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可說道:「明代的宣德爐,稀罕物件,原本應該是宮裡的東西。當看到的時候我也想過,或許馮德偉就是個黑市古董商人,靠著古董起家的,但如果是這樣,他又為什麼要對自己的老婆都守口如瓶?如果是這樣,他老婆怎麼連古董都不認識,把那宣德爐並成了普通香爐,甚至說送人就能送人?說明他並不是古董商人,而古董的來歷也不能說。我又讓魔都的朋友查了下胡德奎的家裡,在他的家裡也有著這樣的古董,再聯想到馮德偉和胡德奎都是近兩年才冒出來的,加上羅將軍你的過度關注,於是我想起了發生在民國十七年的一件大事!」
許可頓了頓:「羅將軍,還需要我說出是什麼大事麼?」
羅永忠輕輕嘆了口氣:「我還真是沒想到,一件無頭案,到你手裡竟然讓你查到了根源。」
「看來我的推測是正確的,這幾個人應該是當年孫殿英盜清東陵時的逃兵,他們帶走了從東陵里盜取的古董,然後出手,改名換姓過上了富人的生活,對吧?」
羅永忠淡淡地說道:「你說得沒錯,不過你別忘記了,我們之間有約定,這件事情你不能夠再對任何人提起。」
許可追問道:「是誰殺了他們?」
羅永忠搖了搖頭:「不知道,你也知道我們現在急於找到他們,追回他們手裡的國寶。殺他們的人估計是他們的某個仇家吧,又或者是他們的窩裡鬥。」
許可說道:「之所以你並沒有派人去馮家和胡家取東西,是不想打草驚蛇對吧?」
羅永忠說道:「東西會有人去取的,你不用費心。只是現在確實不能驚動他們,你也說了,他們早已改頭換面,他們在暗處,我們在明處,真要有什麼風吹草動的話,我怕他們會聞風而逃。唉,那個兇手也著實可惱,若不是他,我們已經抓到馮德偉了。」
羅永忠也很鬱悶,他負責找出這幾個逃兵,好容易追查到了其中一個的下落,正想要順藤摸瓜,誰知道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也就是那個兇手,把他的全盤計劃都給打亂了。
要說打仗他在行,可破案尋人他知道並非自己的強項,所以才在朋友的推薦下輾轉找到了許可。
原本對許可的能力他是持懷疑態度的,可今天之後他對許可的看法大為改觀,不得不承認,這個年輕人很厲害,僅僅憑著一些蛛絲馬跡就把整個案子的背景給弄清楚了。
「你那宅子不錯,挺清靜的,只是不知道這樣的清靜能夠維持多久。」許可轉換了話題,羅永忠先是一愣,接著也嘆息道:「是啊,這樣的清靜不知道還能夠維持多久。」戰爭一觸即發,誰也不能預言明天會發生什麼,在亂世,是沒有真正的清靜所在的。
「我準備明天回魔都,繼續呆在北平的意義不大了。」許可又說道。
羅永忠點了點頭,重新給許可續上茶,許可喝了一口:「嫣紅和你什麼關係?」
「我收留的一個孤兒,怎麼了?」羅永忠有些不解,許可說道:「熊康很喜歡她。」
羅永忠笑了:「你是在替那小子說媒?」
許可笑道:「君子有成人之美,不是麼?」
「那小子應該親自和我說的。」羅永忠也端起了茶杯。
「好了,不打擾了,現在我們就是在和時間賽跑。原本我想今天就回去的,只是還有一點私事。」
和羅永忠告別,許可就離開了羅永忠的府邸。
「許先生,我們現在去哪?」熊康問道。
許可輕聲說:「潭柘寺。」
潭柘寺位於北平以西門頭溝東南部的潭柘山麓,始建於西晉永嘉元年,已經有一千六百多年的歷史,寺內有房九百多間,據說明代修建紫禁城的時候就參照了它的格局。
車子在寺外停了下來,許可對熊康說道:「你自己逛逛,我去拜訪一個故友。」
熊康苦笑:「我就不逛了,見到廟宇我就頭痛,您自便吧,我在車上候著。」
進了寺里,許可往東而行。
寺東是庭院式的建築,院中幽靜雅致,碧瓦朱欄,有淙淙流水,有茂林修竹,讓人仿佛置身江南園林之中。猗軒亭里,一僧一道正在對弈,一僧一道都年逾古稀,皓眉白須,道人則多了一頭的銀髮,輕霧繚繞,讓人恍惚覺得這兒就是仙境,面前坐著的就是兩個老神仙一般。
許可走到了亭子裡,那僧人和道人並沒有抬頭,許可也不說話,靜靜地站在一旁看他們下棋。
棋才開局,兩人下得也慢,就這樣,許可在一旁站了約一個多小時,一盤棋才結束。
這一個多小時裡,除了三人均勻的呼吸聲外,就只剩下風吹樹木和鳥蟲的鳴音。
「哈哈,你輸了。」道人開心地笑道。
僧人則一臉的淡然:「不過輸了一目而已,再說了,輸贏對你來說就那麼重要麼?」
「重要,當然重要嘍,每次與你對弈都是我輸,贏你一局幾乎成了我畢生的夢想。」道士很認真地說道。
僧人沒有再理他,扭頭望向許可:「你終歸還是回來了。」
許可微笑著說道:「我說過,我會回來的。」
道人也望著許可:「成熟了許多,也壯實了許多,此次回來還走嗎?」
許可搖了搖頭:「恐怕是不走了。」
道人嘆了口氣:「留下也好,畢竟根在這兒。」
僧人卻說:「留下來做什麼?時逢亂世,留下來做什麼?」
「亂世怎麼了?亂世出英豪,我反倒覺得他留下才能夠有大作為。學得文武藝,賣給帝王家,我相信他一定能夠出人頭地的!」道士和僧人抬起了槓來。
僧人卻冷冷地說道:「你自己怎麼想的?你也想著出人頭地,出相入將麼?」
許可的臉上仍舊掛著笑容:「我只是個小人物,上不了大台面,我麼就只對一些稀奇古怪的案子感興趣,所以我準備在魔都開一家私人偵探社,混點小營生,至於什麼相啊將的,我沒興趣。」
道人瞪大了眼睛:「國家危難關頭,你竟然想獨善其身?」
許可淡淡地說:「獨善其身也沒什麼不好,救國不一定就是扛著槍去衝鋒陷陣嘛。」
僧人讚許地點了點頭:「不管你做什麼,別忘了本,別拋棄了自己的本心就好。我聽說你在英吉利學了不少的東西,也做了不少的事情,連英女王都對你褒獎有加,出息了。」
許可說道:「出去這十幾年確實學了不少的東西,不過一直不敢忘記大師與道長的教誨。」
道人說道:「行了,少拍我們的馬屁,我還是喜歡以前的你,張口臭道士,閉口牛鼻子的,親切,你我雖然有師徒之實,卻沒有師徒之名,乃是忘年之交,就別那麼拘謹了,是不是,和尚!」
僧人也笑了:「是啊,當年整天不是禿驢,就是呆和尚地叫著,什麼時候學得這般有禮了?」許可有些不好意思,他尷尬地笑道:「那個時候年輕,不懂事嘛。」
三人坐在亭子裡聊起了許多的往事,直到天將要黑了,許可才離開。
原本僧人想要留他吃齋飯的,他婉言拒絕了,熊康還等著他呢。
回去的路上,熊康問:「許先生在寺里還有故人啊?」
許可說道:「寺里的靜仁禪師與我是忘年之交,還有附近不遠飛雲觀的清虛道長,還好,今天清虛道長也在寺里,便一道都拜會了。」
熊康瞪大了眼睛,看了許可一眼,雖然他不喜歡逛廟宇,可靜仁禪師的大名他可是知道的,那可是地位僅次於方丈大師的高僧,很多達官貴人想見他一面都難,還有那個清虛道長,更是有名,可以說是道教的翹首人物,最重要的,這兩人都是華夏武學的集大成者。
據說當年大總統想請二人出山,替他訓練警衛人員,被二人給婉拒了,偏偏大總統還沒有半分的脾氣。
如果許可說是他的長輩,熊康倒不覺得什麼,可許可說與二人竟是忘年交不由得不讓熊康震驚了。
「許先生,你是一個充滿了神秘感的人。」熊康說的是他的心裡話。
許可笑了:「是麼?不過我若是告訴你我的經歷你就不會覺得神秘了,我出生沒多久,大概不到一個月吧,就被我的生母送進了育嬰室,後來是教會的黛娜嬤嬤把我帶大的,十一歲那年,我離開了教會的孤兒院,在大街上流浪,那時候為了生存,不得不做一些小偷小摸的事,記得有一天,我正好看到一個道士把一張銀票揣進口袋,我就跟了上去,下手的時候被逮個正著,那個道士你應該猜到了誰了吧?正是清虛道長。」
「於是我被他帶回了清虛觀,我以為他會對我怎麼樣呢,誰知道他給我吃,給我喝,還教了我一些做人的道理,也許是我們有緣,也是那個時候,我認識了他的朋友,靜仁禪師,兩人都爭著要收我為徒,爭到最後,誰也沒贏,最後誰都在教我東西,可誰和我都沒有師徒之名,或是當時我也頑皮,合了清虛道長的童心,於是原本該與他們成為師徒的,就這樣變成了忘年交。」
「那後來呢?」熊康聽得津津有味。
「我雖然和他們混得熟悉,又身在禪院、道觀,可偏偏我不信神明不信命,他們也不勉強我,和他們混了五、六年之後,我認識了一個傳教士,聽他說了外面的世界,就想出去開開眼界,就跟著那傳教士去了英吉利,這一走就是十三年。十年前我曾經回來過一次,在魔都呆了一段時間。」
「這麼說來,您不是該有三十歲了吧?」熊康很是詫異。
許可笑道:「是啊,怎麼?不像嗎?」確實不像,看起來也就二十四、五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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