太太愕然。
王越也嚇了一跳,本能地向後躲了躲,躲到他母親背後去,到是把他妹子給擠出來幾步。
他妹妹也瑟瑟發抖,怯怯地抬頭看高士棋,一句話也不敢說。
這位世子今天威風凜凜,高士棋手底下的人,卻不是那無法無天的,南陽侯雖然是侯府,自然不是王家能比,可南陽侯在聖上那兒,也就是一般,可不是寧侯那等簡在帝心的人物,他幾十年都低調的很,養兒子也沒養出個紈絝,手底下的人,自是規矩本分,陪世子出來堵人家的大門也就罷了,可真要把人打死,他們到做不出來!
先不說王家好歹也是個世家,就是王越,也是士子,今年要參加科舉的,臨科舉前,某侯府世子『無緣無故』打殘了個考生,明天這消息就能傳到京城外去,世子可能挨頓揍就算完了,他們這幫人能不能好好活著那純粹要靠運氣。
這會兒世子正生氣,他們也不敢一點兒作為也沒有,個個擺出凶神惡煞的模樣,摩拳擦掌,做出義憤填膺馬上動手的樣子,心裡卻暗暗叫罵——白痴,這種時候你到是跑啊,你一跑,咱們裝模作樣地追追也就得了。
王家這邊,太太氣得臉色通紅,王越一臉驚怕,卻都忘了該做什麼反應,一時僵持住,紅塵卻是皺眉,冷聲道:「等等,王公子,你說昨日你還去過春月樓?******可找到了?」
王越一愣。
高士棋也猛然轉頭。
一群護軍和幾個侍衛都目光灼灼地盯著他們,王越一時之間,不敢直視紅塵的容顏,訥訥道:「我,我昨日去春月樓赴約,也是想請京城的朋友幫忙……」
他這話說得磕磕絆絆,一聽就是藉口,真要求人幫忙,一封信也就夠了,這等時候,難道真朋友還會挑理?去春月樓算怎麼一回事!
高士棋的臉色瞬間雪白:「什麼意思……方知她,怎麼了?她沒在王家?」
剛才還死死咬住牙關,不肯叫方知的名字,此時也顧不得禮數不禮數的。
紅塵不看他,只冷冷地瞪著王越。
王越臉上也漸漸白了,忽然眼眶發紅,落下淚來,咬著嘴唇,唇瓣上甚至滲出一層血絲,哭道:「我與愛妻成親不過數月,和樂美滿,沒想到,沒想到忽然就……阿知,你到底去了哪兒,你快回來吧,家裡不能沒有你。」
他發出悲聲,雙手捂住臉,淚水滾滾而落,確實是悲痛欲絕,任何一個人聽了,都會動容,就連高士棋也抿著嘴唇,低下頭去,面上肌肉抽動,顯見是被王越和方知的感情觸動,也不知該欣慰還是痛苦絕望。
紅塵心中卻一片冷意,忽然覺得不妙,心下嘆息,冷聲道:「皇后口諭,著榮安郡主查問方知去向。」
王越怔了怔,止住哭聲,愕然道:「皇后……」
紅塵冷笑:「方師姐乃是駙馬的愛徒,公主也對她十分疼愛,皇后自然關心,王公子連這些都不知嗎?」
王越頓時閉上嘴,目中驚疑不定,還未開口,王家太太忽然捂住額頭,呻吟出聲。
&
王家兩兄妹連忙過去扶住,王家太太只呼頭痛。
紅塵一轉頭當沒看到,大跨步地向方知的房間裡走去:「皇后交代過,要我找方師姐的行蹤,王公子還請隨我過來,仔細說一說,師姐失蹤之前的舉動。」
沒辦法,王越只好叮囑下人照顧母親,緊緊跟著紅塵。
都不必丫鬟領路,紅塵四下看了看,就走到方知的房間去,王越目中更是驚訝。
王家的宅子,正院一直是太太住,王越和方知成親之後,就住在東側院,一般人第一次來,肯定不可能一眼就看對地方,他面上隱約露出幾分恐懼——難道,自家已經被提前調查過了,家裡的一切,都瞞不過皇家的眼。
他拼命想,自己平日裡在家的一言一行,應該不至於犯什麼忌諱才是。
一路都提心弔膽的,到覺得這路比以前短,很快就到了房間,紅塵進去轉了一圈,略略蹙眉。
高士棋也不知不覺跟在紅塵身後,臉上全是害怕,死死盯著房間裡的一切,眼眶忽然就紅了。
這簡直不像是一個家,也不像是新婚的婚房。
房間裡冷冷冰冰的,桌椅上,床上,都浮著些灰塵,牆上到是掛了幾把長劍,應該是方知之物,高士棋忍不住走過去,輕輕撫摸。
紅塵找到梳妝檯,翻了翻,翻出一把梳子,上面到是殘留下一絲頭髮。
她大大方方的把頭髮收了,回頭看了高士棋一眼,又看了看王越,意味深長地道:「王公子也不用太著急,皇后交代的差事,我們自然上心,只要方師姐平安,找到她再容易不過了,不過為了更快些,還請王公子回憶一下,方師姐出門是去什麼方向?您可送了?在哪兒和方師姐分的手?」
王越頓時有些慌亂:「我,她也沒說去什麼地方,只說要從西門出,我當時也有些事,就就沒有送她。」
紅塵點點頭,又閉目想了想,在屋子裡四下走動,時不時摸摸這裡,看看那裡。
王越越來越顯緊張。
不一會兒,王越的妹妹王梅進來送茶,紅塵接過來,拿茶杯蓋輕輕敲著杯子,笑道:「王小姐和方師姐感情可好?」
王梅連連點頭:「嫂嫂待我極好。」
&聽你哥說,方師姐出去辦事,是往南邊去了?可是要去江南?有沒有說要給你帶什麼東西回來?」
王越愕然。
王梅眨了眨眼,小聲道:「到是說要給我帶兩匹好緞子。」
王越臉上頓時灰白,皺眉道:「別胡說,你和你嫂嫂向來不對付,整日鬥嘴,你嫂嫂出門是辦正事去,哪裡有心思理會你!」
王梅臉上一白,登時不敢再多話。
紅塵也沒有揪住不放,又找下人們問了問,還去問了一回那位王家太太,她喊頭疼,紅塵就道皇后的差事要緊,若是她現在不能回話,便去宮裡回,想必宮中太醫能讓她頭不那麼疼了,於是,王家太太只好強撐著病體認認真真回話。
從上到下,從頭到尾,紅塵都面色嚴肅,一點兒敷衍的神色都不見,沒多久,問得王家上上下下都滿頭大汗。
只是問了這麼久,從王家出來,羅娘卻有些失望:「看來方知在王家挺好的,夫妻兩個也算恩愛,那個婆婆雖說有點兒事多,瞧著也還過得去,小姑子難纏到很正常,天底下多少對姑嫂是仇家的,郡主您看,這失蹤事件,和王家有關係嗎?」
&確定。」
懷疑卻是真的。
紅塵覺得,一旦出了壞事,和王家有關就懷疑王家是很正常的情況,那一家子……
高士棋從進入王家開始,便一直心不在焉,面上一時沮喪,一時害怕,又一時咬牙切齒好像很生氣,一路跟著紅塵她們向東邊走,後頭還跟著一堆縮頭縮腦的家丁。
紅塵身邊的護軍盯著高士棋雙眼都要冒火,似乎他稍有不當舉動,馬上就拔刀砍人,弄得一群家丁更是緊張。
紅塵到有些看不下去,撩開車簾問:「世子還有何事?」
&知她,她怎麼了?」
&知道,四日前失蹤,至今音信全無,官府已經派人查找,皇后也派了人出去,目前毫無音信。」
高士棋臉色發白,身體抖了抖。
紅塵懶得理他,示意了下,鐵牛陡然加速,一行人迅速離去,高士棋只遠遠看著,沒有追趕,半晌才哆嗦著道:「拿,拿小姐的畫像出去,所有人去找,翻遍京城沒有就給我出城去找,一定要,一定要找到她。」
家丁們這會兒到鬆了口氣,自家世子哪怕著急上火,恢復正常也是好的。
紅塵在車裡就慢慢擺弄方知的頭髮,試了兩次尋人,都沒有結果,她的臉色慢慢凝重起來。
沒有結果,一是距離過遠,或者被靈師困住,對方用了手段,二是——人已經沒了。
她用的是尋活人的法子。
她當然希望方知還是活的。
&吧,一路向東。」
王越一口咬定是去西門,她就先向東看一看。
皇后交代時,大約只當是有個晚輩失蹤了,紅塵一開始也沒有多想,可不知為何,總覺得最近發生的一樁樁,一件件事,好像都不完全是單純的,方知忽然失蹤,也似乎不簡單。
太子初立,皇帝病重,大周朝上下暗潮洶湧,不知道是不是,隱藏在暗處的魑魅魍魎也蠢蠢欲動,想要藉機牟利。(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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