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子說慢也慢,說快也快,一晃間,便是元旦了,這次是她告了假回寧陽看他。
這日寧陽城是極熱鬧的,整條街掛著數以萬計的漂亮花燈,一眼望去色彩斑斕,眼花繚亂;火神廟裡擠滿了許願祈福的人,沿街的空中,蕩漾著各色小販吆喝叫賣的聲音。
這樣難得的盛會,雖然擠得很,他們二人也願意來湊個熱鬧。
已入冬了,她穿了件玫瑰紫的駝絨大衣,臉上也是紅彤彤的。楚劭南想,這樣艷麗的顏色,她以前是從不穿的,一個女子的穿著通常能反映她的心境,她如今這般嬌艷萬分,一定是因為她最近很快樂的緣故。
想到這裡,楚劭南嘴角一揚,兀自笑了起來。沈涵初瞥了他一眼,問道:「你笑什麼?」他搖了搖頭,道:「沒什麼。」臉上的笑意卻更深了。
對面傳來了一陣鑼鼓喧天,他們循聲看了過去,原來今日,火神廟西側搭了個大戲台,寧陽城裡三大戲班子在這裡輪台演出。這三個戲班子,各個都盛譽遠播,名角兒雲集,此刻居然能薈萃一堂,實在是難得至極。那些戲迷們,早就裡三層外三層將那大台子圍得水泄不通。
楚劭南道:「我們也去看看吧。」
「這麼多人,我們怕是擠不進去。」
「既然是來湊熱鬧的,哪能怕人多呢。」他不由分說地牽起她的手,跑了過去。台前萬頭攢動,他們一寸也擠不進去,只能遠遠地聽著。台上正在唱《牡丹亭》,那咿咿呀呀的花腔,甚是有味。
兩人依偎著聽了一會兒,楚劭南笑道:「這《牡丹亭》最妙的一句其實在它的題記里,只可惜台上沒有唱出來。」
「哦?是哪一句?」
他望了她一眼,緩緩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情不知所起 一往而深」她喃喃地重複著,恰逢那扮杜麗娘的花旦輕啟檀口,淺吟低唱,悱惻迂迴,台下一片叫好聲。沈涵初也來不及細細品味楚劭南的那話,只是踮起腳探著腦袋往台上看,眼前確是一片涌動的人頭,怎麼也看不見。她正焦心之際,楚劭南忽然攬住她的腰,「嘩」地將她抱起,她輕輕驚呼了一聲後,頓覺自己高了幾尺,躍過一片黑壓壓的人頭,戲台上華麗戲服的的生旦淨丑,一覽無遺。
「能看到了嗎?」楚劭南問。
她泛紅了臉,輕聲嗔道:「快放我下來,這麼多人瞧著呢!」
她在上面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聽到他嗤嗤一笑:「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說完又向上託了托,將她抱得更高了。
她又好氣又好笑,正欲掙扎,忽然聽到他低低地道:「涵初,以後我們年年都來聽戲,我就這樣抱著你,除非我老得抱不動了」
「年年」她喃喃道,有種異樣的動容。台上的杜麗依依呀呀地打著水磨腔兒,婉轉自如;笙簫幽鳴,快板聲噠噠,周圍是人潮似水,火神廟外香菸繚繞;她在他懷裡居高而望,有些陶陶然,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飄渺,惟聽到自己的心跳——撲通,撲通。
到了傍晚時分,一輪如血的圓日掛在天際,那紅艷艷的色彩,倒應了今天喜慶的氣氛。
兩人玩了一天,盡興而歸,正準備走進一家館子吃飯,街上正好經過舞龍燈的,鑼鼓喧天的熱鬧中,身著彩衣的舞龍隊舉著一條紅黃相間的大綢龍浩浩蕩蕩地走著,幾個精壯大汗在張牙舞爪的大龍頭前耍龍珠,矯健靈活,那竹編的大龍珠上蒙著彩絹,綴滿鈴鐺,和著鼓點呤呤作響。
沿街的人都看得有趣,在一旁鼓掌喝彩。沈涵初和楚劭南也不免駐足觀望了一會兒,等那舞龍燈的一過,現出對街站著的兩個人,正是中昱和慧因。
四人八目相對,一臉詫異。
楚劭南先打破了僵局,笑著朝他們揮了揮手。
中昱和慧因一愣,隨即走了過去,驚訝問道:「你們你們怎麼會在一塊兒?」
沈涵初有些慌然無錯,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楚劭南卻朗聲一笑,大大方方地牽起她的手反問道:「我們怎麼不能在一塊兒?」
兩人驚訝地一提氣,又呆了好久。慧因終於回過神來,喊道:「我說呢從湘林回來後你們兩個都古古怪怪的,一個跑去了桐灣,一個又整日失魂落魄的,原來原來」
中昱的嘴巴張得老大,半天都合不攏,忽然捏起拳頭朝楚劭南胸口一捶,嚷道:「好傢夥瞞得這樣好,我們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楚劭南緊緊握著沈涵初的手,只是笑。
他倒不是有意瞞著,一來是先前沈涵初不在寧陽,沒找著機會給身邊人宣布;二來,這份極致的快樂,他覺得與任何人都分享不了。
中昱將他們兩人往館子裡推,說:「你們兩個該罰,罰你們請吃飯。」慧因也笑幫腔道:「劭南,你待會兒必須得喝一罈子酒,不然我和中昱絕饒不了你!」
楚劭南道:「好好,怕了你們了,你們要怎樣都行。」
四人說笑著走進餐館,楚劭南和沈涵初點了滿滿一桌菜。堂倌正要走,中昱立馬道:「誒,你可別想糊弄過去。」又對堂倌說:「上一大壇酒再拿兩個大碗來。」
沒一會兒,跑堂的上了菜,又端上一壇白酒。中昱將他倆的碗倒得滿滿,一拍桌子佯怒道:「說!你們倆是什麼時候開始的?瞞得這樣好!」
沈涵初見他的架勢,赧然極了,便道:「你別鬧了,咱們還是好好吃飯吧。」
中昱又連連拍了兩下桌子,道:「該罰,你說這話就該罰!你可別想糊弄過去。」說著將酒碗推到她面前來。
楚劭南忙端過她面前的酒,道:「你別為難她,罰我,我該罰。」說著一仰頭,咕咚咚地喝了起來。
「誒」沈涵初正欲去阻撓,他已經喝得乾乾淨淨。
中昱拍手稱道:「爽快!好,涵初不說,那你說,要老實交代!」
楚劭南有些窘迫,剛剛的酒喝得太急,現在酒氣直往腦上沖,他皺著眉,好像在思索又思索不出所以然來的樣子,半晌才道:「反正反正就這樣開始了唄」說著,撓了撓頭,很不好意思道樣子。沈涵初在一旁聽著,雙手不停地絞著大衣的一顆扣子,臉頰燒得緋紅。
慧因和中昱,看他二人,平日裡一個才高氣清,一個冷若冰霜的,如今都這般害羞起來,實在有趣,於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撲哧撲哧笑個不停。
楚劭南見狀,忽然挺直了腰板道:「笑什麼當初你們好上時,我可沒這樣逼問過你們。也好,咱們今天,把新帳舊賬一起算算。你們兩個的事,也給我們講講。」
中昱沒料到他會使出這樣一招,一時結巴。慧因臉一紅,趕緊道:「好了好了,就不作弄你們了。咱們吃菜,菜都要涼了。」說著扶起筷子在一盤魚香肉絲里翻著。
中昱也舔著臉一笑,道:「對對,吃飯。」說著老老實實地開始往嘴裡扒飯。
後來這事兒,還是由中昱口中一傳十,十傳百。楚劭南本原是個頗有名氣的年少才子,在他們這個圈子裡也是頗有威望的,平日裡總是老成持重的,現在眾人逮住這個機會,自然少不了尋他開心的。楚劭南頭些日子總是難為情的,時間一久,也便習以為常。
等這一波平靜下來,就已經到了正月里。學校放假了,照往年,楚劭南便早已回湘林了。可沈涵初還沒從桐灣回來,他便又在寧陽待了些時日。
算起來,他們戀愛也有半年了,可隔著兩地,見面的次數卻一雙手都數得過來。對這一點,楚劭南一直很自責;若他當初早些明確了自己的心意,也不用受相隔之苦。
她回來那天,楚劭南去寧州火車站接她。
已是寒冬天氣,寧陽下過好幾場雪,整個街道銀裝素裹。沈涵初下車時,拎著一隻小皮箱,遠遠地便看到鐵欄杆外的楚劭南,朝著她直揮手。
她滿是笑靨地跑向他,他亦跑向她。那一個大大的擁抱,她在他溫暖的懷裡停了許久。
「等很久了嗎?」她終於仰起頭問。
「可不是嗎」楚劭南笑著指了指自己的下巴,道,「你瞧,等得鬍子都長長了一截了呢。」
沈涵初噗嗤一笑,道:「這會子沒見,你倒也油嘴滑舌起來了。」
「哦,是嗎?可我倒是發現,這會子沒見,你好像又變漂亮了。」楚劭南笑著身子往前一傾,拿過她手裡的皮箱,一轉身又要牽起她另一隻手。沈涵初笑著躲開了,嗔道:「越來越沒正經了。」
兩人往車站外走,楚劭南又說:「我真是高興,涵初,我們以後,想什麼時候見面就能什麼時候見面了!」說著又去牽她的手,握得緊緊的,好像什麼失而復得的寶貝似的。沈涵初這會兒也便不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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