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幕蘭社院的院落里,寧志恆正在觀賞桌案上的幾件古董字畫。
他將一副字帖舉在眼前細細觀賞,只見此帖筆法清潤精緻,結構端麗嚴謹,形神疏放飄逸,氣韻蒼勁高古,不禁連連點頭,好半天才轉身對駱興朝笑著說道:「趙孟頫的醉夢帖,這絕對是真跡,我在南京的時候,聽人說過這寶貝的蹤跡,還派人去找過,可是沒有找到,最後因為時間太緊就作罷了,沒想到落在了李志群的手裡,他倒是下了工夫,真是好東西!」
寧志恆最喜歡古帖字畫,見到這樣的寶貝,心中自然欣喜萬分。
駱興朝見到寧志恆如此喜愛,便笑著說道:「李志群為了討好您,花了不少心思,以後還要指望您多多關照了!」
立時,兩個人都是哈哈一笑,寧志恆輕輕放下字帖,又看向其它幾件寶貝,這些都是李志群精挑細選的珍品,雖然不是寧志恆最喜歡的字畫,但珍貴程度都不在醉夢帖之下。
寧志恆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這一次給他點教訓,倒是長了記性,要不是因為你,我還要給他吃點苦頭。」
駱興朝聞言一笑,說道:「現在李志群生怕您找他的後賬,就指望我來巴結您,這樣的好東西,以後會經常給您送來。」
「我是來者不拒啊!」寧志恆哈哈一笑,轉身回到座位上,身形輕鬆的靠在椅背上,「對了,現在他抓了中央銀行那麼多的職員,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當然是死磕到底,昨天上海銀行和錢業兩大公會推舉了幾名知名的銀行家,去向李志群求情,可是都被他拒之門外,後來是我勸了他,這才放人進去見一見,可是這個人確實沒有什麼交際能力,只是幾句話說的不對付,就發了脾氣,把人攆了出來,我看這個傢伙是鐵了心要把事情搞大。」
寧志恆並不意外,李志群這次的胃口大,絕不可能讓幾個銀行家說動,點頭說道:「這並不意外,他的目的是要讓四大銀行關門歇業,接下來還有什麼動作?」
駱興朝匯報道:「是有動作,昨天他還吩咐吳世財,準備對中央銀行在新閘路的辦事處動手,需要通知總部嗎?」
寧志恆略一沉思,問道:「他吩咐吳世財的時候,你在場嗎?」
「在場!」
「那就算了,只要和你牽連的情報,都不要上報,這點損失不值得你冒險。」
寧志恆自然不會讓駱興朝有任何暴露的風險,再說雙方大戰了三個月,各自死傷無數,現在就是救回幾條人命,又能頂什麼用。
駱興朝其實也有這方面的考慮,看到寧志恆的態度,也暗自鬆了口氣,接著匯報道:「還有一件事,李志群讓我調查第二行動大隊,他們從抓捕的上海站特工的口中,知道在第二行動大隊內部有內鬼,因為是在我的管轄之下,這件事就交給我處理了。」
接下來,他把具體的情況匯報了一遍,寧志恆仔細聽完,當即吩咐道:「查,按照你說的情況,這個內線一定在第二行動大隊,李志群已經篤定了這件事,那就不好作假,老實說,這件事情並不難查,能夠配合上海站裡應外合,將幾名目標和警衛們全部解決,做下這麼大的案子,這不像是一般青幫弟子所為,我估計是上海站再次策反了當初叛變的救國軍軍官,重新加入了上海站,所以調查的範圍並不大。
再說,只要查一下案發當時,這些可疑人員的行蹤,想找出這個內線並不難,你想要從中做手腳,很容易會被李志群看出來。」
聽完寧志恆的這番分析,駱興朝也是點頭說道:「處座明見,我也是這麼想的,找出這個內線並不難,只要下功夫,用不了多長時間,可是如果真的查出來,我應該怎麼做?畢竟上海站在第二行動大隊安插一個內線很不容易,難道我再把他挖出來?」
寧志恆斜了他一眼,冷聲說道:「你不挖出來,他就安然無事了?現在李志群只是礙於你的面子,不好直接插手此事,否則他自己來調查,很快就可以找到這個內線,也就是說,這個內線留下來的價值已經不大了,甚至可以說是個極大的隱患,如果李志群再順著這條線索,挖出他身後的聯絡上線,很可能就會威脅到上海站,這個道理,你不明白嗎?」
駱興朝頓時恍然,心中不禁一凜,到底是處座,考慮遠比自己的周密細緻。
「都是我大意了,只想到保全這個內線,您說的對,既然已經瞞不住了,那他就沒有了潛伏價值,應該及早斷了這條線索,您看,接下來該怎麼做?要不要通知上海站,讓他們命令內線馬上撤離?」
「不行!」
寧志恆大手一揮,斷然否決了這個提議,他思慮了一下,接著分析道:「你剛剛接手調查,這個內線就撤離了,這正常嗎?就算是你的地位特殊,李志群不敢懷疑你,那也是一個大破綻。
再說,上海站就一定可靠嗎?這些年來,我為什麼堅持不和上海站建立橫向聯繫,不就是因為他們不知利害,做事魯莽激進,屢屢出錯,王漢民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如果他們日後出了紕漏,落入日本人和李志群的手中,把今天的事情說出去,你作為主持調查的主官,是脫不了嫌疑的。」
「那您的意思?」
寧志恆微微一笑,指點道:「你該調查就調查,查出來之後,就故意動作大一些,把他驚走,逼他主動撤離,這樣一來,也可以向李志**差,兩方面都能交代的過去!」
「高明!」駱興朝不禁擊掌讚嘆道,「這個辦法好,各方面都能照顧到,又沒有隱患,還是您深謀遠慮,卑職望塵莫及!」
「不用你拍馬屁!這些都是小事,我們現在最重要的事情,還是眼下李志群和上海站糾纏不休,現在李志群占據了上風,步步緊逼,咄咄逼人,我在近期會插手此事,不過在這之前,你要儘量保證那些人質的安全。」
「是,我知道怎麼做了!」駱興朝恭聲領命。
第二天,新閘路再次傳來爆破之聲,中央銀行的辦事處被炸,中央銀行的職員傷亡了三人,這個辦事處算是不能再用了。
上海站站長陳鴻池聽到這個消息後,卻只能無奈地咽下了這口氣,一方面是他現在手中的力量折損嚴重,有些難以為繼了。
尤其是他最得力的助手,行動隊長楊文博,這是跟隨他多年的心腹兄弟,他的犧牲,給陳鴻池打擊很大。
另一方面,就是李志群手中握有的兩百名人質,對方揚言,只要上海站敢再實施報復行動,就「一命抵三命」,這讓陳鴻池投鼠忌器,這些人質可都是中央銀行的公務人員,真要是因為自己死傷太重,搞不好就擔上干係。
「站長,現在我們的行動隊員已經損失大半,剩下的,大多都和七十六號照過面了,再進去市區,實在是危險,我們必須要補充一些人手,不然接下來,我們很難再發動襲擊了!」
說話的是新任行動隊長農正浩,他原來是行動隊的副隊長,是從重慶總部挑選出來的精英,楊文博犧牲後,他順勢成為新任行動隊長。
陳鴻池的臉色嚴肅,目前上海站的處境困難,三個月的高強度戰鬥,讓上海站的實力降至最低點,除去犧牲的人員,還有不少傷員因為傷勢,無法參加行動,他不得不多次向總部求援。
「我已經向總部申請,總部答應,會從救國軍裡面挑選一批精幹人員補充給我們,這件事不用擔心,還有,我通知一件事,鑑於目前的不利狀況,總部命令,我們近期不要採取任何行動。」
「不採取行動?」情報處長盧健詫異的問道,「任由七十六號動作,用不了多久,四大銀行將被逼的無處立足,一旦被擠出上海金融界,這個後果太嚴重了,總部是不是有什麼新的動作?」
陳鴻池說道:「總部自有考量,我接到指令,岳生將派使者回到上海,緊急處理此事,估計要和李志群講和,很快就會有人和我們接頭,我們一切聽指令行事!」
幾名部下一聽,都是神情一松,他們被這幾個月以來的高強度行動,也搞得精神疲憊,心力交瘁,現在聽到這個消息,當然都是求之不得。
陳鴻池接著對農正浩吩咐道:「文博犧牲,他手中的那條內線就交給你了,以後就由你來負責領導,這可是我們好不容易才發展的內線,你要小心仔細,千萬不能出了差錯。」
農正浩也是上海站的主要骨幹之一,是知道上海站在七十六號內部安插有內線。
他並不是陳鴻池從北平帶來的嫡系,而是從南京補充來的人員,現在聽到站長把這麼重要的情報員交到自己手裡,這足以表明站長對自己的信任,立時心頭一熱,趕緊點頭領命:「我一定會謹慎從事,請站長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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