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園當年也不叫愚園,還是那位曾經受到過帝王至高無上寵愛的貴妃給賜的名,裡面伺候的宮人換了好幾撥,大部分都是在宮裡伺候的年歲久了,想謀求放出去的那一類,說都是不得勢的,到也不怎麼對,在這裡的女官們,還有從皇帝和皇后身邊放出來的。
這年頭,說皇帝身邊的阿貓阿狗,比一般公主郡主的都要緊要些,雖然不大合適,可也差不多就是那麼個意思。
不來愚園,不知大周朝千金貴女多。
皇后娘娘沒有催著紅塵趕快成親的意思,她那人,向來與眾不同,至少年紀大了以後,連皇帝都知道她任性的緊,可這類聚會,娘娘向來喜歡看紅塵她們一幫小姑娘參加的。
當年娘娘鮮衣怒馬時,有半個月沒個宴會什麼的,便覺得寂寞了,她老人家,本來並不是個習慣享受寂寞的人,雖然周全,在大人眼裡穩重,可背著人的時候,也是嬌俏少女一枚……多年宮廷生涯,到生生讓她改了性子。
紅塵也不著急去,又回庫房整理了下自己帶來的東西,好多都是她最近從那個世界新得的。
正好有幾套專門打造來玩的琉璃棋子,特別可愛,挑選了出來拿去給家裡那些小夥伴們把玩,順便給宮裡孝敬兩套。
皇后娘娘必然會喜歡。
她老人家現在從不委屈自己,在宮裡想要什么小玩意兒,便大大方方地吩咐下去,有時候過得著實顯奢侈,偏偏朝臣御史,除了有個把才出頭的愣頭青,其他人從不置喙,那帝後兩個人之間的是非,他們可不敢管。
把庫房整理了下,紅塵又回自己的玉珏空間看了一眼,先收了積分獎勵。掃了一眼那絕對讓人垂涎欲滴的商城,輕輕關上還不去想。
東西是好,可也貴呢,她暫時買不起什麼要緊的。留著積分說不定有用。
順便把自己的經歷寫下來上傳上去。
她這毛病也是跟其他人學的,空間裡的老老少少們都喜歡這麼做,和人分享經驗,也享受別人的經驗。
寫著寫著,還沒寫多少。紅塵眼前就又浮現出迷離的畫面,好在她都習慣了,收攝心神,只虛虛地看過去,不走心。
還是青衣廣袖,一身男式衣袍的自己,坐在湖邊,身後就站著和她林師兄容色仿佛的男人。
男人的聲音很溫柔,卻帶著一點兒悲憫:「你不去,其實也沒什麼。大家都要走,你何必留戀?」
「我樂意。」
紅塵一時間覺得,要是這真是自己,這聲調可夠氣人的。
顯然那男人卻沒覺得特彆氣,反而笑了,一邊笑一邊搖頭:「你一個曠世災星,掌一切苦厄,世間災難本該由你而起,結果從頭到尾,一個勁兒地想搶救世的活兒。何苦來哉?天道不存,靈物當滅,那也不是你的錯,不是我們大家的錯。只是天意弄人罷了。」
「反正不用您老人家管,我就愛這人世間,這些都是我的,要毀了它們,也該是我動手!」
「……好吧,你做你的活菩薩。救這世間一切苦厄,活你那些小玩物的命去,我不度化別人,我只等著度你。」
男人長嘆了一口氣,「只希望……你千萬等等我,等得我。也不奢求你……」
不奢求什麼?
紅塵閉了閉眼,任憑這些幻覺碎片散去,不肯多琢磨,不是她心大,實在是這些記憶明顯不真屬於她,這些神乎其神的東西,想太多也沒用。
離了玉珏空間,,時候也差不多。
鐵牛就備好了車。
紅塵攜羅娘和小嚴到愚園時,整個園子已經是萬盞美酒盡衷腸,無數少男少女歡歌宴飲。
愚園小宴,長輩們都不在,也就少了幾分規矩。
不過,貴女和貴女不一樣,圈子不同,也自動自發地分成幾波,紅塵舉目一看,就見榮華郡主笑盈盈地喊她:「榮安,這邊。」
「這是做什麼?」
紅塵走過去,失笑道。
幾個郡主,千金,舒展肢體,懶洋洋地圍坐在一片竹林下,腳下便是一片湖泊,個個面色古怪。
有一少女,一本正經地坐在湖邊,對著湖水高聲吟誦:「天對地,雨對風。大陸對長空。山花對海樹,赤日對蒼穹。雷隱隱,霧蒙蒙。日下對天中。風高秋月白,雨霽晚霞紅……」
旁邊張家的千金嘆氣:「還不是榮華,忽然收了這個小弟子,不知道想些什麼。」
貴女千金們收個弟子到不是新鮮事兒。
身邊的貼身宮女大丫鬟,跟隨自家主人讀書識字,那是讀書人家的風雅。
但眼前小姑娘的身份卻讓人彆扭的很。
她是郡馬相中的,從外頭強搶回去,入了府里到讓榮華郡主收在了身邊。
紅塵頓時恍然,『出關』之後,到是聽羅娘她們提起過。
半年前,南寧侯府的侯夫人家來了幾個遠房親戚,都是商戶出身,是為在永安拓展生意而來,也是為了兒子的婚事。別看是商戶,但能和侯府扯上關係,那也不是什麼一般的小商人,雖然並非皇商,論起富貴到也差不太多,他們家也是想給兒子娶一個宗女回去。
最近好些貧寒些的宗女,都嫁了商戶,一時風行,不光是面子上顯得好看,裡面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好處。他們家也有這個心,沒想到兒子還沒娶到媳婦,女兒卻出了事兒。
他們家女兒年紀小,年方十一,姓葉,族中行十一,就叫十一娘,離議親還早得很,卻是天生麗質,美如春花,那張臉在京城看可能只是漂亮而已,落在小地方,那就是傾國傾城色,更兼嬌憨可愛,性情溫婉,家裡愛如珠寶,到沒拿她攀龍附鳳的心,只是在外頭小門小戶的。有這等美色,不是福氣,反而是禍患,便帶到京城。想在京里借著侯夫人的勢,給擇一門好親,不求富貴顯要,只求人品出眾,有上進心。
卻不曾想。郡馬王國棟喝醉了酒,在街上縱馬狂奔,正好撞到了葉家小姐,一見之下,也不知道發哪門子的瘋,竟然就********看上了這孩子。
他是什麼人?
京城王家,千年世家,論起勢力,哪裡是區區商戶能比?前去一嚇唬,葉家人人愁容滿面。那小姑娘不忍心家裡人為難,自己就說願意,瞞著家裡自己跟著王國棟走了。
當時說什麼難聽的話的都有,還有人說,葉十一娘是自甘下賤,自己想著攀龍附鳳的。
這話紅塵不大信,至少懷疑占六分。
榮華郡主乃是大周鼎鼎有名的貴女,皇帝陛下為她精心挑選的郡馬自然不是一般人,王家在前朝時就很興盛,到了本朝。照樣風光,納過兩個公主,一個郡主,由此可見。他們家是何等樣的人家,子弟也出息,王國棟更是王家最出類拔萃的子弟之一。
但葉家的小姐想要攀龍附鳳,比他好的人選多得是,別的且不說,就她那年紀。配給龍子鳳孫都有合適的,同樣是做妾,幹嘛配個半老頭子!
王國棟二十八歲,對她來說,就是老頭子了。
「郡馬也古怪,何苦做得這麼難看?不是打咱們郡主的臉面?」
「說起來,榮華郡主的親事明明是陛下精挑細選,人人關注,為何偏偏一波三折,總是難如意?」
「前陣子她氣得要去庵堂帶髮修行,宮裡那邊都阻攔不住,現在好不容易想開了,可別再出什麼么蛾子!」
這邊嘀嘀咕咕說小話,榮華郡主輕聲而笑,到還是那麼溫柔嫵媚,又很大方得體:「都來看看,十一娘這孩子就是聰明,長得又是這麼個模樣,我怎麼能不疼她?」
那小姑娘抬起頭,特別靦腆地衝著眾人笑了笑,紅塵感覺到羅娘的手一顫,便拍了拍,如今大周發生什麼稀奇古怪的事兒,那都沒必要意外。
小女生看著還有點兒嬰兒肥,長得確實不錯,有一張好臉,可這麼個稚嫩的年紀,真說敢和美貌名傳天下的榮華郡主相提並論,絕對是胡說八道。
堂堂郡馬,如此胡鬧,輕而易舉地就毀了這個孩子一生,這算什麼……
羅娘心中難過。
紅塵也難受。
換了以前,她也只會嘆一句,女兒家命苦,當年做王越的妻子時,家中也有幾個小妾,她自認為是個賢良的大婦,沒為難過她們,就是她們的孩子,也好好生下來了,男人花心好色,她也視之如平常,現在卻忍不住嗟嘆——女兒家生得太早了!
若生在千年後,這些女孩兒們哪裡會比男兒差!
榮華郡主瞧著到像不怎麼在意的模樣,一邊和眾姐妹們說笑,一邊去逗弄十一娘,還抓了一把瓜子塞給她吃,看著她吃得和只小松鼠似的,也覺得好玩。
「孩子在家裡沒正經上過學,只認得幾個字,知道怎麼讀賬本,我看她有靈性,索性帶著認真教導教導,教出來看看哪個女學合適,送去讀幾年。」
榮華郡主眉眼平和,紅塵卻看她覺得瘦了,以前穿著宮裝,華貴非常,如今卻顯得飄逸。
說了一回八卦,外頭就有人送禮。
各色的禮物,都用上好的禮盒裝了,默默進來,也不出聲,只在小姐們身前放。
後面自有丫頭們給收了下去。
這到是今年才添上的規矩,還是幾個勛貴家的公子哥兒顯擺鬥富惹下來的,後來每逢這等宴會,那些公子哥兒就爭相置辦各色禮物,送與心儀的姑娘,大庭廣眾之下,不送那些比較私密的物件,也不算私相授受。
也就是個樂子罷了,還有父兄給自家姑娘長臉,自己送來的。
紅塵今天沒拔得頭籌,得了第二,一共是七箱子東西,也不知是什麼。
羅娘和小嚴兩個,指揮宮人們收了,一看其中的一隻紫檀木的禮盒,便知是薛柏橋薛小侯爺到了,那箱子的樣式還是她們家郡主親筆所繪,送給親近的幾個朋友玩。
那位馬上要成親的人,居然還有心思參加這等宴會,也不怕回去之後雲家小姐搓板伺候他。
榮華郡主照例得的最多,擺得丫鬟們都收不過來,京城裡的貴胄少年,十個裡面至少有七個,曾經對她傾慕非常,這到也不稀奇。
不過公子們送了禮物,小姐們也要有所表示,或者寫詩一首,或者畫一幅畫,拿出去給人欣賞欣賞
早有丫鬟伺候著擺起了筆墨紙硯,紅塵也敷衍著把眼前一盆蘭草畫了畫,大部分留白,送了出去,別說,偏偏就有人喜歡吹捧,還讓請來的那幾個老先生,儒學大家盛讚了一頓,說什麼筆法瀟灑寫意,不落俗套,沒有匠氣云云。
誇獎的話,連紅塵自己都覺得假的很,別人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正閒著聊天看花,外面就落了大雨,千金小姐們忙回房間避雨,有濕了的,還要換衣服洗漱。
幸好園子夠大,不缺少客房。
說起來最近京城天氣古怪,動不動下雨,連著有十多天不見晴,還有幾次大暴雨,連陛下都驚動了,差一點兒召集靈師祭天祈福,只是祭天也不好輕率,有種說法,要是事事都要求,上天也會看輕了他們,便不會降下福澤。
剛換洗了衣服,紅塵一出來,就看外面很是安靜,不一會兒,便有宮人進來回稟:「郡主娘娘,前院張繡衣來了,要見榮華郡主,請諸位貴人們先去花廳避一避,以免被衝撞了。」
這宮人說話時微微發抖,顯然極為害怕。
說來也不奇怪,張繡衣指的就是持節大將軍張之杭,他是陛下的繡衣使者,有監察天下之責,掌握生殺大權,陛下親自賜下一金斧,可先斬後奏。
他在京城,也是能止小兒夜啼的人物之一,現在登門拜訪,難怪宮人害怕。
紅塵點點頭,就隨著她過去。
一進花廳,花廳里安靜的很,那些貴女們也都沒有心思說話,只抱著茶杯慢慢品茶。
紅塵坐下問了問,大家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
「還是等榮華郡主來了再看看。」
幾個關係好的千金面有憂色,至於幾個膽子小的,一聽有錦衣使者登門,一早顧不上大雨瓢潑,帶著下人就匆匆離去,怕是寧願冒雨趕路,也不想和這位凶人扯上一星半點兒的關係。(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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