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雷鋒塔倒掉了,被關在裡邊的白娘子剛翻完了清史稿,就看見了一道光從外邊照進來,地動山搖。
那一年,許仙在杭州從軍,編入第五戰區司令長官部任作戰參謀,看著眼前的血肉河山,熱血憤慨。
小青正在山中閉關,後來被隆隆炮聲驚起,打開關門,便看見了戰火紛飛,改天換日。
杭州。
西湖美景,蓋世無雙,三潭印月,蘇堤春曉,雷鋒夕照,而今雷鋒塔無故倒了。十景無端少了一景,在六和禪寺的簽真老和尚很憂傷。
這幾天風大,不光雷鋒塔倒了,也將六和寺內藏經閣的一角颳倒了,裡面很多遠年傳下的經文濕爛,腐透了。
簽真老和尚前日裡差遣了手下三個弟子出去化緣,希望能到杭州請幾個工匠來將藏經閣修好。
雨下得很狂亂,和城外的炮聲還有遠處南京城的廝殺聲一樣,讓人靜不下來。
有從日本而來的一缽和尚登門來訪,說中國的菩薩大都閉關修煉去了,而日本的天皇奉天旨,調了神兵天將而來,助大東亞共榮,共享日照大神光芒。
簽真少年時曾幾次東渡扶桑,將大日如來真經帶去日本,傳播禪宗真義,廣結善緣,與日本佛家同修禪理,兩相友好,交結了不少好友,那一缽和尚原也是朋友的弟子,心羨六和寺藏經,一直想來收藏,簽真知其心不誠,多次拒絕。
這一缽後來順應天皇,從政從軍,受日本黑龍會所託來杭州拜訪日中和善大使汪直,並順帶來見簽真大師。
淫雨霏霏,西湖的雨,朦朦朧朧。
六和禪寺,偏安閣。
簽真老和尚鬚眉皆白,衲衣百結。
一缽小和尚虬髯豹目,佛衣精裝。
兩人行禮對座,焚香對奕。
黑白分明,一缽執黑,簽真執白。
棋盤已見輸贏,黑棋已占七分,白子被逼在西南一角。
一缽和尚有些得意,「老師就要輸了。」
簽真臉色蒼白,手微微顫抖。
「老師,今天的小雨真冷。」
茶己煮沸,一缽端坐飲茶。
簽真將手上棋子輕輕放下,「你近來棋藝精進神速,看來老衲確是輸了。」
「老師,承讓了。」一缽斜看山上藏經閣,「老師,山上藏經閣漏雨了,也該修繕了。」
簽真低眉嘆息,「是呀,是該修修了.」
一缽站起身來,「明天,我就帶幾個工匠來好好整修一新。」
簽真擺手,「這就不用你費心,我有幾個弟子,他們會動手的。」
一缽背著手,傲慢的說,「還是讓我來吧。我有最優良的工匠,一定能修繕出更有大日本風格的藏經閣的。」
簽真努力站起身來,擺擺手,「這是老衲之事,你還是回去吧,明天我的三個徒弟就要回來了,他們修行不深,怕怠慢了你。」
一缽呵呵笑著,轉身望著山上殘破的藏經閣,「老師,這裡雨水那麼多,裡面的經典怕是都受潮了,物件老舊了,也就沒什麼用了。還是隨我們大日本國念誦新的經文吧。」
簽真雙手合什,念了聲佛號,「你們用槍炮之聲換了禪鍾之聲,老衲還是不學了。」
一缽向簽真行了個禮,「老師,我看六和禪寺以後改名叫大和神社吧,我喜歡這裡的山,水,風景,還有茶,我已經向這裡的汪長官申請了,過幾天,我就是這裡的主持了,還請老師多多關照。」
簽真沒有回答,默默轉過身去。走向雨中,上了石階,一步一步走回了大雄寶殿。
一缽看著這個老邁的背影慢慢在雨中消失,眼中閃現出一絲憐憫,隨後便是不屑與譏笑。
大雄寶殿已年久失修,守護前殿的韋馱護法的降魔杵己經不見了,韋馱無奈瞪著圓目,四大天王的猙獰面容擠成了老去的皺紋,盔甲都己殘破,魔禮青的混天傘塌了一半,魔禮紅的寶劍也只剩了劍柄握在手中。
彌勒尊佛依然笑口常開,只是他那泥塑的大肚上己經腐蝕了幾個大洞,裡面住了一家五口,幾隻瘦小的老鼠,它們算是找到了暫時的家。
簽真沒有力氣打掃,走過前堂,來到大雄寶殿下,推開了破舊的禪門,顫巍巍點了支香,哆哆嗦嗦往香爐上插了下去,佛祖雖是泥胎,卻仍然高大。
房內昏暗,簽真恭敬向佛祖叩三個頭,敲著木魚,念誦經文。
簽真一身仍在滴著水珠,殿內昏暗晦澀,濕氣深重,只聽得老和尚念誦經文之聲在風雨聲中若隱若現。
曾經的六和禪寺,已是破敗不堪。
入夜,雨停。寒風更冷。
寺外大步走來一人,虎步龍行,大馬金刀,只見那人頭裹萬字頂頭巾,腦後兩個紐絲金環,上穿一領綠絲戰袍,腰系一條文武青絛,足穿一雙鷹爪皮四縫干黃靴。
他一邁進寺門來,便對寺院大叫「師父,洒家來也。」
引起無數鴉聲共鳴,回音激盪,破壁落塵。
「師父,…」
那人一推門房,聽得誦經聲音,忙向大雄寶殿趕去。
簽真聽見門外響動,停止了敲打木魚,整了整身上禪衣,坐直在蒲團之上。
那人力大步沉,將迴廊朽木震動沉響,一把推開房門,大聲道,「師父,洒家找著吃的了。」
只見他從後包袱內掏出了一個油紙來,那油紙內露出了半個香油油的肥鴨腿來,忙又慌亂塞到衣後包袱內,又甩出一個大報紙來,將報紙打開,裡面有幾個白花花的饅頭,那人小心將那白面饅頭遞給師父。
師父沒有接過,眼睛盯著那人,「智深,明天你就下山去吧。」
智深手上拿著饅頭,有些吃驚,「師父,你要我去哪兒?」
「下山。」
智深忙跪下,「師父,徒兒只想這一生服侍您老人家,請師父不要趕徒兒走。」
簽真憐惜撫摸著智深後背,「智深,為師老了,守不住這六和禪寺了,你剛受戒禮,需要出去歷練。」
智深仍叩頭,「師父,…」
簽真輕聲在智深耳邊說道,「智深,為師與你算過,你與你那二師弟本是天罡星下界,專為人間抱打不平,替天行道。」
「而今天下己亂,你正值壯年,不該困守此地,還是下山去吧。」
「師父,那,經文…」智深回頭看那頹敗的藏經閣。
「經文,不在那裡,其實經文,一直都是在路上的。」
簽真撫智深脊背,「以後你還是要回來的,重振六和禪寺,還需靠你們。」
智深飽含熱淚,握著簽真手,「師父,你一人在這,俺不放心。」
簽真嘆口氣,就聽見門外幾聲急促腳步聲傳來,大殿門口已現一大漢。
那人頭陀模樣,長發垂耳,虎目圓睜,一手持戒刀,一手提包小米袋,大步流星已到了簽真面前,見了簽真便拜,大聲說道,「師父,俺武松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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